和乐郡可真是江南地方的名郡,因其风景独特,民风淳朴,且柳益管辖这些年里头就没发生过动乱。因此就有了个和隆郡人是好的,水是甜的,就连郡守也是清的这一说法。
这话虽有些夸大,可和隆郡当真有一口水井出的水比蜂蜜还甜,这口井坐落于和隆郡有名的鸿德寺内。
这鸿德寺没崇德寺有名,但在和乐郡内却几乎是家家都知道的寺庙。寺庙位于和隆郡风景最好的圣山,因为远离了人烟,且要去还得走一段山路,天黑了甚少有人的。太守此行却是圣山的鸿德寺。
及至夜幕挂上星,柳太守才是到了。
夜晚虫鸣不停,寺庙孤零零地立着额外幽静。院门紧闭,只屋檐处挂了个不甚亮的灯笼,柳太守熟门熟路上前扣了扣门首,须臾有一僧人打开门,看清来人道:“柳施主快进来,徐施主已候你多时了。”
他这话让柳益一愣,他只是临时起意来的,怎么老师会知道?吩咐仆从领着轿夫在外等着,他就跟着僧人往寺里去了。
寺里清幽幽的,若不是僧人前面领着,即使来过的柳益也会晕头转向,等到了一间单独的厢房,僧人说了个请双手合十下去了,柳益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是僧人打坐念经的屋子,装饰极为简单,中间铺着一张草席,上面放了一张古木茶几,几上摆着一套茶壶与一个木鱼,竟是没有其他。
一人正坐在高几一侧的蒲团上,那人着着僧袍,发白的头发虽续着可却是一副修行者的装扮。柳益上前行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这人就是太师徐溟了。
徐溟听后道了声:“坐吧。”他的声音似乎带着让人心静的魔力,柳益听了他这句话紧绷的精神才松懈了。
屋子里燃着沉香,他闻着这安神的味道静坐了会才终是断断续续道:“学生前来……又要麻烦老师出谋划策了。”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此次可是为了明王一事而来?”他已是杖国之年,僧袍穿上身上空落落的,可更显得飘然出尘。瞧着对面柳益低下头,他拿起放在他旁边的一封书信放到几上,“把这个给平国公薛晟,我猜的不错的话,现如今他已是在和乐郡内了。”
虽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柳益仍是对自己的老师又刷新了看法,连忙道:“听说此次平南县的蝗灾,平国公薛晟处理的游刃有余,虽还没上奏现如今平南县的境况,可这蝗灾是治服了的。只是为何平国公不回京都反而来和隆郡?”
他这话问的唐突,徐溟却也是为他解惑,“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胃口会越来越大,就算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君王也是如此。上一辈的事情也终究要划上句点的。你把这个给平国公,你的燃眉之急自然就没了。”
柳益对他已经是深信不疑的地步了,断不会对他的话有其他想法,当即拿过书信放进衣袖内。徐溟看见才道:“你先回去,晚了引人耳目。”
平国公来了断不是小事,柳益还得准备诸多事宜,再说徐溟的行踪断不能泄露出去,当即对着徐溟行礼道:“那学生先行告退,隔日再来拜访老师。”
☆、耳语
柳益从鸿德寺出来,轿子刚下了山,就碰上了前来找他的小厮。
小厮形色匆匆,一路跑来脸上都是汗水,喘着粗气对着柳益道:“大…大人…有贵客来了。”
柳益心里一咯噔,别是平国公上门了,这上属来下属一点都不知情,还把人家单独搁那真的是大不敬了。可小厮也没说重点,他就问道:“来人可有说是谁?”
“不清楚,来人没说。身边也只有一两个仆从,还有两位女眷。奴看他们并不想引人注目,天黑了才来的,只是管家与奴都觉得他们身份不简单,管家就让奴来找您了。”
小厮平常的职责就是看守太门,太守府往来的达官贵族多了,自然看人的眼光也就毒辣了。可柳益还是问道:“你怎么觉得他们身份不简单?”
柳益为人温和,对待下人也甚少疾言厉色过,小厮听了他这话,拿衣摆擦了擦汗一脸得意道:“那两个人长得贼俊了,同行的女子也是赛天仙似的。”
柳益虽未见过薛晟,可平国公的好相貌世人都是知晓的,心里已是确定下来了,当即对着外面轿夫催道:“再快点!”
轿夫也听出他口气中的焦急,脚下顿时快了不少,以往需一个时辰的硬生生给缩短了一半。
到了太守府,柳益轿内整了整衣摆,走出来的时候府里的老管家正在门外等他,看他来了明显松了口气,紧忙走到他面前道:“您可来了,贵客在客房等着呢!”
柳益心里一松,幸好人安置到了客房,可仍是问道:“茶水点心备上了?”
“早备上了。”两人边走边说,一同往前院的客房去。
太守府是个四进的院子,院子布置得很有江南的婉约,从大门进来过了影壁,从屏门那上了一拱桥才是到了前院。
前院多是待客的厢房,可来的的人分尊卑自然所住的屋子也就有好坏之分,坐北朝南的正房自然就是最好的。
柳益迈进院内就见那中间几间屋子正亮着,心才算是落定了,及至房门口对着老管家道:“让外厨房弄些精细的膳备着,你先下去歇会吧。”
管家点了点头走了,他才推开门进去。
房间格局很大分内外两间,屋子里地板上都铺了波斯地毯,所用的家具皆是上好的黄花梨。柳益一进来就看见了站在中间正在看字画的一人,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子,一双桃花眼布满笑意,“柳大人。”
“微臣叩见平国公。”柳益上前就跪下行礼,薛晟弯下身子扶起他,“不必多礼。”
“微臣来迟有罪,国公爷大量,可下官有失礼数,一跪下官的不是,二跪国公爷的海量。”
薛晟最终扶起了他并道:“柳大人是徐太师的得意门生,不必如此见外。”
他这句话可真是让柳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老师告老怀乡几乎是不与外界联络,以往在京都时也未见得与平国公多熟络来着。可这国公爷说起老师一副熟人的口吻,再想到之前老师委托的,他把放在衣袖内的东西拿出来递给薛晟道:“国公爷,这是一人托我给您的。”
薛晟接过道:“嗯,我已知晓,柳大人要找的的人我也给你带来了。”
这下,柳益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薛晟并未向太守府内的人说明孟云容的身份,老管家在安置厢房的时候自然就把两个女眷分配到了一起。
太守府果真是官家之范,所备所用之物俱是上乘,孟云容撑着下巴环顾一周,这个厢房布置的差不多要赶上平国公府了,心里也是暗暗惊叹,
罗汉床内一人睡的正好,孟云容小心越过她的身子下床。也不知道薛晟在想什么,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隆和郡,进了太守府她根本没有办法出去一趟,这一晚对于她来说终归是不能寐的。
夜深了,太守府也是静悄悄的,孟云容走出房间却见院子中间的石桌那正坐着一人,她擦了擦眼睛,定睛看了一会才看出是谁,他半夜不睡觉坐在那干嘛?
本想迈回房内的脚还是停了,那人好像在喝酒,月光倾泻下照在他衣服上让他整个人有种飘渺之味,想起记忆中那张布满伤痕的脸,孟云容终是走了过去。
这一进了,才看清桌子上正放着一酒壶,他听见动静还是喝着他的酒,孟云容在他旁边坐下:“今天月亮很好吗?”说着人抬头往上头看去,而后自言自语道:“今天的月亮也不是很好呀。”
喝酒的人被她话语弄得一愣,停下喝酒的动作看着她道:“月亮?”
孟云容瞄了他一眼还有他面前放着的杯子,“你不是在赏月么,今晚月亮不好我是说。”
旁边的人终是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之味,手指握着酒杯摩擦了几下,淡淡笑了开来,眼角的朱砂痣红衬着他的笑容,简直晃得人移不开眼睛。他转过头就见孟云容一副呆愣的模样,笑着道:“我还以为你在平国公府生活了几年,忘记以往了。”
他竟是说了这句就没说下去,似乎今晚他也不想提及那些,孟云容看着他的侧脸,或许花魁不单单是他手下这么简单。
“我听人说,平国公的原配是泰始八年去世的,那时你已经在平国公府了,可见过她?”静默好一会,他才问出这话,她虽就坐在他旁边,可他整个人好像被孤单笼罩着。
今晚的月亮真不算好,都被云层挡着了,半响,周皎才听到身边人慢慢道:“见过的。她很小心眼,因为我比她漂亮她就不见我。平常常呆在陶琉居内不出来,嗯,还喜欢捣鼓小吃食,我常听人说她的贴身丫鬟出没在外厨房。她最后悔的事大概是死的太早了。”
她孟云容真的是后悔死的太早了,没及时看清。
“这都是你认为的。”周皎仰头喝尽一杯酒,扔下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
孟云容忍不住翻白眼,大哥,我是真人好么。不过这话也只是心里说说。
像是酒壶内的酒喝完了,他晃了晃,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孟云容道:“没了。”
“没了正好回房休息。”孟云容接着他的话道。
大概是真的染了点醉意,他竟真的站起身往后面厢房而去,孟云容看着他的背影欣慰地发现,他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在不清醒的情况下特别听话。
直到看着他进了屋子她才转回头却没看到隔壁一间房走出了个人。
这种月色不适合赏,因为会让看的人内心生出许多惆怅。孟云容呆呆地望着耳边传来一人声音:“怎么不睡?”
这句话落,那人已是坐在刚周皎坐的位置上,他应该是睡后起来的,因为白色的中衣外面只披着一件外袍,可他手上还拿着一条毛毯。见她不回,把手上拿着的毯子往她身上披,孟云容愣了连忙要制止他,可他却是强势地给她披好,“夜深凉意重。”
反抗不得只得乖乖受了,孟云容也不去看他,可他丝毫不介意,甚至还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那样子好像在说你说了我就应承你。
孟云容转回头瞪他,都是他要来太守府,不然她或许还有机会出去一趟,可瞪了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如今好像没有理由,只好恹恹地低下头,“没有。”
自县令府出来后两人还未说上一句话,孟云容再迟钝,也知道他对自己的态度与以往不一样,包容里面丝似乎还搀着小心翼翼,可她却不想去追根究底了。她一下子站起身,把身上的毯子放回他手中,“国公爷早些休息,我先回房了。”
可刚转了个身手就被人拉住,孟云容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手臂上附上了一只手,想要把那手扒拉下去,可那人手劲太大,竟是一点都没松开。她压低嗓音怒气十足对着他道:“薛晟,你到底想干嘛?”
那人却是慢慢站起身,低着头看着她眼里都是自己,才酌字酌句道:“今晚你就没想要做的事情吗?”
他是真的在给她承诺着什么,只要她说了,去见人或是去办什么,他都会允了她。
薛晟他是在试探她,这认知让她心里一寒,她自认为掩饰很好,可他还是觉察出不对。拉着她手的人感觉到她的颤抖,虽未动作,可眼底的挣扎泄漏出他内心的不安。他慢慢把她的身子拢入怀里,掌心里的软腻让他声音变得很轻柔:“你是不是想着要去见外祖父?”
怀里的人还是未出声,他发声困难地继续道:“是不是你?嗯?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睛好累,亲们千万不要用眼过度。
☆、暗涌
头顶上是压抑极致才有的轻微呼吸声,靠的近了,他身上的冷冽越发浓重,指尖紧握住了衣摆孟云容才启唇道:“你...”
只是突然就被打断,去而复返的周皎看着他俩讶异道:“你们在干嘛?”似乎对他们此刻的姿势不能理解,待看着薛晟还是盯着怀里的人并不回话,他脸上有种风雨欲来的趋势。孟云容一下子挣开身上的桎梏往厢房跑去,薛晟作势要追上去,不想周皎拉住他,“我想你需要给我个解释。”
周皎这句话让薛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可心底那想法像是生了根一样,他虽希望自己所猜是对的,可也害怕如果她真的是,她定是恨极了他的,那到时他要怎么做?可他断不会放她走的!这一次即使是他薛晟死了,她也断不能死。
但是此刻他并不想向周皎解释,他抽回自己的手道:“陛下,莫不是忘了我两的关系?”
周皎的脸色却比刚刚还要阴沉,显然已经是发怒的前兆了,他质问道:“莫不是你就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才会让她那么早就离世的?”
他的样貌偏女气,更何况今晚他还穿着深紫长袍,面容更加隽秀。只是此刻怒气满满,把压在心底的大声问了出来,让他与女气这两字挨不到边。
他的话让薛晟一滞,连掉在地面的毯子都没顾得及去捡。是啊,旁人都这样看他,那她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先前做过的事情,以及府里的那些女人,他从未跟她解释过,那她日日面对她们,心底会是怎么想?是不是心底怨死了他,更甚至对他没有爱意了?
这想法在他心里渐渐扩大,他蹲下身子抱住头,脑海里却是想起。那年明武帝给他施加压力联合丞相孟贾想要收回父亲手上下来的虎符。那时不知道是谁还传了出去,他与她感情甚好,孟贾以着他的岳父身份收买了不少父亲昔下的将领。他只好自导自演一出戏,让那沈氏假装流产,以无嫡妻之贤罚了她禁闭。
孟贾后面安静了不少,才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可他却忘了,自那起他因为心里有愧不敢去见她,她身体不好也是从那时开始的。这一认知让他整个人都深深恐惧开来,周皎看见不得不上前推搡了下他的身子。“我并不想拿她当话题,我的探子是我精心培养的,得来的消息断不会掺假。我先前已是信了你,现如今仍是一样。你可还起的来?”话落,他上前扶起那始终蹲着的人,待扶薛晟在石凳子上坐下,才把手上一直拿着的酒放到桌面:“可要喝两杯?”
此刻酒是最好的东西,外面两人月光下看似对饮实则自饮,里面孟云容也是看着头顶的罗帐没了睡意。
京都这些天可谓是热闹,明王的凝裳郡主下落不明这事也传到了明武帝耳里,当即叫过明王宽慰了一番,也拟了圣旨颁布让各地紧急搜寻。面上一派担心,可私底下却不甚在意的。
宫里受宠的袁婕妤有了身孕,明武帝宠爱她的尽头还未过,不单下朝来就连夜里也是摒弃原则多是宿在袁婕妤这。明武帝除了政权喜好的也就是女色,这袁婕妤怀孕期间不能行房,可他仍是夜宿在她这,可见其喜爱之情。
一时后宫的女人们个个都恨死了这个皇帝心里头的女人,自然这暗地里头使的手脚就多了,可这袁婕妤仍旧是稳稳当当地安着她的胎。
大概是明王这事让明武帝生出了些感慨,夜里躺在床榻上他对着袁婕妤的肚子说了句:“爱妃这肚子里可得是个皇子才行,公主可就闹心了。”
明武帝皇子皇女颇多,对于她这一胎并不看重是儿是女,他的看重主要是里头的新鲜劲。所以袁婕妤听了这话心里奇怪,面上倒是不显,扶着明武帝的胳膊嗔道:“陛下看不起女子。”
她因为有孕这些日子人也渐渐丰腴起来,尤其胸前的柔软比以往越加丰满,她这样一动作,那两团在光下一抖一抖。明武帝不能动实质的,可还是可以揩点油的,当即不怀好意地笑道:“爱妃说的哪话,朕喜不喜欢爱妃怎么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