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如此热闹当然也就传到了二楼,二楼的房间都是独立的厢房,每个厢房都开了一扇角度极好的窗户。客人里面听着丝乐吃着,还可以看得到湖面的风景,因此以往都是客满。但此刻二楼就很空旷了,也只有楼梯右边的厢房有人。
只是此刻厢房外面站着的人听到楼下的喧闹,心里倒是后悔起不该选了这地方,毕竟自家陛下可是不喜闹的,更何况与平国公在会谈。但是里面并未传出动静,他也就站着不再想了。
内间两个人正面对面坐着,屋内的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使两人的衣袍也晃动了。这个房间布置的很有格调,所用家具清一色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所制。
圆桌上沏着一壶茶,有袅袅白烟升起,背靠着窗的那人终是打破了沉默:“陛下,今日邀我出来断不是单纯只想请我喝茶吧?”
他对面的人今日没穿红衣,着了一件宝蓝色流云滚边长袍,发丝被金簪固定。这般不说话身上的君王气概毕现,听了这话伸手拿起茶壶,“国公爷说对了,我周皎此次目的可不是请你喝茶这么简单。”他说这话,给自己以及对面添茶的动作陡然带了一股狠厉。
薛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掩掉眼底的波澜,云淡风轻道:“我薛晟与陛下之间有些什么?”
这句话落,他的衣领就被周皎拽住,“你不知道,那我与你说说!”
桌子上的茶水被碰翻落地,清脆的声响惊动了外间,周皎却是不等外面的询问就大声道:“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外面有的骚动停了,他还是紧紧拽着对方的衣领,站起身把他拉了起来推到一旁的墙壁上,质问道:“你娶了她,为何不好好对她?你都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不保护她!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换不来你的真心?!”说到最后已成了咆哮。
他整个人都有些癫狂了,如若外间的人进来看到断不会觉得这是他们平日里见到的君王。
薛晟却是毫不在意脖子上的桎梏,他看着周皎慢慢道:“我不能。”
话落周皎已是放下手上的衣领转而往他脸颊处重重挥了一拳。力道十足薛晟的嘴角立马就有血迹渗出,不想薛晟却是道:“这传闻果真是不真实的,都说大周国皇帝文质彬彬,我看手劲与蛮人无二。”
他这般文不对题的话使得周皎重又揪住他的衣领,大怒道:“你的心呢?!你的心放哪了?怎么可以做到这般的无动于衷!”许是那一拳后他的愤怒少了点,说完有些颓然地坐到原先的凳子上,低着头把脸埋入双手中,好一会他的声音才传来:“我…从昨天就记不清她的脸了。”
他这句话带着浓浓的忧伤,抬起头眼角明显有润湿。薛晟看到一滞,收了漫不经心的样子,松了松衣领走到周皎旁边,伸出手在周皎背后轻拍了下:“你比我幸福见过她年幼的模样。”
周皎听后却是低声笑了开来:“我心里的猜测果然是真的,你对她有心。”
薛晟明白过来,“一直听闻金武阁的探子无所不能,今个倒是赐教了。”
“薛晟,话已说的这么清楚,那我就跟你说个明白。我此行就是为了找她,可…她不在了,今日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害她的人我要亲手杀了他。”薛晟听出他话里的决然,且无条件的就答应了他,自己对她做的与他做的可真是算不了什么,“我答应你。”
话落,两个人都不再出声,周皎站起身走到窗户旁,撑着窗沿好久才道:“她生前最喜欢什么?现如今……葬在哪?”以为的不在意,说话带着颤音还是泄露出他的内心。
薛晟听后仰头饮尽茶水走至他旁边望着灰蒙蒙的天道,“她最喜欢的是桃花,很喜欢吃新鲜的小吃食,尤其是樱桃胡同的冰糖葫芦。烦恼的时候总会两手姣在一起,睡觉也不老实总会踢被子,伤心了..还生怕别人看出来死死咬着然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哭。她的厨艺很不好,可是后来也慢慢像样了…你一定没尝过,那粥其实很好吃的,真的很好吃的。她不喜欢打扮即使她不说我也知道为什么,可是她不知道她在我心中已经足够美了,美的…我眼里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他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嗓子里的涩意能让他再出声会变成哭泣。
周皎看着伸出手,笑着往他背后同样拍了拍,“她一定能听见。”
☆、酝酿
天气越发热了,盛园里的树木越发绿了,花园里虫鸣簌簌,此时日头正盛,按道理说抱轩亭内应该没有人的。
但此刻一着绿衫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正急匆匆地穿过花园往抱轩亭而来,她手上拿着一把蒲扇,脚下生风脸颊有汗珠也没顾得及去擦一擦。
及至亭内,看到坐在石凳子上的人,连忙上前屈膝道:“姨娘,问来了。”
那人听了这话回转头,发髻上的蝴蝶步摇随着她的动而摇晃起来,看得人先痴了。她着一莲青色乌金云绣衫,下穿烟水百花裙,这般的打扮正是沈姨娘。可听了丫鬟这话,她脸上升起急色,“赶紧道。”
丫鬟丝毫不敢怠慢,娓娓开口:“府里真的有喜事,徐管家今天是去了宜裳居。他走后宜裳居院子的丫鬟小厮都得了赏赐,国公爷此次立功了,夫人欢喜得每个下人都赏了一两银子。只是说..国公爷还没回来,怕传到府外被有心人听见不好,所以夫人才把这一消息给压下去了。”
难怪今早去请安,筠怡郡主一反常态地留她们几人用膳,要知道自从国公爷去了平南县,每次请安她们也只是小坐一刻就被她以各种理由搪塞回去。她瞧着宜裳居的丫鬟眉间都透着喜意,连一向严肃的王嬷嬷脸上都有些和缓,暗自地留了个心。让贴身丫鬟在宜裳居一交好的粗使丫鬟身上探探口风,不想还真有事!只是这消息对于她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不管怎样,她都是平国公府里的姨娘,薛晟的妾室,平国公府好她自然就是好的。
看丫鬟跑得一脸汗水,即使心里嫌恶面上倒是一派体贴,递过去面前的茶水:“解解渴吧。”
丫鬟唯唯喏喏地接过,就瞧着沈姨娘又转回了身子,过了一会问她:“这事梦姨娘、罗姨娘可知道?”
丫鬟赶忙放下茶杯,擦了擦嘴:“未曾,奴婢未见到阿来、阿云。”
这两人是她们的贴身丫鬟,有什么事都是经过这两人的手,这样一说她们还不知道这一消息。沈姨娘眼珠一转心里已是有个计策浮上来,丫鬟就见自家姨娘嘴角带着点笑,阴恻恻的顿时那未喝完的茶水也不敢再继续喝了。
湖面的上的荷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盎然,沈姨娘瞧着指甲无意识地嵌入栏杆中,指甲断了的声响她才回过神,可望着已断了的指甲,她看着荷叶低喃道:“就算是你死了,他身边还是有人,可我绝不容许。”
樱桃胡同宗亲府,袁大夫人的长媳正在袁大夫人房里陪她说话。
袁大夫人病了,本就不太康健的身子这一病躺了几日,连宫里的袁婕妤都惊动了,还派宫人赏赐了不少药材补品过来。一时袁大夫人在府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就连薛立申也隔三差五过来用用膳,可袁大夫人的心早死了,但毕竟有着几十年的夫妻名分,他来了也只叫丫鬟多备一副碗筷罢了。因此宗亲府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和睦,不过今日仍是出了件事。
薛立申是个好色的,这长子也是像了他,前几日非得闹着要娶个青楼艺伎当姨娘,这事被薛立申压着这才没传到袁大夫人耳里。可今个仆人一打开大门,就见一我见犹怜的柔弱女子跪在门口,那肚子大的像是怀了几个月的身孕,这一问才知道是府里的大少爷在外面养的外室。
长媳大概是受够了自家夫君的花心,跑到袁大夫人这边哭诉闹着要和离。袁大夫人对长媳倒还是满意的,虽然长媳小家子气,可人心不坏尤其对她很孝顺。人老了,子女的孝顺来的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强撑着病体宽慰长媳,她经历的多,话里又含了她这些年的心酸哭累,瞧着长媳也慢慢冷静下来才唤过身边服侍的一婆子,“把那不孝子给我叫过来!”
袁大夫人生了三个儿子,长子因是头一个所以有些方面她也就溺爱了,对于儿子爱女色平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现如今外室大着肚子闹上门,不单损了府里的脸面,她更甚至害怕这事会传到宫里牵连袁婕妤,因此这话就说的重了,婆子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往前院通传了。
薛赁到的时候袁大夫人已坐在堂屋正中间的扶椅上,他心里也是有些发怵的,只是一想到那花一样娇美的脸,强撑着一脸不在意的走到袁大夫人面前。只是他还来不及开口,袁大夫人就斥道:“你给我跪下。”
她本就是在病中,这番大怒气息已有不稳,旁边立着的婆子看见给她抚着心口,薛赁看到也是害怕终是跪了下去。袁大夫人继续道:“娘那会生你险些难产,是拼着一条命才生下你的。因你来的不易,娘从小就偏爱你,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啊?你看看你做的事情!是一刀一刀往我心口上挖啊!你已是到不惑之年了,跟你同岁的刘尚书之子又是探花又是侍郎,可你瞧瞧你!整个后院乌烟瘴气,还是我垂涎着老脸才给你弄来的官职!”
这一番话下来,薛赁难堪地低下头,袁大夫人瞧着他跪在地上弯曲的脊背,歇了会才道:“你就说,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一女子!”
薛赁听了这话抬起头,跪着往前挪到袁大夫人面前,手握住袁大夫人摆在几上的手,恳求道:“娘,她肚子里已是有了我的骨肉,儿子断不能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人,娘,就让她进府吧。”
立在袁大夫人旁边的长媳见他当着她的面还能说出这话,大哭出声:“薛赁,你也欺人太甚!”话落人擦着眼泪奔了出去,袁大夫人气的连拍薛赁的脊背,对着屋子的丫鬟气道:“都是死人么!还不赶快追上去,夫人要是有个好歹,你们谁也逃不了。”
丫鬟听后都往外蹿。
这事闹到傍晚才歇了下去,薛赁小妾通房颇多,可子嗣上仍有些单薄,袁大夫人终是松了口,让那女子进府可名分却没有。袁大夫人也下令下去一旦有人问起就说这女子是府里的远亲,女子来的时候奇异地并未吵闹,因此胡同里知道的人不多。
只是这事仍是传到了孟贾耳里,他看着李简府里前来传话的小厮笑着道:“回去跟你家大人说,这件事办的好!让红苑在那府里密切关注袁大夫人的动向,一有不对尽快通知!”
时光飞逝,转眼孟云容已在平南县有一个多月了,平南县也慢慢整顿恢复以往,她也认清了她昔日的夫君薛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人。
这天,孟云容正在县令府后院与县令夫人一起修剪枯枝,来往却来了后院跟她说薛晟找她,要知道自从他那会出去一趟,两人这些日子里都没见过面。他平日里作息都是在二堂,孟云容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可来旺这人看上去性子急躁,但最是嘴严的,她也没想从他口中套出话。
只是不曾想到了二堂,她正要迈进房间,来旺却是对着她道:“云姨娘,主子心情不好,您......”
他这些日子里算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云姨娘,觉得她人很好,有时候甚至会让他觉得....先夫人还在,虽然这想法有些荒诞,可足够让他当着她的面放下以往的成见了。
孟云容不解,平南县蝗虫已是没了,县里又恢复往常,怎么薛晟还会情绪不好?她疑惑地看向来旺,来旺却是没再继续说转而往大堂去了,附近走廊师爷与皂隶谈话中有着七月十五这句话,孟云容一滞,才知道为何薛晟心情有些不好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正好是一个人的生辰。
孟云容想了想终究推开了房门,见他听见动静转过头,她才发现他竟然清瘦了许多,一时愣怔地站在房门口。
她今天穿的是县令府丫鬟的衣物,发丝均用棉布给包了起来,饰物均无,她以前就不喜打扮,现如今仍是一样。不知道的人瞧见断会认为是府里的粗实婆子。
薛晟看到也是一愣,虽说眼前之人如此装扮可还是掩饰不了自身的天生丽质,这般她的美貌更加突出,可他也只是瞧了一眼就就继续手上的事情,对她道:“收拾收拾东西。”
“是要回京了吗?”这些日子,薛晟白天都是与县令在一起去城外视察,县令夫人怕她无聊总会抱着孩子来找她,现如今要走,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差不多,明日启程。”他竟是说了这句话就不说了,只坐在案前手上写着什么。他惯喜欢穿深色的衣物,今天就着着玄色云锦长袍,可这样面容就更加严峻了,孟云容不得已走上前,很想看看他在写着什么。
这个房间是县令后来为薛晟单独准备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国公爷不去后院,可国公爷的私事还容不到他来问,因此让下人好一番装饰这个房间。
现天热了,他也就让人在书案旁边开了一扇窗户,窗户正临着跨院那边长廊,现下正有风吹进来。
孟云容步子虽放的轻,可按照以往薛晟定会发觉的,只是此刻却没有。孟云容一步一步走进,才看清他并没有在写字而是在画画,书案上除了该有的纸墨竟是没有其他,她很轻易看到画上的人。
这个人她是熟悉的,是她昔日的婆婆。
关于她的事迹孟云容也是听过许多,她甚至又想起那年有天夜里,他喝的酩酊大醉,抱着她哭直囔着娘,她那会心酸又难过,可瞧着他第二天又是嬉皮笑脸的的样子,也就不在意了。还是后面贾嬷嬷说那是老夫人的生辰,老夫人是为了救世子才自尽的。
她才醒悟到薛晟那晚是清醒的是真的在难过。
薛晟抬起头就见她眼光迷离,甚至眸子里还有泪光,放了手上的笔,戏谑道:“委屈了?”
孟云容赶紧擦了擦眼睛,还故意伸手揉了揉,“没,风吹的眼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点个收藏,作者君好开心的=-=。
这次大家伙认为谁是害死女主的凶手?^-^
☆、端倪(已捉虫)
薛晟听了她这话,站起身走到窗子那,脸上未拂过徐风可仍没点破她的话,“去收拾收拾,明日就走了。”
他这样站起身,原本还很宽敞的屋子一下子就显得拥挤。这花魁身形小巧,竟是连他的肩膀都没到,以至于孟云容得抬着头跟他说话,可看他从窗户那又走回书案另一侧的书架边上,不但要抬着头还得时不时扭头,在他又走到圆桌处一把拉住他,“你别走来走去,晃得我眼花。”
某人才意识到,左手放在唇上虚掩咳嗽一声,哂笑道:“你这劣势怪不得我。”
孟云容眼一撇发作不得,当真是恨得牙痒痒,也就忽略了手还拉着他的右手,直到手上传来动静,她才松开赶紧扯开话题问道:“我们是回京都?”
手上柔软的触感没了,再看她不自然的神情,薛晟眼底一暗,半响才回道:“不是,先去趟隆和郡。…哦对了,此次周皎也会与我们一起。”
孟云容瞪大了眼睛,丝毫没意料到那人也会去。她对那人还停留在他仅是她救的那个少年,可那次的一次会面,他的语气他的冷让她越发觉得她想的简单了。他是一个国的君王,更甚至是她现如今的主子,他…比薛晟还要更危险,因为他的一句话可以轻易地决定她的生死。
薛晟见她不说话,又加了句:“听说你这命是周皎救的?”
孟云容听了回不是不回也不是,只好眯着眼微笑,薛晟也没想着她回,因此就道:“没事了,你先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