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开抽屉,抽屉里面垫了一些棉花跟纱布,上面堆着很多乾果,小松鼠花生正蜷在乾果当中,懒洋洋地打呼噜。
听到声音,它半睁开眼,警惕地抬起头,发现是苏唯後,它甩了下尾巴,盖住眼睛继续睡。
进入冬季,花生不像以往那样活泼,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昏欲睡。
洛家经营药铺,每天人来人往,再加上长生最近去私塾听课,不方便照顾它,就把它托付给了苏唯跟沈玉书。
反正只要有人提供食物,住在哪里对花生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我应该跟花生酱一样冬眠的。」
看着小松鼠可爱的睡相,苏唯不由长叹道。
沈玉书保持看报纸的姿势,喝了口茶,把茶杯放下,问:「你就这麽无聊吗?」
「没有案子,当然无聊了。」苏唯嘟囔:「某人又不让我从事第二职业,第二职业就是……」
「我懂你的意思,请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解释上,不过要说案子,我记得前天我们还接了一桩捉奸案。」
「对,但那个案子两个小时就搞定了,最近我们一直都在捉狗捉猫捉奸,捉得我都疲软了。」
「钱又没少给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精神回报的问题。」
距离侦探社第一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在成功地闯出名号後,这三个月里,他们接手的案子绝对不能说少,但都是很轻松的小案子,有时候苏唯一人出马就搞定了,跟上次的勾魂玉事件简直没法比。
看着外面逐渐变大的雪花,苏唯想起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道这里的圣诞节热不热闹。
既然没有案子,不如就专心搞圣诞庆祝吧,他准备做蛋糕跟火鸡,再顺便去哪里弄棵小松树,放在事务所门口装饰下气氛。
冷风吹来,苏唯发现窗户开了条缝,他不满地看看沈玉书,可惜沈玉书没有感应到他的怨念,坐在那里翻报纸,脊背挺得笔直。
苏唯过去把窗户关上,回来时看到沈玉书的茶杯,他突然起了坏心,拿起沈玉书的杯子,坐回座位上品茶。
沈玉书依旧没反应。
苏唯有些无聊,提醒道:「我用你的杯喝茶了。」
「这又不是第一次,我习惯了。」
「这次我是用你喝过的地方喝茶的,间接kiss。」
「我不在意,」沈玉书从报纸里探出头,「必要的话,我都不介意跟死屍亲吻。」
「……」
这一回合,苏唯完败。
在之後的几分钟里,事务所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苏唯拨动了一会儿木炭,又转头观察沈玉书,沈玉书把报纸翻去了其他的版面,看来短时间内不会做别的事。
既然没事做,不如去购买晚上的食材。
虽然这样想,可是看看外面鹅毛般的雪花,苏唯又一秒不想动弹了,随手拿过桌上一支毛笔,一手支头,靠在桌上转起笔来。
如果是在现代社会,就算不出门,也有好多娱乐来打发时间,可是在这里,他就连滑手机都做不到。
苏唯抬头看看室内的灯泡。
这里有电源,可是没有适合的插座,无法给手机充电,除非他可以自制插座,虽然手头上的设备有限,但可以试一试,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突然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苏唯的胡思乱想,沈玉书终於被他神奇的转笔技术吸引住了,放下报纸,看过来。
毛笔在苏唯手中以各种方式旋转着,华丽得炫人眼目,沈玉书忍不住问:「这也是小偷必学的课程吗?」
「不是,这是上大学时必修的课程。」
不会玩转笔,你都不敢说自己上过大学,当年学校还评选过转笔状元,要不是为了保持低调,苏唯一定可以拿下第一名。
听了他的话,沈玉书更惊讶。
「你上过大学?」
「你一定要把吃惊表现得这麽明显吗?我跟你说,我上的学府在国际上都鼎鼎有名的。」
「是花钱买的学位?」
「你这样说,实在是太侮辱我的智商了。」
沈玉书翻报纸的动作停了下来,盯住一处不做声了。
苏唯站起来,准备收拾一下出门,沈玉书突然从後面叫住他。
「苏唯!」
陕穑俊?br /> 沈玉书又不做声了,苏唯回过头,笑嘻嘻地说:「是不是被我的学历震撼到了,决定对我刮目相看了?」
「不,我只是看到了一则很糟糕的新闻。」
沈玉书将报纸推给他。
沈玉书的表情很严肃,苏唯收起了嬉皮笑脸,转回去看报纸。
报纸右下角有一则很短的事件新闻,大致是说在一辆去往河北的火车上发生了命案,一名叫许富的军官与家眷在包厢里被枪杀,随身带的金银细软也被洗劫一空,警方怀疑是谋财害命,现正在加强搜索,争取尽快破案。
时逢乱世,这类抢劫事件层出不穷,所以报社也没有做特别详细的报道,新闻排在很不起眼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为了填补空白,才临时排版上去的。
如果报道里没有提到被害人的姓名,大概沈玉书也会忽略过去。
「是许富跟吴媚。」
苏唯看完报纸,对沈玉书说:「没想到当初你一语成谶了,我们跟吴媚真的是後会无期。」
吴媚就是勾魂玉案件中的委托人,许富是她的情夫,跟她勾结作案,苏唯和沈玉书帮她找回金条後,才发现她真正想要的是藏在皮箱夹层里的定东陵墓的机关图。
吴媚跟许富会出现在去河北的火车上,一定是与陵墓有关,却不知出於什麽原因,遭人暗杀。
「不知道他们後来有没有发现那张机关图是假的。」
「应该没有,一是他们没想到我们会猜到秘密,二是那张伪造的地图可以以假乱真……看来想要财宝的人很多,有人不希望他们捷足先得。」
「也可能是有人也知道了这个秘密,想从他们那里搜到机关图,事後又杀人灭口。」
说到这里,苏唯有点担心。
真正的机关图在他们手里,那就难保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他跟沈玉书倒不用担心,就怕洛叔一家人跟长生会受连累。
「说到这个,那张纸你放去哪里了?」他问道。
沈玉书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的营业证书,苏唯立刻领悟了——因为这种藏东西的方式很常见。
证书镶在镜框里。
很多人都喜欢将隐私物品夹在镜框後面,他们以为这种方式很保险,但以苏唯的经验来看,这样做非常危险。
沈玉书说:「我是故意的。那不是属於我们的东西,但又不能损坏,我放在那里,假如有人盗走了,也就随他吧。」
沈玉书一定不知道那一小张图纸有多麽贵重,不过这样的做法是最好的,因为苏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机关图。
「真是个鸡肋啊。」
苏唯坐在办公桌上,双手交抱在胸前,说:「我突然有点希望端木盗走它,这样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那个藏宝的地方一定很大,所以才会有这麽多人为之疯狂。」
苏唯看了沈玉书一眼,很想说——如果你知道是定东陵的话,就会明白大家疯狂一点都不奇怪了。
「你说,那些人会不会顺藤摸瓜,找到我们这里来?」
「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只要我们不说……」
沈玉书半路把话停住了,因为他想到了第三个人——端木衡。
「端木应该也不会,如果他想要财宝,当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唯这样说是安慰沈玉书,同时也是安慰他自己。
沈玉书说:「我会留意他的,既然吴媚跟许富出事了,就代表这件事还没完结,我们也要小心。」
「嗯。」
宁静的气氛被打破了,吴媚遇害彷佛水面上泛起涟漪,流淌出不稳定的气息,让苏唯跟沈玉书无法再回到以往平和的生活里。
最後还是苏唯打破了寂静,交代道:「你这个乌鸦嘴,今後记得不要乱说话。」
「迷信是不对的,不信我天天说你中彩票,看你会不会中。」
「这叫好的不灵坏的灵,当然,你要天天说我中彩票,我也不介意,最好让我中个大彩,让我可以回去。」
「回哪去?」
还有哪?当然是属於他的世界。
不过这话不能说,苏唯咳嗽了两声,把目光闪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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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暗示。
通常苏唯做出这个动作,沈玉书就不会再问下去了,但今天他一反常态,说:「当初发现机关图,你就断言吴媚跟许富不可能找到财宝,就好像你可以未卜先知,算出他们会出事。」
沈玉书的话语中带了压迫性的气场,不是那种凌厉的感觉,却令人难以抵抗。
苏唯很不自在,呵呵笑道:「哪有,如果可以未卜先知,我早就去买彩票了,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当时你的表情我记得很清楚,你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这样。」
沈玉书说得很认真,目光深邃。
被他盯着,苏唯几乎有种秘密被看透的错觉,再被这样追问的话,他说不定会摊牌的,要知道他撒谎的功力可比不过他的偷窃技术。
苏唯按住书桌,想跳到地上,沈玉书却抢先一步,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注视着他,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然後向他慢慢靠拢。
苏唯心中警钟大敲,属於对危险的感知天线不断发出警报,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沈玉书的动作一定会让他以为沈玉书是要吻他。
但可惜不是。
他宁可沈玉书吻他,也不希望沈玉书再追问下去。
眼看着沈玉书的脸庞越来越近,苏唯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他现在心中不是警钟在敲,而是心房在敲,而且敲得很大声,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要赶紧做出决定。
下一秒苏唯闭上了眼睛。
为了不天下大乱,有关虫洞的秘密他是一定不能说的,所以现在他只有一个选择。
沈玉书长得还不错,符合他的审美观,那麽被吻也不是什麽难以忍受的事,反正他死猪不怕开水烫,只希望接吻後,沈玉书就放弃追问他了。
闭上眼,四周一片寂静,苏唯不知道沈玉书在做什麽,他没有马上靠近,但凭感觉知道沈玉书在注视自己。
他看得很仔细,近乎咫尺,让苏唯不时感受到吞吐而来的热气。
起先是脸颊,而後慢慢向下移去,他的心在咚咚咚的跳,忽然有点好奇接下来沈玉书会怎样做。
他一定是最近都没恋爱了,所以才会饥不择食。
热气越来越浓,让苏唯有种错觉——他们已经开始亲密接触了。
刚好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打断了尴尬的局面。
苏唯一秒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可以利用其他方式摆脱沈玉书後,他立刻双手按住桌沿,翻身跳去了桌子另一边。
沈玉书被他的动作弄得目瞪口呆,喃喃说:「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弹跳力这麽强。」
「我也是初次得知,呵呵。」
苏唯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要知道被同性非礼,他也不愿意啊,至少也要他来做主导嘛。
掌握主导权,不管在哪个领域里都是非常重要的。
苏唯偷着打量沈玉书的脸色,沈玉书的表情有些困惑,伸手摸摸嘴唇,不知在琢磨什麽。
这家伙,他不会真的在想入非非吧?
苏唯不爽了,正要质问他,敲门声又传了过来——一直不见屋里的人回应,访客按捺不住,推开门,把头探了进来。
「玉书,你在吗?」
声音清亮动听,正是那位曾跟沈玉书有过婚约的大小姐陈雅云。
在圆月观音一案中,沈玉书曾帮陈雅云洗清冤屈,陈雅云因此对他抱有了好感,之後就经常过来找他。
一开始沈玉书还礼貌性地接待,後来在发现这个女生有多难缠後,他就改为迂回战术了,她一来,沈玉书就躲,躲不开就无视,无视不了就找替死鬼,就像现在。
看到她,沈玉书一个箭步,窜到了苏唯身後,用胳膊肘拐他,示意他出马。
最初的时候,苏唯还担心过沈玉书跟陈雅云结婚生子,将来就会出现曾孙沈傲,把自己从现代逼到民初。
所以他曾想过各种阻扰他们在一起的办法,可是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沈玉书比他更讨厌跟陈雅云接触。
笑吟吟地看着沈玉书吃瘪,苏唯向他稍微歪头,故意低声说:「你的弹跳力也很强大。」
「主要是对手很强大。」
「难道女人比死屍还恐怖吗?」
「对的,死屍不会吵,她太吵,别废话了,赶紧找个借口支走她。」
如果陈雅云知道沈玉书心里是这样想自己的,她一定悲痛欲绝,但她现在正忙着打扫身上的雪花,没听到他们说什麽。
她穿了一件灰色呢子大衣,头上戴着毛线编织的小帽,她放下手里的点心盒,脱下外衣,又把帽子摘下来,露出里面的卷发。
这样一位漂亮的女孩子,走到哪里,都会备受关注的,偏偏侦探社的这两个人对她完全没感觉。
「你们在说什麽?」
「没什麽。」
发现衣服有点乱,苏唯急忙整理了一下衣着,堆起笑脸连连摇头,同时向沈玉书伸出了一个巴掌,意思是——要我帮忙没问题,辛苦费五个大洋。
「我们好像是搭档。」
不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耳垂有点痒痒的,让苏唯又想起刚才那糟糕的一幕,他发出轻哼。
「你知不知道我们家乡有句话叫杀熟,就是说……」
「OK,我懂了,你马上解决问题,我回头付钱。」
交易完毕,苏唯收回手,迎着陈雅云走过去,笑道:「陈小姐你可真有雅兴啊,这麽大的雪也出门,找我们有事吗?」
「有……」
「喔,没事啊,那就请回吧,我们有案子要忙,恐怕没时间招待你。」
「不用特意招待我的。」
陈雅云踮脚,跃过苏唯,看向他身後的沈玉书。
「我带了玉书喜欢的千层糕,还有苏唯你的份。」
沈玉书不是喜欢千层糕,而是任何客人送来的礼物,他都会礼貌性地说喜欢。
苏唯没把实话说出来,看看桌上的点心盒,他笑眯眯地说:「谢谢你陈小姐,那我们有时间再吃,您先回去吧,慢走不送。」
「可是我有事找玉书的。」
玉书玉书,拜托不要叫得这麽亲热啊陈小姐,你们又不熟。
虽然现在苏唯不担心沈玉书会跟陈雅云结婚,但看她叫得这麽亲热,还是有那麽一点点不爽。
因为他们是搭档,而搭档最重要的就是信任跟默契,所以中途有人插进来,很容易影响到他们的关系的。
苏唯做出请陈雅云离开的手势,不等她说话,又主动帮她打开门,示意她可以走了。
但是门打开後,他愣住了,原来走廊上还站着一位女子。
女子围着红色围巾,低着头,导致大半张脸都被围巾盖住了,她看起来有些害怕的样子,看到苏唯,惊慌地向後退开两步,头垂得更低了。
苏唯疑惑地看向陈雅云。
陈雅云走过去,把女子拉进房间里,说:「其实有事的不是我,是我学妹,她遇到了麻烦,听说你们很厉害,所以托我来求助。」
「喔……谢谢惠顾。」
苏唯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沈玉书,用眼神问——这什麽情况?
听说与案子有关,沈玉书的眼睛亮了,主动走过去,向少女伸过手,说:「你好,我叫沈玉书。」
少女抬头看看他,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定,转去看陈雅云。
陈雅云说:「玉书很厉害的,当初我被诬陷杀人,都是他帮我洗脱罪名的,别担心,你的事,他肯定很轻松就解决了。」
「喔……我叫、叫李慧兰,你、你们好……」
听了陈雅云的话,李慧兰逐渐镇定下来,跟沈玉书握了手,又向苏唯问好。
她比陈雅云稍微矮一些,留着整齐刘海的学生头,身上没有戴装饰物,但是从她的围巾跟外衣的质地来看,她出身富庶之家。
苏唯伸出双指,在额头前做了个行礼的姿势,自我介绍说:「我叫苏唯,是侦探社的另一位老板,请多指教。」
他的举动把李慧兰逗笑了,不像最初那麽拘谨,问:「我跟你们说的事,你们是不是会保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