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外也是一片漆黑,四下里静悄悄的,苏唯靠感觉摸到楼梯,大步流星地跑上了二楼,叫道:「沈玉书!沈玉书!」
没人理他,楼上同样也很静,苏唯忍不住想沈玉书是不是已经跟鬼狭路相逢了,如果真是那样,那就糟糕透了。
他跑去沈玉书的房间,闷头冲了进去,大叫:「沈玉书,你不用怕,我来救你!」
虽然他也不知道该怎麽救,对付警察跟小偷他很有经验,但对付鬼,他也是头一遭啊。
苏唯冲进房间,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他猛然看到正对面,也就是卧室当中的空中悬挂着一个长长的人体,人体还来回晃荡着,俨然吊死鬼的样子。
糟了,难道沈玉书被鬼迷住了神智,上吊自杀了?
苏唯背心发凉,把背包一丢,冲了过去,
他双手抱住沈玉书的腿,用力往上抬,叫道:「沈玉书你醒醒,你是在办案,看到的都是幻觉,这里没鬼,不,这世上都没鬼!」
「放开我!」
「不放,我不能让你死,你死了我怎麽办?我还想回去的,你是唯一的稻草啊……」
「不要妨碍我做事。」
「你不是在自杀吗?」
「好好的我为什麽要想不开?快松手!」
沈玉书话声清亮沉稳,听起来不像是要寻死的人,苏唯疑惑着松开了手,站到一旁,没多久眼前光芒忽闪了一下,整个房间重新亮堂起来。
不过那不是灯泡的光芒,而是苏唯的袖珍手电筒。
苏唯仰头看去,发现沈玉书不是要上吊,而是踩在椅子上修理灯泡,他手里除了手电筒外,还拿了电工常用的工具。
「呵,理工男啊,理工男就是指……」
沈玉书冲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跳下椅子。
「我懂,不过我不懂你现在的造型,你不冷吗?」
苏唯回过神,低头一看,刚才他急着跑上来,衣服只是随便围在身上,脚上也没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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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提醒,他这才感觉到冷,急忙找了双拖鞋穿上,又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不断地打喷嚏。
沈玉书同情地看着他。
「希望你不要再感冒,否则你又要吃中药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哥不会感冒的!」
「你刚才为什麽说我死了,你就回不去了,这两者之间有关联吗?」
「呃……你听错了,我什麽都没说……」
苏唯敷衍着,穿好衣服,为了防止感冒,他又从背包里找出一条干毛巾,包住头发。
一切整理完毕後,他总算有余裕查看情况了,仰头看着灯泡说:「刚才怎麽回事?不会真的闹鬼吧?」
「可能是保险丝烧了。」
沈玉书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周围一片漆黑,他又走出卧室,去开其他房间的开关,也毫无反应。
「这一片是一条线路,哪户人家的保险丝烧了,就害得大家一起断电。」
苏唯住的地方也常常断电,所以临时点蜡烛跟煤油灯是常有的事,他松了口气,点着头说:「还好还好,不是闹鬼。」
「你不是怕鬼吧?」
「怎麽可能?我名扬天下的神偷苏十六怎麽会……」
「虽然很难想像一个大男人会怕鬼,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即使怕鬼,还特意赶来救我。」
「都说了我不怕鬼的!」
眼前一亮,打断了苏唯的话,跳跃的光芒中冒出一张伸出舌头的鬼脸,苏唯啊的一声向後跳去。
沈玉书收回舌头,用火柴点着了蜡烛,平静地说:「还说不怕鬼。」
任何人在大晚上的见到鬼脸都会吓一跳吧?这跟怕鬼根本没关系。
苏唯翻了个白眼。
「你好无聊啊,就算这栋宅子里真的有鬼,也被你吓跑了……呵,装备还真周到,居然带了蜡烛来。」
「在这个常断电的时代里,蜡烛绝对是居家旅游的最佳装备,一烛在手,天下我有。」
「喂,不要学我说话。」
还在这麽黑洞洞的空间里用这麽阴森森的语调来模仿,让苏唯不知道是该大笑捧场,还是该揍他。
沈玉书举着蜡烛来到廊下,找到总电闸。
他让苏唯拿蜡烛,自己去取了椅子跟保险丝,踩上去,说:「希望是这里的保险丝烧了,这样很快就能修好。」
苏唯举着蜡烛站在一旁,看着沈玉书检查电闸,他说:「看不出你对电器还挺精通的。」
「毕竟我是理工男。」
「都说了不要学我说话。」
苏唯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玉书这样说话很糟糕的,会让他有种感觉,他在跟现代人对话。
「你怎麽会想到探险还带保险丝?」
「我怀疑灵异事件是供电的问题,才会导致灯泡闪烁,所以来之前就做了准备,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问题是我们事务所怎麽有保险丝?」
「因为我是理科男。」
义正词严的说话,苏唯偃旗息鼓,放弃再问下去了。
「说个话外题,既然你懂电器,那你能不能制作一个东西?你看下,是这样的这样的,可以是圆的也可以是方形的,最重要的是当中有两个插口,电压是100V到220V都可以,关键是把电源接到插进插孔的铜片上。」
「你在说什麽?」沈玉书低头,奇怪地问他。
苏唯想了想,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对一个从来没见过充电器插头的人来说,他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才能让对方理解插头跟插座的原理。
「我什麽都没说,刚才什麽都没发生,如果你听到有人说话,那一定都是你的幻觉。」
沈玉书盯着他看了三秒,确定他是认真的後,转回头,继续检查电闸。
「我以为身为小偷,你应该懂这方面的知识的。」
他比较懂得怎麽破坏电路,还有怎麽当骇客……
所以他不是不懂电路方面的知识,他只是对这个年代的东西比较生疏而已,如果有个熟悉的人指导的话,那要做出电源插座并不是问题。
沈玉书说:「你可以把你想要的东西画出来给我,我来看看能不能做,反正现在没工作,闲着也是闲着。」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在工作?」
「这份工作看起来不会花很久的时间。」
苏唯正要回应,屋外突然传来两下响声。
夜深了,响声分外刺耳,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下,侧耳倾听。
苏唯不肯定地说:「好像是枪声?」
「嘘。」
沈玉书给他打了个手势,他们在寂静中站了一会儿,就听又有枪响传来。
这次响声几乎是连续传来的,可以确定是枪声。
沈玉书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冲进卧室。
卧室的窗户面朝街道,从枪声传来的方向判断,应该是有人在街道对面开枪,可是他拉开窗帘看去,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路灯在积雪中散发着暗淡的光芒,让街道显得更加冷清。
「出去看看。」
苏唯率先做出决定,他抄起随身不离的小背包,背到肩上冲了出去,沈玉书想叫他,已经来不及了。
那不是他们的工作。
沈玉书很想提醒苏唯,但实际上却是他被苏唯影响了,把椅子放回原处,也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後跑到街道上,街上很静,似乎没人被枪声惊动,或是被惊动了却不敢出来查看。
苏唯没看到路上有可疑人,他给沈玉书打了个手势,两人兵分两路,沿街寻找。
四周再没有响起枪声,苏唯提起警觉往前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附近有人发出惊呼,他立刻顺着叫声跑了过去。
临街有一栋颇大的房子,纯西洋风格的建筑,院子也很大,要不是院门开着,里面隐约有光线闪过,苏唯还不敢肯定声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他穿过半开的院门跑了进去,院子当中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他跑过去时,顺手摸了下车头,车头还很热,证明有人进去没多久。
房子正门是锁上的,苏唯转动了一下把手,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就听里面再次传来叫声,紧接着光亮消失了。
发出叫喊的是个男人,声音中充满了紧张跟恐惧,苏唯没时间多想,飞速掏出铁丝,插进锁眼里转了几下,门锁打开的同时,他就压低帽檐,打开手电筒冲了进去。
眼下是什麽状况还不清楚,他得保证自己不成为被怀疑对象,所以适当的掩饰是很有必要的——这是苏唯常年从事神偷这行得出来的宝贵经验。
玄关的宽敞程度出乎苏唯的意料,一进去,他就被周围摆设的古董瓷器跟装饰物晃花了眼。
如果说李家别墅的装潢是富有的话,那麽这里简直就可以说是富丽堂皇了,苏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职业病,对眼前的古玩瓷器目不斜视,闷头跑进客厅。
客厅闪过光亮,并伴随着一连串的叫喊声,这次苏唯听懂了,那个人用法语大叫:「喔,老天,怎麽会这样?」
客厅的面积有李家别墅的几倍大,即使在豪宅遍布的地段里,这麽大的住居也令人咋舌,不过此刻让苏唯更吃惊的不是洋楼的大小,而是发出叫喊的人。
要说这也算是熟人了,他不是别人,正是跟苏唯和沈玉书有过两面之交,还曾经差点动过手的那个洋人雅克。
「喔,老天,怎麽会这样?」
确定自己没看错人後,苏唯的意识被雅克引导了,说出了相同的话。
如果不是前不久刚见过雅克,苏唯多半会认不出他。
此时雅克单腿跪在地板上,一只手里握着打火机,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脸上跟上半身都是血,仅靠手电筒的光芒,无法看清她的容貌,也看不清她的伤势,不过直觉告诉苏唯,她可能没救了。
地板上落了许多瓷器碎片,苏唯将手电筒移向对面,就见古玩架上惨不忍睹,另一边墙上的字画也歪斜了,可见刚才枪战的惨烈。
除了瓷器碎片外,地上还有一件乳白色的披风,披风上同样溅着血迹跟碎屑,一柄手枪落在披风旁,像是揭示它就是罪魁祸首。
雅克目光獃滞,表情恍惚而又震惊,看到苏唯,他先是一愣,又随着苏唯的目光移到手枪上,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女人,用法语大叫道:「不不不,人不是我杀的,我什麽都不知道28 ……这都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朝苏唯靠近,像是想到了什麽,指着他,愤怒地咆哮。
「我知道了,是你杀的人,你这个猪猡,入室行凶杀人,还想陷害我……」
苏唯整整呆了三秒钟。
做他们这行的,随时都抱着被诬陷冤枉的心理准备,但即使如此,被这麽毫无根据地诬蔑,还是出乎他的意料,想说雅克的智商是不是欠费了,连这麽蹩脚的理由都想得出来。
眼下这种状况,换了别人,说不定真的会成为替罪羊,但好在苏唯听得懂雅克说的话,他犹豫了一下——是逃走还是留下来解释,最後选择了前者。
不管是在太平盛世还是在乱世中,三十六计都绝对不会有错。
决定好後,苏唯关了手电筒,转身就跑,但他刚跑到走廊上,就见门口闪过光亮,杂沓的脚步声响起,好几个人跑了进来。
其中一个是沈玉书,他大声叫道:「就是这里,我听到枪声,你们快来看看。」
苏唯的念头转得比闪电都快,听着那帮人跑过来,他仰头看了下房子,然後纵身一跃,攀住墙壁,迅速跃到了装饰房梁上。
他刚抓稳,那些人就跑了过来,却是负责夜间巡逻的巡捕,还好他们没注意头顶上的状况,打着手电筒,在沈玉书的带领下冲进了客厅。
苏唯趴在梁上,就听『杀人了』,『不许动』,『快去叫救援』等说话声陆续传来,中间还夹杂着雅克愤怒的叫声。
他先是说法语,後来又说英语,但巡捕们都听不懂,所以没多久他就闭了嘴,接着一个巡捕匆匆跑出来,看来是去叫救援了。
苏唯看准时机,从梁上跳下。
为了不让雅克认出来,他摘了帽子,又从背包里拿出圆框眼镜跟围巾,分别戴上,稍微打扮後,便成了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重新走进客厅。
进去後,苏唯发现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雅克被制伏了,两个巡捕一人一边压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地上,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是把雅克当凶手了。
那个女人歪靠在椅子上,这次苏唯看清楚了,她胸前跟头上都有中枪,已经死了。
看到这样的现场,任谁都会把雅克当凶手吧。
还有一个巡捕举枪对准雅克,以防他反扑,又不断地问沈玉书。
「找到开关没有,快把灯打开,这里说不定还有凶手的同党……」
他的话声有点发颤,一看就是没遭遇过凶案现场,苏唯猜想他心里一定恨死沈玉书了,三更半夜把他叫来处理这麽大的案子。
沈玉书很镇定,说:「好像是保险丝烧了,我刚才试过开关,灯都不亮……要不我去看看总电闸?」
「快去快去……啊等等,你是目击者之一,我记得你的模样,你别想逃跑啊。」
「你想多了,我弟弟也是巡捕,说起来跟你还是同事呢,我怎麽会逃跑?倒是你们,一定要看紧嫌疑犯,保护好现场,如果破了案,这个头功可是你们的。」
他最後一句话简直就是给那三个人吃了剂定心丸,他们用力点头,表示绝对不会放走凶犯。
沈玉书交代完,转身要出去,雅克突然抬起头,用英语冲他大叫起来。
「我想起你是谁了,你是船上那个人……是你陷害我的,混蛋!猪猡!」
沈玉书脚步微停,又追加了一句。
「疑犯很凶恶,你们要小心,必要时可以适当地让他闭嘴。」
下一秒雅克就发出惨叫,苏唯一咧嘴,有点好奇巡捕们是用什麽方式让他闭嘴的。
他追上沈玉书,跟他一起去找电闸,小声问:「你怎麽找到巡捕的?」
「我听到这边有叫声,你又消失了,就猜可能有情况,刚好有夜间巡逻队经过,我就把他们叫过来了,你知道,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一个弄不好,反而会被他们倒咬一口,所以人越多越好。」
苏唯给沈玉书竖了下大拇指。
「够黑,我喜欢。」
「幸好你反应快,及时躲起来了,否则也会被他们撞到。」
「你一进门就那麽大声的说话,我当然知道你是在提醒我了。」
「真聪明。」
「不聪明能当你的搭档吗?不过没想到这栋住宅是雅克的。」
「我也没想到,真不幸又遇到他了。」
想起雅克那个还在海底沉睡的钱包,苏唯噗嗤笑了。
「我想他现在也是这样想我们的。」
第三章 再次遇到命案
苏唯在旁边看到,说:“雪绒花这名字有点眼熟。”
“是你贵人多忘事,军阀被杀案时,我们还去这家店打听过情报,你当时还跟女店员打得火热。”
“吃醋了?放心吧,我心里最爱的还是你。”
“神经病。”沈玉书瞪了苏唯一眼,又用眼神向他示意。
苏唯停下开玩笑,掏出纸笔开始做记录,嘴里嘟囔道:“我怎么觉得自己变成华生了。”
阎东山凑过来,问:“您喜欢吃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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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一楼转了一圈,很快就在後门廊下找到了总电闸,沈玉书左右看看,取了个放花盆的木凳,踩上去,又拿出电工道具,开始检查电闸。
苏唯在下面打着手电筒帮他照明,还以为要修理很久,谁知沈玉书马上就说:「什麽事都没有,是有人切断了电闸。」
「是谁切的?雅克吗?」
「那要去问他……糟糕,不知道今天要勘查现场,没带工具箱。」
「虽然我这里没有工具箱,但是必要的勘查工具都带了,锵……锵锵!」
苏唯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携带式袋子,里面装着沈玉书平时常用的工具,沈玉书眼睛一亮,摇摇手,示意苏唯把袋子丢给他。
苏唯照做了,又自夸道:「啊啊,找到我这麽好的搭档,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最喜欢你这种永远充满自信的人生态度。」
沈玉书说着话,戴上手套,使用工具检查了电闸把手,又提取了上面的纤维物质,这才将电闸扳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