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故事还不简单,保管你一辈子都听不完,将来跟你的儿孙继续讲也不带重样的。”
左玄歌故意略去宋孝仁刻意加重的“儿孙”两字,轻轻一夹马腹催马前行,侧头看着他道:“客气客气,别的就算了,我现下就想听凤舞山庄的故事。”
“你……”宋孝仁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勉强一笑道,“凤舞山庄的故事嘛,自然也不少,堂堂武林第一世家,我就跟你好好讲一讲。”
明知他避重就轻,左玄歌也不拆穿,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况且他此刻也对与师父同乘有些阴影,小树林一吻比雪夜那次更动人心魂,实在是有些尴尬。
司徒凛月掀起车帘,久久望着骑在高大黑马上的锦衣青年,唇角流露淡淡笑意,不经意带到左玄歌身旁一身布衣的宋孝仁,笑容才稍稍转淡,看来前路漫漫,还需慢慢走。
---------------------------------------------------------------------
绵延行千里,皇城天子脚下的京师重地近在眼前,左玄歌一行人在京师前的最后一个镇子休憩,晚饭过后,野狼低着头一脸忸怩地过来跟他道别。
“五爷,明儿个就该入京了,野狼……野狼就不随你入城了。”
左玄歌知道他的顾虑,放下了手中看了一半的书籍:“不入城,你有什么打算?”
野狼豪爽地拍了拍胸脯:“江湖那么大,天高任我野狼飞,如果五爷有需要,野狼随时待命。”
“摒除一切外在约束,随我入京、跟姚副将去边关从军、自在闯荡江湖,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自然……自然是想跟着五爷入京,可是……”
左玄歌按了按他的肩膀,野狼肩上一沉,心里反而一松。
“野狼,你跟着我那么久,难道我连你这么个小小心愿都实现不了吗?你想闯荡江湖便只管去,我让范一为你备好干粮银子,你若是想入京城,谁还敢动你不成,不仅无人敢动你,无论你想做官还是做买卖,我都替你办到,哪怕你看上了谁家姑娘,我也能替你找媒婆说媒去。”
“这感情好……”野狼面色一喜,随即又沉下去,“我……我就是怕麻烦了五爷。”
“你得罪的是什么人?”野狼也不是一个太拘谨小气的人,可在这事儿上居然如此小心,看来得罪的人来头不小。
“就是……就是一个姓孙的王八蛋,仗着他老爹在朝为官就想骑在老子头上拉屎拉尿,野狼我当然不干了,当即就揍了他丫的。”
“老爹在朝为官?难道是户部尚书孙译群的儿子?”左玄歌支着头皱了皱眉,一个六部尚书,他倒真不是多在乎,况且野狼又没打死人,并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只不过,他那不成器的哥哥左玄商似乎一直有意拉拢这个孙译群,他这一回去就给左玄商找不痛快,只怕就更难与他好好相处了。
不过左玄歌并不在乎,左玄商不痛快才好呢。
“不是什么大事,你只管跟着我回去便是,姓孙要敢来找麻烦,我就敢把他撵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啊~~
我还是继续一周五更吧~~周二周四休息噢~~
所以明天不更新哦~~么么哒~~
☆、兄弟龃龉
第二日,左玄歌还未出镇,便已有了一只左字旗军队恭候在入京的大道上,领头的楮将军一见到左玄歌便率众下马施跪礼,左玄歌坦然受着,在声势浩荡的千百将士前,这个一贯嘻嘻哈哈的不大正经的公子哥却丝毫也不输气势。
将左玄歌送到楮将军手里,姚晦缶便算是功成身退,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进京城由左将军府设宴款待以表左玄歌的谢意,领着旗下百余将士策马回首走得干干脆脆。
宋孝仁骑马在左玄歌身侧悠悠叹了一句:“苻颜觞跟左玄商还是那么水火不容啊。”
左玄歌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想起什么来的他突然踩着马镫下了马:“屁股坐疼了,我去乘马车了。”
说完不等宋孝仁有所反应就一溜烟跑上了马车。
宋孝仁勾了勾唇角:“出息。”
上了马车的左玄歌自掀帘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接受着师父大人的目光洗礼:“师父你盯着我看干嘛?”
“许久没仔细看了,似乎……”
“似乎什么?”依着套路,一般都是似乎变好看了吧?虽然这样的话从师父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像是挑逗,不过左玄歌竟然还有一丝丝期待。
“似乎丑了点。”
“……”左玄歌无言以对,“师父,你太不会说话了。”
司徒凛月淡然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的相貌也与周围人物环境和自己心态有关,徒儿多与为师在一块儿,就会变好看了。”
“……师父,你这是在自恋吗?”
“你喜欢我自恋吗?”
这个问题一定是个陷阱,左玄歌决定不回答:“师父,入京城后,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去看的景色?”
司徒凛月盯着左玄歌看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没、有。”
左玄歌掀起窗口的帘幕,看着越来越近而愈加高耸威严的京师城墙:“嗯,跟左家即将上演的大戏相比,其他的景致不看也罢。”
---------------------------------------------------------------------
刚到左府大门,便遇上了早朝归来的左玄商,还真是冤家路窄。
左玄歌没有理会他,抢先一步踏进了门槛,一直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左玄商身后的左玄未正在门内站着,想必原本是为了迎接他心爱的哥哥,却不料先迎接了这个讨人厌的弟弟。
左玄未冷哼一声正眼也不瞧他便如同一只小奶狗摇着尾巴朝左玄商迎了过去:“二哥。”
“嗯。”左玄商拍着三弟的肩膀,兄弟两个一齐往前走,经过左玄歌身旁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斜眼瞥了瞥他,同样也心照不宣的都没有说话。
他们不与自己招呼,左玄歌也乐得不跟他们搭话:“师父,我先带你在府里逛逛,等范二他们收拾出了房间,再领你去休息。”
“嗯。”
听见左玄歌的话,那已经走上前的两兄弟都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早就听说左玄歌歌此番出行拜了一个了不得的师父,武功有多高他们虽然没能亲眼瞧上一瞧,可是于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虽然不能说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但至少名头上就是那中原武林第一了,在以武为尊的左家,兄弟俩个虽然私底下说起时总带着嘲讽,心里却是难免有些嫉妒。
再一看司徒凛月年纪如此轻,气度如此上乘,便更觉得他们家这个不成气候的幼子怎么就得到了这么样一样风华绝代人物的青睐呢?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了。
年纪稍幼更沉不住气的左玄未首先便阴阳怪气地道:“咱们家的野孩子还真是野啊,出门在外野了半年,还带个野男人回来。”
左玄歌厉色瞪了他一眼,目光由怒转淡,看着师父笑道:“师父,二十几岁还没断奶的孩子可不常见,你可得要好好瞧瞧。”
司徒凛月听了他的话,果然极其认真地看了左玄未的一眼,他本就属于那种极其冷峻,威严天成的气势,这会儿带着点不善看过去,立刻便让左玄未低了头。
“走吧。”左玄商别过了头,正要带着左玄未离去。
左玄歌却偏偏要刺激一下这穿上官服便故作沉稳的所谓二哥:“左玄未呐,你这狗腿子虽然跑得勤,可是你家主子似乎不大领情啊,被我骂了他也不替你出头?”
左玄商双手在身侧收紧,他能感觉身侧的三弟正用怎样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
“玄未是你三哥,你这么直呼哥哥的名字,可不就是野孩子的行径?”左玄商侧隐隐地看了左玄歌一眼,却发现这小子脸上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就好像他正在期待着自己骂似的。
“大人,请。”
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左玄商侧了侧头,看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扶着一个体态发福的男人进来,眸光微敛,回了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那哥俩走后,气氛才算缓和了下来,司徒凛月望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道:“徒儿的人缘似乎不大好啊。”
“这样的小人,不结交也罢。”
“他们可是你的亲兄弟。”司徒凛月看着他,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怜惜,也不知他从小到大遭了两个哥哥多少欺负。
左玄歌面无表情,目光望向远处:“这样的兄弟不要也罢。”
他回过神来看了看师父,在遭受他人白眼之后,便更觉得司徒凛月的可亲之处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毫无意外地左大将军狠狠地惩罚了左玄商二人,在饭桌上便直接将两人赶了下去,面壁思过,连晚饭也不让吃了。
两人被父亲大人呵斥,又当着雍大人、宋先生和司徒凛月一干外人的面被罚面壁,实在是窝火得很,可是明知告状的人一定是那一贯铁面无私的雍大人,却也不敢对着这枟州父母官发狠,只好狠狠地瞪了左玄歌一眼。
那小子明知道雍大人在门外,还故意挑衅左玄商说那样的话。
“你们两个可知道错了?”左大将军沉着声问道。
左玄商和左玄未都没有吭声,这会子认错岂不是在众人面前向左玄歌低头了?兄弟俩自然都不乐意了。
而左玄未更是觉得父亲不公平,左玄歌同样也骂了自己,凭什么他就不受罚?
所以在左大将军狠狠一拍桌面第二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左玄未终于憋不住了,蚊子哼哼一般嘀咕了一句:“他本来就是野孩子。”
“你说什么?”左大将军双目圆瞪,额上青筋已经快爆裂了。
“他本来就是野孩子!”
左玄歌握着筷子的手一紧,筷子间的一个红烧狮子头落回了盘子里,他不动声色地将筷子一低,重新夹了起来。
左承胄不顾饭桌上还有客人,起身拿起一直随侍在一侧的奴仆手上的鞭子,大步走至左玄未身后,提着鞭子便狠狠抽下去。
饭厅里回荡着左玄未鬼哭狼嚎的尖叫,整个餐桌上,除了左玄歌和宋孝仁,再没有谁有心思吃饭了。
左承胄一鞭子接一鞭子地抽下去,真是丝毫也不省力气,看得将军夫人整个心一颤一颤的,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左郎,孩子们玩闹几句而已,你何必如此当真?”
左承胄终于停了手,恶声恶语道:“把自己的弟弟叫作野孩子,这是玩闹吗!?”
像是还觉得不解气,又抽了两鞭子下去。
“不然,你问问玄歌好了。”将军夫人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左玄歌身上,神色却有一丝奇怪,似乎少了慈爱亲热,反而添了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玄歌你说,你们是不是在闹着玩?”
“不是。”左玄歌直截了当丝毫不留情面地给了否定答案,叫将军夫人有些惊诧,可很快又释然,其实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在将军夫人几乎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左玄歌却又突然笑了笑:“我开玩笑的,二哥三哥自然是在同我开玩笑,我们兄弟感情那么好对吧,二哥说我一句野孩子,我作为弟弟,当然没有异议,我便是野孩子呗。”
他这番话一说,反而火上添油,左承胄扬起鞭子将面壁的两人一块儿打了,左玄商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左玄未却不稀罕他的话,梗着脖子道:“谁跟你开玩笑,你就是野孩子!”
就连餐桌上担惊受怕的?1 蛉硕既滩蛔∫×艘⊥罚涫导父龊⒆永锞褪糇笮吹ㄗ幼钚。圆抛杂锥及诟绺缱笮躺砗螅善谧笮璧氖虑樯希呛⒆尤纯谖拚诶沟每膳隆?br /> 他的口无遮拦自然又换来了父亲大人好几鞭子的痛揍。
这一场闹剧直到晚餐吃完才算落了幕,死不悔改的左玄未不仅当晚被罚不能吃饭,还连带着关了三天的禁闭。
吃过晚饭往左玄歌的小院听风阁走去的时候,他一路沉默,丝毫也没有大获全胜的得意与骄傲。
若说原本还以为左家两位兄长对左玄歌的不待见只是因为兄弟间正常的摩擦矛盾,那么在经历了这一场不平静的晚餐后,司徒凛月也瞧出了些端倪,事情并不像是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休息哦~~~~
☆、奇异桃园
知道师父在想什么的左玄歌很无所谓地笑了笑,他仰头望了望皎洁月光:“师父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司徒凛月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问的。”
“师父,不诚实可不好。”左玄歌低头看了看他,“与其让你猜,不如我都告诉你。”
“我想知道关于你的所有事情,但是不想你说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这些事情才不会让我不开心,恶心我的只是某些人而已。”左玄歌双手背在脑后,“师父你应该也猜到了,我并非将军夫人所生的孩子。”
司徒凛月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左玄歌抬了抬眸看师父的脸:“师父,你觉得我会为这种事情难过吗?”
“不会。”
“那你……”
“只是突然想这么做。”
“……好吧。”师父的理由赢了,左玄歌加快了步子不着痕迹地从师父的臂弯里逃了出去。
“所以,因为这个,他们从小就欺负你?”
左玄歌感受到了师父话里的勃勃杀意,回头看了看他:“师父,你不会是想替我报仇吧?”
“当然。”
“那还是算了,师父,你一剑下去,那俩小子还有命?我治他们的法子可多着呢。”对那两家伙而言,最难以忍受的应该是父亲因为自己而惩罚他们吧,就像今天这样。
“嘶——哥你轻点儿……”左玄未扭头艰难地看着自己原本光洁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疼得龇牙咧嘴。
“爹还真下得去手。”左玄商目光沉了沉,握着药瓶的手暗暗收紧。
“哼,爹一向都偏心那个小野种。”左玄未单手侧撑着身体,看着自幼就敬仰万分的大哥,“哥,听说小野种带了个青楼女子回来。”
左玄商低头没搭话,拿一块白色丝绸将手上的药油擦去。
左玄未一脸奸笑:“那兔崽子果然跟他娘一个德行,都是贱骨头,这辈子也就只配跟青楼□□厮混了。”
左玄商微微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听说是艳冠天下虹满楼里出来的花魁。”
“那又如何?还不是风尘女子。”
“少说几句吧,今儿挨的打还不够么。”
“便是爹爹在这儿,我也这般说……”左玄未话音未落,门外一阵窸窣作响,吓得他裹紧了被子往床脚躲。
左玄商拉开门往外瞧了瞧,回头看见弟弟那怂样,又好笑又好气:“只是一阵风而已。”
左玄未有些尴尬地将话题揭过去:“哥,听说皇上提过好几次让爹定世子的话?”
左家以军功建业,左承胄是统领八十万大军的大将军,所以常常会让人忘了他还是世袭藩王统领一方的陵西西王。
当朝并不十分看重嫡庶尊卑之分,王侯将门子弟皆以实力受长辈青睐,而左承胄出身军旅,更是于长幼毫不介怀,这从他对幼子的极端宠爱便可见一斑。
左玄商悲喜不明地“嗯”了一声,这个曾经也年少气盛,无论何事都要明着跟左玄歌争锋相对的左家长子,这两年在京师官场上也被打磨得圆滑隐忍了起来。
“爹还是迟迟未曾决断?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啊,哥你是长子,是嫡出,现在又身居要职正一步步承接父亲的衣钵,他究竟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左玄商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弟弟一眼:“玄未,日后都不要再这么直楞楞地跟左玄歌对着干了。”
“为什么啊,哥,难不成要让那小子骑到咱哥俩的头上来么?我可不怕爹的鞭子,下回我还得骂他。”
左玄商笑着看了看他,伸手在弟弟肩上按了按:“放心,哥哥绝不会让他骑在我们头上的,只是若被他三言两语的挑弄而惹父亲生气,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左玄商的笑容有些莫测,他深深看了左玄未一眼,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从前的那些小打小闹是自己不在意,多数时候都让那小子占了便宜去,用不痛不痒的几句骂换父亲的一顿鞭子?从今往后可就不一样了,你左玄歌既然不自量力想要来与我一争,那便休要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