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华飞白
华飞白  发于:2016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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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已升入国子监,想必看六学士子的策论应当不在话下罢?你们二人替我将这些策论看一看,给他们评定个等级,便可离开了。”主簿按着老腰,继续支使着他们,自己则靠在隐囊上,言行举止间皆很是坦然。
“……”李徽笑吟吟地坐下来,示意王子献给他分几轴。他虽然并未仔细学过如何写策论——因为自家阿爷教的都是诗赋,他最不擅长的亦是诗赋。不过,无论是策论或是诗赋,至少他都懂得如何鉴赏评论一番。而王子献几乎每隔两三日便会写一篇策论,评鉴自是更不在话下。
两人将这些策论看完,又被主簿安了其他的活计。待到足足评定了一百余篇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竟是一下午过去了。
主簿让王子献点燃了烛台,粗略地看了他们评定的结果,咕哝道:“你们的眼光倒是极为精准……咦,这一手字似乎在何处见过?”说罢,他猛然抬起首,目光炯炯地望向王子献:“莫非你此前写过两篇策论,一篇是《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一篇是《吾道一以贯之》?”
王子献微怔,答道:“学生在国子学时,确实曾写过两篇这样的策论。”
主簿又望向他袖中露出一角的文轴,双目晶亮:“莫非这是你新作的策论?拿来与我瞧瞧!”
王子献毫不犹豫,将策论递给他。主簿打开一看题目,禁不住大笑:“竟是‘三表五饵’?你的胆子倒真是不小!旁人选的都是九经中之题,偏偏你却在研读汉赋时文?也好!也好!去罢!明日再来寻我!!”
“多谢先生指点。”王子献朝他行礼之后,便与李徽一同告辞离开了。
二人复又撑着伞,漫步在雪中,方才那片刻之间的异样之感却再也寻不见了。而李徽依旧毫无所觉,笑道:“莫非,子献你的师徒缘分到了?”他隐约觉得,这位主簿应当并非寻常之人。至少在脾性上,竟像是十分随心所欲,完全不将他人的所思所想放在心上。奇妙的是,他却并不让人觉得厌恶,反而似乎很是理所应当,仿佛他本该就是这样的人。
“或许。”王子献勾起嘴角,油纸伞往他旁边挪了挪,任大雪洒满他的半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主簿:啧啧,这大雪天的,又不是上元节,花前月下……风花雪月的作甚啊?不愧是小年轻啊,不怕冷!
小郡王:( ̄▽ ̄)",真漂亮,可以画一幅雪景图了。
王郎君:不知为何,总觉得阿徽今日……格外……
主簿:等等!国子监里哪来的小娘子!这明明是两个小郎君啊!!两个小郎君风花雪月,这是什么节奏?!
小郡王:( ̄▽ ̄)",(⊙o⊙),老人家,摔了。
王郎君:嗯,摔了。
主簿:你们还愣着干啥?要不是你们挡(闪)着(瞎)路(眼),老夫能摔吗?还不赶紧把老夫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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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吾道一以贯之,都是《论语》当中的话,蠢作者随便选的,当作策论题目什么的。三表五饵是贾谊对匈奴的对策,嗯,拿来刷一刷big,暗示大唐对蛮夷之策——其实蠢作者是不懂的,只要王郎君和小郡王都很懂就好啦~
☆、第七十三章 师徒结缘

甫进入腊月不久,长安城中便流传着周籍言先生正式收徒的消息。许多年轻文士皆慕名来到杨家别院,参加这场盛大而又庄肃的拜师礼。张念与杜重风自不必多说,在上回文会中的谈吐气度都足以教人折服,成为杨谦杨状头的师弟亦是理所应当之事。但同样拜入周先生名下的,竟还有从未听闻过的王氏兄弟二人。兄弟俩瞧着倒是生得极好,仿佛是世族大家子弟,年纪也并不大,却教人禁不住猜测他们能够成功拜师的缘由。
无论旁观者心中究竟有何想法,王子凌与王子睦拜入周先生门下已是不折不扣的事实,任何人都无法逆转。王子献立在不远处,状似十分欣慰地望着他们,仿佛在替他们喜悦,又仿佛在替他们担忧,更仿佛有些轻松。他的神情如此复杂,若是有心人注意到,很快便能发现其中端倪,心思自然越发活泛了。
不知何时,杨谦携着杜重风来到他身侧,替他们彼此引荐。这位杜重风年约十二三岁,却并不像寻常少年英才那般高傲倔强,举止之间很是有些腼腆。他只是立在一旁微微笑着,并不多言,瞧起来性情倒很是不错。
王子献端详着他,一时间觉得此子说不得与王子睦颇为相投,于是对他亦是有礼有节,又说了几句托他照料弟弟的客气话。杜重风并不了解他们三兄弟之间的龃龉,自然也不知他所提的弟弟指的只有王子睦一人,很是认真地答应下来。
杨谦何等玲珑心思,察觉出其中微妙的差别,笑道:“子献,你总算能放心些了罢?子睦与子凌跟着先生进学,日后的成就绝不会低于国子监学子。说不得,你这位大兄可须得加紧一些,莫要被他们比了下去。”
这些话听起来虽像是顽笑,却也未必并非真心话,端看听者如何想了。王子献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青出于蓝胜于蓝,我对他们一向寄予厚望。若是他们日后真能青云直上,还须得归功于得到今日这样的天赐良机,可得好生谢一谢杨表兄才是。”他说得很是诚挚,似乎当真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兄长一般。
杨谦的笑容丝毫不变,又道:“兄弟二人拜师确实是一桩佳话,但若是三兄弟一齐拜师,岂不是更会传为美谈?子献若甚么时候改了想法,尽管与我提就是了。先生一直对你都颇为感兴趣,日后定会好生指导你的。”
“多谢表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已经多次烦劳表兄,岂敢再生出什么念头来?”王子献笑容中多了几分无奈,“更何况,国子监已经很好,我十分满足。”周籍言先生便是再好,也抵不过杨谦与王子凌二人的不好。能短暂解脱已是不容易,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再陷入他们之中,受他们算计,不得自由?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已经出现了合适的师徒缘分。丝毫没有任何架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来寻他,拿着敲打的借口指导他,看似狂放随意,实则率直真切。二人便仿佛忘年交一般相处自在,师徒情分也渐渐已是心照不宣了。
见他确实无意,杨谦便不再多劝。听了二人一来一往之后,杜重风亦是颇为好奇地打量着王子献,向着他露出了更为友善的笑容。碍于礼节,王子献不得不与他们又寒暄了几句。不多时便有杨谦的拥趸围了过来,他便悄然退了出去,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正式拜入周先生门下之后,王子凌的气焰便越发高涨了,自然也越发嫌弃目前住的院落太过简陋。而且,周先生暂居的杨家别院位于东市临近的靖恭坊,与延康坊一东一西,相距实在是太过遥远。若是每日来来往往,光是耗费在路上的时间便不知有多少,委实不够便利。于是,他首先折腾起了搬家之事。
王子献也并不阻拦他,冷眼看他如何折腾。长安城一向是东贵西富,东市附近的宅邸更是有价无市,都早早地被高官世家占据了。便是租赁下来同样一座简陋破败的小院落,赁金恐怕也会贵上两三成。虽说最近王子凌回了好几趟商州,每一回都催着小杨氏割肉放血,看似拿了不少钱财。但其中绝大部分都已经买了礼物送给了弘农郡公府与周先生,他自己花钱又潇洒,还能剩得下多少?
果然,看中了一座三进小宅院,却发现连几个月的赁金都付不起之后,王子凌终于消停了。不过,没两日,他便又开始满面喜色地使唤美婢部曲收拾行李。
热热闹闹地收拾了一整天,王子献也并未理会他,他自是不甘寂寞地来到正房:“大兄,先生听说咱们兄弟三人住得逼仄,特许我与三郎搬去别院同住。既是先生的好意,我们自然不能拒绝——呵呵,往后,就委屈大兄独自一人住着了。”
王子献微微皱起眉:“杨家别院虽大,但毕竟是寄人篱下,你们未必能住得太舒坦。总归东厢房与西厢房我时时给你们留着,无论你们何时回来,都能立即住下。”他的反应如此平静,显然并不在王子凌的预料之内。而这番冷静理智的言语听在他这种别有用心之人耳中,自然又是另一种滋味了。
于是,王子凌冷哼了一声:“有先生与表兄照料,那些奴仆如何敢怠慢?堂堂琅琊王氏子弟,又是杨家的姻亲,与张念那个寒门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大约是从未享受过什么富贵,所以处处都觉着不舒坦!我们去了之后,当然完全不同!!”
听他话里行间提起张念,王子献挑起眉,让庆叟将王子睦唤来。当着王子凌的面,他叮嘱道:“既然师兄弟都住在一起,莫要分甚么彼此。张念住什么地方,你们便选什么临近之处,无需表兄特殊照顾。”王子凌既然已经无可救药,也唯有让王子睦出面了。周先生门下子弟都是聪明人,时日一长,自然明白该与谁来往。
王子睦答应下来,略作迟疑,又解释道:“大兄,这也是杨师兄的好意,他觉得我们实在是住得有些远,不太方便。而且,杨师兄也曾邀请大兄前去一起住,我知道大兄并不愿意,便婉拒了——这样做,大兄觉得是否妥当?”
王子凌从未听说还有这么一回事,刚要发作讽刺几句,便听王子献笑道:“三弟果然知我。我如今这样便很自在,当然不可能答应。不过,你们在休沐之日也记得常回来。若发生了什么事,尽管随时遣人告知庆叟或曹四郎。”自是长兄风范尽显,对连连冒犯的二弟毫不计较,对乖巧的三弟则是殷殷叮嘱,简直无可挑剔。
而后,他便亲自将他们兄弟送出了院落,目送他们带着一群美婢部曲远去之后,唇角已是毫不掩饰地扬了起来。庆叟、曹四郎与阿柳也仿佛松了口气,打扫院落、准备夕食、看紧门户,每个人的举止竟都变得欢快了几分。
当王子献再度踏入正房一侧的书房内,重重书柜后倏地传来嘿然一声笑:“前一刻还是宽容大度、处处替阿弟着想——简直是举世罕见的好兄长;后一刻便露出了真面目,看起来早便恨不得将他们赶走了。啧啧,真是伪君子,十足十的伪君子!!”
“伪君子又如何?真君子又如何?”王子献丝毫不动容,“若想立足青云路,一无所有的真君子是站不稳当的。先生不正是如此么?看着狂恣不羁,实则坦率天真。难不成想让学生也步先生的后尘?兢兢业业二三十年,仍是个从七品下的小官?”
他说话毫不客气,倒教书柜后头的人一噎,咕哝道:“老夫可真是看走了眼!本以为你什么都是好的,才华心性无一不佳,谁知你心肝脾肺早便黑成了碳头?也就是在老夫面前,你才敢如此毫无顾忌!哼!”
王子献微微一笑,斟了茶送过去:“这也都是因全心全意信任先生之故。而且,学生虽是心思多些,但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称不上心肝脾肺俱是黑的罢?”他辛辛苦苦压抑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评价。否则,只需顺着心中那个声音行事,很多问题都可换种方式解决,又何必如此操劳?
“若非你管得住自己,老夫又如何能看得上你?!”书柜后的老者接过茶水,眼角一挑,“策论写得还成,字也不错,茶也煮得尚可,就是你了。至于你的品性,有你那挚友在,总归不会让你彻底脱离正道的。”
王子献怔了怔,立即跪下来行稽首大礼:“学生王子献,拜见师父。”他趴伏在地上,脊背挺直,腰身收束,看上去既优雅又充满了生命力,仿佛下一刻便能化身为甚么猛兽,猛地跳将起来一般。
老者——时任国子监主簿的宋柯宋先生望着自己新收的唯一的弟子,总觉得似乎有何处与预想当中有差别,沉默了半晌:“……这样是不是太简陋了些?与那个周籍言收弟子时的阵势未免也差得太远了。不成,不成,咱们俩也得选个吉日,邀请人观礼!务必让那些老家伙都知道,老夫收了个资质远超常人的好弟子!”
先生的关注早便转移了,于是王子献也不等他唤起,自顾自地跪坐起来:“先生的束脩,弟子已经准备好了。若要举行拜师礼,弟子也可择一吉日,邀请挚友前来观礼。”如今他一人住在这个院落内,只要有足够的理由,什么时候都能让李徽过来。
“提起邀请‘挚友’观礼,你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宋先生抚了抚长须,斜了自己的弟子一眼,“你们有多少日不曾见了?竟然如此想念他?简直就似那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小儿女一般……也罢,为师便成全你,将他也收为弟子,日后你们师兄弟就随时可来往了。嗯,他写的策论如何?拿来先给我看看?之前他评鉴策论的眼光倒是不错,应当也不会太差。就算不会写,为师也会好好/调/教/他……”
听着自家先生的滔滔不绝,王子献尽管心中意动,却不得不提醒道:“先生,阿徽的身份有些特别,恐怕要辜负先生的好意了。”
“什么身份?他不是国子监学生?”宋柯这才反应过来。
“阿徽是濮王殿下之子,受封新安郡王。”
“……听说新安郡王很受宠?”
“先生放心,上回评鉴策论之事,阿徽从未放在心上。”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凌:呵呵,往后,就委屈大兄独自一人住着了
王郎君:呵呵,你们去吧,好机会别错过(终于滚了,早就想让你们滚了,我和阿徽好随时相聚啊)
王子凌:_(:3」∠)_,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嫉妒?
王郎君:^ ^,嫉妒你被人嫌弃吗?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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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先生:两个小郎君,腻腻歪歪,简直就似那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小儿女一般……算啦,为师成全你吧
王郎君:……多谢先生成全
多年以后——
宋先生:_(:3」∠)_,我当年真不是那个意思,我真没有未卜先知之能……
☆、第七十四章 筹备拜师

宋柯宋先生一向率真,与王子献正式确定了师徒关系之后,便索性在王家小院落中住了下来。他的发妻早逝,又无儿无女,赁的院子里也不过带着几个世仆,搬过来的时候几乎是两手空空,只有数车书跟在后头,十分简便。王子献早便命阿柳将先前王子凌住的东厢房收拾出来,给先生暂居,小院落立刻便显得热闹了几分。
“……哪有弟子住正房,让先生住厢房的道理?”宋先生溜溜达达地来到弟子的书房里,对他不够尊师重道的举动表示不满,“为师的那些书轴,厢房里如何能放得下?你的书房到底空荡了些,分给为师一半放置?6 厥椤!逼涫嫡坑胂岱康拇笮〔⑽尢蟮牟畋穑皇窍允咀诺匚徊煌樟耍黄涫邓蜗壬乩匆膊辉谝馐裁词Φ雷鹧希皇怯惺挛奘露继籼薜茏蛹妇湟咽浅闪怂南肮甙樟恕?br /> “书房如何使用,都听先生的。不过,弟子并非为了贪图享受而住正房。”王子献略作思索,便起身来到卧房里,打开藏在衣柜之后的暗门。
好奇地跟过去的宋先生双目都有些直了,盯着黑漆漆的暗道,竟是一时间无言以对。他素来坦荡自在,又如何能想到,这座简陋的小院落竟然还开辟了暗门,似乎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分明自己的弟子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国子监学生,怎么竟像是想做什么“大事”的危险分子?
“先生请。”王子献也并不加以解释,端着烛台走在前头给他带路。
宋先生犹疑片刻,终究是好奇战胜了一切,也跟了上去。这种时候,他也只能自我安慰——自家弟子虽是心肝脾肺俱是黑的,但也不至于暗地里图谋不轨。想必这暗门内,不过是收着些他不欲为人知的藏品罢:诸如甚么奇奇怪怪的物事,又或者甚么春宫。呵呵,毕竟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身边没有知情知意的美婢伺候,怎能没有半点遐思呢?
王子献并不知晓自家先生的想象究竟是何等丰富多彩,否则恐怕会有些啼笑皆非。他在暗道中走了十来步之后,便钻进了假山道中。而后,他将烛台吹熄,顺手放在一旁,走出了假山。宋先生也跟着出来了,紧接着便望见不远处白雪覆盖的湖泊,华美行障围起来的八角亭,以及亭外植着的三五棵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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