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确实是病了,不过……是心病罢了。”杜伽蓝道,垂下眸,“因为我的?3 氖翟谔恚薹ǘ园⒛锏难劾嵛薅谥裕跃醯梦扪彰娑源笸酢!彼丫∽约核埽欢系厝敖饬稀H欢先词锹判乃枷胱懦锉富槭隆D概┟咳斩疾换抖ⅲ降煤罄矗弦膊辉俜直妫皇悄亓骼幔踔劣诠蛟诹樘弥卸宰抛孀谂莆涣骼幔翟谑浅挪幌氯チ恕?br /> “兄嫂亦然。刚开始,他们试图用杜家的前程、用他们的仕途、用荣华富贵来打动我,我巍然不动。而后,他们便说我忘恩负义,用他们所能想到的最激烈的言辞辱骂我,我依旧不为所动。但,最终他们提到了侄女,提到了孩子们的将来……想到他们会因我而受委屈,因我而受连累,我便再也无法坚持己见……”
“所以,杜娘子决定维持婚约?”李徽仿佛并不意外。其实,去年上巳节芙蓉园宴饮见到柳氏的时候,他便觉得杜娘子未必能说服家人。但当时他以为自己在这一年间会想出合适的方法来推脱,结果,圣人不过是随意的一句话,便让他意识到——
对这桩婚事,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因为那是祖父的遗命。即便不过是口头之约,一向“孝顺”的圣人也必定会让它变成事实。就像悦娘不得不嫁给燕湛,他也没有任何理由不娶杜娘子。还有甚么比在祖父面前过了明路更好的婚事么?
“是……我愧对大王。”杜伽蓝抬起首,定定地望着对面,“一切因我任性而起,却终究不能任由我来结束。这场婚事,大王便当作只是作戏即可,不必当真。杜家想从大王身上获取的仕途富贵,大王也不必应承。只当是为了帮我掩盖克亲的命格,让我阿娘安心,保住杜家的名声。”
李徽沉默片刻,皱起眉来,方有些迟疑地道:“杜娘子有所不知,我已经有心爱之人……”他说得有些艰难,想起王子献这两日暗沉沉的脸色,心里又疼惜又痛楚。去岁他们在阎氏面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寻得合适的法子解决婚约之事,结果终究是无能为力。若是不忍心伤害杜家,不忍心推波助澜破坏杜伽蓝的名声,这桩婚事便寻不到任何漏洞。
“我知道。”杜伽蓝平静地道。
李徽怔了怔,险些打翻了旁边的茶盏,惊讶至极:“你……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他相信,无论如何,悦娘都绝不会将这种事与她分享。那莫非是她自个儿瞧出来的?但他们这一年来拢共也没见过几回,怎么能看得出来?!
“龙阳之事,虽有违阴阳和合之道,并非正途——但人生一世,不过求得本心自在罢了。”杜伽蓝依旧很平静,“我对你与王补阙之间的情意,并无好恶之感。仔细说起来,你们相知相守也十分不易。这桩婚事,至少可为你们掩盖一二,不会惹来旁人的猜疑。待到合适的时候,我便会出家,还你们一片清静。”
一时间,李徽无言以对。
杜伽蓝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继续道:“大王可在郡王府中开辟一座家观,日后我便住在里头居家修行。当然,平日也可帮大王主持中馈、打理产业,甚至帮大王与贵主打探消息。而大王与王补阙只需将我当成在郡王府中寄居的客人,或者友人即可。”她对于自己未来的身份,已经有了明确的判断。
既然已经说得如此清楚明白,李徽也觉得自己不必再矫情了。在如今的世俗中,他与王子献永远不可能拥有婚姻之名。有名有实固然完美,但若是退而求其次,有实无名、厮守一生才更为重要。无论如何,总比迫于压力不得不分开,各自婚娶来得好。
当杜伽蓝离开之后,王子献便从密道另一侧缓步踱了进来。他眸色沉沉,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浑身笼罩着乌云,仿佛下一刻便要电闪雷鸣。若是摈弃所有情感,他承认,此局已经无法解开,他们只能接受眼前的结果。毕竟,谁也不可能跪倒在圣人面前,求他收回口谕,推翻先帝的遗命。
然而,翻涌不休的情意,盘踞在心底的独占之欲,却令他始终无法从容接受自己所爱之人会迎娶其他女子的事实。即使只是“作戏”,即使只是郡王府中的“过客”,他依旧会觉得自己的领地受到了冒犯,依旧会觉得心中既痛苦又暴躁难耐。只要想起他们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结为夫妇,他便忍不住想扑将出去,将敌人撕咬得粉碎。
“子献。”李徽主动地揽住他,轻叹着吻住他的唇,低喃道,“不过是事急从权罢了……”他们这两天仿佛刻意避开对方一般,始终不曾亲近。他心怀愧疚,又因莫名的疏远,更觉得每一时每一刻都是煎熬。甚至,他还曾忍不住猜测——难不成他们会因此而分开?那他绝不可能接受,绝不可能罢休!
“若是我也娶妻,你觉得如何?”王子献却并未迎合他的吻,而是捏住他的下颌,淡淡地问。他的目光犹如闪烁着寒意的刀剑,而刀剑之后依旧是浩瀚无边的情海。
“你想娶妻?”李徽垂下眼,苦笑道,“连这种事你也不肯吃亏么?那你要娶便娶罢。”
“……”王子献抬起他的下颌,久久不语。此时他不知该如何将心中的惊讶与愤懑尽数发泄出来:是应该埋怨他居然如此“大方”?还是指责他怎么能如此迅速地接受“娶妻”的事实?然而,无论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接受现实,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沟壑,却谁都无法跨越过去。除非他们不再身处世俗当中,除非他们拥有无上的权力,除非他们不必担忧任何一位亲人的反应。
李徽挣脱了他,掸了掸袖子立了起来:“不过,若是你碰了不该碰的人,那我们从今往后便不必再见面了。”顿了顿,他低声道:“我会回到均州去,此生不再入长安。武当山上有很多道观,杜娘子应该也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他转身欲离开,王子献却轻叹一声,自背后搂住了他:“玄祺……”
二人静静相拥,时光仿佛在此刻凝滞。这一刻,他们只属于彼此,无论是身心或是“名”,都仅仅属于彼此。不会有甚么新安郡王妃,也不会有甚么王家娘子。又或者,即使他们之间有不速之客,客人迟早也会离去。
或许他们太过沉浸于此时的安谧宁静,或许他们太珍惜此刻的温馨浓情,两人竟然都并未听见密道中再度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直到长宁公主的一声“阿兄”,打破了密室当中的寂静——
电光石火之间,李徽与王子献迅速分开。下一刻,他们几乎是齐齐回过首,正对上长宁公主与杜伽蓝佯作淡定的面容。
“……”四人相望,视线相交,难掩尴尬。
长宁公主轻咳一声,假作什么都不曾瞧见:“阿兄,方才宫中传来消息,杨婕妤发动了。”算一算日子,杨婕妤这一回也是提前生产。或许是她急不可耐,或许是她早便伤了身子,又或许是她腹中的孩儿着急了,谁知道呢?但即便她生下了皇子,也不过是个庶子而已,论地位甚至不如齐王那个庶长子。
李徽也尽量无视了双颊处淡淡的烧灼之感:“你想入宫?去宫中看一看也好,或许可帮着叔母镇住某些蠢蠢欲动之辈。杨贤妃、袁淑妃,甚至弘农郡公府,都必须看紧些,否则必定会生出乱子来。”
“若只是六公主,也许不必过于担忧三郎的安危,若是四郎……”长宁公主眉头一动,挽着杜伽蓝的手臂,“我这便入宫去,如果有消息,必定会尽快告知阿兄。至于宫外之事,便交给阿兄与王郎君处置了。”
杜伽蓝忽然道:“险些忘了告知几位,这些时日我在寺观中屡次遇见韦夫人,直觉她心中盘亘着怨怼之气,绝非只知吃斋念佛的慈和之人。或许,这一回,弘农郡公府也会发生甚么事——又或许,她有意为杨婕妤以及未来的外孙除去阻碍。”
“她若想在宫中动手脚,除非与杨贤妃或袁淑妃坑瀣一气,否则绝不可能成功。”长宁公主摇首道,“定然是弘农郡公府会出事。杨谦或许确实不是她的亲生子,只要他因此事而张狂起来,自以为是未来的国舅,韦夫人便不会放过他。”
“弘农郡公府中有足够的棋子盯着,贵主放心。”王子献接道,早已恢复了淡定自若,“我会多遣几个人,注意杨谦的动静。”当然,他也不介意暗地里再刺激杨谦几回,逼得他失去理智,然后再由韦夫人将他收拾干净。除了以庶充嫡之外,还有嫡母杀子,弘农郡公府这几出戏真是愈来愈精彩了。
三言两语议定之后,四人便离开了这间密室。李徽可以断定,短时间内他都不想再来到此处了。横竖新安郡王府中还有许多间密室,哪一处都比此处好!——对了,他是不是该将这个密室彻底封住更妥当些?
见他心绪不宁,显然还在为方才的事心虚,王子献轻笑起来,侧身吻住了他。他早便知晓,玄祺的脸皮比他薄了几分,又擅长忍耐,方才不该在盛怒之下试探他……也罢,这回,是他最后一次失控,日后再也不会了……
这一日傍晚,太极宫中传出一个好消息:杨婕妤诞下了四皇子,母子均安。
作者有话要说: 新安郡王: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杜娘子:我知道。
新安郡王:你怎么可能知道?
杜娘子:看出来的。
新安郡王:你怎么能看得出来?
杜娘子:嗯,确实不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但我比较敏感。
新安郡王:……
杜娘子:以前你们可能需要收敛一点,以后或许就不必了,我可以做你们的挡箭牌。
新安郡王:……
杜娘子:当然,你也必须做我的挡箭牌,证实我不是克亲命硬,帮我们杜家女儿保住名声。
新安郡王:成交
杜娘子: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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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公主:太好了!以后我每天都能见到杜姊姊了!!
王子献:……一、点、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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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也得闹闹别扭什么的_(:3」∠)_
虽然很快就结束了
☆、262.第二百六十二章 魑魅魍魉
四皇子诞生之后,杜皇后并未制止宫人们匆匆外出报信。于是,数个时辰之间,长安城内所有高官世家便已经得知这个消息。对于许多人而言,四皇子不过是个母族强大的庶出皇子罢了,并不值得一提。然而,弘农郡公府中却是一片欢腾,无论是主人或是仆从,神情皆比年节时还更欢喜几分。
正院内堂之中,杨士敬难掩喜色地捋着长须,满意地笑道:“八娘可真是争气得很!好孩子,有四皇子伴身,日后便尽管享福就是了!!”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再寻常不过的父亲,因喜得外孙而欢欣无比。然而,他眼中掠过的得意志满与野心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与他夫妻数十载的韦夫人,与他悉心教导多年的杨谦。
杨谦苍白的脸上也浮起了一片激动难耐的赤红:“阿爷,如今咱们有了四皇子,三皇子又有何惧?就算圣人将三皇子交给皇后抚养,他也只是个寒族之女所生的庶子,根本算不得中宫嫡出。四皇子是弘农杨氏女之后,正经论起身份来,比齐王还更胜一筹!!而且,他们年纪相近,待到圣人有意立太子的时候,四皇子定然也有一争之力!”
“……”杨士敬瞥了他一眼,到底是一只老狐狸,很快便冷静下来,慢条斯理道,“圣人属意的只有三皇子,或者杜皇后抚养长大的皇子。至于生母,圣人恐怕并不在意。不过,杜皇后体弱,三皇子能在她身边养多久还很难说,不必着急。两位皇子都刚出生,时候还早,谁能入主东宫尚未可知。”
“阿爷,如此说来,只要在杜皇后身边养过一段时日,便多了一分胜算。”杨谦急切地道,“何不暗中推动,让四皇子代替三皇子?又或者——”又或者,只要三皇子出了事,圣人与杜皇后自然只剩下四皇子能够选择了。几个月大的婴孩,只要照顾得不够精心,很快便会夭折。做得隐晦些,查不出什么疏漏,旁人也只会道他没有福气罢了。
“糊涂!正是因为在这种时候,才不可轻举妄动!”杨士敬斥责道,“一旦三皇子出了什么事,谁都会怀疑八娘或者咱们杨家!!不妨让她们安安心心地养几年孩子,再图日后!”他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婴孩的性命。而是希望借助这个婴孩,令杜皇后伤心难耐,使得她病情恶化立即崩逝。这位体弱的皇后殿下占据着中宫之位实在太久了,久得令他总觉得可能会出现什么控制不住的意外。
“阿爷,几年之内,谁知道又会出什么事呢?”杨谦想起王子献似笑非笑的讽刺之态,想起同僚们先前对他的冷漠与无视,想起圣人对他的毫不在意,又想起在弘文馆时所有人众星捧月的模样,顿时眼底有些微微发红。原以为自己来到御前之后,依旧会是人人称赞的甲第状头、年轻才俊,然而,连连失败带来的极度落差已经令他彻底失去了平衡之心。
他无比渴望再度成为人人瞩目的中心人物,他无比渴望低头俯视众生百态,而不是只能跪倒在地,仰视他最为厌恶的人!!即使要用危险的手段,即使只能他自己筹划,也必须将王子献那张笑脸彻底毁去!将所有轻视过他的人都狠狠地踩在地上,甚至令他们不得不依附于他,最终彻底让他们拜服!!
“明笃,你最近行事太过急躁,真令我失望!”杨士敬拧起眉。
杨谦与他目光对视,最终仍是不得不后退一步,低下头认错。不过,杨士敬并未发现,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火焰,仿佛随时都能喷涌而出,将周围的一切皆化作火海焦土。
韦夫人缓缓地转着手中的菩提子,垂着的眼眸中充满了厌憎与恨意。她当然很清楚,这父子俩究竟想做甚么。他们无非是想借着她的八娘,为自己谋取无上的富贵荣华罢了!
呵呵……为人父者,看似满口是为八娘考虑,想将她送上中宫之位,然而却是个假惺惺的伪君子!!只想借着八娘成全自己的野心!为人兄者,随口就要将八娘的孩子送给别人来养,真是个怎么也养不熟的畜生!!
一时间,三人各怀心思。然而,满怀雄心壮志的杨尚书竟然始终不曾发觉,他的老妻与爱子,早便与他离了心。看似和乐依旧的弘农郡公府,其实已经是千疮百孔。偌大的弘农杨氏嫡脉,亦是摇摇欲坠。
翌日朝议的时候,王子献便发现,杨谦勾着嘴角不住地斜瞥着他,犹如示威一般。他心中一哂,觉得这位表兄的心智退化得可真是快。或许,自幼被保护得极为妥当的娇花确实承受不住任何风风雨雨,不经意之间便长歪了罢。当然,他并不介意让他歪得更厉害一些。
于是,待到朝议结束的时候,他经过杨谦身边时,含笑道:“恭喜表兄得偿所愿。杨家除了齐王之外,总算又有一位小皇子喊表兄舅父了。听说昔日一直跟在表兄身后的齐王,已经有几年不曾踏入弘农郡公府半步了?若是知道自己多了一位弟弟,说不得他会回心转意?”谁不知杨贤妃所出的二房与杨婕妤所出的大房已经撕破了脸面?光是杨氏女内斗,便应该是十分有趣的场面了。
杨谦的脸色再度一片铁青:“齐王之事,与你何干?”他当然明白,若论宫中的势力,杨八娘定然不会是杨贤妃的对手。杨贤妃为了齐王,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必须时时刻刻提防着她方可!!
“对了,表兄如此喜形于色,很容易令人多想。充其量,四皇子也不过是一位寻常的小皇子罢了,不比得三皇子身份贵重。表兄若是太过着相,实在不妥。”说罢,王子献便施施然地跟上了圣驾,渐行渐远了。
“……”杨谦被他引得满腹郁气无从发泄,正要随上去,却见长宁公主驸马燕湛也缓步而来。这位燕驸马当初也曾与他交好,只是因担心长宁公主不喜,后来便渐渐疏远了。想当初,他们也曾彼此试探,惺惺相惜。然而,此时,他竟然完全无视了他,自顾自地走了。
这般轻视的态度,令杨谦不由得再度气急攻心,心中的恶念猛然升腾起来,犹如烈焰般翻滚不休——嘿,他们依仗的不就是那个三皇子么?若是三皇子没有了,这些眼高于顶的混账东西还敢这样对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