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隰突然想到了很久前的少年失踪案,一脸笑意地看向微生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示意:“阿逆,你知道吗?”
微生逆淡淡地瞟了一眼顾隰,不说话。
“许是风俗民习吧。”宋言初奇怪地看着顾隰和微生逆,说道。
“应该,我们先去前面的茶寮休息一下便继续赶路吧。”语子雾指了指不远处稍显寂寞的一个茶寮道。
四人来到茶寮前,发现那茶寮中休息的皆是女子,连那老板也是女子。整个茶寮安静不似那般清闲舒雅,倒是被浓浓的恐惧和悲哀包围。
四人下马,牵着马来到茶寮前,语子雾微笑着有礼地说道:“姑娘,来壶热茶,几样点心。”
“好嘞~客官请坐!”
“有劳。”宋言初微笑着道谢。
不一会儿小二便送上热腾腾的点心。
“言初,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微生逆体贴地为宋言初倒好一杯茶。
“溯回也喝点。”宋言初嘴角带笑,若春风拂面。
语子雾和顾隰无语地看着这二人旁若无人地秀恩爱,默不作声地自个儿给自个儿倒茶。
“我了个娘啊,我家二狗啊!”
毫无预兆地,隔壁桌的一个妇女哀嚎起来。
“我的阿三也不见了啊!”又是一阵哭吼,声嘶力竭。
“我们到底是犯何了啊,为何雪女要找上我们啊!”
“这妖女太凶残!”
“男人都没了啊啊!”
“那边的四位公子,你们要小心啊!”突然一个双眼带泪的妇女朝微生逆一桌说道。
“我们?”顾隰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
“是啊,现在雪女横行,你们是男子,要小心啊。”
“这位公子莫要不信啊。”那带泪的妇女看到顾隰满脸不屑,便走到四人身边继续道,“听说朝廷都与麓原国结盟击杀雪女,平定边境啊。”
顾隰闻言,手上紧握茶杯,表情变得深沉。现在他们到达的地方是与麓原接壤,前方的定远城便是那边防驻守的城池。其实他们无须进城,只需继续往东行便可,只是现下朝廷与麓原结盟......
“侯爷想进城吗?“语子雾看出顾隰深思的面容。
顾隰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朝其他三人笑道:“不然你们也陪本侯进城看看吧,要不本侯一人很是寂寞的啊。”
微生逆听闻那雪女的事迹,眼眸大放光彩,像是看到有趣的东西一般:“如此有趣,去看看也无妨。”
“那宋大夫去吗?”语子雾看向没有表态的宋言初。
“阿逆都去了,宋大夫当然也去了,夫唱夫随嘛~”顾隰调侃道。
宋言初看了一眼满是期待的微生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四人来到城门,表情皆是惊异,那城门上站的守卫居然有一半是身穿铠甲的女子,而且那女子长相不似靖国之人,倒像是麓原……
“来者何人。”那守城女子声音洪亮,拦住了欲进城的四人
“玉君侯。”顾隰缓缓上前一步,换上笑脸,只是这笑靥之下有着明显的威严。
“定远城驻守总将君故见过玉君侯。”突然一名身穿银白铠甲的年轻将领走到顾隰面前,双手抱拳行礼,声音脆亮有力,语调轻快。
“免礼。”顾隰笑着将君故扶起便带着微生逆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城中。
定远城是紧挨麓原的一座城池,顾隰记忆之中这定远城是君家世代镇守的城池,这君家的军队训练有素,是靖国震慑麓原国的得力守卫。
能有如此良机接触到这么特殊的军队,顾隰心中打起算盘来,看来绝对是不能放过了。
微生逆走在最后面与君故并行,他紧紧地盯着君故,眉眼让他甚是觉得熟稔。
“我见过你?”微生逆出声道,他看着君故的笑容,那熟悉的笑容渐渐与那脑海中那许久未曾记起容颜重叠。
“没有哦。”君故笑嘻嘻道。
“阿逆,你又勾引美人了。”顾隰以扇掩面,调侃道。
微生逆甩了一眼顾隰,伸手揽过一旁不语的宋言初便快步与君故拉开距离。而君故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微生逆的背影。
“臣定远城府尹余安参见玉君侯,见过君将军。”一个中年老伯急切地下跪行礼,那颤抖欲哭的声音好像是见到了救命之人。
“起来吧,哭哭啼啼的哪里像个府尹。”顾隰笑靥如花,言罢便直接坐到主座上,“大家也坐吧。”
微生逆早就在余安行礼的时候便落座到一旁,其余人听到顾隰的话后也悉数落座,一群婢女便来上茶。
“侯爷,如今定远城情势不妙啊。”余安起身作揖,着急地说道。
“如何不妙?”顾隰不慌不忙道。
“这一个月来雪女出现,每日都将城内的普通男子捉去,我们的将士皆是男子,所以在精通媚术的雪女面前也是损兵折将,如今我们定远城的百姓皆是惶恐不已。”
“结盟一事又是何来?”顾隰眯起眼睛道。
“那雪女也去骚扰麓原国的不少城池,就在不久前朝廷与麓原结盟共同对抗雪女。”
“麓原那边有何说法?”顾隰问道。
“由他们女兵做前锋,继续共同击打雪女。”余安说道。
“那为何城门有麓原女兵驻守?”顾隰道。
“我们军队损伤大数,镇守空虚,麓原提出派他们的女兵帮助驻守。”君故微笑道。
“如此儿戏?”顾隰饮下一口茶,眼下麓原是一大国,和靖国结盟恐怕意图不浅。
“两国结盟,军队合二为一,如此也是情理之中。”君故耸耸肩道。
“可是吃亏的还是我们啊。”顾隰一语道破。
“侯爷果然看得通透。”君故像是佩服道,眼眉弯弯,可是那眼神确实深藏许多东西。
顾隰好像看出了何,伸个懒腰道:“明日再说吧,本侯累了,记得告知皇上,宝藏之事已顺利解决,顺便这件事本侯也插上一脚了。”
“侯爷,这……”余安看着这玉君侯好像不甚关心,心中更是急切。
“不如请侯爷和侯爷的朋友到我府上一住?”君故起身朝顾隰大展笑靥道。
“大可。”顾隰也朝君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君家的家主是君贤,已然年逾四十但是常年驻守倒是练出一副健朗的身体。其有一妻一妾,据说妻妾不合,其膝下有二子一女,大哥君故,二哥君致,三妹君曳,大哥和二哥是妻所出,三妹是妾所出。
顾隰一行跟随君故来到君府,进门便是君贤带着家中老小前来迎接。
“见过侯爷。”君贤不卑不亢道。
“君大将军,果然老当益壮。”顾隰笑道,眉眼弯弯。
一阵寒暄后,众人便往府内走去,而微生逆却稍显错愣地站在原地,陷入深思。
“溯回,你怎么了?”宋言初折返来到微生逆身边关切道。
“无事。”微生逆转眼便恢复常态。
“他们都走远了。”宋言初笑道。
“嗯。”微生逆说着便牵起宋言初走进府中。
那站在君贤身后依旧风度优雅的男子,微生逆记得,那是九夜。
是夜。
顾隰与君贤、君故、君致一道在大厅饮茶。
“侯爷,这件事不简单。”君贤说道。
“请大将军详述。”顾隰深知这君贤的来历,心里早有打算。这次西域之行后和霍十方的感情有了个明确的定论,不禁就想到宫里的左丘衍,便心生一计。
“麓原此举意欲吞食我定远城。”君贤一语道破。
君故也一改今早的闲暇表情,认真道:“雪女侵犯我国和麓原,而麓原便想巧妙地利用此事吞下我们的边境城池。”
“雪女来犯,麓原顺理成章地请求与靖国结盟,结盟后军队合二为一,麓原派出的却是训练已久的女兵,如此一来我军是男子,自然抵挡不住雪女的媚术,根据盟约,麓原派兵帮助我国镇守城池,可见其野心。”君致举止优雅,自信从容,娓娓道来。
顾隰看了一眼君致,他其实在门口的第一眼就认出这人是九夜,可眼前这男子如此聪慧,与他在浸月岛见到那娈宠实在是不同,可是他真切就是九夜。
“二公子真是睿智,真让本侯惊异。”顾隰饮下一口茶,意味深长道。
“侯爷过奖。”君致作揖一礼,文人风范但不失男儿气魄。
“老夫也没想到致儿已然将一切看透。”君贤笑道。
“我一直都觉得二弟很是聪颖。”君故一脸崇拜地看向君致,朝君致俏皮地眨眨眼睛,那眼眸中的情愫不甚简单。
而君致也朝君故暧昧不明地一笑。
顾隰敏感地察觉出二人关系不妙,难道阿逆的男人出墙了?!
“侯爷,我们君家的军队目前还未出动。”君贤说道。
“男子军去也是死路一条。”顾隰站起来在大厅内踱步,摇着玉扇,时而以扇撑着下巴,像是很苦恼。
“老夫有想亲自去会会那雪女,老夫一把年纪了就不信她还能魅惑得了。”君贤突然站起来道。
“大将军还是不要冒险,这件事本侯解决,君家军队要保存实力。”顾隰像是很为君贤着想。而心里确实另一番心思,这君家与朝廷无多交往,在储君之位上也无甚偏向,若是能将其争取来七皇子的阵营,可是美事一桩。
“雪女就在护雪之颠。”君故突然说道。
“大公子知道本侯想何?”顾隰摇摇扇子靠近君故,几欲要贴近他的脸颊,果不其然眼角发现君致的表情有一丝不悦。
顾隰看着心里暗笑不已,很快便与君故拉开距离。
“侯爷是想亲自去见雪女?”君致走到顾隰身边,将君故挡在身后。
“二公子机敏过人,与本侯在岛上所见的真是不同。”顾隰斟酌着语言说道。
“岛上生活甚是闲暇,也无须在下深思。”君致谦谦说道。
“也是,阿逆对二公子如珠似宝。”顾隰笑道。
“阿逆?”君致疑惑道。
“微生逆。”顾隰眉心一紧,缓缓说出。
“那是何人?”君致回忆了一下问道。
顾隰定定地看着君致,想要从君致的脸上看出一丝的假装之意,可惜那君致像是真的不认识微生逆一般。
“我可以带侯爷去护雪之巅哦。”君故突然从君致身后探出头来说道。
“好,那本侯明日便去会会那雪女。”顾隰摇着玉龙,语气轻松,而后对君贤道,“君大将军,明日本侯去后请你做好准备,抵抗麓原。”
“老夫明白,一切只待侯爷成功击杀雪女。”
“甚好,那今晚大家好好休息罢。”顾隰说完便离开大厅,一路若有所思地向房内走去。
入夜。
微生逆辗转难眠便来到亭台花园内散步。
这里说是花园,还不如说是梅林,此时傲放的皆是那满园血红的梅花,天上是绵绵的雪絮,红梅上或多或少地覆着白雪。若是不小心,那簌簌白雪便从花间落下,浸到衣领,是透心的刺寒。
梅花吗?
忽然,在红梅深处传来熟悉的一阵琴声。
微生逆听出来那是《濯滴曲》,那是他爹为他娘所谱的一首曲子,可是那曲子除了自己和谬音便再无人得知如何演奏。
难道.......
微生逆脑海中突然浮现那抹月白,已经来不及多考虑,下意识施展轻功,寻着那琴声迫切地穿梭在梅林中。暗紫的披风被梅枝挂落雪地,红色的灯笼弃到地上,顿时燃起一团火焰。簌簌雪絮落到微生逆的身上,那画面是那么熟悉。
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微生逆也越来越紧张。
在重叠的梅枝后,隐隐月光下,一盏灯笼发出幽幽的火光,确实有一名男子在雪地上弹着《濯滴曲》,曲调激扬欢快,但是暗含哀伤和脆弱......
是记忆深处的水绿,清月雪梅下的那人冷清不失柔和,优雅不失潇洒,是九夜。
“若探雪梅寂,只为画中人。”微生逆轻启绯唇,他一身火红立在雪地梅林,不知道为何看见如斯画面会无意识地念出这两句话,而那画面真真是那么熟悉。
那是一幅画,他亲手画给九夜的唯一一幅画。
话音落,琴弦断,琴音止。
君致听到那烂熟于心的两句话,手下一震便将琴弦弹断,他抬头,微微烛光下入目的是那与红艳雪梅相融的微生逆,那人凌冽的表情,虚空越古的灰眸,耀眼摄目的银发。
——“九夜在我心中就像一株雪梅,优雅而独立冰雪。”
君致脑中回响着遥远的声音,一如面前红衣男子那般不带一丝情感。他抱起断琴起身,拿上一盏灯笼,缓缓地走向那刺目的火红。
“你这曲叫何?”微生逆面色平静冷漠,即使面前的是与他关系匪浅的九夜。
“不知,自从那日醒来后,那曲子就像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一般。”君致摇摇头道。没有理由的,他从心里觉得与这红衣男子十分熟识。
“醒过来?”
“我曾经重伤,被高人救回岛上医治。”君致笑着解释道,“也是最近才回到家里。”
“你叫何?”微生逆突然想知道九夜的真实名字。
“君致。”
“微生逆。”
二人像是老朋友,很快便熟络起来,肩并肩走向梅林深处。如若一切都像完美无瑕的丹青,那么世间便少了不少哀伤。
君致突然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宋言初,对方一身纯白狐裘,温润如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一件铺满雪花的暗紫披风。
“宋大夫。”
“二公子。”宋言初走进朝君致颔首行礼。
“言初,那么冷就不要出来了。”微生逆走到宋言初身边,轻轻拍去对方身上的少许雪絮。
“溯回那么晚不也还出来?”宋言初离开微生逆的怀抱,将那暗紫的披风递给微生逆,“披风都掉地上了也不知道捡回来。”
微生逆看着明显疏离自己的宋言初,认命般接过披风披上:“我就出来散散步。”
“许是我弹琴吵到微生公子和宋大夫了。”君致也帮微生逆解释,他看着二人如此密切,倒也猜出一二。
三人寒暄一番便一起赏雪赏梅,突然一块大大的雪球朝君致砸来,而后又是一个雪球砸到微生逆身上。
“君故。”君致无奈地说道。
“二弟,你知道是我?”
暗处是君故,他不介意君致直接喊他的名字,笑着走出来。
“你每次都是如此。”君致笑道。
突然,君故又是将一个稍小的雪球砸到君致的脸上,得逞地大笑起来。
“有客人。”君致也不恼,走过去帮君故拉紧裘衣,拍掉他手上的雪,他看到君故手上似乎拿着一个卷轴,不觉疑惑。
君故突然朝君致调皮地眨眼,将手上的卷轴打开,精美的画作便展现人前——漫天的雪花,满地的白雪堆积,雪梅开的艳丽无比,在深深地雪梅林中是淡淡的两个偎依走去的人影,水绿和赤红,右上角是两句诗。
“二弟,我发现你与那红衣公子站在雪地上的场景倒是和你的这幅画相吻合啊。”君故意味深长地说道。
此画一出,其他三人皆是沉默不语。君致和微生逆表情无变,宋言初的反应最是不稳,他认得那幅丹青画风,应该是溯回的。
“夜深了,回房吧。”
君致打破沉默,不容反抗地拉过君故的手,二人一起渐渐远去。
“溯回,我们也回去吧。”宋言初收拾心情,状似没事般离开。
“言初,听我说。”微生逆抓住欲走的宋言初,一把将他拉回怀里。
宋言初不说话,定定看着微生逆。
“我救过一个男子,那时的他身上中了五龙丹之毒,为了救他,谬音封住了他的记忆,而他就这样与我生活在一起。”
“五龙丹之毒不是那么容易解的。”宋言初听着微生逆的解释,突然说道。
微生逆点点头,继续说:“男子醒了之后便没有了记忆,我给他取名叫九夜,我和九夜相处了两年,而就是那两年,九夜他或许…..”
“九夜喜欢你。”宋言初轻轻叹气道。
“或许吧,那日九夜身上残留的五龙丹之毒不受控制,他奄奄一息。”
“莫忘草。”宋言初接过话来。
“言初也知道?”微生逆疑惑道。
“这莫忘草的药性是我师父告知我的。”宋言初笑道。
“言初真厉害。”微生逆说完还趁机亲了一口宋言初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