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砂影所说,一行人前进不久风势便愈来愈大起来,前面的黄沙也生生地朝脸上刮来。众人皆以大衣遮掩,而骆驼队也脚步放慢,踟蹰前行。
而前头的砂影不慌不忙,运气内力,双手似抚摸般拂过面前的空气,嘴上轻念起来,瞬间,一道内力圈出现,而后似乎是从砂影体内喷薄而出的火焰般覆盖其上,那便是离炎诀与控沙术的独有结合。
霎时,空中的风向似有所改变般,那狂沙虽仍是伊始的凶猛,但接着竟退向两边来,那想必是砂影的控术使然。
顾隰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砂影的招数,他感觉这控沙之技似与自己的布阵之法有所相似,若能从中得到启发,那么之后在绝念涡中必有帮助。
逐渐的,那狂沙被砂影撤在两边,由于风沙仍在咆哮,那黄沙竟向上堆砌,层峦叠嶂般,竟成了一道沙墙耸立在两边,留下中间一条平缓的道来。
“诸位跟好了,尽量走快些。”砂影交代后望了一眼身后,便带头走进那沙墙中间的道路中,身后的人便依次跟上。
走在这道上,有颇为异样的感觉。看着两旁的高墙,似乎是在欣赏一幅美丽的景致般,但实则是狂沙暴风,危险至极。
顾隰骑在骆驼上,但目光却不自觉地向后漂移,确定霍十方安然无恙后方才安心看上前去。
而一旁的花想容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景致,反倒是挺注意顾隰的目光,他见此心中也明白了八九分,但也不言语。
顾隰茫茫的目光仿佛穿过了重重沙丘,一眼欲穿,心中渐渐酸楚涌动。他不知自己今日也有如此难过之时,为霍十方一人黯然神伤。
他向来是多情之人,却终究难免伤情之痛。
****
经过那偶然的一次大风沙暴后,一路上皆是顺风而行,众人的心情也喜悦有加。
大概行了五六天,终于穿过了这漫漫的木特沙漠,众人虽带足了水且途中也是节约有加,但终究还是滴水不剩,口干舌燥。不过在场除了宋言初外,其他都是习武之人,故出了稍有口干外,并无大碍。
微生逆还是让宋言初面对着自己坐着,他抱着稍显疲倦的宋言初,满满的担心:“言初,你很难受吗?”若不是他,宋言初本来就不会到这鬼地方受苦,想及此微生逆懊恼不已。
“我没事。”宋言初扬起虚弱的笑容,安慰地说道。
“我水袋还有水,言初快喝点。”微生逆摇摇自己的水袋。
“你一路上本来就喝得少,更要多喝水。”宋言初严肃地拒绝道。
“真是不听话。”微生逆皱起眉心,打开水袋含上一口水,扣上宋言初脑袋便吻上去,将水硬是灌倒宋言初的喉咙。还没等宋言初反应过来,微生逆又是以同样的方法快速地给宋言初灌下水。
来回了几次,宋言初脸颊微红,看着微生逆又要吻过来,便慌忙说道:“我自己喝。”而后乖乖地接过水袋喝起来。
“乖。”微生逆满脸的意犹未尽,笑意不止地看着宋言初。
宋言初饮下水,缓解了口渴,但是还是觉得全身疲倦,很快便靠到微生逆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微生逆看着宋言初如此劳累嗜睡,而且一睡便毫无意识像是晕过去,看来八成是生病了,意识到此,他解下自己的裘衣再解下外衣,全部盖在宋言初身上,更是把宋言初密不透风地揉到怀里护着。
出了木特沙漠后,一路人便要向北而去。
****
见大家都有些渴了,砂影便带着众人去了附近的一处绿洲,在此休息一阵后继续向北便是流沙寨了。
眼见的近半个月的行程,这寻宝还未到尾声。
再一转眼,便到了流沙寨,即到了一行人与砂影和花想容分离之际。
风萧萧,沙漫漫,送君不觉有离伤。
傍晚的风沙吹卷起了众人裘衣,呼啸习习。前方那一村落便是流沙寨,众人在此处停歇几日,储备充沛后便继续向前,即是绝念涡。
砂影交代道:“诸位必要经过那绝念涡,到时可千万要小心。若是被卷进去,千万莫要用轻功乱飘,否则极有可能越陷越深。”
语子雾闻言道:“砂兄可曾走过?”
砂影摇摇头道:“家父曾经来过这里,虽最后是全身而退,但终究未能穿越此地。”
语子雾颔首:“许多武林寻宝人也是葬身于此。”
砂影顿了顿,然后道:“这地方是真正的九死一生,能过去的人寥寥无几。各位一定要小心。”说完将他骆驼脖子上的铃铛解了下来,递给语子雾。
“多谢。”
“多礼了,砂某生意还有要事,与想容先赶回去。”
“那后会有期。”语子雾能理解砂影时间上的紧迫。
“嗯,后会有期。”
而在另一头,顾隰望向花想容,往事在心中汹涌澎湃,千言万语却无处可出。二人四目相对,似笑非笑,似是嗔怪又似是打趣般瞧着对方。
“顾郎可别叫那漩涡卷走了,这样哥哥可要伤心死了。”花想容开玩笑地说道,但语气中竟然带着担心进而要哭出的腔调,继而一滴泪就毫无预兆地从他眼中滑出,瞬间被那狂风席卷而去,消逝飞散。
“哥哥莫担心,还是省点泪罢,免得途中犯渴。”顾隰笑着道。要放在从前,顾隰定会上前为他拭泪,而后二人就会吻得不亦乐乎。
而眼下,一切皆是不同。
花想容瞪了他一眼,酸酸道:“顾郎果真是长大了,这嘴也越来越抹油。”
“也多亏了哥哥的教诲。”
花想容忽然笑起来道:“顾郎若是还有缘,还会来看哥哥罢。”
“自然。”
“好。”
“后会有期。”
花想容未曾言语,望着顾隰没影儿了才回头。
众人牵了骆驼继续向前,两队人马就此分离。而整个过程中,包括顾隰,没人注意到霍十方眼中闪过的一道异样的光彩。
☆、流亭现身
流沙寨是木特沙漠北边的一个小寨,此寨居民长期生活在大漠之中。近日来许多前来寻宝的人都无不在此地寄居。故当五人进入寨中时,只收到了短暂的打量,当地人皆是心知肚明。
这时一个当地打扮的汉子跑来,热情道:“各位英雄,是来寻宝的罢!”
众人听的这汉子竟然操着一口标准的中原口音,都颇为惊讶,语子雾便问道:“这位弟兄,听你说话,好像中原之人啊。”
这汉子听后咧嘴一笑,道:“在下叫赫支,就是从那边过来,来这里安了家,见各位都是中原人,便想招待一下,各位不如到咱家住宿罢!”
语子雾闻言看了看众人,皆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也就随遇而安,道了个谢,跟着这个叫赫支的走了。
众人随着他来到了一座宽敞的平顶房前,在门外的棚子里安顿好骆驼后便进了屋去。这房子并不富贵,但每间房皆是简洁干净,令人舒爽,一行人都十分满意。
“真是十分感谢。”语子雾作揖道。
“哪里哪里,各位喜欢就好。”赫支笑着道,忙给各位端上水来。
顾隰负手而立,打量着这间房子,忽而眉头微皱,但不一会又舒展开来。他环视四周,十方早已隐藏了去,便也不再担心。
*****
微生逆坐在宋言初身边,紧张担忧又有一丝懊悔地看着床上虚弱无力的人,虽然已经给宋言初喂下了药,可对方还是昏昏沉沉,时睡时醒。
已经是凌晨,微生逆看着宋言初睁开眼睛想要起来,连忙将其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他看着宋言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缓缓吐出:“言初,这次我又做错了吗?”
“不关溯回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宋言初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从来就没有做错什么。”微生逆蹙起眉来,不满宋言初每次都将事情归在他自己身上。
“是我自己放不下。”宋言初苦笑一声,终于是说出深藏自己心底的话,“即便知道是刀山火海,也还是要过去。”
微生逆心里很是烦闷,他真的不懂如何去对待言初这样的男子,即使自己再努力装作毫不在意,还是不忍他受到一丝伤害,直到那日看到言初眼中对自己的嫌弃,居然会不受控制…..
“没有我,言初会过得很平静。”
“不,我很庆幸能遇见溯回。”宋言初握上微生逆的手,虚弱地笑起来。
“生病要好好休息。”微生逆长叹一声,给宋言初喂了点吃的后便重新将人儿抱回床上,用被子厚厚地围着。而后他自己也躺上床,隔着被子将对方紧紧搂住。
“溯回,你不盖被子?”宋言初被埋在被子里,不赞同道。
“不用。”微生逆笑道,而后轻吻了宋言初的嘴角,继续补充道,“乖,闭眼好好休息。”
宋言初这伤寒也是严重,眼皮很快便无力垂下,感受到身边全是溯回的气息,安稳地睡了一夜。
次日黄昏。
沙漠的黄昏真是一派大气,微生逆杵立窗边,远远望去是像大红圆盘的落日,一半位于黄沙之上,一半便是已然没入黄沙。漫天是暗黄的飞沙徜徉在一片橘红,不知道是否景由情生,如此之景却让微生逆欣赏不起来。
站久了,微生逆也觉眼眸中满是沙尘,于是便将窗关上隔绝那一片美景。转头看到宋言初依旧虚弱无力地在床上睡着,刚想走过去就“咻”的一声一支飞镖便破窗而入。
微生逆敏捷地抬手接下,看着手上的字条,他眉心紧蹙。
“这西域我是来对了。”微生逆将纸条化为尘灰,满是戏谑的自语。
他来到宋言初身边,柔声说道:“言初,事情很快便会结束。”言罢便转身离开,轻轻关上房门,像是一声叹息。
就在微生逆离开后,宋言初微微睁开眼眸,而后?8 *****
微生逆按着纸条所说的出到寨外,就在茫茫黄沙中很是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茅草亭,方才进寨的时候没有发现如此茅草亭,这么说....幻术?微生逆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神色一紧,警惕地走入亭中。
“少侠与我饮一杯吧。”
忽然传来一道沉稳磁性的声音。
微生逆闻言轻笑一声,撩开亭上下垂的草须。
来人衣着朴素,外披黎色的大裘衣,剑眉威严,青黑胡渣,薄唇如刀,细细看那眉宇间是若有若无的皇天之气,紫黑色的瞳眸诡谲而神秘,五官棱角分明透着桀骜,霸而不显,阴但不漏,别具一番君临天下的任意。
微生逆看着那人,冷漠不语。
“流亭酒肆如何?”霸气的男人放怀一笑,提手一指,就在不远处便是一个简陋的酒肆。
“大可。”微生逆说着便轻功一展,朝那酒肆飞去。
那人见状,看着微生逆不知意味地笑起来,而后也跟上。
酒肆里就只有一个小二,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酒坛,只是那酒坛的摆设甚是耐人寻味,酒肆中间便是一张简单的青木桌子。
“美人叫何?”微生逆风流地饮下一杯酒。
“美人?少侠真是语出惊人。”男人看了一眼微生逆,也是一杯酒下肚,继续道:“无名小卒,少侠叫我流亭即可。”
“流亭酒肆,流亭。”微生逆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流亭。
“不必深记,只是随性一谈。”
“流亭为何在武林大会只现声不显身呢?”微生逆眼神一寒,而后很快又恢复正常。
“哦?少侠真是好耳力。”流亭也算是承认下来,他眼中是势在必得的笑意,“武林大会上有幸得以看见少侠一展武艺,少侠的武功很是奇异啊。”
微生逆嘴角轻扬,突然发力,流亭也是用力一击,两道内力冲击顿时将那青木酒桌碾碎为尘土与那黄沙融合消散。
二人气定神闲地各站一边,衣袂轻晃,空气几乎要凝固。
“少侠果然武功高强。”流亭负手身后,向微生逆走来,诡异的内力流仿佛无孔不入,揉入空气中。
微生逆紧抿嘴唇,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拿起一坛酒便迈步迎向流亭:“你用幻术将我困于此,不单是饮酒罢。”
“少侠想要知道的事我都能告知。”流亭意有所指,心里暗叹这微生逆居然知道这是幻术,只有他清楚刚刚微生逆拿起那一坛酒便是破除幻术的关键之处。
如此之人,身怀绝技,若不是他方才确定了这微生逆便是前朝之人.....
“看来流亭对我很是关注?”微生逆似笑非笑。
“前朝之人,我甚是好奇,不免多做打探。”流亭也是毫无畏惧,直接道出。
“哦?”微生逆仰头潇洒地灌下几口酒,眼中杀意尽显。
“我想少侠定会很好奇前朝皇帝尸身的藏处罢。”流亭笑道,眼睛紧紧地盯着微生逆。
“流亭可真是懂我。”微生逆冷笑道,心里起了不少浪潮。
“左丘亥当年政变后将褚空的灵骨封印起来,并且放到隐秘处,对外宣称褚家人尸骨无存。”
“封印之人是过苍派的上任掌门乐消和现任掌门文浮。”流亭看了一眼微生逆,继续讲道。
“怎么会有两人?”
“封印要经过两次方能完成,第一次是左丘亥亲自去找乐消,第二次便是左丘颉派左丘宇去找文浮。”
“过苍派为何要帮他。”
“说来话长,那时还是褚空在位,左丘亥还是个忠臣,他与过苍派的掌门乐消是好友。”流亭说到此眼神滑过一丝异样,而后继续道,“据说当年他俩下棋下了一个局,输的要为赢得做一件事。”
“乐消输了,而后左丘亥政变成功,便要乐消为其封印。”微生逆一下便猜出来。这么说,云修意跟他说的五年前左丘宇拿着一个东西到过苍派,那东西应该就是灵骨了。
“少侠聪颖,不过真正施展封印之术的是过苍派的圣女莲淮。”谈到此,流亭眼眸滑过一瞬的恨意,他继续道,“如今那灵骨应该还在宫中。”
“可我没有理由相信你的话。”
“可你如今别无他选,只能相信我。”流亭十分从容自信道,眼中是一切尽在掌握的霸气。
确实,现下正如流亭所说,他微生逆已然别无他选,况且他来西域不就是要找到这幕后的人吗,如今目的也达到了,即使真的是被流亭利用,他也心甘情愿。
“流亭这是要我闯宫?。”
“太聪明的人活不久。”流亭闲闲地说道,嘴边是得逞的笑意,无遮无挡。
微生逆眉心紧蹙,缄默不语。
“既然进了我的局,一切就得按我的规则进行。”流亭将那坛酒饮尽,坦荡说道。
“流亭的局也甚是合我的心意,皇宫应该是个好玩的地方。”微生逆突然释然一笑,与流亭酒坛相碰。
目的达到,流亭笑着起身往酒肆门口走去。
他刚踏出酒肆,微生逆便挥袖打破了几坛酒,刹那间那酒肆便像黄沙一般随风吹走。
“少侠的能破阵,让我惊叹。”流亭背对微生逆,似乎是真的赞叹。
“彼此彼此。”微生逆一脸寒气地看着前面的流亭,意有所指道,“流亭酒肆,流亭之人,永生难忘。”
流亭突然放声大笑,那笑声积聚穿透力,震慑了四周的黄沙,很快那人便在沙漠中消失。
而微生逆则是一脸深思与少有的纠结。
左丘颉。
☆、无花门中
微生逆一进门,顾隰便摇摇扇子贴过来:“阿逆,你去哪里了,我们都用完饭准备启程了。”
“看风景。”
“黄沙漫天,小心你那小脸变黄。”顾隰一如既往地调笑道。
微生逆没有答话,眼神稍有异样地看了一眼顾隰。
“哟,阿逆喝酒了吧。”顾隰靠近微生逆笑道。
“甚是无聊,赏沙喝酒。”微生逆随意回答便。
“少侠若是没有用饭,我拿些东西给你吃吧。”赫支走过来说道。
“不用,我回房收拾一下便可以启程。”微生逆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顾隰,而后便走回房间。
一进房门,微生逆便看到宋言初坐到桌边为自己施针。他没有打扰,安静地坐到他身边,等着宋言初收针。
“溯回,你去哪里了?”
“到处走走罢了。”微生逆把一脸病容的宋言初抱到怀里,疲倦说道,“从现在开始,言初莫要离开我半步。”
宋言初被微生逆那稍显疲惫的语气吓到,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收拾一下,我们该启程了。”微生逆无奈地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