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泠煜盯着眼前略显呆滞的玉笛,只记得他在看到他几欲被玷污的时候脑中只有把那家伙碎尸万段的冲动,别无其他。
那相似的五官渐渐与记忆重合,方才那欲失去的感觉痛到心里——那是与十多年前一模一样的感觉。
“泠煜哥哥?”玉笛的声音猛然将他拉回,卫泠煜惶然盯着对方的脸孔。玉笛被他看着脸都红了起来,难得地害羞道:“怎......”
忽然被搂紧了,玉笛惊愕得语滞。他能清晰地听见卫泠煜胸膛急促的心跳,这不应出现在一个习武之人身上。
太像了。
卫泠煜被埋葬了十多年的记忆忽然被点燃,难以扑灭,汹涌地充斥着他的脑海,且感觉甚好。那暴涨的叫嚣的感觉最终只凝成一句言语:
“莫离开我。”
玉笛颤了颤,伸出细瘦的双手来,小心翼翼地回抱了卫泠煜。
卫泠煜低首,唇不着痕迹地在他发上停留了片刻。
偌大华丽的房间内,谬音沉默地坐在书案边,眉头紧锁,目光冰寒,自那夜从树林回来后,他脸上除了严肃冷漠便没有了别的表情。
“前辈在吗?”门外响起宋言初略显犹豫的声音。
谬音看了看门口暗自苦笑了一声便很快调整好心情前去开门。
“言初。”谬音颔首道。
宋言初眸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情意,但是看着谬音冷清的表情便有些不好意思烦扰,支支吾吾道:“我.....我想知道溯回......”
“还没有消息。”谬音淡淡回道。
“哦,那打扰了。”宋言初一阵失望地喃喃着,说着便想离开。
“言初,等会儿蓝游便回来,或许有消息。”
“嗯?”宋言初失落的面上顿时便有了些希望之色,颇有些激动地看着谬音。
“先进来吧。”
“好。”
二人一同坐到桌边,谬音为二人倒上两盏茶,他看了看宋言初像是叮嘱般道:“承的性格怪异,希望言初能多包容他。”
宋言初惊讶地看着谬音,思索了一番后他道:“溯回他很好。”
“承他很爱你,言初莫要轻易离开他。”谬音继续言道,那冷清的眸子似乎闪着些许悲哀与痛苦。
宋言初呆愣地看着谬音,动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他实在是不懂为何谬音会突然对他说如此言语。
“一切都是我的错。”谬音自嘲一笑,双眸有些无神。
宋言初听着有些不知如何回话,就在这房间的气息有些诡异之时,蓝游和听情从暗门中走出来朝谬音抱拳,蓝游先道:“先生,楼主还是没有消息。”
“左丘颉近日缠绵病榻,却依旧控制着江南的霍乱,过苍派似有变数。”听情也道。
“蓝游继续查探楼主的下落。”
“是。”蓝游说着便离开。
“听情去看看过苍派,只需监视无须插手。”谬音继续道。
“是。”很快听情也消失了身影。
“言初回房吧,我亲自去寻禇承,一有消息便马上通知你。”
“好,前辈要小心。”宋言初应道。
“我已然在言初身边布下防御阵法,言初放心。”
“谢谢。”宋言初颔首道谢着便迈步离开了谬音的房间。
谬音目送宋言初离开后便从书案上拿起方才自己看了许久的一块玉佩,将那自己刚刚写好的信件装好便离开了房间。
几日后。
人来人往的街市,叫卖声不绝于耳,微生逆推着安伊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时不时买些小玩意儿。
“溯回,坐轮椅好难受,能抱着我吗?”安伊突然请求道,笑容中带着一丝怪异。
“好。”微生逆笑道,转眼便将人横抱起来道,“伊儿不是真嫌坐轮椅难受吧。”
“我想让溯回抱着,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机会。”安伊轻声说道,那哀伤失落的神情令人心颤,不忍拒绝。
“怎会没机会。”微生逆含情脉脉地言道,像是情人的呢喃。
安伊顿时慌了心神,像是堕入无□□回的深渊,这五日来他越发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很清楚如此下去他安伊的结局定是死路,但是他也会想若是为眼前这个人死,会否值得?
“即使如今我也不知道你是否真心。”安伊艰难地道出心中所想,游戏开始他们二人心知肚明谁先动情谁便输,谁能想到他安伊竟也会陷进去,而他已经分不不清眼前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是真心的。”微生逆那声音带着坚定与不容置疑。
安伊悄然落下泪水,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的真假,心中仿佛分裂成两片,那人对自己下达的命令不能不听而自己越发不想做任何一件令微生逆讨厌自己的事,只是要完成任务必定会另他们二人陷入死局。
“即使是假的,我也会当真。”
或许只有如今一刻的深情他也认命,二人的结局如何,他安伊无法改变,就让伤害没有造成之前让他沉溺在他从未拥有过的深情中。
“我爱伊儿,是真的。”微生逆呢喃道。
安伊扬起笑脸,温顺地躺在微生逆怀里,而微生逆抬起头来便看到面前人群中的那个人,目光的交接,都是一阵冰冷。
“师父。”微生逆镇定道。
谬音就停在微生逆面前:“当真不回去吗?”
“师父还有勇气叫我回去?”微生逆似笑非笑道。
“你当真决定如此?”谬音平静地说道。
“待伊儿好点我便回去。”微生逆毫无感情地言道,就像是对一个陌生人,或许连一个陌生人也不算。
“你说过.......”
“那是我爹娘。”微生逆无情地打断道,对谬音悲恸哀伤的表情无动于衷。
“我就不该有一丝念想。”谬音自嘲地笑道,“你要如此待我我无话可说,但是言初呢,你也抛下了?”
“让蓝游把他送回释月楼,待伊儿好点我便也带伊儿回去。”
“就因为安伊?”谬音眸中一闪痛楚。
“他是我的责任。”微生逆平淡无风道。
“很好,你可莫要后悔。”谬音冷若冰霜般落下一言。
微生逆看着谬音离开后也抱着安伊离开了人来人往的街市。
待微生逆离开后,谬音展开掌心,那上面有一张方才禇承塞给自己的纸条,他展开那纸条看完后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先生!”突然蓝游落到谬音面前,满脸惊恐慌张地言道,“宋大夫不见了!”
“怎么回事?!”谬音厉声道,禇承又刚刚才离开,纸条上也并未说出他的居处。
“属下想问问宋大夫关于楼主喜爱去往的地方,可是宋大夫的房间却无人。”蓝游紧张地解释起来。
谬音冷静下来,他知道言初不是个没有交代的人,不可能没有知会一声便离开客栈,难道是自己方才的话让言初胡思乱想了?谬音很快便否决了这个想法,言初也不是个任性的人,如此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被绑走了,而且还是他自愿被绑走的。
“让释月楼的人立即去查他的下落。”谬音眉心紧锁,很快便飞身消失。
庭院外飘着浓郁的药味,甚至有些刺鼻。
玄直走进卧房,只见左丘颉一身淡皇素衣卧病在榻,脸颊两侧有些消瘦的痕迹,那银龙项链在胸前的衣襟里若隐若现。
“苦.......”
玄直见状忙上前递上一糖块道:“这是府中的糖块,陛下吃了就不苦了。”说着还帮忙拆了糖纸,左丘颉见状便接过来含在口中,随着馥郁的香气渐渐融化,面色也好了很多。
“陛下要将这些药都喝完,风寒才能好。”常广提醒道。
左丘颉听闻皱了皱眉,但也未多说。玄直见状便道:“陛下莫担心,这里还有许多糖。”说着掏出了一盒糖来:“府中有的是糖。”
左丘颉虚弱地翻了一个白眼:“说得朕好似孩童,嗜糖如命。”
常广听闻嘴角竟勾起了一个少有的笑容,似乎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来,道:“陛下小时候可喜欢糖。”
“咳。”左丘颉咳嗽一声,倒是有几分威严的味道。
玄直见这对老主仆如此,不禁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心情也似乎变好了起来。接下来左丘颉很顺利地喝下了整碗药,也吃完了这一盒糖块。
简单收拾过后,左丘颉便有了困意要睡下。于是二人便带着碗筷出了门,而玄直在关上门扉的一瞬,看着里边的人熟睡的样子,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
转身,晴朗的天空夕阳薄暮,难得在江南见到如此高远的苍穹。
而在这清润的晴日彩霞中,一阵强烈的气流悄无声息地降临在府尹府邸,在左丘颉的起居处飘荡了一阵,而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睡梦中的左丘颉忽感有人逼近,那压迫的气息令他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紧握住胸前的银龙项链找寻慰藉。然而不过一阵,那气息便悄然消逝,但自己已然被惊醒,慢慢而小心地睁开双眸,却见卧房中一切如常。
他侧身,忽然看见离床不远的桌面上赫然摆放着一封信和一个精致的玉佩。
心中一惊,那种浑身泛着恐惧与冰冷的感觉又再次涌了上来,他向来那种对安全感的极度渴望,对这种事情几欲排斥和厌恶。
他细细一思量,便意识到这可能是谁的所谓,便勾起一丝冷笑,下了床来,平静地踱到桌前。
他直接拿起信,从笔迹他便认得是谬音,通读一遍后天色早已暗下。夜色涌入的房屋中,无人瞧得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岿然不动,仿佛被凝固了。
久久,他放下信件,淡笑起来,那笑容含着怀恋与嫉妒,以及无尽的痛恨,最后他终于低声道:“来人。”
“陛下有何吩咐?”
左丘颉将那封信交给暗卫,冷漠地道:“按这上面说的去窥云崖底,把那女人杀了。”
“是!”
宛若一雾暗紫流云腾空而落,周圈还散发着令人发指的黑气,就在这阴气逼人的气流中,颀长魁梧的身躯渐渐显现,暗紫明眸覆上了千年寒冰,稍一触及便浑身僵硬,神智也要被控制了去。
流亭之主,幕后之手。
流亭初到窥云崖底,寒潭之边,便警觉充斥了令他厌恶的闲杂人等之气息,他甚至可以推测出何人何时至此。
他下意识地凝眉而起,修长有力手指轻轻一点,平静的谭面瞬间有了一丝裂纹,荡漾出的水圈渐渐扩大,急速地旋转,中空生生凹陷处一个入口来,可以望见潭底火焰纷飞的风光,那熠熠生辉的烈焰照亮了他紫色的瞳眸,也让照亮了其中的一丝不安。他便旋身,舞起暗紫衣袍,犹如轻烟般飘飞没入那高温的潭底。
冰火两重,他停驻在那冰窖之前。
为时已晚。
只刚驻足,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鼻而来,他睁大瞳眸,几欲作呕。双手紧攥成拳,上面的青筋暴起,周身黑色的气流刹那增大,激荡起周圈的纷飞的熔浆和冰粒,相撞发出刺耳的爆破声。
颤抖着的手只需稍稍一震,那门便可打开,却迟迟不做。
终究以异常轻的力度推开了那道冰门,那股恶臭令人几欲窒息,眼前的光景令流亭已然杵在原地,宛若晴天霹雳而惊梦未醒,生生裂开了两半。
中间那朵原本巨大纯白的冰莲已然破碎,一看便知是用巨大的内力震破得片甲不留,那残片悉数溅落到花池中,漂浮旋转。
而在池的中央悬浮着一具苍老、枯萎、褶皱、散发着恶臭的干尸,原本娇美的容颜面目全非,从眼眶、鼻孔、耳洞、唇缝中有无数的尸虫进进出出,连绵不断,这还不止,凡是身体上有孔的地方都爬满了尸虫,锲而不舍地侵蚀着这原本就已死去的身躯。尸身有部分已然成浆,融化成泥,混着体内遗留的脏器流入池中。
莲花壁上千疮百孔,几块破碎的蝉翼轻纱被缠绕在上面,似是被而已地扭成诡异的角度,在冰窖上飘扬,那轻纱还恶意地被扯出了蚕丝,扔在地面。
瀑布般的黑丝早在一瞬间银发苍苍,铺开在水中,却有几寸断发飘于水中——那是被人生生扯下的痕迹。
流亭浑身抖成糠筛,强抑住胸中要爆破而出的怒吼,飞身向那中间的冰莲。只见那莲花的爆破是从里到外,才能破裂的如此彻底,而江湖中能用此武功,且有可能明白这冰窖所在,有这种阴险到变态的目的的.......
“啊啊啊!!!左丘颉!!!”
石破天惊之吼,嘶哑的呐喊如箜篌断弦,带着失去最后一丝千丝万缕血脉相连的至亲之痛,迫近绝望的深渊。
黑气霎时包括住了他的全身,渐渐地扩大,布满了这令人窒息的冰窖。黑气所至,皆如燃烧般成为灰烬,惊慌的尸虫来不及逃窜就被吞噬,潭底一片黑暗。
渐渐,那紫眸中失去了最后一丝绝望,仅剩复仇的欲望熊熊燃烧,唇角勾起,溢出一个绝望的微笑,呢喃着最后的呓语:
“娘亲.....我会帮你报仇的。”
☆、屈服妥协
入夜。
微生逆为安伊沐浴更衣后便抱着他躺倒床上,安伊半是欣喜半是羞涩地靠着微生逆道:“溯回当真带我去释月楼?”
“伊儿腿好点后我们便回去。”微生逆道。
“可是宋大夫.......”安伊担忧道。
“莫担忧。”微生逆摸摸安伊的头发。
“溯回喜爱宋大夫还是我?”安伊突然问道,他倒是很想知道自己在微生逆心中的位置。
“安伊是我的责任,我说过要照顾安伊。”微生逆浅吻着安伊的脸蛋温柔道。
“若二者选一,溯回会选谁?”安伊继续问道。
“责任是逃不掉的。”微生逆轻刮了一下安伊的鼻子笑道。
安伊闻言清澈地笑起来,包含着幸福与甜蜜,还有着一丝不为人知的得意。
又是一夜相拥而眠。
夜过三更,安伊睁开双目,嘴边挂着诡谲的笑容而后又像是陷入睡眠,一个虚幻的影子从安伊周身弥散开来最后漂浮在半空,渐渐汇成安伊的模样。
离魂术最高境界。
那影子无声无息地漂浮着,最后进入一个密室。
一切如常。
安伊飘在半空,勾起傲然的笑容道:“宋大夫61 还好吗?”
“你想如何?”宋言初异常安静地问道,想起那日他收到安伊的一封信说溯回就在此处,要他只身来到否则溯回便会有危险,当时他心乱如麻便没有考虑什么直接走了出去,碰见了一名叫术儿的小侍,他跟着那小侍走了一会便失去了知觉,再次醒来便是这个简洁的房间。
“宋大夫方才也听到溯回的话了吧。”安伊意有所指道。
宋言初在这个房内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房间的声音,包括溯回的一言一语,他仿佛毫不介意道:“听到了。”
安伊突然狂妄地笑起来,像是夺得了胜利般言道:“宋大夫与溯回一年也抵不过我安伊与他的十几天。”
“安公子对溯回有隐瞒,如此感情是真是假?”
安伊被宋言初说中了心中的挣扎,脸色一暗,直接飞到宋言初面前,修长的手指刚想划上那俊俏的脸蛋便被一股无名的气流震慑开来连连倒退几步,见此他笑容扭曲起来道:“那人的阵?”
宋言初知道那是谬音布下的阵法,心底也放心了很多,他看着面容狰狞的安伊,不发一言。
“是宋大夫美还是我安伊略胜一筹?”安伊很快便恢复过来,微笑道。
宋言初毫不畏惧地迎上安伊诡异的笑容,道:“溯回要的不是貌美的男子。”
“哦?那如果宋大夫容颜受损,或者受万人□□,不知溯回是否还会将宋大夫当成是心上的人?”安伊和颜悦色地言道。
“我相信他。”宋言初淡淡地道出。
安伊神色稍变,他道:“那宋大夫知道如何做了?”
“我做什么都可以,莫要伤害溯回。”宋言初镇定道。
“宋大夫还是喜欢溯回呀,可以后陪着溯回的人是我。”安伊自信地笑道。
“只要你不伤害他。”宋言初紧握双拳,但依旧平静道。
“定然,我爱他。”安伊面上露出些许柔情。
“好,你要我如何?”宋言初强忍着心痛,问道。
“委屈宋大夫在此待几日吧,我很是想知道溯回是否是真的对我真心。”
宋言初紧抿着双唇,挣扎了一会儿只听到他坚定的声音道:“好。”
“看来宋大夫对溯回也不是情深意切了。”安伊嘲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