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璀璨的流星划破天空,如同一根断了的琴弦。
叶婉珍气喘吁吁的跑到温奕门前,轻轻敲门。
她已经用最短的时间准备好了说辞。
半夜做了恶梦,想父母,想家,孤单无依,突然不受控制的跑到师哥这里,然后趁机……
叶婉珍将自己凌乱的头发往下拨拉了几下,新换的贴身小衣大开的领口又往外拨了拨,眼睛瞬间流出清泪,用手一揉,红红的眼圈立现,好一幅可怜慌张而又诱人的模样。
可是她敲了半天门,里面却毫无声息。
叶婉珍感到奇怪,紧紧握住袖子里藏的剪刀,推门进屋。
无论如何,首次的任务必须完成!
一室月光,卧榻清冷,床上的寝具仍保持完好。叶婉珍上前摸了摸,人早已不在了……
一灯如豆。
黑衣人仍在低头抚琴,曲声轻缓动听,如同小溪流过山涧,听者心情安然平静,仿佛身卧青石,伴着一股清清潺潺的山泉林中小憩。
案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瓜果糕点,鲜花清茶,只是两人隔着桌案,一人低头抚琴,一人托腮静静沉思。
终于,一曲完毕,黑衣人按抚了一下尖锐而坚硬的手指。
“这些年淳儿在哪里?”
“螭国。”
果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螭国的确是个很好的避难所。
“螭国的国王将来有何打算?”螭国人帮了他,定会要些回报。
听到贞娘子的问话,赵淳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贞娘子闭口不言,默默地给他续了热茶。
赵淳不喜女子议政,有些事只能回禀或是照办,不要问为什么。
“那个女子我暂且留下。”
“明白。”
这把刀终于不受控制了,但是也在意料之中。像赵淳这样的人物,叶婉珍是无法抵抗的。遇到比自己更强大的人,她会毫不犹豫的易主,就像她想弃掉她一样干脆。
“温奕已经走了。”
赵淳抬头,黑色的面纱仍遮挡面容,只是透过黑纱,那一闪而过的金色双眸让人心惊。
“此后世间再无温奕此人。”
贞娘子终于松了口气。淳儿事后没有追究,那就不会轻易杀掉温奕,会另有它用。
其实在赵淳面前,她是不敢存什么侥幸心理的。两人躲在树影里,他早已知晓。但是为了温奕,她还是打了个赌,赌她这个皇姐还有几分薄面。看来,淳儿还是对她这个唯一的姐姐有几分在意的。这让她心里欣慰很多,看向赵淳的眼光也柔和了起来。
赵淳性格孤僻,桀骜冷情,冷酷的有些不近人情。
赵浈虽然是公主,但是在自己弟弟面前并无什么威仪。赵淳不喜人伦亲情,对母亲和姐姐并不亲近,虽然她比弟弟赵淳大了差不多十岁,对这个幼弟有种慈母的心结,但是赵淳从没有和她有过什么交流。
后宫佳丽层出不穷,母妃失宠后就常伴青灯古佛,玛瑙菩提佛珠从不离手,对姐弟二人也很少过问。
但她却是知道皇弟赵淳的秘密的。
他身上远古血脉觉醒的非常早,但是却很弱,只有后背上有些细微的羽翼,这还是在他有一次受了伤后躺在床上不吃不动才被赵浈无意中发现的。她悄悄弄来药具给他医治,小心地包扎。
皇家多隐秘,虽然她们都是皇族,可是很多事情也并不知晓。
都传皇族有远古血脉,可是身边的人都很普通,也许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是其中一员,但是他们并没有机会了解。
赵淳年纪虽小,但心思缜密,懂得怀壁其罪的道理,弱小的他尚无法自保,所以异能的事他隐藏很深,甚至悄悄忍痛拔掉身上带血的羽毛。
他还不够强大,母亲既不受宠又无势力倚仗,早早觉醒异能会引来杀身之祸。赵浈也小心的维护着这个秘密,姐弟二人虽然话语不多,但彼此都心照不宣的长大成-人。
先皇弥留之际,拟下的遗诏成了一张废纸。
那真是一个青鸾历史上罕见的重大时刻。
密密麻麻的御林军,禁卫军,还有从城外突然调动的大批铁骑精英将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各为其主的军队发动了战争,嘶杀声响彻天地,尸骨成堆,血流成河。而宫内更是惊天的炸雷声不断,巨大的轰隆隆声中,滚滚烟尘四起,天空中飞扬着冲天的火焰,如鲜血般的光芒遮盖了天际。
有人说是那是新研制威力巨大的火器,但是很多人仍将信将疑。有的百姓关门闭户,战战兢兢地悄悄焚香祈祷,对传说中拥有神力的皇族更加敬畏。
这场夺位之战足足进行了半个月,老天也加威助势,滂沱的大雨也下了半个月,直到临月城几乎快要淹没时这场战争才停止。
当太阳金色的光芒又重新照耀在威严大殿的琉璃顶时,所有的血腥已经冲刷干净,大水也渐渐退去,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爽,天边还挂起了一道垮越天际的七彩飞虹——佛光祥瑞。
十三皇子赵灏——孝元帝登基了。
齐王赵淳输了。
尘埃落定后,外界都传新君仁义,不杀手足。
母亲圣妃软禁,皇弟不知所踪,只有她被抓入秘牢,每天拷打逼问赵淳的下落。后来,温奕的父亲温询冒着巨大的风险设计让她诈死,易容后逃脱到青阳,并叮嘱她耐心等待。
没了赵浈,孝元帝只能对母亲圣妃以礼相待,这已经是他最后一张底牌了。
这天下群雄,赵灏均不看在眼里,但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另一个存在的异能皇族——赵淳。
世界犹如海洋,时代犹如劲风,前浪是兄长,后浪是兄弟,风拥后浪吹前浪,亘古不变。
☆、七十七
一碧无垠骏马翔,少年鞭响牧歌扬。
远处的流沙河滔滔不绝浑浊的河水,卷着飘浮的枯枝败叶滚滚而去。
风吹水面层层浪,阳光洒下点点金。
朝歌仍“恶习不改”,光着膀子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在绿色的草场上纵情狂奔。
马儿喷着鼻息,四蹄生风发出嚓嚓的有节奏的声音,最后大颠着疯跑起来。迎着阵阵狂风在颠簸的马背上感受驾驭命运的能力,是何等的痛快舒畅啊!骏马长鬃飘飘,朝歌黑发飞舞,一脸兴奋而又张扬,青春的脸庞如同散发着灿烂光芒的太阳。
随着马的奔驰、起伏、跳跃和喘息,朝歌的心情变得开朗舒展,压抑消失,豪情顿起,打着尖利的唿哨乱喊,不禁高兴得开怀大笑,笑得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来,落在草地上还是止不住地打滚狂笑……
多么美好而带有甜味的草原啊,黑麦草,鸭茅,象草,苜蓿!草原中当然还有绚丽芬芳的鲜花!格桑,金达莱,银莲,鸽子花、蓝盆花……谁能想到脚下这片辽阔的草原,竟然是一夜之间出现的。
在那个没有浓雾的夜晚,两个人骑着马在银色月光下像箭一样飞翔,朝歌在前面纵马,而叶剪秋在身后欢呼着撒下草籽……
夕阳染红了天空,大地一片红色的朦胧。朝歌身后是一群悠闲的马匹,它们甩着尾巴低头吃草,不时地仰起头,向天空喷着响鼻。
望着草原尽头那八百亩被大网遮挡住的农场,仍掩不住里面想探出头的郁郁葱葱。那里面满满都是丰收和希望,这些超越自然的鬼斧神工,只因为一个人——叶剪秋。
“飞鸡(机)!”
“王炸!”
“……”
牛皮大帐内,一伙人正在兴致勃勃地围着一张小圆桌打扑克牌。
他们手里拿着用硬纸板制的纸牌。由于纸牌太过简陋粗糙,显得手小不够用,纸牌不时地从手中滑落,造成了有人一边打牌,一边弯腰去捡,顺便用贼眼偷看的有趣模样。
叶剪秋很兴奋,看着几个披头散发的牌友贴的满脸纸条非常得意,通杀你们这群菜鸟!
他索性站起身来,一条腿蹬在板凳上,将厚厚的扑克片在手里拢成一叠,支着下巴冷静地看着牌面上的局势。等轮到他发牌时才“唰”地一声将手里的牌呈扇子形打开,不加思考的揪出几张潇洒的往桌上用力一甩,又“唰”的一声重新归拢。
他洗牌时更帅,厚厚的纸牌在他手里异常听话,一堆牌均匀分两份,两打牌同时掀开,哗啦哗啦交叉在一起,然后利索的又合拢,啪啪的又重新洗成两打,眼花缭乱的如同狂翻树叶。
每个动作既过瘾又解恨,连洗个牌都是一种风景!
一轮结束,对面的几个牌友自觉的往脸上糊纸条。
“老木,该你刷锅了!”叶剪秋推了推身边的一位壮汉,那位脸快糊严的汉子黑着脸恼恨的大力一拍,桌子中间立现一大坑。
叶剪秋心疼的看着厚厚的黄梨木桌面上如月球表面的坑洼,不禁咧咧嘴,小声道:“黑……”
“别叫,我洗就是!”
那位姓木的大汉开始笨拙的洗牌。
看来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鹰很管用啊!朝歌临走时交待他,有事就喊黑鹰,无论多小的声音它都能听到……超声波嘛?
管它呢,反正这个世界已经严重颠覆他多年的唯物科学,有什么更好玩的尽管放马过来!
叶剪秋玩的很开心,这些囚犯牌友们虽然看起来不像善类,但是时间长了,发现他们其实很好相处,并没有外表那样可怕,还是纸老虎居多。
他们显然也有会功夫的,有的看起来功夫还不低,武侠小说上不是常说,双目炯炯发亮,太阳穴高鼓才是高手么,那这位正在“刷锅”木仁兄就是!
叶剪秋觉得很爽,每次和他们打牌都觉得如同一场杀气腾腾的华山论剑!
真想来根烟哪,夹在耳朵上一支,叼在嘴巴里一支,眯着眼睛杀丫的!最好是喝点小酒,骂点脏话什么的,嘿嘿!仿佛时光穿梭,曾经在大学时代和同学们在宿舍乌烟瘴气打牌的场景又出现了。
坐在下手的曹五用手撩开挡住视线的纸条,不禁暗暗惊叹。
小厨子耍起来帅来真要人命啊!
曹五心思完全不在牌上,他终于有机会可以放心大胆的欣赏小厨子了。
只见小厨子一头浓密的长发用一根普通的枣木簪子随意挽起,小脸干净清爽,额头饱满光洁,眉毛长长,眼睛润润,嘴唇淡淡,连一双小耳朵也洁白如玉垂,耳侧的几络黑发没有簪好,软软的垂落下来,秀气的如同一朵素净的白兰花。
他上身穿着一件靛蓝底白花冰纹小圆领的蜡染长袖衫,蓝底蓝的深沉,白色白的纯粹,这件古怪样式的衣服他穿上又合适又好看。还有下面穿的素麻色的长裤,由于一条腿前弓蹬着板凳,裤子将他的小屁股兜的浑圆挺翘,小厨子呀,裤子太紧了,不过真好看!
枣木簪子太普通了,回头给小厨子买个好的,金银配他太俗,玉簪最合适,对!清透的碧玉簪一根,足以衬托他清丽出尘。
自从学会打牌,曹五就没赢过。
短短的时间内,农场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累的要死的农场员工们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个农场自从播种完毕后就完全封闭起来,四周不仅用高大的遮阳网围起,还种上了一排排的果树。由于修改了河道,流沙河围着农场边缘静静流淌,这里不用一兵一卒看守,凶猛的黑虎鱼就是最佳的守护者。不对,最佳的守护者的奖状应该颁发给神出鬼没的黑鹰,虽然人们极少见它真身,但是黑暗中那红亮的眼睛总是一闪而过,宛如黑夜中的浪荡游神。
这里阳光充足,庄稼常见的病虫害和细菌性病害很少,这倒让人很省心。
农场守着那唯一的心脏供水之源——流沙河。但是河水微含盐分,浇地还是可以用的,饮用的话还得多次过滤加工。大水漫灌式浇田容易造成土地干硬板结,所以,选用了最适合当地的管式滴灌。
现在农场里铺满了粗细不一的管子,这些管子是找手艺绝佳的老工匠制成的,不仅厚实坚硬,而且不易破损。管子就像血管一样延伸到土地的每个角落,每棵树,每株苗,每朵花都有专属于它的滴水孔。
粗一些的埋入地下慢慢渗水,细一些的露出表面渐渐滴漏,水滴缓慢而均匀地渗入植物根部。不仅降温,而且保湿,土地会一直很松软。
农田周围撑起了很多网眼密集的白色大网,这种网子选用结实坚韧而又光滑的白麻草织成。
浓雾穿过大网时,水珠就会附着在网上,积少成多,慢慢集聚成一股股细细的水流,沿着特制的管道流到储存用的水箱中。用这种办法收集起来的水比流沙河的水更要纯净,可供人放心饮用,也可以用于农业灌溉。白色的网子不仅能反光遮阴,还有一定的保湿功能,在烈日下,也可以减少植物水分的蒸腾。很多果树也被网子精心地“保护”起来,看护着树上已经开始快要成熟的果实。
管子的灵感来自于沙漠中的农业奇迹之国——以色列。
而这个网子的方法的灵感来自于天涯之国——智利。
这两个国家都是缺水的国家,尤其是以色列,不仅创造了农业上惊人的奇迹,而且还被誉为欧洲厨房。在这个极度缺水,三分之二都是沙漠的国家,不仅满眼绿色,满地鲜花,而且还有农田,森林,即使沙漠腹地也有绿洲。
而智利北部的阿塔卡马沙漠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干旱的沙漠,那是一片可以与火星相媲美的土地,那里的很多气象站从来没有过降雨记录。但是在这里生活的居民勤劳勇敢,用智慧的方法使自己的农田重焕生机。
农场外围有一处专门跑马的缺口,从那里放马出去,是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朝歌很喜欢,每天在那里马放南山,当牧童去了。
而现在农场留下来的,全是重犯死囚。
虽然农场的秘密他们全都知晓,但没有关系,反正他们早晚都要死。
王老汉一家子全都在农场外围盖房子去了,眼看丰收在即,得抓紧时间建自己的商铺,安排军属们上班当营业员挣钱!
叶剪秋虽然很忙,但还是抽空和李氏专门去了玉谷县把静石先“哄”回家。
这静石先生,真是越老越像小孩儿。由于年迈,身体又欠佳,私塾学堂都不愿请他教书,清高的他又没有脸回去,只好在街头摆了个代写书信的小摊子。
当叶剪秋和李氏打听了很多地方后,终于见到了在街头市井,人来人往中仍保持儒雅风骨的静石先生。
养性终朝端然坐,免教人失俺风魔。
虽然他落笔成香,下笔皆叹,但是终为斗米折腰。看到他打发走一位客人后,小心地收起几个铜板又将晕晕欲睡时,旁边打烧饼的小贩担心地不停扭头看他,忙碌中还不时上前推一把,既怕小偷到访,又担心流失客人,真是让这位好心的小贩操碎了心。
当叶剪秋和李氏走到静石先生身边时,看到他那被小贩常推的肩膀已经被沾的油腻腻的。
感觉到有客人光顾,静石先生睁开迷糊的双眼茫然道:“请问是写信,写贴,写联,还是写契啊?”
静石先生的生意还是很好的,回头客也多,没想到秀才下海更胜一筹。
李氏终于忍不住捂脸呜呜痛哭。
静石先生仍捋着胡须感叹:“心若不动,风又奈何?你若不伤,岁月无恙。”
李氏又气又怨:“斗米尺布,岁月风雨!体已相怜,相守终老!”
简直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对儿啊!
千哄万哄,这个倔强老头才算跟着他们回到了青阳镇。
回到青阳镇后,叶剪秋第一时间提只大金枕头榴莲去找了许大夫。
许大夫已经在医馆提前恭候了,看到榴莲喜出望外,不怕扎的抱在怀里闻来闻去,并美滋滋地道:“小秋,说吧,哪个病人?”
“叶静石。”
榴莲这种水果真是奇怪,喜欢的爱到要命,不喜欢的恨的要死——总之,是个让人死去活来的东西。
没想到他回到农场后,这个曹五,竟然不怕死的跟来了。
见他气喘吁吁的扛着一大包东西站在自己面前,叶剪秋简直摸不到头脑。
曹五二话没说,打开巨大的袋子往外掏东西,牛角,羊角,皮狙角,各种稀奇古怪的兽角头骨……
虽然开始有些毛骨悚然,但是叶剪秋还是被深深吸引住了,尤其是当曹五掏出一个完整的皮狙兽头骨时,叶剪秋惊呆了!
那是一幅罕见的拥有一双如同珊瑚般长角的头骨,雪白坚硬的颅骨,棕红色造型奇特的长角,沉默无言中有种岁月沧桑和古朴力量之美,尘沙下不知道掩埋了多少光阴,完整的连牙齿也无一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