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剪秋完本[古言种田]—— by:酱咸菜
酱咸菜  发于:2016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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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并不好走,颠簸的车轮不时地陷入沙坑里,一路上红嫂子不停的跳下车,拎起车上的几把铁锹招呼几个年纪大点的男孩子下来,刨陷入车轮下面的沙坑,等沙坑刨开后又断续上路。
他们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雾气也稀薄了很多,可以看清路两边雾淞般的野蒿草和高大白杨。
那些杨树粗大结实,树皮上长满了类似人眼睛的黑色树疤,树上的那些大眼睛从不合拢,静静的看着这一车的孩子从它们身边经过。
等他们来一个熙熙攘攘的集市前,集市里到处都亮着点点灯光,黑色的人影在雾气中走来走去,隐隐绰绰的像鬼市。
红嫂子跳下车,将这些孩子带到一片树林下,对他们道:“你们排队站好,一会儿就有主家来挑人,你们表现的好,那些主子才会相中被挑走,表现不好的,莫怪我将你们这些剩下的卖到戏园子勾栏院!”
听到红嫂子这么一说,那些孩子们立刻站的笔直,眼睛瞪的溜圆,将瘦弱的小胸脯挺的高高的,两个女孩子还在手上吐了口唾沫,将自己的头发抿了又抿,好奇地东张西望。

☆、四
这里是人市,到处都有人牙子领着自己的“货物”在这里“摆摊”。
紧挨着红嫂子摊位旁边的卖主是个中年汉子,他穿着黑皮袄,戴着厚皮帽,弓着背抄着手和红嫂子打招呼:“大妹子,你今儿收的人不少,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娃娃,定会卖个好价钱!”
他羡慕的看着红嫂子的货,一水的年轻孩子,这批货出手后少说也得赚上一两银子。
看看他自己的货,年纪都偏大,不仅没有一个女孩子,人堆里头还有一个老头子,蹲在地上直喘气,要不是他是个木匠,价格便宜且四肢齐全,他才不会收!
“你当俺容易呢,顶着大太阳每天跑上百里路!俺赶着板车四里八乡的寻人找货,出的价钱又合适!光是功夫不知道搭进去多少,不赚些银子,都不够俺跑腿钱!”
“那是!那是!”
汉子频频点头,暗自佩服。这红嫂子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也有人脉,在同行里就数她生意好。
这些孩子在薄雾缭绕的杨树林里等了没多久,很快就有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光鲜的主子们开始来挑下人。看到有主子们来挑人,那些孩子们眼睛放光,期待着他们能被选中。
果然,有人在红嫂子的摊位前停了马,红嫂子上前打招呼:“刘管家,今儿是新来的货,听话乖巧!特别是这两个丫头,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踩,连镇里都没来过,非常好调—教!”
胖胖的刘管家一身厚厚的暗织万福紫色团花绸棉袍,肥圆脸肉泡眼蒜头鼻,头上还戴着顶的翻毛狗皮帽子,他傲然的骑在马上,将这些人打量一翻,伸出胖胖的一根手指毫不犹豫地的指着两个女孩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三个带走!”
说完,刘管家就牵着缰绳抬着下巴高傲的离开了。
他身后的随从上前将刘管家用手指的两个女孩子和一个强壮的男孩子揪了出来,然后和笑的合不拢嘴的红嫂子算钱。
结算了银钱后,被领走的孩子们骄傲的回头看了眼一起来的同伴,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剩下的几个孩子羡慕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期待还有更好的主家来挑选自己。
红嫂子上前对剩下的孩子道:“瞧见没?刚才可是留闾村大财主李老爷家,李府可是有上千亩的田地和庄子,铺子多的数都数不过来!那两个丫头说不定将来还会是穿金戴银的新主子呢!红嫂子带你们出来是好过日子的,顿顿都吃大白馍,喝皮狙肉汤人家主子都嫌丢人!都给俺表现的好一点,听见没?!”
“嗯哪!”
剩下的男孩子们异口同声答道。
这个时候,一对老夫妻出现在市场里,不时的对着那群孩子打量。
穿青衣薄布棉袍,清瘦长须的老先生是荚县的教书先生叶静石,身边眉眼端庄的妇人是他的妻子李氏。
叶老先生年岁大了,稍坐一会儿就会闭眼睡着,见此情况大户人家不敢请叶老先生继续当西席,只好委婉的将他辞了。由于家里贫困,老先生又在附近玉谷县找了份教书的活计,但是薪酬太少,主家又不允许带家眷,所以老妻不能同行,他一直放心不下,迟迟没有动身。
为了留在荚县老妻有人照顾,他本来打算是想买一个下人,可是妻子李氏却不同意,她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一辈子没有用过下人,家里突然来个外人侍候,她很不习惯。而且李氏才五十来岁,身体也不错,并不需要下人照顾。于是老两口商量了很久,决定收养一个孩子在身边,以至于晚年不那么寂寞。
他们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人市”,看到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
李氏本想收一个婴儿,从小养在膝下,喊她娘亲。可是他们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年幼的婴儿,内心有些失望。
当他们打算放弃时,老先生不禁对身边的妻子道:“秀儿,你瞧那个孩子。”
李氏不禁看向杨树下的叶剪秋,他在一群孩子中间其实并不显眼,不仅身材瘦弱矮小,而且衣袍也是最破旧的,但是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神。
那双眼睛是如此淡定从容,一身破衣烂衫仍掩不住他恬淡温润的气质。即使在纷杂的市场内,这个稳稳站在树下的孩子仍是那么干净出尘。
“那个孩子很好。”
静石先生捋须对身边的妻子道。
李氏也点点头,相由心生,如果这孩子一身儒衫妆扮,定是一位人淡如菊的谦谦君子。
“我想收他做学生,但是做为儿子年纪大了些。”静石先生又悄悄道。
看到两夫妻窍窍私语,红嫂子上前搭话:“老哥嫂,你们相中哪个孩子了?”
李氏走到叶剪秋面前,不由的拉起他的手。
看着眼前和姑姑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叶剪秋对她礼貌的点点头,温声道:“伯母,早上好。”
李氏立刻回头道:“静石,我喜欢这个孩子。”
“喜欢就留下。”
静石先生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不卑不亢,待人有礼有节,非常合他心意。
红嫂子立刻热情道:“这孩子自小在乡下长大,什么活都会干,当个书僮也是极好的。”
李氏摇摇头:“我想收他做养子。”
一听这话,其它的男孩子们立刻眼热了起来,羡慕的看着李氏慈爱着拉着叶剪秋的那双手。
叶剪秋却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礼貌的道:“伯母,多谢你的好意,孝在于质实,不在于饰貌。剪秋日后定会赎身做自由人,只怕会辜负伯母一腔血肉亲情。”
叶剪秋从小无父无母,他穿越而来虽然有了原主叶大山这个父亲,但是他也一声爹也没有喊过。在叶剪秋心里,父母之位是最为神圣的位置。所以,他宁可做下人,也不愿轻易做陌生人的养子,对别人喊爸妈。
李氏不禁暗自点头,这孩子虽然看起来很温和,但是骨子里却很倔强,是个极有主意的孩子。
虽然叶剪秋穿着宽大不合体的衣袍,还露出一截脚脖子的旧裤子,但是李氏透过眼前这张普通的面孔,仿佛能看到另外一个人。
李氏道:“孩子,我们不强求,如果你有反悔之意,可到仁义胡同找静石先生家。”
“多谢伯母。”
听到二人一问一答,一边的红嫂子不乐意了,她上前道:“这叶家的大小,俺可告诉你,你可是被你娘卖掉了!按说只要主家拿了银子,不管是卖到主家当下人或是做养子,都是主家一句话的事儿!怎么你这叶大小也是个死心眼,白白送上当少爷的日子不过,非要做下人不可!”
叶剪秋沉默。
李氏上前安抚红嫂子:“话不能这么说,我既然是想收养子,也得对方诚心诚意才是,他若不肯,我必定不强人所难。”
红嫂子无奈,只好道:“老嫂子,你看其它几位孩子可行?都是一个村出来的,他们定会应允。”
李氏看了其它孩子那渴望的眼神,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来到静石先生身边道:“虽然我对那孩子及有眼缘,但好像并没有母子情份,这收养一事还是罢了吧。”
“好吧,我们回去。”叶静石心里也有些许失望,他本想着将家里的几本启蒙的书找出来,让他回去学识字,没想到被拒绝了。
看着静石先生和李氏相挟离开,红嫂子气得伸出手指用力点了点叶剪秋的额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孩子!那静石先生可是荚县为数不多的秀才!正经的!虽然是个穷秀才,可人家是买了你当儿子养!好心教导你读书识字,将来说不定还会考个功名!”
“我不会随便给别人当儿子的,还请红嫂子把我当下人卖了吧!”
叶剪秋淡淡的道。
“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眼睁睁的看着一笔生意黄了,红嫂子骂骂咧咧的坐在一边的石墩子上,掏起水壶喝了几口。
旁边一直观望的汉子也不由得直乐,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鲤鱼跳龙门的大好机会也会推出去!
很快,又有人来光顾红嫂子的摊位了,红嫂子连忙上前寒喧,这次又出手了几个孩子,红嫂子的钱袋开始鼓了起来。
一边的汉子也卖了好几个人,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他摊上剩下的几个人,保本卖也不会赔钱了,今天还是赚了。
心情大好的他开始和红嫂子攀谈起来,互相交流着生意经,什么年纪大的适合去当马夫和门房,年纪小点的当丫头,有些漂亮的男孩子还被收了娈童……

☆、五
叶剪秋在旁边听到两个人牙子的谈话后,感到天雷滚滚,他不知道自己长的什么模样,叶大山家里没有镜子,也没有水缸,除了摸到自己一身的排骨和瘦削的脸颊外,估计没有当娈童的潜质,这才稍稍放了心。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很多人聚在一起纷纷议论着什么,不时听到人群里传来的叫骂声和哭泣声,红嫂子和那汉子骂道:“曹五又来收摊头费了,这次又少不得孝敬这些大爷了。”
“是啊!这帮孙子养不熟!”汉子摸了摸怀里的银钱,心里暗骂,钱还没暖热,就要交给别人了。
很快,那伙人就到了红嫂子摊位面前,为首的曹五又高又壮,一脸横肉,吊梢眉上还贴了两片薄荷叶子,黑乎乎的像幅膏药,一头乱发胡乱的用根簪子子搅成一团,顶在头上像个大鸡窝,大冷天还敞开着怀,露出野猪一样的黑色浓密的胸毛。身后的狗腿子们大摇大摆,有些小弟手里还拎着菜篮子,提着呱呱叫的鸡鸭,看来是没有钱交费的百姓们被抢了货物。
红嫂子是个机灵人,她上前笑着打招呼:“曹兄弟,这大早上的辛苦啊!”
说完主动将一个钱袋子塞在曹五的裤腰里,还顺便掐了一把他腰的肥肉。曹五正用手费力的挖鼻孔,不满地咧咧:“老娘们儿,你少来这套!二十个铜板,一文也不能少!钱麻子,数数!”
他将裤腰里的钱袋掏出来,一把丢给后面一脸麻子小弟,那麻子脸打开后数了数后,高声叫道:“又是十个铜板,这娘们儿总耍咱爷爷们玩!”
红嫂子巴结着笑,上前紧紧贴着曹五,在他耳边轻声道:“大兄弟,西姑强村有个绝色的丫头,俺一早就定下了,回头亲自给兄弟你送到府里去还不成?”
曹五这才哈哈大笑:“咱俩也是老交情了,这次就罢了,下次给再俺曹五找个绝色的小爷儿来!”
“成,俺回去就给你用心踅摸去!”
等曹五一伙走后,那汉子苦着脸看着他为数不多的“货”,按自盘算着如何卖个高价,刚才他老老实实的交了二十个铜板,没办法,他没有红嫂子会说话,只得掏钱了事。
红嫂子上前安慰:“别泄气,这早市还有几个时辰,到时候还有客人来挑。”
“还不如给人当男妾,这日子过得窝囊!”
那汉子有些泄气。
“当男妾也得有脸,你这张老脸不行,天生就是个当老丈人的命!”
听到红嫂子打趣,那汉子也笑了。
叶剪秋站的腿都麻了,他无力的倚着身后的一棵大杨树,看着集市上的人来人往。
这里的人们装扮都差不多,几乎都穿着厚皮袄,头上包着帕子,由于早上冷,雾气大,很多人脸上还蒙着面巾,当做口罩用。有一个头上包着帕子,蹲在地上卖陶碗的老汉,脖子里露出的衣领密密麻麻有数层之多,他面前的两个大藤筐里装着一摞摞的用麻绳系着的粗瓷大碗,还有一些石头制成的蒜臼子,石盆石缸子。
姑姑曾说过,一层布一层风,十层布能过冬,贫苦人家都是这样穿。俗话说敬人先敬衣,人们一看对方衣着就知道是哪个阶层的人。
在集市里鲜见穿棉麻衣服的百姓,更别提穿绸缎衣服了,市场里偶尔有个骑着大马穿绸棉袍的一看就是有钱人,耀武扬威的在市场里挑三捡四。也许在这个地方,这皮子做成的衣服反而是最便宜的,也是贫苦百姓最常见的穿着。
叶剪秋和身边的一群孩子一样,全都是皮袄,但是这些孩子里也就属他的皮袄最为破旧,而且下面的裤子明显太短小,露出细丁丁的一截瘦脚脖子,晃晃当当的踩着大草鞋。
姑姑曾经给他讲过一个笑话,说六十年代的时候,村里的干部穿尿素袋子做的衣服,即使这样,平常的百姓也穿不起,村里还有个顺口溜:“大干部,小干部,全都穿尿素裤,有黑的,有蓝的,就是没有广大社员的……”
想到姑姑,他不由得又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
太阳快要出来了,杨树林子里的薄雾快要散了,集市上的灯光也灭了不少。杨树上很多早起的鸟儿们仿佛也开了集市,纷纷在枝头叽喳欢叫,如同一场热闹的晨间奏鸣曲。
这是一个非常贫穷的乡镇集市,里面大多数是穿着臃肿,面容凄苦的老农,抄着手抱着长长的大杆秤,蹲在自已一早就带来的蔬菜肉蛋之类的货摊前等着买主,有些来买菜的主妇们也是穿着大袄,头上裹着棉巾低声和菜贩们讲价。
这个市场很安静,不像上辈子的集市般那样热闹非凡,而且每个区域很自觉的划分开来。
卖肉菜蛋的聚在一起,卖针头线脑布头的聚在一起,木匠摊前也推满了小板凳农具之类,卖早点摊位上人比较多,灶火上空飘荡着热气腾腾的白烟,不知道在做什么吃食。有人大早上就开始喝酒,还不时的传来吆喝的猜拳声和酒肉味儿……闻到飘来的阵阵酒香,惹得一旁的大汉直吸鼻子。
紧挨着人口买卖的摊位是一个卖场畜牧的地方,很多皮狙兽和牛,羊等家畜都拴在树上,不时从那边传来牲畜特有的腥臭的味道。
这皮狙兽是叶剪秋第一次见,这些动物虽然长得高大健壮,但是性格很温顺,非常惹人喜爱。
红嫂子的皮狙兽是常见的黄色,而牲口市场里的皮狙却花花绿绿的,有黑的,有红的,有绿色,还有条纹状的,尤其是它头上长着环状突起,像长刀似的两只弯角,显得特别雄壮威武,如果不是摸清了它的脾气,第一次见到皮狙兽的人,肯定以为遇到了什么凶残的猛兽。
叶剪秋非常喜欢这种高大温顺的动物,上辈子的叶剪秋就经常骑在牛背上出去玩,在村头的河里游泳抓鱼,躺在山坡上晒太阳,吃甜草根……
正当叶剪秋踮着脚看远处的皮狙的时候,一个装扮妖艳的中年女子出现在红嫂子的摊位前。
这个女子体姿丰腴,一身闪光翠绿色的绸薄棉袍,穿着大红缎子绣花夹袄,头上戴满珠花,脸上抹着粉粉白白,描眉画眼,涂着鲜艳的红唇,手里甩着丝帕,扭着腰肢一晃三摇走了过来。
她一身红配绿的装扮在这个灰扑扑的市场上显得格外惹眼,而且走路时那肥大的屁股扭的就像健壮的马臀,很多人都在纷纷打量她,就连卖菜的摊主也抄着手站起来,好奇地张大嘴巴看着这个华丽妖艳的女子。
她来红嫂子的摊前,一股浓郁而又劣质的香粉味扑面而来。
“哟,碧桃姐,您今儿怎么得了闲,大驾光临到这市场上来?”
红嫂子显然是经常和这位叫碧桃的女子经常打交道,估计这碧桃姐不少从红嫂子这里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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