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吉托腮沉思,“你是想说,气体用得那么快和火山喷发有关系……也对,在温度高的地方,气体用得的确比平日更快些。”
“巨人的高温之躯,和这个……是不是也存在着某种关联?”
韩吉像看着怪物一般打量我,继而扑哧笑了出来,“小鬼变聪明了啊,可惜现在没有合适的实验体,这可是个很好的实验课题。”
忽然想起让愤怒的表情,我起身,“我想去看看三笠。”韩吉道,“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着别人,不许出去。先把药喝掉,不然要凉了。”
我这才想起从刚才开始一直被我忽视的那杯药汁。杯子握在手里的温度并不烫手,反而温暖至极,像是有生命的活物,那酷似体温的暖意令人安心。我只喝了一口就被苦到咳嗽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把整杯都喝完,那个人给的东西,很难有违抗的道理。
“那家伙从来就不懂得照顾自己,这一点倒是和你有点像。”韩吉扶住我,“从前在黑街,受了伤也都是自己把伤口处理一下就了事,伤成什么样子也不给别人看,连艾维斯也不让。这样说来,就算是受了多重的伤,光靠自己那点简单的医术他都不会死掉呢……奇怪的人。”
就像孤独的王者,即便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也不要被他人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因为他背负着太多,他很强大,因此身边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地依赖他,却从没人想过他也是普通人,会哭会笑会伤心会寂寞,挨了打也会痛,失去挚爱他的世界也会溃不成军。
这世上最令人悲哀的不是承受了太多痛苦的人,而是早已将疼痛当作习惯的人。
我低下头看着杯子,忽然抬起头直视着韩吉,
“韩吉前辈,关于兵长的过去……您知道些什么,请全部说给我听吧。”
Chapter 12
在认识艾维斯之前,他一直认为判断一个人该杀还是不该杀的标准就是佣金。贵族与军官这些容易惹火上身的家伙自然是主要目标,获利少的平民,道上俗称『烂肉』,他都会选择无视。
如果不是艾维斯救了他一命,他也会像其他杀手一样,看向他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想象出他被分尸的惨状。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是没有成功而已。
也许天有不测风云,但对于生活在地下街的利威尔而言,头顶的颜色永远是一片纯粹的深黑。初始的记忆来源于一个他记不清脸的女人,她拥有乌黑而漂亮的长发,即便是印象模糊,他也觉得她的美丽震慑人心。外表繁华奢靡的王都中居住着的穷人永远比上流社会的贵族多出百倍,而他们居住的地方更是城市的夹缝,王都中最为破败贫穷的贫民窟。
利威尔一直觉得像母亲这样的女人真是可笑,明明拥有那样美丽的容貌,周身雍容优雅的气质不输给任何一位公主或公爵夫人,却像老鼠般蜷缩在迈不开脚的小破屋子中。那屋子夏天潮湿,冬天寒冷,因此他宁愿跑到街上去睡觉。福利机构派发的面包永远只有那么多,看着美丽的母亲向那个满脸横肉的总管低声下气哀求,只为他能多加一餐口粮,利威尔都嗤之以鼻。
明明都是一样的脚踩在地面上的人,为什么却平白分出高低贵贱?
贫民窟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为了谋生都学会了一些特别技能,他也不例外。但当他把轻松从面包店偷来的食物摆在母亲面前时,平日温柔怯懦的女人那失望的表情,他直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人可以没有钱,却不可以丧失最本真的善良。”
利威尔摊开手心注视着女人留下的蓝色宝石吊坠。皇室带出来的东西,应该能卖不少钱吧,据称和国王王冠上那颗是出自同一块石料呢。如果卖掉它,她的生活应该会好过许多,何苦去和那些肮脏恶心的男人周旋,何苦让他永远恨她。
但每个人都拥有活下去的理由,像是那个瘦小的女人,直到死都要他牢记回到王室这个她没能完成的夙愿。
何苦呢?
王室的杀手光顾了他们那么多次,女人最后竟是被醉酒的客人乱棍打死。只能保护她到这里了,利威尔擦拭着刀尖的鲜血,苦笑一声。你用善良对待世界,可善良这个词语,在人们准备付出它时,总要权衡着它所能带来的收益,不是么?
“绑架调查兵团的人,利威尔,你怎么能这么做?”艾维斯冲进酒吧的时候利威尔正不急不躁地晃动着手中的血腥玫瑰,看着水晶高脚杯杯壁上血色的『tears』①缓慢开口,“艾维斯,你不大像是那种会为别人出头的人。”
“调查兵团是人类的希望,你这样无异于监守自盗!”艾维斯的声音很愤慨,夜色中维多利亚酒吧的大提琴声低沉而幽咽,刺穿灵魂的震慑。利威尔抿了一口酒,唇边的鲜红甚是刺眼,“别忘了,谁才是黑街的头目。”
艾维斯哑口无言,低下头来,胸前象征着无上身份的蓝宝石吊坠反射着迷幻的粉红色灯光。
黑暗的地下室中,有人点亮了墙壁上的灯。利威尔用手电筒草草扫过空旷的地板,直到停留在一个身材瘦弱的红色短发少年身上。“看,你想救的人。”
“这……这是男是女?”艾维斯抓抓刘海,少年闻声转过头来,意外地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窄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看上去很斯文。
利威尔走上前,一把扯下少年嘴里的毛巾。“名字。”
“韩吉佐耶。”少年大口呼吸着得来不易的新鲜空气,利威尔接着问下去,“性别。”
少年竟然笑了,“黑街老大和二把手居然认不出一个新兵的性别?”
利威尔第一次对绑架的人质感到头痛。艾维斯劝道,“既然是个新兵,那么高的价钱调查兵团是不会出的,放人吧。”
把毛巾塞回韩吉口中,利威尔冷冷转身,“割她一只耳朵,连同恐吓信一起寄给埃尔文那个混蛋。后天之前不把钱送到,就把这男人婆的脑袋给他送过去。”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韩吉挣了两下,利威尔眼疾手快用手刀将她劈昏。壁上的火光蒙蒙灭灭,映照着艾维斯骤然变得苍白的脸。“怎么回事。”利威尔关掉手电筒,声音极低,听在艾维斯耳中却犹如千钧。
“前……前几天教训了格兰特公爵家的少爷……”艾维斯垂下头,声音低得几乎无法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