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洋泽] 夜路岌岌----仙奇岛(接上)
  发于:2008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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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此,他一向极为反感别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指指点点。但他知道,晴子这么说,仅仅是出于对泽北的爱护,所以,他还是尽量忍住了心中的不快。毕竟,有人这么关心泽北,对他来说,只能是好事。
"刚才,我出来的时候,樱木要我问候你。"
晴子突然听他说到樱木,怔了一下,但还是问:"樱木先生还好吗?"

"他很好,而且,他很想见你。晴子小姐,你我都不笨,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知道吗?我想你应该知道。其实从第一次看到你开始,樱木就非常非常地喜欢你。有一次,他甚至告诉我,你对他来说,是个百分百的女孩。可这样的樱木,却因为种种原因,不敢来见你。但这并不表明,他已经不喜欢你了,他甚至比以前更加地喜欢你。"
洋平看得出晴子的表情有些异样,"我这么说,不是想说服你接受樱木。虽然我觉得你们挺合适,但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我只是想说,有时候,做人真的身不由己。"
"这我明白。这种感觉我自己也有。但如果因此造成了误会,岂不是得不偿失?"

误会......洋平苦笑了一下,心想,谁愿意造成误会呢?
但如果过于接近自己所爱的人,会发生比被所爱的人误会还更可怕的事,那么,是不是选择被所爱的人误会要更稳妥一点?
当然,这种话他没有必要对晴子说,他自己知道就行了。
反正,他是从来不相信"事无不可对人言"那种古训的。

(三十八)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晴子小姐,我们说正事吧。那个案子,你还有印象吗?"
"当然有,而且印象非常深刻。那个案子发生在今年五月底,那时我刚开始做泽北先生的助理。案情大概是这样:一天上午,涩谷大岛电器会社的一个叫山本的中年社员,因为之前被会社解雇了,趁社长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去找社长大岛,求他网开一面。
洋平先生,我想,现在的经济状况,你肯定比我还更清楚。如今可以说是世道艰难,失业人数与日俱增,对一个中年人来说,失业之后再找一份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是,山本先生的家人都靠他那份薪水度日,所以,虽然他很爱面子,还是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求人。
山本先生一直苦苦哀求,但大岛先生根本就无动于衷。对于这样的事情,他肯定是看得麻木了。他板着脸孔驱赶山本先生,还对着山本先生说了商人是在做生意,不是在做慈善事业之类的话。山本先生当时既紧张,又绝望,头脑一时发热,就抓起了桌上的裁纸刀,对着大岛先生的心脏捅了六刀,令大岛先生当场流血过多死亡。"

"洋平先生,说到这里,我必须先解释一个司法界的专业术语-激情杀人。所谓激情杀人,就是指杀人者出于一时愤怒或情绪失控,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犯罪行为。它必须具备以下三个条件:第一,必须是因被害人严重过错而引起行为人的情绪强烈波动;第二,行为人在精神上受到强烈刺激,一时失去理智,丧失或减弱了自己的辨认能力和自我控制能力;第三,必须是在激愤的精神状态下当场实施。这三个条件,山本先生那个案子都具备了,所以,那是一桩很典型的激情杀人案。
激情杀人与其他类型的故意杀人罪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往往具有突发性和不可预测性。正是由于激情杀人是临时起意,并非事先筹划和周密考虑的谋杀,所以在美国多数州的刑事判定法中将这一类杀人罪划归为二级谋杀罪,对它最重的刑罚是终身监禁而不能适用死刑。"

"但在我们日本,打这类官司很麻烦,而且胜算很小,所以,当时根本就没有律师肯接那个案子。只有刚从美国回来的泽北先生愿意帮山本先生,并决定为他做无罪辩护。
那场诉讼的准备工作,可以说是繁复至极,我现在想起来还会后怕。在第一次庭审开始之前,我们不仅要寻找和挑选山本先生人生每个阶段的品行证人以证明他的道德品质没有问题,而且,还要保证这些证人自身的道德品质经得起推敲。在案件审理中,证人的品行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的,换一句说,如果一个人的道德品质都值得怀疑,谁还会相信他的证言?所以,我们在证人的挑选上花费了很多精力,以避免检控官在法庭上对证人进行这一方面的侧面进攻。另外,还要邀请资深的警察、精神病专家、临床心理医生证实‘临时起意'的可能性和可操作性。总之,那时,不仅是泽北先生、我,甚至仙道先生、流川先生都为那个案子忙得焦头烂额。最终,泽北先生非常漂亮地为山本先生赢得了那场官司。"

"也就是说,那个案子虽然有受害者,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施害者。出现悲剧的根源被归罪于社会,归罪于日益严峻的就业和生存问题。当然,那也只有泽北先生才能办得到。记得当时的舆论导向对我们非常不利。审判结果出来的时候,甚至有人说,如果每个被解雇的社员都可以杀死自己的社长,这个世界就要崩溃、要灭亡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我是觉得,案件不同、人物不同,就不存在可比性和类推性。从山本先生的人生履历来看,如果不是大岛先生当时话说得太刻薄激怒了他,他是不至于动手杀人的。我甚至想,强者和弱者之间有时也许真的沟通不了,因为,彼此根本就没办法站在对方的立场看问题。"

洋平当然清楚泽北为什么会不留余力地为一个弱者奔波辩护。
那时,泽北曾对他说过,因为他父亲的不幸经历令他决定做一个律师。他那时是这么说的:他们就算真的做错了什么,也罪不致死。
可是,为了帮助弱者,泽北现在要付出代价了。毕竟,这个世界是被强者掌控着的。泽北就是再有雄心,再有能力,以他一己之力,也仍然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泽北并不是不明白这一点。泽北不是唐吉诃德,因此,也不会虚幻地追求公正。他是理想化的,但又够清醒,也够务实。所以,泽北那时也还曾对他说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从来没有改变过,到今天仍然如此。于是,总有人继续重复那样的不由自主的命运。
只是,生活未免过于残酷了,这一回,竟然轮到了他自己。

"激情杀人......对了,晴子小姐,当时负责调查和审理这个案子的司法警察、法官和检察官,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警视厅方面应该是搜查二课的原课长武藤正,不过,听说他现在已经退出了警界,做了生意人。法官是金平判事,检察官是池上检事。洋平先生,你问这个......"
"没什么,我对法律一窍不通,只是随便问问。"
洋平话虽然这么说,但晴子也明白他肯定会去做什么,她微笑着站起身来:"洋平先生,我该去工作了。谢谢你请的这顿饭。"
"哪的话,是我麻烦你。"洋平也站起身来,迟疑了一下,"我希望今天我们见面的事,泽北不会知道。"

"没问题。我不会告诉他的。"晴子正要走出去,突然想到什么,"其实,樱木先生喜欢我的事,我也知道。但......"
洋平打断了她:"晴子小姐,之前我说,我觉得你们挺合适,这样的话虽然是从外人的角度说的,但我和樱木已经认识了半辈子,这样说不会完全没有缘由。当然,你尽可把我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别这么早下结论。有时候,时间真的可以证明很多东西。"
"我明白的。洋平先生,谢谢你。"晴子点了点头。

同一时间,在警视厅的休息室里,流川和水泽站在窗前边晒太阳边喝咖啡。
"学长,我上午看了一些泽北学长那个案子的资料,那应该算是一个很典型的激情杀人案。"水泽微笑着问,"学长,你有没有看过美国电影《杀戮时刻》(《A TIME TO KILL》)?"
"没有。"流川摇了摇头。从泽北的办公室回来后,他一直在想该怎么帮泽北,但始终没有头绪。
"那是一部非常经典的美国法庭电影,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看过。故事说的是:美国南部一个黑人工人,因为有一天他十岁的女儿被两个白人种族主义者抢劫和蹂躏了,他决定复仇。可他不相信法律会为黑人主持公正,于是找到那两个凶手后便把他们枪杀了,然后投案自首。后来,有关各方围绕着这个案子在法庭内外展开了精彩较量。因为那部电影里的律师也是为当事人做了无罪辩护,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了。"

"水泽,你怎么看那个案子?"
"激情杀人,在美国的法律里也可以称为非自愿性非恶意杀人,也就是过失杀人。也就是说,法律承认,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是会失去理智的,这是人类意志脆弱性的体现,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得到宽容。
只要辩方能在法庭上出示站得住脚的精神病专家的证词,推翻故意杀人指控,以激情杀人为立脚点进行辩护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不过,我个人觉得,对激情杀人进行无罪辩护具有相当大的难度,打这种官司能够完胜的律师简直是凤毛麟角。泽北学长实在是不简单。
所以,我绝不相信泽北学长在调查取证中会滥用司法豁免权。他的诉讼能力有目共睹,甚至到了几乎无人能敌的地步,根本不必自毁前程。我倒是觉得,因为激情杀人案每一个环节都很脆弱,所以,才会有人拿来大做文章,目的当然是想对泽北学长的声名施加破坏性的影响。毕竟,现在如日中天的泽北学长实在是太扎眼了,有很多人等着看他的笑话。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水泽说到这里,见流川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中有着难掩的忧虑之色,不由微微一笑,柔声说:"我只是瞎猜的,这件事应该没那么严重。学长,你别太担心了。泽北也是我的学长,不如我们一起想办法吧。"
"谢谢你,水泽。"流川脸上没有笑容,但眼中闪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水泽何等敏感,当即就接收到了,不由眼前微微一眩。
幸好泽北出了事,他才有机会帮到流川。水泽知道自己这样想,实在是有欠厚道,何况,泽北对他一向是很好的。但这时,他没法欺骗自己,他的的确确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发现自己的才能对所爱的人有帮助,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和高兴的事。

然而,即使是在最快乐的时候,他的心里也仍然保持着三分清醒:他很清楚,虽然流川现在就站在他身边,他甚至可以听得见流川的心跳和呼吸,但因为他们之间有一个仙道的存在,事实上,他们的心仍然相距遥远。流川甚至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
但这时的阳光的确令他觉得很温暖。他想,生活就这样继续也不错。
虽然远不是他期望的生活,但和从前那些山高水远的日子相比,至少现在他能天天见到流川,对他来说,这的确已经是很奢侈的幸福。
生活要一天一天地度过,人要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目标,这个道理他还懂。 

流川突然定定地看着窗外,水泽循着他目光看去,只见警视厅大门外的广场中央,仙道站在那儿向着这边使劲地挥着手。他的笑容似乎比这时的阳光还灿烂。
"我出去一下。"流川把咖啡杯搁在靠窗的一张桌上,走了出去。
水泽看着他挺俊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继续看向站在喷泉池前的仙道,心想,发生在泽北身上的事,对流川都产生了影响,怎么会对仙道的心情没有任何影响?
这个人真的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从容和镇定?他不相信。

他的好心情顿时完全消失于无形。然而,稍后看着聚会在广场中央的仙道和流川,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有一种可以令这个世界出现静止状态的魔力。甚至于,在这样的一个冬日午后,看着这样的两个人,就会觉得,这个世界依然美好,值得期许。
如果他不是水泽一郎,他应该心平气和地接受这种审美观感,因为这是一种直觉,发乎内心,可以信赖。

可他是水泽一郎,他绝对不能这样想。
毕竟,在这个世上,没有谁一定会属于谁,只有谁一定会钟爱谁。
退一万步说,至少,他对流川的喜欢,就绝对不会比仙道彰少。
虽然有人说,偷偷爱一个人是很幸福的事,因为对方永远都不会知道,所以你永远也不会失恋。但他不想在一场只有一个人的爱情里,孤独地从开始演到结尾。
他不想这样。

(三十九)
流川走到仙道面前:"吃过中饭了吗?"
仙道点了点头:"在快餐店吃过了。我刚去了周刊编辑部一趟。路过附近,就过来看看。流川,你晚上会回去吃饭吗?"
"不回去了。晚上我还有工作。"
"又有工作......真没办法。对了,晚上我要去找南烈,也不在家。刚好告诉你一声。"

流川看着仙道清俊的脸,心想,这种话在电话里说不就行了,有必要来找他吗?当然,他其实很清楚,仙道只是想来看看他。
仙道通常所说的路过附近,往往和警视厅隔着好几个街区的距离。
这种巧合实在是发生太多次了,他的神经就是再粗,也不可能没有觉察。不过,被一个人这样牵挂着,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虽然上午发生的事令他们三个心情都不太轻松,但看着仙道,流川就会觉得,这世上就是发生了再不好的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他知道,这个人会一直都在他身边,一直都会。就像阳光一样。不,甚至比阳光还更好。仙道的存在是没有分白天黑夜,雨阴晴天的。
所以,流川有时会想,这个世界纵有千般不好,让他遇到仙道,其他的不好,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流川,你怎么了?"仙道见他盯着自己发呆,一时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免有些不安。
"没什么。"流川轻轻摇了摇头。
"流川,泽北那件事,你不要太担心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嗯,我不会的。不过,办法是一定要想的。总不能让他们缚住了我们的手脚。"

"这倒是真的。"仙道仰头望着天空,"这时候的澳洲,应该是春夏之交了。流川,你会比较喜欢澳洲的哪个城市呢?"
流川虽然早就领教了仙道惯常的跳跃性思维,但还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到这个,怔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不过,听彩子说悉尼是个很不错的城市。"
"我听说《魔戒三部曲》是在新西兰拍的,那里的景色看来非常美,像仙境一样。"仙道微微一笑,看着流川,"流川,将来我们离开日本,其实也可以考虑去新西兰定居的。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我没意见。"流川听他说到新西兰,突然想起了他们三个原定在12月进行的北海道旭川滑雪登山之旅。仙道好像一直都在期待着。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到那时他们是不太可能去了,"仙道,北海道看来是去不成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要我们三个平安无事,什么时候不能去滑雪登山呢?我不会介意的。"仙道笑着说。他的确一点都不介意。老实说,他每次对出游表现得那么殷切,不过是一种姿态。比起滑雪登山,他们三个人的将来显然要重要成百上千倍。

"是你自己说不介意的。"
"流川,拜托,别总是把我想成只会不务正业的人吧。好了,不打扰你工作了,晚上见。"仙道挥着手转身走开。
他的确只是想来看看流川,见他一点问题也没有,就放心了。虽然刚才看到流川和水泽在一起,他还是难免有些嫉妒。可现在的他,也不可能再去做警察了。何况,他也不能把流川整个人霸占着。流川有他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当然也会有他自己的同事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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