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错觉，他觉得此时他也正盯着自己。

36
目前旅团仍未能与团长取得联系。经过商议，团员们一致决定暂时停止任何行动，直到与团长取
得联系为止。
散会后，柯特听见有人议论：
"你觉得他怎么样？"
"只能说，他不愧是揍敌客家的人。"

37
...他不愧是揍敌客家的人。

38
柯特觉得有些不适。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打成了死结。
他决定暂时回枯枯戮山去。
在回去的路上，穿过巷子时，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飞坦倚在转角处，似乎在等他。
夕阳的光芒把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延伸至柯特脚下。
柯特低下了头。

39
飞坦用面罩遮着脸，微眯的眼睛投向远方，装作没注意到身后穿这和服的孩子。
沉默蔓延着余辉。
夕阳下，一幅残旧的画面。
最后，柯特抬起了头，也装作没看到转角处黑色的身影那般，啪嗒啪嗒地离去了。

40
那一秒，两人擦肩而过。
握不住手心的温度，只差一点点遗憾。

 

Part 5
41
回到揍敌客家后，柯特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每天接受杀手训练，定期完成任务，其余时间都紧紧地跟在基裘身后。
这样的日子应该是最充实的才对。
可是柯特却觉得异常地空虚。
他会莫名地想起某个黑色的背影，某把蓝色的伞，某个他从未曾叫出口的名字。

42
这天他好不容易抽出空来，独自漫步到庭院，然后看见了伊路米的身影。
"哥。"
他轻轻走到他背后，仰视着对方。
伊路米缓缓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说："柯特，好久不见了。"
他依旧无法从他眼里看出任何东西。
两个不爱说话的人站在一起，自然都沉默着。
接着过了一会儿，伊路米指了指不远处的桌椅，说：
"我们坐下来聊聊吧。"

43
"听说你最近加入了幻影旅团。"
一坐下，伊路米便直接切入话题中心。
"没错。"
"为什么？"
"因为......"柯特抬起头来，顿了顿，说，"我想增强自己的实力。"
"这很好，"伊路米板着脸孔说，"既然老爸答应了，我也不会反对。不过，幻影过旅团里的
人都不是好惹的，你要小心。"
"是。"
柯特点了点头。
伊路米盯着他，伸手抚摸他的黑发，不紧不慢地说："那么告诉哥哥，你在外面有没有认识新
的朋友？"
柯特的心咯噔地沉了一下。
"杀手不需要朋友。"
他微微低下头，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冷静些。
伊路米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想从对方的眼睛中找出什么来。最后，他收回了手，说：
"那就好。"

44
"没什么事的话就去休息吧。"
伊路米说着站起，转身。
"哥..."
柯特欲言又止。
"什么事？"
"伊路米哥哥，"柯特低下头，不轻不重，带着试探的语气说，"我见到西索了。"
伊路米听后转过头来，似乎故意让别人看见他那双无神空洞的眼睛。他歪了歪脑袋，作出思考状，
然后说：
"西索是谁？"

45
柯特忽然有些害怕。
害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46
又过了一些时日。
当柯特推开窗户时，那个身影随着夜的翅膀降临。
"你...怎么会在这里？"柯特惊讶地瞪大双眸。
飞坦从树上纵身一跃，跳上了窗台，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子。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
"找到团长了。"

47
之后，柯特跟着飞坦在揍敌客家全体人员的"注视"之下，推开试练之门，离开了枯枯戮山。
离开前，柯特觉得伊路米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那种黑暗，仿佛要把他给吞没。
所以他只好低下头，避免触及别人的目光。

48
一路上，同行的两人都没有开口。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是的，确实很久了。
只是柯特没有想到，这次重逢也会如此沉默。
不，应该早就料到才对。
他们两个都是不爱说话的人。
走在熙攘的大街上，他们似乎永远都是灰色的角落。
飞坦忽然停了下俩，盯着身后的柯特，吐出了出发以来的第一句话："走。"
"去哪儿？"
柯特有些疑惑。
飞坦侧过脸，冷冷地说："买伞。"

49
似乎应了飞坦说的话，天空竟真的下起雨来。
霎时，街道被七彩缤纷的伞覆盖。红橙黄绿，仿佛一朵朵开在雨天的花。
耀眼得很。
这向来不是属于他们的颜色。

50
"我们是朋友吗，飞坦？"
撑开刚买来的伞时，柯特开口问。
他试图用伞挡住自己的表情。
接着萦绕在耳边的一阵淅沥的雨声。之后他才听见身边的人冷哼了一声，说：
"杀手和盗贼，连同行都算不上。"

Part 6
51
自从加入旅团以来，柯特第一次见到库洛洛。
"确实长得挺漂亮的，"他端详着眼前身穿这和服的小人儿，说，"难怪信长会看错。"
背着光，柯特只注意到了他额上的刺青。
叛逆的逆十字。
幻影旅团的蜘蛛头。
流星街的遗魂。

52
"原本旅团的团员都是流星街的人吗？"
之后的会面中，柯特这样问飞坦。
"没错。"
很简洁的回答。
"你们都恨那里吗？"
柯特又追问道，月光洒在他单薄的肩上，浓密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凄楚的黑影。
"也许吧，"飞坦转过身，"不过我们更恨这个世界。"

53
恨。
什么是恨？
柯特有些害怕。
自己是否曾经，或者正在，还是将来会把这种情感深深埋葬于心底。

54
柯特今年不过十岁。
大概是的，他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也没有人会帮他记得。
身为揍敌客家的后代，他无疑会走上伊路米的道路。他知道自己无从选择。
就像他讨厌冰冷却不得不去淋雨。
就像他讨厌黑暗却不得不沉沦。
他沉默，他冷酷，他麻木，他甚至嗜血。
但他仅仅是个孩子而已。

55
十二只脚的蜘蛛开始在黑暗中横行。
库洛洛决定暂时放下锁链手的事，而打起了某个王宫里的地下宝藏的主意。
行动进行得很顺利，他们几乎毫不费力就打开了通往地下宝藏的大门。
很奇怪地，柯特和飞坦被分到一组，更奇怪地，他们被派到门口把风。
柯特坐在角落里，飞坦倚墙而立，由于无聊，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风很轻。
两人偶尔对话的声音扰乱了月色。

56
"我有个哥哥。"
谈了一会儿，柯特忽然这样说。声音像风一样轻。他低下头，让月光在自己脸上投下
阴影。
"据我所知，你有很多个哥哥。"
飞坦将双手环抱于胸前，调侃道。
柯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膝盖，然后很轻却毫不含糊地说：
"我要把他夺回来。"
"怎么，他被掳走了吗？"
"他离家出走了，跟他的...他的朋友在一起。"
柯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57
"你说要把他抢回去，"飞坦向他靠近了几步，"可是说不定他在外面过得很快乐，根本
不想回去呢。"
柯特仰头瞪了他一眼。
很奇怪，欲言又止。
风拂动他的刘海，迷乱了他的视野，恍惚中，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踩着滑板的背影，在漫
天散落的羽毛中，渐行渐远。
"杀手不需要朋友。"
最后，柯特低下头，撇开脸说。
"是吗？"飞坦冷冷地哼道，说着走到柯特面前，伸手挑起对方的下巴，使他与自己对视，
接着说，"那你觉得自己快乐吗？"

58
快乐？
什么是快乐，他不懂。

59
柯特愣愣地盯着飞坦。过了好久没他才缓缓站了起来，说：
"我们都一样，不是么？"
他本想转身走远几步，怎料却突然被对方按在墙上。
"你指的是，我们都是被遗忘的人吗？"
飞坦眯起盯着他。
这是一个过于暧昧的距离。

60
"你...你想干什么？"
柯特瞪大双眸。
飞坦久久地盯着他。
最后，他转身拉远了距离，背着月光说：
"放心，我可不是同性恋，更没有恋童癖。"

61
这次的行动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幻影旅团作为罪恶的象征再次轰动了整个世界。
但是柯特不明白。
不明白他们得到的除了血腥和浮华，还有什么。
不明白究竟是世界遗弃了他们，还是他们遗弃了世界。

62
柯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染透了黑暗。
不管身为揍敌客家之子，还是幻影旅团的成员，他都必须不停面对血腥，制造杀戮。
他怀疑自己早已变成了一架机器。
那颗本该稚嫩的心，便在这冰冷黑暗中，停止了跳动。

Part 7
63
"你没带伞吗？"
侠客走前去，帮柯特挡住了雨。
柯特仰头看着他，不语。
那个拥有碧绿眸子和温和笑容的人眯起眼睛，很亲切地说：
"淋雨可是会生病的哦。"
柯特跟他并不熟，平时话也不会多说两句。于是他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
侠客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聊聊吧。"
碧绿的眸子隐着深不见底的笑意。

64
回到基地后，侠客递给柯特一条干毛巾，然后随意坐在一处，旁边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柯特擦了擦湿透的头发，板着脸说：
"有什么事吗？"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侠客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其实我想了解关于揍敌客
家的事。"
难怪他能成为蜘蛛的情报库，柯特想。
"无可奉告。"
这是最好的回答。
"果然如此。"侠客耸了耸肩道，"那我们聊聊别的话题吧，嗯......你觉得飞坦怎么样？"
"为什么问这个？"
柯特挑了挑眉。
"我看平时你们相处得挺好的，"侠客随意地回答道，"怎么，你们不是朋友吗？"

65
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不是朋友吧。

66
柯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的心顿时忐忑不安。
他的手机号码只有揍敌客家的人知道。
手机震动着,连同这他的心一起颤抖。最后他很镇静地接通了电话。
"喂，哥哥吗？"

67
很奇怪地，柯特生病了。
也许是因为淋雨而导致了发烧。
这对于揍敌客家的人来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他确确实实生病了。

68
就在库洛洛宣布全员大休假的那天，柯特接到了伊路米的电话。
席巴·揍敌客的葬礼将在三天后举行，他必须准时回去。据说为此伊路米也费了不少劲才让
奇牙乖乖地回去。
但现在柯特病得连路也走不了了。
于是飞坦决定送他回去。
这看似是个正常的决定，但一经思考，却又让人觉得有些异常。
总之这是飞坦的决定。

69
冰冷的血液，腐朽的气息，零碎的记忆，在黑暗中揉作一团，纠住了他的心。
"杀了他们。"
"杀戮是你的使命。"
......
"来柯特，我们出去玩吧。"
"如果她要罚你的话，我就陪你一起跪！"
......
"为什么问这个?"
"怎么，你们不是朋友吗？"
......
"杀手不需要朋友。"
"那你觉得自己快乐吗？"

70
那你觉得自己快乐吗？

71
黑暗中，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迷离的眼神，找不到焦距。然后，他才看到了那熟悉蓝发，熟悉
的黑衣，熟悉的金眸。
"我好怕。"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身子蜷缩成一团。
"这里好黑，好冷..."他用双臂环抱着大腿，把头埋于其间，"飞坦，我...我从来没有......"
话没说完，他便又重新坠入了黑暗。

72
我从来没有......快乐过。

Part 8
73
隔着那堵厚重的铁门，飞坦隐约地瞥见了里面阴森的世界。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甘心一辈子生活在里面。
枯枯戮山壁平日笼罩了更多阴霾。柯特感到呼吸困难。
直觉告诉他，一旦他踏进这扇门，就很有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他们久久地站在门外。
最后，飞坦转过身，很轻很轻地说：
"我等你。"

74
我等你。
没有地点没有时间的诺言。
他不知道能否相信。

75
葬礼并不隆重，参加的只有揍敌客家的人。放眼望去，一切皆是黑白交错，刺痛人的眼睛，带来
更为沉重的压抑感。
柯特穿这黑色的和服，静肃地立于墓前。
除了基裘失声大哭之外，其他人都表现得很冷静。
奇牙就站在他身边，神色恍惚，本来耀眼的银发此时也暗淡了光彩。
白色的花静静地躺在墓前，凄然地绽放着。在这灰色的葬礼中，没有人注意到它的芬芳。
柯特一直盯着它。
连他自己也不知如何解释，他觉得这花是如此地压抑，又那么地耀眼。

76
柯特到这一刻才明白。
原来他们共同的心结，是遗忘和被遗忘。

77
啪嗒，啪嗒。
木屐的响声敲碎清晨的宁静。
柯特伸手敲了敲硬木制成的门。一下，两下，三下，没有响应。于是他轻轻地推开了门。
黑暗的气息溢了出来。
他悄悄地走了进去。
窗帘紧紧地封着窗口，不泻一丝光线。偌大的房间被晦暗笼罩着。
他终于瞥见了那一头银发。

78
奇牙就蜷缩在角落里，双眸紧阖。
"哥哥。"
柯特小心翼翼地凑前去。
一片寂静，仿佛可以听见浸透灵魂的声音。
奇牙蹙了蹙眉，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碧绿的眸子里映出的不是迷糊的睡意，而是像伊路米
那样深不见底的空洞。
他瞟了柯特一眼。
那种眼神足以令他毛骨悚然。
下一秒，柯特的脖子便被黑色的指甲低住，然后他 听见对方喑哑的声音：
"谁允许你进来的？"

79
柯特感到一切都崩溃了。
那照耀在前方的光明霎时被黑暗吞噬。
他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迷路的孩子。
不，他本来就是孩子。而且这次他也确确实实迷路了。

80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无梦的睡眠，阴冷，晦暗，低迷的氛围笼罩着整座枯枯戮山。
柯特开始学会发呆。
发呆的时候，他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些奇怪的东西。
比如他的小时侯，比如的家人，比如他的纸扇，比如他的第一次任务，比如他见过的血腥，
比如某个带他去买伞的人。
他开始感到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