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真推了推鼻梁上金边的眼镜,继续手边工作,"樱木,赤木,仙道家的通讯地址放在床头柜里,上车前先给司机看,不然等你睡著了,别人不知道把你往哪里送。带好零钱,计程车不接受信用卡。"
强行抑制脑袋上冒出的黑线,流川又说 "你根本不关心我......"
"你明天上午9点有课,记得让樱木他们把闹锺上好。早餐记得吃,别又忘记。中餐的便当在冰箱里,你最好现在放进包里,明天中午不会饿肚子。"藤真头也不抬,一串话流利得令流川好一阵无语。
藤真半天没听到狐狸吱声,诧异,终於抬起头看一眼,瞥见一只气鼓鼓的动物在拿眼神剐他。
"依照正常的顺序,你应该还有一句词儿的。"
"藤真,我不爱你了,不再爱你。"不甘心每次占下风的都是自己,流川枫恨得咬牙切齿。
"嗯?"藤真的眼神突然就定格在流川身上,碧色的目光透著股子寒气,斯文优雅的男子带著说不出的压迫感。
虽然成功地将藤真的心思从书本上拉到自己身上,流川的呼吸却在这种眼光下困难起来。有点怕,害怕藤真认真生气时的样子,有点後悔,说不爱是不是太过份了。
只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
"流川枫,你刚说什麽来著?"连名带姓地叫,要紧不慢的腔调,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是打牙缝里迸出来,舌尖转出来。藤真半眯著漂亮的绿瞳,仍然柔和,只是,失了温。
流川又占了下风,他自己知道。小小的不甘,为什麽明明比藤真高出八公分,自己却是下面的那个,明明自己各方面不比藤真差,可跟藤真出去时,女人的眼光总爱粘著藤真。其实藤真不过虚长他二岁,他怎麽就处处被吃得死死的?藤真健司似乎生来就是流川枫的克星。
"分手。"原本的理直气壮突然在藤真的目光中虚了起来。不爱两个字终不敢说上二次。仓皇离家,有如丧家之狐,今天晚上就去谁那里挤一宿。出了大门,不忘回头一瞥,心念著藤真来追,如果还是像以前一样疼著他,宠著他,由著他,他就决定不走了,继续赖在藤真身边,爱人,情人,米虫,什麽都好,反正他这辈子认定的,就是这麽个男人。
藤真一直没有出来。
流川咬咬牙,钻进一旁等候多时的计程车,报上仙道家的地址。
次日,流川在课堂上百无聊赖地翻弄手机。
收件箱里保存著藤真以前的信息。流川一条一条翻看。
"午饭如果还是继续汉堡包,我不介意今天晚上给你补充胡萝卜素。"
"你在我的病人资料上留的自画相很漂亮,如果不是画在病人相片的脸上,应该会更漂亮。"
"很高兴你会对我的学术报告有兴趣,助理小姐绝不是有意将情书夹在里面的,所以我相信,你只是想让狗咬烂那封信而不是我的报告。"
"作饭第七次烧了厨房,那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炉子为啥不会灭掉自己。"
......
看著读著长久以来舍不得删掉的记录,流川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随即又恼怒起来,死藤真,怎麽还不给他打电话,就忙得连发条短信的功夫也没有?
从现在起倒数六十秒,你再不跟我联系试试看,信不信一拍两散.
一秒二秒三四秒...五十九,六十.
好吧,我流川枫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知道你工作很忙,我再给你一分锺.
一秒二秒三四秒...五十九,六十.
你怎麽还没搞定那个天杀的病人?!再给你最後一次机会.
一秒二秒...
"流川同学."教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
"?"
"六十後面应该是六十一."
流川倒地.
仙道给藤真打电话"藤真医题,你啥时候把你的宝贝疙瘩捡回去。"真不知藤真怎麽受得了流川的任性和孩子气。
那一边,藤真淡淡应了声"麻烦,先在你那里搁两天。"
"就不怕我见色心起,横刀夺爱?"半真半假,调侃。
"我放心的很。"
仙道穷追猛打"你是对我放心,还是对流川放心?"紧逼的程度真不像仙道彰的作派。
电话那头停顿三秒,"我对自己放心。"声阶平肯淡定,多余一丝一缕情绪波动也无。
仙道莞尔,藤真健司其人,果然非同凡想,连自信和狂妄都如此与众不同。难怪藤真昔日篮球队队友兼同学花形透每次提起藤真,总是用钦赏赞叹的口吻说"他呀,任凭谁也无法一眼看透的一个人。"国中三年加上大学四年,七年光阴,足够亲密了解了吧,可在花形眼中藤真的温文尔雅是一道旁人无法逾越的距离,而藤真要的,就是这种距离。
仙道总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究竟谁先吸引了谁,交集又在哪里。现在想想,流川枫这只狐狸有生之年是别指望翻出藤真的五指山,谁让你那麽多个哭著喊著愿为你生为你死的环肥燕瘦不挑,偏偏挑上个就算在他面前山崩地裂,彗星撞地球也别指望他失态动容的男人。
"你一个劲笑什麽呢?"藤真问。
"呵呵,没什麽,就想问你,没事老把流川寄在我家,你要怎麽报答我。"
"对不起,除了流川我不喜欢男人。"冷静和反应速度都令仙道有跌倒的冲动。
"你想哪儿去了。"暴汗!
"为了表达对你的感激之情,如果有朝一日仙道彰先生因花心滥交纵欲而造成精神分裂,人格变态,心理障碍。请一定来我处,心理治疗半价酬宾,精神病院门票全免,人道毁灭分文不收。"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仙道气结,这家夥怎麽连毒舌也可以优雅和煦,活像是金玉良言?
"藤真健司,你跟流川枫待久了,居然学那小子毒舌。"
"近朱者赤而以。"
仙道头痛抚额,藤真你有这口才,不去当律师为民除害太可惜了。
"算了算了,我怕了你们,你们的报答我是无福消受,不要也罢。"
"报答还是要的,让流川给你做顿饭吧,"不忘补上一句"你家房子有买意外保险吗?"
看吧,论狐狸狡猾程度,藤真的道行比流川枫深多了。仙道脑袋里冒出一连串词:借刀杀人、杀人不见血、狡猾阴险、过河拆桥、好心遭雷劈,劈死也白死,谁让他遇上的是藤真。仙道作出生平最聪明的决择,找理由挂电话,他还年轻英俊,不想早早就被气得早生华发、吐血飙血。
挂上电话才想起,藤真今天居然跟他聊这麽久。仙道发了一小会呆,猜测:今天藤真的心情是太好还是太不好?真是捉磨不透......
午饭时间,流川闷闷不乐,心里将藤真骂过一百一千遍。再不给我打电话,我就,我就......我就冲到你办公室,把你先X後杀,杀了再X,X了又杀......
"流川同学,你还好吧?"旁边的同学关心地问。
流川回过神,发现便当里的吞拿鱼寿司已惨遭毒手,被X得血肉模糊,死状惨烈。这寿司是藤真亲手做的呢,知道他喜欢吞拿鱼和天妇罗,知道他不爱芥末,知道他要多少份量的酱油......
藤真,我不爱你了,不再爱你。流川枫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当时怎麽就说出口了?如果换了藤真这麽跟他说,他就算把房顶掀了也要向藤真讨个说法。
藤真一直没跟他联系,会不会因为当真了?现在怎麽办?跑去跟藤真说:我只是乱说的,我还爱你,我怎麽可能不爱你呢?
打死他也说不出口,他是个大男人,又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女子,肉麻的话不适合流川枫。好吧好吧,退一万步,他真说了,藤真的反应十有八九是直接替他做全身检查,看他正常否。
藤真,藤真......这个名字像对流川下了咒,闹得他心神不宁,流川眨著黑白分明的眸子.
"流川同学,"一封粉红色的信件伸过来,隐隐地香.
流川从自己的思维中回转,"?"
满脸通红的女生被他冷冽的目光逼得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又嗯回去.
流川不耐烦"有事?"
"那,那个...我..."结结巴巴"我喜欢流川同学..."
一旁,流川的同学用无限同情的目光注视这个勇气可嘉的女孩.
流川啪地关上便当盒,起身"我有喜欢的人."头也不回,任凭少女的心碎了一地.
人群中引发更大的争论,流川枫喜欢的人,会是什麽样子?
什麽样子?小气,记仇,有女人缘......流川枫心里数落出一串罪状,恨得个咬牙切齿,天昏地暗.
回仙道家,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藤真!
高悬忐忑的心才算落了地.
藤真一定是放心不下,来接他回去了.
"流川回来了呀."仙道故意说.
藤真只是半抬眼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任凭一只郁闷无比的狐狸在他旁边踱来踱去,企图引起注意,藤真却是铁了心无视到底,仿佛那不是活物,不过就是一狐皮大衣,狐皮手套,狐皮包...
被忽视的狐狸张牙舞爪,兽性大发,恨不得扯破兽皮露出凶相.
仙道尽收眼底,忍笑也辛苦,若非怕这记仇的狐类逮机会报复,他三十度标志性仙道式笑容指不定早就咧到耳朵根後去了.清冷孤傲如流川也有今天,莫非此乃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谢谢你的书,我先告辞了."藤真辞行.
"咳,你有没有忘掉什麽东西?"仙道的"提醒"未见得有多好心,唯恐天下不乱之心地球人皆知.
"有麽?"藤真一脸微笑也看不出有多平易近人.
"心爱的东西还是别乱扔的好,不环保."
藤真收敛起笑,半真半假模棱两可"不爱的,我不勉强不稀罕."
聪明如仙道亦听不出他语法错误中藏拟的玄机,流川枫却懂的,知道藤真这回动了真气.
藤真行至玄关处,才补上句"我考虑换一件."
狐狸眨著眼睛,思索,跳起来.
仙道在他身後笑叹:情人还是老的好,狐狸还是藤真道行深.
藤真刚系好安全带,突然发现副驾钻进一个人,稳稳坐了,迅度快得好像刚从地底下钻出来.
一缕不易察觉的浅笑在藤真幽碧深邃的眸子里闪过.
流川被藤真看得发窘,他狠狠地转过脸,恶狠狠地"货即已出,概不退换!!!开车,回家."脸上有点烧.
"我们分手了,有人自己亲口说的."不依不饶.
"谁?灭了他!"宁可人神共愤,也要死不承认,有本事你咬我呀.
藤真当然不会咬他,至少现在不会.藤真笑而不语,发动汽车.
小狐狸抓住他的手,紧紧握著不放,脸上却没有多余的情绪,持续一百零一号的表情.
不爱,不可能,这辈子.
不爱,也许,在来生,除非从不相逢.
[SD]情书(藤流)
周末,藤真在收拾书房,他的狐狸还赖在床上,休息节假日时,流川枫没有所谓的早晨这一说.
流川高中时代的课本里掉出一本淡青色的作业本.藤真拾起来,顺手一翻.带点坏心地想在朱红色叉叉圈圈里处寻找湘北老师当年暴走的痕迹,这只懒狐狸高中时没少挂红灯.
彩子?
这本子不是流川的.藤真不明白为什麽彩子的作业本会夹在流川的书里.
其中一页,密密写满字,方方正正,藤真认得,是流川枫的笔迹.藤真瞟了三行,就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情书呐.
他家狐狸居然学人家写情书.
是不是可以要求申报世界十大奇迹?
写给谁的?
谁这麽好命,这麽幸运得到流川枫的垂青?
谁让流川枫安安静静地花上一节课,或者是几小时去想去念,去一字一句地斟酌.平时少言少语的他,居然也能长篇大论.
写在彩子的作业本里,难道是写给彩子的?
藤真仍然被莫名的醋意占据头脑.
白痴:
...
...
不知道如何开头,我就信口说了.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有点过头了吗?说是朋友,似乎多点什麽又少点什麽.不知道你是迟钝还是天生异能,我不相信你会比湘北出产的白痴红毛猴还要迟钝,你可以跟所有人都保有不远不近的分寸.但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我不行!若不是大猩猩警告我如果打架生事会被取消全国大赛的资格,我真想揪著你的领子,直接了当地问:喂,自己选,是当恋人还是路人?(真是很期待翔阳教练面如土色的样子)
申明一下,我第一次对人这麽好,他生病时每天按时按点关心他的病情,问他吃饭吃药没.为他向我妈打听药店地点,然後满街找特效药.我妈诧异地问:"老鼠咬烂你的球鞋还是篮球了?你非毒死它不可."==!
第一次陪人逛街买东西(我只不过是把挂腰上的红绳看成挂脖子上的,就被你笑话.我绝对不记得,当我拎起一根系腰上的绳子问你合不合适时,你摸摸自己的脖子说,这绳子会不会不够长)
第一次为挑选送他的东西而费尽苦心(那天逛街的人真多,我向来信奉宁可不要某件东西,也绝不跟人挤的宗旨);
第一次跟人发短信,从早安问候到晚安,节假日还加上午安,直接导致当月话费激增,短信量超过五百条(从不知道我也可以这麽勤劳,照此等运动量,我年老时麽指一定得不上老年痴呆症,此条令我倍感欣慰),
第一次有人每天与我见面的时间和次数超过我家养的哈士奇;第一次让我发觉用篮球砸中你到处乱放电的脸带来的快感会超过命中篮框(虽然那个球最後打中了红毛猴而不是你的脸,但看在你劝架时有帮我踢红毛猴屁股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第一次有人让我觉得不打前锋,而当控球後卫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跟教练提过换位,被三井学长骂成不厚道,他自己体力差不能打小前锋,关我什麽事,冤!
第一次发现,我身上居然会出现类似於心率不齐时产生的种种症状,去体检,医生却说我身体完全正常,会出现不良反应的理由是思春...庸医!白痴!我当场就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以上陈列种种迹像表明,我们果然有点亲密过头,就是一种被彩姐称为过分暧昧的东西.已经超过我所一贯坚持的安全尺度,安全距离.结论是,我们之间非得作个了结不可.摊开来说吧,如果你觉得我们可能,那我还愿意继续陪你暧昧下去.没可能?OK!一切到此为止,我们之间归为零,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老跟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做打篮球之外的事,会严重减少我练习的时间,同理可证,也会直接影响你寻找喜欢的人的机会(XXX,就我这推理水平,数学考试咋会不及格?)
不知道这封信会不会把你吓死(你的答案是否,吓死你也活该).反正我已经把想说的想表达的全说了,我不习惯给自己有遗憾,又不是拍电影,LONG LONG AGO 子孙满堂时,才对自己的孙辈说:曾经有一段珍贵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珍惜,失去後才後悔莫及...(别问我为什麽会记得这麽长的句子,宫城天天在彩姐耳朵旁边念,除了白痴红毛猴子,队上人人都听熟)没有结果,起码,也没有悔恨.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为啥是你,你完全不符合我喜欢的类型标准:开朗(这叫取长补短...可是你这方面严重不合格,有时比我还死,你一直埋头温书时,安静得跟死人没啥区别);平时热情奔放打球时沈著专注(你?倒过来说还差不多);长得不影响市容即可(恭喜,你的脸部表皮细胞层基本合格);最後一条,身高其实很重要(看到这里请阁下拼命发挥一个成年人应有的自制力,不要产生任何想扁人的幼稚想法...),就凭这8厘米的差距,你就还!!!!!!(别问我这句话什麽意思,为了你的生命与健康).看到这里如果你还尚在人世,那麽,你可以很荣幸地听到我的的结论: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