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统统都给朕让开!"赵祯的声音里从龙案里头传出,闷得像蚊子在叫。
"皇上,恕奴才们抗旨,奴才们要保护皇上安全,绝不能轻易让开!"一个太监大声道,说得大义凛然,惹得一大群宫女侍卫们一起点头。
"那也不能把朕闷死啊!"赵祯怒道。
"吔?!啊,你们快点,让个缝儿,皇上还要喘气呢!"另一人忙道,一边分开身边的几人。
赵祯一眼瞧见了自己明晃晃的御座,一个感动,心想,这会儿可见着天了。
忽然,花园中安静了下来,赵祯有些疑惑,便叫人扒窗口瞧瞧情形,结果一个扒过去呆了,两个扒过去愣了,三个四个都傻了。
赵祯郁闷异常,从龙案下头挤出来,不满地问道:"倒是什么情形?你们别跟傻子似的呆那儿啊!"
那几人回头,吞口口水,怯怯地道:"皇上,有仙女!"
赵祯眼睛一下子亮了,不顾形象地冲了过去,找了个好位置,仰头一看。
仙女?!
是哪个混蛋敢骗他!
赵祯在心里怒骂了一句,那明明就是个男人,不过,即使是男人,这个也太......
青色的衣袂在夜风中飞扬着,那人有一张白得惊人的脸,嗯,那不是普通的脸,一看就知道那是个面具,因为普通人的脸,不会那么白也不会画得那么漂亮。
赵祯突然想到,那人的真实面目会是什么样的啊?嗯,肯定很丑,否则怎么会自恋到弄一张这么漂亮的脸挂在外头见人!赵祯很同情地摇摇头。
这时,又是一阵轻轻的搔动声,然后,皇帝陛下看见了他此时最想见到的人。
展昭轻飘飘的落在了赵祯站着的窗户前,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虽然,他动作非常的快,但赵祯还是清楚的看见,当展昭的眼神滑过躲在窗子里偷看的自己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了鄙视的目光。
真是大胆!
他是皇上哎,居然敢鄙视他。不过,细想,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自己居然还扒窗框看"仙女"...这似乎是有点搞不清状况啊!当然,打死他,他都不会承认这点的!
展昭看着那四个立于园中的黑衣人,其中一个手里已经没了长鞭,他握鞭的手受了伤,虽然那道伤口很短,但展昭知道,那人已经不可能再挥动着毒蛇一般的长鞭了,当然,他知道,因为留下那伤口的人是白玉堂。
白玉堂在哪儿?b
先不要问,因为那是个秘密,当小唐在屋顶上弹开了一支射向展昭的箭时,白玉堂就冲进了那箭射出来的黑暗里。展昭没有去追他,因为他很清楚,这个时候,白玉堂一个人去,反而叫人安心,在那样的时候,白玉堂不会心软,而展昭却不敢保证自己同样不会心软。
宫殿上的青衣人,眼光冰冷的掠过了下面的人,落在了楚月遥的身上顿了一下。忽然,他手一动,一支银针突然穿过了已经断了一臂的黑衣人身上,被打中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呼声,人已经倒下了。
"主人!"拿刀的女子,惊呼了一声。
"废物都得死!"青衣人冷笑了一声,声音很尖厉,像是从地府中传出来的一样。
"好玩儿,那...你先死!"月遥娇笑了一声,足尖一点,一步窜了上去,手中的凝霜剑在那一瞬间出鞘,映着月光,在夜空里划出冰一样的银白光辉。
而展昭也跟着飞起来了,他把下面的三个人都留给了小唐,因为放心着小唐的功夫,也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只穿过了黑衣人身体的细针,钉入了汉白玉的雕栏中。
"主人!"那女子又叫了一声,想上去助阵,一枝金钱镖破空而来,她身体后仰,却还没有闪过,那镖打散了她的发髻。
唐子衡露出一脸天真的孩子般的笑容,轻声道:"这里是一对三,还是你们赚到了!"
赵祯眼瞧着,那曾经用凶狠目光瞪了自己一个晚上的,长着张娃娃脸的漂亮男人,在杀人时却用了那么干脆俐落的手法。赵祯能清楚的看见一个黑衣人仰面倒下,胸口插着一枝银白色的匕首,问题是,赵祯不知道那匕首是那个娃娃怎么丢出去的?
开眼啊!
如果叫这些人都穿那大红的官服,站在自己的身边,嗯,不!不行,现在只有展昭能穿红色的官服。嗯,不然白色?绿色?其实刚刚那个青色长衫在风月之下,看来也不错!
啊,在想什么呢?
赵祯这会儿自己都鄙视自己了,完全不搞不清状况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下面这几个,而是上面那几个。
再一抬头,口水还是流了下来,江湖果然是个充满了魅力的地方呢!看看,不只有美人,还是武功高强的美人儿呢,他看着月遥在月光下如蝴蝶般的翩飞,不仅想,如果自己不是生在帝王家,是不是也可以在那个充满了魔力的江湖里,陪着这样一美人儿。虽然知道这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但是,此时就他多梦一会儿也是好的啊!
如果不是那道血光,赵祯的梦或许不会那么容易醒了过来。
那一个瞬间,一支箭劲力十足的从后面飞来,直奔月遥的背心,那时,月遥完全没有防备,如果她闪身,前面青衣人拍来的一掌就会印上了她的胸口;而她要挡开那一掌,就必须得接下这一箭。
展昭自然是看到了那箭,但他发出的袖箭被青衣人挥袖弹了回来;而身花园之中的唐子衡被两个人缠住,根本无法分身;还有谁能救月遥,哦,白玉堂,可白玉堂他在......
这时,赵祯听到身后的一身巨响,仓惶的转身,一个禁军打扮的男人,拉满了弓,正对着它。
"护驾!"一群人乱喊,一面乱纷纷的往赵祯前面挡过来。
那时,那一箭射出,选择的时机恰好,正是人和人之间的缝隙里,直扑向了赵祯的眉心,赵祯呆在那里,身体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突然,身后的窗户被一股大力震开,赵祯觉得自己后领一紧,居然被人生生的拎出了窗子,在身体落在廊下时,他瞧见一抹白影,流星般的窜入,然后那剑穿过禁军的胸口。
"皇上!"一群侍卫一涌而上,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
"阿遥!"同时,园中传来唐子衡一声惊恐万分的呼喊。
赵祯忙拔开挡住他的人,却见,月遥从宫殿顶上落下来,随着她落下来的还有一片血光。
"展昭,快躲!"那一刻,又是一声吼,白影又从御书房窜出。
展昭后退一步,落了下来,然而,从那青衣人袖中飞来的是一件活物,速度快得来不及看清,竟然一下子就咬上了展昭的颈间。
白玉堂的剑划过,那咬住了展昭脖颈的被切成两断,剑锋在将触到展昭皮肤时,偏了过去,没有伤到他。然而,伤不伤到都是一样。白玉堂同时也看清了那被自己切断的,是一条小蛇,他长这么大都没有见到过的漂亮的蛇。
白玉堂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等冬天里,站在了清秋宫的冷泉里,从内到外全是冰冷的。
"哥,让开!"月遥挣扎着过来,嘴角还有血,她扑到展昭的身前,想都没想,一口就咬了展昭的脖颈,她认识那种蛇,所以,即使那血涌进自己的口腔时带来了刀割一般的痛,她仍然不敢松开口,而且,她第一次在给人治伤时这么的不确定过,她不知道是不是终究太迟了!
"哼!"青衣人一声冷笑,又是两枚针飞来,却是将自己的两名手上钉死在地上,然后飘摇摇地飞走了。
赵祯此时确定了,那人不是神仙,而地狱来的魔鬼!
大宋朝皇宫里从来没有这么糟糕的状况发生过,有史以来,从来没有过!事实上,现在的状况,比任何所能想像到的所有糟糕的情况都更糟糕更过分。
这是展昭受伤的第三天,整个皇宫被淹成一片泪海。月遥捧着药穿过宫殿曲折的回廊时,捧到所有人,太后妃嫔宫女太监没有一个人手里不是拿着手帕的,已经被泪水完全浸湿了的手帕。
这样的情形让月遥心烦意乱,但,更叫她心烦意乱的是,她对那种蛇毒束手无策。
那蛇的名字叫做"如意"!"如意"蛇的毒并不会马上致命,但会让被它咬过的人痛苦,无边无际的痛苦。会叫人像被火灼烧过,再将人浸到冰里,四肢百骸里都有无数的手在轻轻的抓挠着,然后五脏六腑又不停的被刀割裂。因此,它的名字叫做"如意",只能叫你的仇敌如意,让他在黑暗里狂笑,不停想像着你怎么被折磨的不成人型!
"解毒的方法只有两种,但几乎都不可能!"
月遥的耳畔突然响起了娘亲的声音,是了,那时,她曾经无意间在娘亲的一本书中看到了关于"如意"的画图,还有关于中毒之后的症状描述,然而,解毒那一栏是空着的!
"不可能,也还是有的吧?说不定,有可能做到的呢?娘,我要记下来,也许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做到啊!"月遥那时,还是个孩子,随着娘亲在江湖行走时,被人多赞了几句之后,就以为自己可以做得了,那些前辈都没有成功的事情。
然而,只有两个办法,她现在知道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在中毒的瞬间将毒液吸出来,她这样做了,然而,迟了,从高空坠下时,她的内息混乱,根本没有办法瞬间做出反应,而等她过去,已经迟了。
另外一个方法,她要找到那条活着的雌蛇,必须是活着的,然后取了它的胆,那是唯一的解药。而,那种蛇却是对彼此忠诚无比的,当一条离开,另外一条不会活过...三天!
到今天,却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们不知道那青衣人是谁?去了哪里?更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能找到这种"如意"蛇。
月遥低着头,一滴泪滴进了手里的药中。
"月遥姑娘!"赵祯从展昭暂时住的偏殿中走出来,恰好看见了药碗里起的波澜。
"贾...皇上!"月遥勉强笑了下。
赵祯在肚子里翻着白眼儿骂自己傻瓜,当初取名儿就取吧,还非来个"贾"弄得现在倒成了假皇上。
"月遥姑娘,展护卫的伤......"赵祯才开口要问道。
突然白玉堂在里面惊叫道:"展昭,你怎么样?别...别动!小唐,快,快点帮我啊!"
月遥脸色一变,冲了进去。
展昭被唐子衡牢牢的压住,口中咬着的是白玉堂的手,脸色苍白,目光涣散,月遥进去时,他的身体还在不能自禁的抽动着。
"好了,展大哥,来慢慢地松口,慢慢地,坐起来吧!"月遥走过去,微笑着,轻轻去扶展昭。
赵祯留意了下月遥脸上的表情,一丝悲伤都看不到,就仿佛展昭什么事都没有一般的。
"展大哥,顺一口气,把药吃了吧!"月遥笑道。
"丫头,这药吃了是不是就会......"白玉堂顾不得手上正在流血,眼巴巴地盯着月遥问道,那眼里闪闪地仿佛是有泪光。
"嗯,会好的,展大哥,放心,天底下,还没有我解不了的毒呢!"月遥没有看白玉堂,还是对着展昭微笑。
"咳!我...自然...信得过..."展昭咳了几声,轻笑道。
赵祯突然就烦燥了起来,吼道:"来人,再招太医院的人进来,所有人都给我进来,一起为展昭治病,如果治不好,统统给我斩了!养这些没有用的人来干什么?包拯呢?怎么不进来?展昭伤成这样,都不来看看么?快啊,你们都站在这儿干什么?!"
"皇上!"赵祯的近侍张公公声音颤抖地向前了一步,回禀道。"太医院的太医,是今早皇上您赶出去的,说是看见他们就心烦,帮不上忙和占着地儿,所以,不叫进来!还有,包大人前天就来求见了,您说找不到刺客,就叫他替着刺客到午门问斩!"
"呃?!"赵祯一愣,看着四周围内侍们的表情,知道人家说的是真的,可是,自己怎么就一点都不记得了呢?"那张皇榜,快,去张皇榜,求医,我就不像我一个大宋,就找不到医得好此毒的人!"
"如果我说,一个大宋,真得找不着能医此毒的人呢?"月遥轻叹了声,道。
"什么?!"赵祯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月遥。
"月儿,皇上面前......"展昭忙用手拉了月遥一下。
第八章 南城有约
"展大哥,你现在最急心情愁闷急躁,你放宽心,我定能找着治这如意之毒的方法来!"月遥安抚般地说。
"是啊,小展,你别怕啊!我已经传信回去,叫太奶奶上京来,昨天也通知了陷空岛,大嫂估计正往京城赶呢!公孙先生现在天天都在翻医书!这么多厉害人物在这儿,你就是想死,阎王也不敢收你,他敢收,咱们就打到阴曹地府里去!"小唐跟展昭开了个玩笑,其实是希望展昭宽心。
展昭笑了笑,又突然叹了口气,眼光投向了房间的另一方。
白玉堂心里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低下头,在他耳边儿小声地笑道:"二哥和四哥已经赶去苏州,就算抢,也把姐夫抢出来,你放心吧!"
展昭抬起头来看着白玉堂的眼睛,那双从来都明亮灵动、洋溢着快乐眼眸,已经因这几天不间断的熬夜而布满了红血丝,明明担忧地要命,却还得装做平静的安慰着他。然,白玉堂也从来都是细心的,他知道展昭担心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所以,即便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却还是安心的。
展昭从来都没有失去过希望,即使有无数次自己都曾站在鬼门关前等着开门,却从来都相信,一定会有人把他拉回来。而此时,虽然刚刚受过了那样刻骨的折磨,却仍然能平静的微笑。那些无数次叫他坚定着希望的人们,或者此时就在他的身边,或者正在为了他的事情奔波着,因此,他一点都不会忧心。
"小唐,无论如何,叫太奶奶来...不该...咳咳..."展昭笑道,一面又咳了起来,手一抖碗里的药汁洒出来不少。
白玉堂他们就忙着替他收拾,正乱着呢,太后却到了。
一进来就走到展昭的床边,看见展昭苍白的脸,眼泪已经滚下来了。
"太后......"
"别动,快别动!那天我就想来,不过,听人说你没醒!你看看,怎么就受伤了呢?"太后一面说,一面掏出手帕擦眼泪。这时,后面跟着一大票宫女太监都开始陪哭。
赵祯在一边儿恨得直咬牙,人还好端端的呢?都着一票哭什么丧呢!再说,今儿跟着太后的人也着实太多了吧?那宫女不是庞贵妃宫里的么?还有那个太监,是德妃宫的!好啊!这是替各家的主子来探路的呢!
月遥眼光却突然一亮,顾不得那么多,过去一把拔下了太后头上的一串珠花儿。
太后一惊,忙喝道:"你做什么?"
"月儿,不得失礼!"展昭一急,忙道。
月遥却抬头问道:"这是合浦珠?带了几年了?"
"丫头,你这是干吗?!"白玉堂瞪他,倒是唐子衡还笑嘻嘻的,好像没事儿人一般在一边看热闹。
"用带了一年以上的上好珍珠碾成粉服用,可以暂时缓解如意蛇毒带来的痛苦!不过,得要好些,必须是带过的!有么?!"月遥焦急地问道。
太后听得愣怔,无奈,只好看着皇帝。
赵祯忙问道:"月遥姑娘,这可有效用!珍珠咱们可有多着呢!"
"不行,必须是人带过的,沾了人气才好!这可是在找着解药之前唯一的法子了,现在展大哥大概每四个时辰,毒就会发作一次,那么,就得每两个时辰服用一次,我也不知道能拖多久,可是拖越久,咱们找着解法的机会就会越大的!不过,真得要许多珍珠呢!"月遥点头道。
太后这会儿算是听懂了,一把拉住了月遥的手腕,问道:"姑娘是要咱们用过一年珍珠是么?有,宫里最不少的就是珍珠,只要能救了展护卫,要多少哀家也能给你找来!"这时,抬头吩咐那一大队宫人们,道:"快去回报你们各自的主子,把自己的珍珠花儿、手链、项链、耳环,只要是用了一年往上的,统统拿了来,都快点儿,跑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