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五义]天意弄人————叶枫
叶枫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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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慕鸿疾点伤口四周的穴道止血,一面惊惧地盯着展昭,方才那一剑被截下之际,他按动剑柄上的机关,从中又抽出一把小剑,直刺对方。剑柄中藏着的这把小剑,是他最后制胜或者说用来救命的,以前从未动用过,如今被展昭逼着不得不用,却不想剑才出,展昭左袖中划出一道白光,薄如蝉翼的短刀扫向卫慕鸿的小腹。
这把刀,正是卫慕鸿早先袖中所藏后又暗算展昭,被他接了去的两把短刀之一,如此近之距离,短刀弹射而出,卫慕鸿既未想到也避不开,急切间将身子一侧,那把刀狠狠地划过腹间,掉落在地,他的那柄小剑自然也刺空了。

卫慕鸿不由得苦笑一声,是叹自己走了霉运还是展昭的运气实在太好,他这下伤上加伤,别说面对的是展昭这等高手,即使只剩下莫明,自己也未必能将他格杀。这一认知,令卫慕鸿丧失了所有的斗志,怔怔地盯着展昭,却不知,此刻只要他一出手,便能将展昭至于死地。
展昭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事实上是根本动不了,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射出那把刀,出其不意伤了对方,虽然伤得不轻,但其实卫慕鸿还有相当的实力,展昭清楚他只能撑着,一旦倒下,莫明断非所敌。
莫明素来机警,又是最清楚不过展昭的状况,上前几步,算着即使卫慕鸿出手,这点距离足够他拦截,但并不近前,生恐自己的忧虑被对方觉察。

第 19 章
"你输了,如今谁也救不了你的命。"过了半晌,展昭才冷冷的道出一句。
卫慕鸿望着展昭双眸,只觉对方的眼光里有一种彻骨的寒意,"你想怎么样?"
展昭淡淡地道:"你杀了萧月楼,又想拿白玉堂回西夏,好胁迫他的朋友帮你卫慕氏家族对付李元昊,这些要是让李元昊知晓,会怎么处置卫慕氏?要是让辽主知道萧月楼命丧你手,又会如何?"

卫慕鸿脸色陡变,尖声叫道:"国主不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展昭轻轻一笑道:"展某此言是否真实,其实并不重要,相信李元昊早有对付你卫慕氏家族之心,只要我书信一封,无论事实如何,他都不会放过。当日处置野利家族,不一样只用了一条莫须有的罪状吗?"

卫慕鸿当然清楚,李元昊正愁找不到借口,如果真如展昭所言,只须一封书函,无论真伪,都会断送卫慕氏一族。有野利家前车之鉴,顿时多了几分惶恐,这种感觉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声音也微微变了调:"展昭,你不要忘记,当初你在西夏皇宫,李元昊是如何待你的,后又逼得你跳崖,变成如此模样,害得白玉堂武功尽失,现在我对付他,不也等于替你们复仇吗?"

展昭脸色微变,微微垂下双眸,身子纹丝不动,心中却仍是免不了掀起滔天骇浪。那是生命中最深的一道伤疤,再也抹却不能的屈辱和不堪,纵然隐藏得再深,也抵不过旁人轻轻几句,所有的痛都在瞬间被揭开,心仿佛被刀一片片地凌迟着。只是,终究,都到最后,何苦不放过自己。

展昭缓缓的抬头,深深的呼吸间,正视着卫慕鸿,双眸漾起清澈一片:"我和李元昊的恩怨,自会找他清算,但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仅伤害无辜之人,还杀萧月楼嫁祸于人,妄图挑起宋辽之争,也好无暇在卫慕氏与李元昊争权之时,威胁到西夏,为你卫慕氏一族的野心,究竟要陪上多少人性命?"声音变得更冷,"不如让我就此解决了,也免百姓刀兵之灾。"

卫慕鸿脸色越发难看,眼中已有惧意,他不敢肯定展昭所谓解决这话有几分是真实的,作为一个杀手,虽不愿有赴死的那刻,但从小就有此准备,死亡对他而言,是早晚都会发生的。只是若要陪上一族数百条亲人的性命,任是卫慕鸿如何冷血,亦不能接受。"你,到底想怎么样。

"战端一起,相比你卫慕氏一族数百人,我大宋万千子民的性命,孰轻孰重,相信你当清楚,所以最好照着展某所言而为,否则......"话到此,故意停了片刻,带着些奚落道:"你不妨赌一把,留着命,看看结果。"
"你......"愤怒令卫慕鸿几乎吼了出来:"妄称南侠,原来也是个卑鄙小人。"

莫明本就不爽卫慕鸿,听他一再辱及展昭,忍无可忍喝道:"论卑鄙,谁又比得上你们西夏人,连妇孺都不放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属下,还敢在此胡言乱语颠倒黑白,展大哥,少与他多说,先废他武功,再送去给李元昊,且看他卫慕氏一族是个什么下场。"
卫慕鸿脸色一变再变,见展昭神情冷然不为所动,终于长叹一声道:"罢了,你怎么说,我照着做就是......只请,你能网开一面,给我卫慕家族指一条生路。"

展昭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把你此次来宋的目的,以及所作所为包括杀死萧月楼之事写成自供,打上你卫慕氏的印记,一式两份交与我,然后带着你的手下滚回西夏。"
卫慕鸿听了忿忿道:"你要我写两份自供,可是想有朝一日将此物送给李元昊及辽主?展昭,你好狠,如此一来卫慕氏仍难逃一死,且辽国一旦得知萧月楼死于我手,夏辽间难免一场战争,你们大宋倒是可渔翁得利,这种亏本的买卖,我又岂能听命于你?"

展昭淡然地道:"不留下此物证,你回西夏后必然搬弄是非,用萧月楼之事来诬陷我大宋,更会设计危害三国间的和约,以便李元昊无暇顾及到卫慕氏。若安分守己,展某自然不会将此物证公诸于世,你把萧月楼的尸体送回辽国,相信他的死,你当有办法自圆其说,不至于影响到西夏与辽国间的关系,言尽于此,做与不做,由你。"

卫慕鸿闻言一阵抽搐,心中暗暗盘算,展昭之所以肯放过,多半是不想节外生枝,宋夏年前订下和约,他若死在宋境,毕竟是卫慕皇后的亲弟,便给了李元昊兴师问罪的理由,这自然不是展昭所乐见的。如今放了他,又把萧月楼之死推给他处理,真是一举两得,不动声色,便解决了几处难题。看来展昭所念仍是三国间暂时的安定,这人向以侠义自居,留下物证只为钳制他,当不至于传扬出去,引起无谓的杀戮。想到此,卫慕鸿咬牙应下道:"既然话已挑明,我照做就是,南侠说出的话,应不会失信与人。"
展昭冷冷地道:"不必相激,你若不多事,我自会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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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慕鸿临走之际,很认真地问了句:"如果我不依你之言,真会向李元昊告密?"没等回答,便在仅剩下两名虽重伤但仍活着的心腹护持下,转身离去,卫慕鸿并不求答案,有些事,没做之前,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展昭支撑着即将崩溃的身体,待确定卫慕鸿已真的去远,双脚一软,跪伏在地,一阵轻咳,莫明见状忙上前相扶,却在下一刻惊得失了色,一大口血自展昭嘴里涌出,全身更是颤抖得厉害,若非莫明半扶半抱,无论如何也站不起身。

"展大哥。"莫明哀哀地轻唤一声。
隔了半晌,展昭才聚起些气力问道:"她,怎么样了?"
莫明痛心疾首道:"展大哥,都到了此时,你怎么不先顾着自己。"
展昭以剑支地,一手捂着胸口,忍着一阵紧似一阵的痛楚,喘息着问道:"她......到底......如何了,扶我......去看看。"

看着摇摇欲坠的展昭,莫明的眼睛都有些红了,不忍再有违他意,将他扶至双儿身边,展昭强打精神望去,裹在外衣里的双儿仍在昏迷中,面色苍白如雪,寒风吹来,只有发丝随风而动,蹲下身,伸手一探鼻息,虽弱却也平稳,稍稍放下心来。
一声微弱的呻吟自双儿唇边溢出,蓦地睁开双目,满是痛苦之色,展昭忙示意莫明扶起双儿,见她眸中失了神彩,心知不妙。双儿悠悠醒转,只觉腹中如有针刺一般,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双手抚向小腹,挣动间外衣散开,裙下已染了一片血红。

莫明见状骇然道:"展大哥,她可能不行了。"他自幼随叔父学医,唯独不知如何照顾孕妇生子这档子事,一时间手足无措。
展昭虽也不懂,但毕竟年长几岁,双儿产期未至,如今裙下见红,只怕腹中的孩子已不能保全,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止血,否则多半会一尸两命。"药。"展昭已无力多言,只简单的说了一个字,却把莫明惊得呆了半晌。

"药......给她。"见莫明一动不动,展昭只得再次勉强吐出一句。
"凭什么?"莫明的语音里多了几分愤慨,"若不是为了他们,展大哥,你又何至于伤重如此,这药是叔父千辛万苦才为你炼制的,只剩这最后一颗,你却还要给别人。"
展昭已无力多作解释,方才的一场恶斗,将生命中最后的潜力也已用尽,生死于他而言,早已不那么重要,两年前跳崖获救是他的运气,如今对上了卫慕鸿,无可选择。说到为国为民,固然有此原因,但展昭却知,那并非全部,也非重点,他心中重要的是白玉堂的安危。

这两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心中所系所爱都只为一人,爱意如酒般愈久愈醇,纵然知道人生将至尽头,所恋之人已为人夫,再无可能重续前缘,但只要还活着,尽其所能,也要为他守护一份平安,这份感情,逾越了生死,成为展昭生命中不可分隔的一部分。
这女子,是玉堂的妻子,他与她将终身为伴,皆手共老。自己和玉堂不能兑现的誓言,会由她来完成,无论如何,她都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或许这是个很自私的心愿,但只此一次,私心又何妨?

展昭不再多言,只默默地看着莫明,表情沉静得吓人,"赵大哥。"失血过多及腹中的巨痛,让双儿有些神志不清,对周遭所发生的事也无多少反应,感觉生命在飞快地流逝,也许再也见不到最亲的人,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
突如其来的哀呼,令莫明在展昭无语凝视下本已动摇的决心变得更为脆弱,终究是明白他的心意,也不忍见这女子横死在自己面前,即使是这么不情愿,还是取出那颗救命的药丸,犹豫再三,终喂入双儿口中,那一刻,莫明整个身体仿佛被冰冻着,一寒到底。

药效发挥得极快,不过片刻,双儿身上渐起暖意,青紫的唇有了些血色,连腹中的疼痛也平复了不少,"赵大哥......"迷迷糊糊的又是一声呼唤,在这静谧无声的清晨,显得格外的哀戚。
莫明瞧着展昭似乎有话想说,怎奈力不从心,几次张嘴,却吐不出一字,忙伸手催动内力,将一股真气缓缓送入他体内。"送她回去......告诉白玉堂,尽快离开。"展昭说到此,禁不住又咳了起来,血从唇角不断溢出,又是一阵椎心刺骨的痛疼,几乎令他丧失了意识。

莫明狂乱地摇着头,他清楚的知道,展昭的情形,任是神仙也难以救治,这种清醒的识知,使得他已然绝望,什么都无法思考。
展昭艰难地伸手握住莫明,素日里那暖如春水的双眸此刻显得如此的倦怠,仿佛下一刻就要合上不再睁开,"帮我......送......"语中竟带了些哀求。

"展大哥......"莫明不忍展昭再耗费所剩无几的生命,含泪应道:"别再说了,我答应,一定把她送回白玉堂身边。"又自怀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一个锦盒,将盒内一颗碧绿的丹丸喂展昭服下,这丸药是由数种毒物制成,对身体有害无益,却有一种功效,可令濒死之人短时内提升精力,多支撑些时辰,若非莫明确知展昭已回天乏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他服下此药,如今只盼能多支持片刻,待他回来。

临去之前,莫明找了个避风的安全之所,将展昭安置在一个小山洞内,细心用茅草树枝等物掩住洞口,"展大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踌躇再三,狠下心,带着双儿离去。
莫明抱着双儿,一路疾行,他从未有此时这般悔恨,以前为何不努力研习医术及武功,事到临头,竟帮不了半分。两年来的相处,展昭不仅是师傅,更将他视若兄长,当作最亲的人,看着他生命如风中落叶,却什么也做不了,莫明心里自然是痛彻肺腑。

第 20 章
不到十里的山路,感觉却是那样的漫长,似乎永无尽头,莫明心烦意乱,根本没注意到周围其他之事,"叮"的一响,骤然惊醒,停下脚步,但见一支小箭正落在身前,不远处的雪松下站着白衣人,充斥着冰寒之气的双目在见到莫明怀中双儿之际,变得通红,"谁干的?"透着无比的恨意问道。
乍见白玉堂,莫明便是一怔,只过一夜,眼前之人尽显疲惫之色,但他已无心多管,将裹在外衣里的双儿递过道:"尊夫人遇劫,被我师傅救下,让我送回。"

白玉堂接过双儿,望向她苍白的面容,一时间痛悔、怜惜之情溢于言表。连夜将邻村的王大娘请至家中,却不见了双儿,惊怒之余四下找寻,他简直不敢想象,娇弱的妻子落在那些凶残之人手中,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成亲以来,自认未曾好好尽过一个丈夫的义务,已然有愧于心,却还要陷她于险境,那一刻,杀死自己心思都有,如今见双儿虽被救回,但情形依然十分危急,让他又如何能不痛心。

"师傅还有一言让我转告,请尽快离开此地,那些杀手可能还会前来。"莫明的语气淡如青烟,心里却起了隐隐的期盼,又不知所盼为何?
白玉堂身子猛然一震,心突然间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那是一种难以言喻而又深邃的刺痛,最终化为犹疑的一问:"你师傅他......"

"赵大哥......"双儿悠悠转醒,睁眼瞧见自己竟然在白玉堂的怀里,欣慰地轻唤了一声,此时白玉堂纵有千万疑问,却在双儿这一声呼唤中,归于平静。
"双儿,你感觉如何,哪里不舒服?"白玉堂柔声问道。
"带我......回家。"双儿煨在白玉堂怀里,低低地道。
"好。"白玉堂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前,深深地望了莫明一眼,终究什么也没有问。

莫明心中惨然,展大哥危在旦夕,所念只有此人,但看眼前情形,白玉堂也不可能前往,即便去了也于事无补,只徒填哀伤,相见不如不见。只是展大哥做了这么多,却连这最后的愿望也难以实现,苍天到底有没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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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温馨,疲倦的身子被轻轻拥着,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被人全力呵护着,感觉十分舒爽,朦胧中展昭希望这一刻便是永远。醒来时,发现已回到废宅,靠在莫明怀里,少年的眼中是无尽的绝望和哀伤,脸上还带着两行湿润,见他醒来,忙强颜欢笑道:"展大哥,人我已送回,你放心,他们都没事,好着呢。"

展昭现出浅浅的笑意,伸手拭去莫明脸上的泪痕,轻声安慰道:"别难过......人终有一死......上天眷怜,已多给了我......两年的生命,让我见到最思念的人一切安好......已足够了。我一直将你当作兄弟,如今......有件事......要托付于你。"
莫明哽咽地道:"展大哥,无论什么事,只要莫明能做到的,一定为你达成心愿。"

"我死之后,将骨灰带回......江南常州,若将来取回巨阙,就留给你。"展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声音时断时续,愈显微弱,"只可惜......你我相处......时日不长,未能多教你些什么。"
莫明紧咬着唇,才能忍住嘴里的呜咽声,展昭握着他的手道:"别这样......那套剑法......。"话至此已无力再说下去,原本迷离的眼神此时却骤然变得满目光华。

莫明一怔,瞬间明白了展昭之意,哽咽地道:"展大哥,你一直喜欢那套‘共效于飞'的剑法,我这就使给你看。"扶展昭来到院中,靠坐在墙边,莫明取过剑,身形一转,剑气过处,漾起一片华彩。这套剑法,轻灵飘逸,莫明颇为喜欢,当日展昭传给他后,曾下过苦功练得十分娴熟。他从不知晓,展昭欣赏的,并不是他使剑有多漂亮,而是因为这套剑法,是当日与白玉堂两人在开封府闲暇之余共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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