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  发于:2008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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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转醒的时候,天已全黑。
我动了动手指,黑暗里突然出现的脸部大特写吓了我一跳。
"你醒了?"他探手摸摸我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好像退烧了。饿不饿?"
开了灯,他替我垫高枕头坐起,然后打开一边的保暖壶,舀了碗粥出来,递给我。
我接过,喝了两口,有些惊讶:"你做的?"
他坐到床沿,拨了下我滑到前额的浏海,笑道:"不是,文慧做的。"
我没了胃口,把碗递还给他。
"怎么不吃了?我尝过,挺好吃的。"
"那你全吃了。"
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程瑾,别闹别扭。我告诉你,真要是我做的,我怕你吃了就得横着出去了。"
我抬抬眉毛,等他下文。
"那什么皮蛋瘦肉粥的,我弄了一下午,结果烧成了一锅黑漆漆的东西,好好的毁了一个锅子。"他摇摇头,"没办法,我只好把文慧叫来了。不过,这个皮蛋和肉是我切的。"
他很认真地伸手指指碗里飘浮的不规则物体。
我的视线集中到了他的手上。
他倒不好意思起来,笑笑,放下手,想掩饰那块创可贴:"不小心就......"
还是第一次看到在卫东脸上出现这种表情。
我端起碗继续喝了两口,忍不住弯了嘴角,想到人高马大的卫东蹲在垃圾桶边上怒视那只烧穿底的锅子的情形,似乎相当滑稽有趣。
他皱皱眉:"想什么不干净的事了吧,笑得嘴角都歪了。"
我瞪了他一眼,瞥了眼保暖壶:"剩下的你给何津拿去吧。"
"你们两个一人一壶,文慧正陪着他呢,我一会儿再过去。"他接过空碗,又舀了一碗。
"我耽搁你了吧,行了,你放下吧,心都飞过去了,身体留这里也没劲。"我冷声道,挪开枕头,躺了下来。
他过来掀了我的被子,我躺着,别开眼,盯着墙角的某一点,也不看他。
"说你别扭,你还真要贯彻执行到底了不是?"他把被子放到我脚底的位置,挨到我身边,坐下,捋了捋我的头发,"程瑾,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昨晚我的话说重了,我给你道歉,咱俩这么着也挺别扭的,和好吧。"
"懒得理你。"我把头埋在衣服袖子里。
他俯下身,搂住我,然后坐起,把我的头摁到他胸口:"哭出来就会好受一点。"
我双肩颤抖得厉害,狠狠地咬住手臂,忍住了到嘴边的哽咽。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脊,顺抚着情绪。
我也不知道我干嘛要哭,可是眼泪就是忍也忍不住。
他见我一直咬着手臂,扯了扯,没扯动,叹了口气:"程瑾,你在长牙齿吧?老喜欢要东西,那天咬在我肩上的伤口到现在都还肿得老高。"
我终于破涕为笑,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因为眼泪鼻涕、又哭又笑的,完全没有气势。
他站起来端了杯水,取了药,走过来:"来,吃了药,再睡一觉,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依言,吃了药,乖乖躺下。
他帮我掖好被角,摸摸我的脸:"程瑾,你呀......"
我等他下文,他却没有下文,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关了灯,出去了。
躺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发呆。
我也觉得卫东说得对。我性格别扭,简直可以用"糟透了"来形容。明明心里是这样想的,可到了嘴边却又成了另外一番光景。
先前明明很好的气氛,我心里一堵,就开始胡言乱语,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我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对着其他人、其他事,我都可以做到冷眼旁观,或者不闻不问,可是扯上他卫东的名号,我就会头脑发晕,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叹了口气,睡意袭来,我昏沉沉地入睡。

早上醒来的时候,卫东已经来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保暖壶:"南瓜粥哦,来,趁热吃。"
我扯了嘴角嘲笑道:"又让文慧做的吧......"
他凑过来,很认真地摇摇头:"你这回可猜错了。"
我低头,看着他打开的保暖壶里热气腾腾,金黄色的粥香气四溢。
"呵呵,长进了......"我继续皮笑肉不笑。
他舀了一碗,递给我:"是啊,你尝尝。"
我喝了口,打死我也不相信是卫东做的。
他眨眨眼,一脸急切:"怎么样?好吃吗?"
我点点头,心里惊叹奇迹的出现,然后下一秒他又亲手毁了这个奇迹。
"我兜了一早上才买到的,觉得好吃的话,我下次再带你去吃那家店的早点吧,看着不错的样子......"
"卫东。"
"什么?"
"我饱了,剩下的你拿去给......拿去倒了吧。"我收拾好床铺,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里?"
"上班。"
"我跟院长请了假,你今天休息。"
"谁让你......"
"别说扫兴话,走,带你去个地方。"他拉着我的手走出了医院。
外面阳光明媚。
我问他:"今天几号?"
"20号吧,什么事?"他开了车门,朝我招招手。
"今年是暖冬吧?都没怎么降温。"我坐进车里,系着安全带。
"稀奇啊,程瑾,你也关心起天气来了?"他"嘿嘿"一笑,没有等我答案的意思,发动了引擎。
"去哪儿?"
"保密,去了就知道了。"

 

第七章--害怕......
"看看,喜不喜欢?"他指指停靠在码头边的一艘白色游艇,然后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递到我面前。"送给你。"
我挑挑眉毛:"怎么着?赔礼道歉?"
"随你怎么说吧。"他拽起我的手,把钥匙塞到我手里,然后揽揽我的肩,"还有一个惊喜。"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船身上用蓝色油漆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母"C.W."。
这么老土的方法亏他想得出来。
我睨了他一眼:"真没创意。"
"哦?怎么才算有创意?"他拉着我已经向游艇奔去。
我指着那两个大字,对他说:"你该倒一倒。"
他拍了一下我的头:"想什么呢!"
上了游艇,进到驾驶舱里,我把钥匙还给他:"你来开,我不会。"
他一把把我拉到胸口,双手环住我,握着我的手放到操纵盘上:"来,我教你。"
发动了游艇,驶出了码头,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
我说:"卫东,咱俩的名字缩写凑一块儿还真不是东西。"
他不语,仍然很认真地手把手教我开船。
我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
好半天,他突然熄了游艇的引擎,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行了,就开到这里吧,上甲板坐一会儿。"
我跟着他上了甲板,已经出了海,四周除了水还是水,远处倒有几艘捕鱼船和游艇,都是小小的一点。海鸥在海面上飞翔,不时发出几声叫唤。
天气很好,就是有点冷。
他掏了支烟出来抽,我伏在栏杆上看海鸥。
他没开口前先笑了声,我转过头。
他说:"程瑾,你没跟女生谈过恋爱吧?"
我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于是没有接话,等他下文。
"虽然长得不错,却全坏在这张嘴上。"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嘴唇,"你不说那些个混帐话绝对会比现在可爱。"
"就像何津?"我阴着脸冷冷地看他。
他变了变脸,放下手,喷了口烟,挨着我也伏到了栏杆上。
"真是学不乖。"他似在对我说,但更像在自言自语,"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不要当真,刻薄点就刻薄点吧......"
我听得分明,心脏一阵收缩,像被生生剜了块肉。
我附和着干笑两声,转头:"卫东,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过生日,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今天你生日?!......"他开了口才猛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住了嘴,尴尬地清清嗓子,游移了下视线,最后转到我身上,呐呐开口道,"祝你生日快乐。"
我自嘲地笑笑,别开视线,转向大海:"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是啊,两年也这么过来了,他又怎会突然知道我的生日。
我像个小丑一样。
一个浪头打来,吞没了我的话语。
"什么?"他凑过来。
"没什么。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像个傻瓜,连我骗你都看不出来。"我瞟了他一眼。
他皱眉,紧抿了嘴唇,狠狠地踩熄烟头:"死性不改。"
过了一会儿,他拍拍我背,有些了然地开口道:"我知道那天那么对你过分了点,可是谦也道了,你就不要老记恨着那件事了,行不?"
我低下头,看着甲板上的木质地板,说道:"有没有带红酒?我想喝酒。"
"外面有些冷,进去喝吧。"他带头往下走。
我跟了上去,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今晚回去吗?"
他回头,笑得像偷腥的猫:"在海上做也挺刺激的吧?"
我白了他一眼:"吹海风吹傻了吧你。"

卫东无意中送出的礼物竟成了我有生以来第一份生日礼物。
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我还是把那钥匙收进了绒布盒里。
至于游艇,就让它继续在码头接受风吹日晒吧。

何津出院后的第二个礼拜天,卫东就如期举行了他和林兰芝的婚礼。

那天在海上的时候,卫东问我,会不会来参加他的婚礼。
我说,看情况,如果忙就不来了。
他没拆穿我拙劣的借口,继续问我,知不知道新娘是谁。
我说知道,曾经是我的一个病人。
至于其他,我没有告诉他。
他说,人倒是上次见过,就是没什么印象。然后笑了笑,说,反正是"商业婚姻",大家各怀鬼胎而已。
我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竟然开口要他对未来的妻子好一点。
他挑了眉毛看我,眼里尽是嘲弄,大概以为我在讽刺他。
我没有解释什么,就让他这么以为吧。
点破了,大家都不好看。

卫东婚礼那天我还真是忙了一天,有两个急诊,开完刀看看表,已经快下午6点了。
我正在办公室考虑要不要去,这当口来了个电话。
是何津。
他说:"程医生,你怎么还不来?大哥问了我几次有没有看到你,没想到你还真在医院。"
"我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可不一定,你快来救救大哥。大哥那帮子狐朋狗友拉着他灌酒,伴郎已经被放到了,我又不好上阵,只好在一边干着急。"
我弯了嘴角笑笑:"找我堵枪口呢?"
"没......不是那意思......程医生,你快来吧,求你了。"何津讨好道。
我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去请个假,马上就过来。"

赶到举行婚礼的酒店,忍不住惊叹起那排场来。
果然是政商联姻,现场来了好几位政界商界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彼此眼神一对,心照不宣。
突然就想到了那个词--"政商勾结"。
不敢想得太恶毒,在场哪位我都惹不起,于是低了头直奔重点。
先看到了何津,我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他的身子还弱着,于是单独待在一间包间里,靠着门口,文慧坐在他边上给他擦着汗,因为酒店里开了空调,有些闷热。
相比于普通人,他的心脏可谓脆弱。
"程医生,你来了可好,走,我带你去见大哥。"何津拉了我的手就要去主厅。
我朝文慧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她也点了下头,站起来,拉拉何津的袖子:"那里太乱,你还是别过去了。程医生既然来了,自然会去见大哥的。"
然后瞥瞥我,让我开口。
我顺着她意思说道:"里面空气太混浊,对你心脏负担太大,你听文慧的。"
何津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算新郎的弟弟,什么忙也......"
你身体快点痊愈算是帮了你大哥最大的忙。
我没讲出这句话,只是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往主厅走去。

好不容易在人山人海里找到了那对新人,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挤不过去。
围着他们的人几乎里三层外三层。
我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身边的女孩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是新郎那边的还是新娘那边的?"
我问她,两边都不是是不是就不能坐这里了?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埋头继续吃她的食物。
吃了会儿,她又抬起头,转向我:"你是做什么的?从政?从商?"
"从医。"我简短地告诉她。
"什么科?"她追问。
"太平间,清洗尸体的。"我形象地抬起双手,放到她面前,"刚洗完一具,一股福尔马林味。"
她没形象地一阵干呕,仿佛看到了疯子的表情。
现场因为这声干呕而突然地安静下来,纷纷将视线投向这里。
女孩脸一红,啐了口:"神经病。"
然后匆匆离开,隐进人群。
我起身,因为今天婚礼的主角已经注意到了我,并且正在向我走来。
我看到了林兰芝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表情,于是我伸出食指点点嘴唇。
她低下头,跟着身边那个今晚后就是他丈夫的男人来到了我的面前。
"程瑾,我以为你不来了。"卫东首先开口道。
林兰芝立即抬头,满眼询问的表情。
我没有看她,直视着卫东的眼睛,然后弯了弯眼角:"是啊,我也以为我不来了。下午你弟弟向我打电话求救,说你正被人酒精围攻?"
"哦?你来给我挡酒?"他继续乐此不疲地进行着我们两人之间"纯友情"的对话。
"不然你以为我来抢新娘?"说着话,我把视线转向了林兰芝,假装初见面一样点头打了个招呼,"这位就是新大嫂吗?真漂亮。"
林兰芝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的表情。
"新嫂子真害羞,我才夸了一句,就脸红了。"我为她不该出现的表情找着借口,"我叫程瑾,是卫东的朋友。"
林兰芝点点头,转身匆匆和卫东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卫东拍拍我的肩,仿佛我们两个就是全天底下最正常的同性朋友:"她说妆掉了,回去补妆。"
"新娘子都这样吧,总想在这一天把自己打扮到最完美。"我附和道。
"来来来,你迟到,罚你三杯。"他拉着我走到侍应生面前,举了杯子递给我。
我说:"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我给你来挡酒,你不道谢反而窝里反?"
他不着痕迹地凑到我耳边:"这么快就招认和我睡过一个窝啊?"
然后大声笑了两下:"好好,你今晚就跟在我身边,我那不顶用的伴郎被人灌了三瓶伏特加就倒了,你肯定比他济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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