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关上了大门。
我愣怔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出了会儿神,摸了摸鼻子,转身,看到对门的邻居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瞅着我。
我低着头走下楼梯,迎面而来的阳光又毒又辣,烤得我一阵头晕目眩。
回到家,蒙了被子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的时候看到很多警察把我押上了警车,我问他们去哪里,他们说,带我去执行枪决。要一命赔一命。
我突然惊醒,才听到门铃声大作。心脏一阵狂跳。
跌跌撞撞地去开门,门口站着的居然是卫东。
他一声不吭地走进来,"哐当"一声,扔了串钥匙在我的茶几上:"长点记性,以后别掉了。"
我还站在门口,垂着手,也垂着头。
"我走了。"他走到我面前,大声道。
我点点头:"再见。"
他一把揪住我的领口,迫使我的眼睛和他对视:"到这时候了你还不开口?"
我漠然一笑:"这是我的事情。"
"是啊,这是你的事情,轮不到我卫东置喙是吧?你硬气!"他眼里满是烦躁,一把推开我,我没站稳,跌在墙边。"死性子,擦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你!"
我抬头,凄惨一笑:"会被枪毙吧?也好,一命抵一命......反正下面有人等我......我马上就去陪她......不寂寞了......是不是......"
他听不太懂我的胡言乱语,深深瞥了我一眼,气咻咻地走了,临走甩上门的声音震得房梁似乎都在颤抖。
没过几天,来了两个警察,出示了证件就把我带去了局里。
站在被告席上,我没来由地觉得冷,森冷的气氛,深入骨髓。
旁听的人很少,三三两两,一脸冷漠。
我扫了眼法官,他也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有些不耐烦。
过了很久原告也没有出现。
旁听席上有人离开,带着轻微的淅嗦声。窗外有车子经过,喇叭的声音格外刺耳。
法庭的门被用力推开,出现的人有些突如其来。
文慧扶着何津出现在门口。
有人伏在法官耳边低语了几句,法官扫了眼全场,缓缓开口道:"鉴于原被告私下达成协议,原告要求撤销起诉。被告当厅释放。"
何津走到我面前,一脸高兴地告诉我,事情是卫东出面解决的,当场给了那个女人100万。
我想我也猜到了。
走到卫氏的大楼下,抬头,非常壮观的样子。
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是第一次来。
向总台的小姐通报了姓名,然后被放了行。在电梯里想了几次和卫东的见面情形,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
见到他,还没有开口,他就一脸没有表情地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眼神黯了黯:"我来只是想......"
他冷笑了声:"是何津拜托我的,他口口声声说,是你救了他一命。"
"总裁,会议的事都准备好了。"他的秘书用内线向他通报了声。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他站起来,走到门口,想到了什么,又回头,"你不会是来说什么谢谢之类的屁话吧?哼,听着恶心。"
"没......我想说,那些钱我一定会还你的。"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不用还,就当我高兴,花钱买了你2年。"他嘴角的一抹笑透着残酷的冷意。
我脸色一瞬间刷白,仿佛被人当头打了记闷棍,胸口的紧缩让我喘不过气来。
记不得自己是如何从卫氏出来的,只是清醒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码头上。
我走到那艘游艇上,把库存的汽油搬了出来,一遍遍撒在甲板上。
一边撒一边笑,笑到没了力气,捋了把脸,才发现脸上湿腻腻的一片。
上到岸边,划了根火柴,火苗在眼前跳跃,叫嚣着想要更大的气势。
我把手微微向前顷,快放手的一刹那,眼角瞥到了那两个英文字母:"C.W."
仿佛被蛰到一般缩回了手,火熄灭了,剩下半截烧焦的火柴杆。
卫东,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错了,不该接受你的诱惑。
你也错了,你说我没有心......
第二天,我收拾了行李,没有告诉任何人,离开了这座城市。
因为自己也不知道漂泊的目的地在何方。
就当我是个没有心的人。
没有心就不会痛。
可以有午夜梦回,只是醒过来的时候,我会一笑而过。
想起那个曾经在身边一遍遍强调"无心论"的人。
我会淡然一笑。
同一片天空,曾经的咫尺,而今天涯。
他会继续寻找他所谓"没有心"的猎物来作为替代品吧。
他的宝贝永远呵护在他的心口,没有人可以亵渎。
我也终于想通,他不是没有心,而是他的心一直都给了一个让他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5年后。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竟让我没来由地生出些陌生感来。
一起工作的小刘因为一次车祸死了。
几个同事凑了些钱让我带着他的骨灰回小刘的家乡--也是我曾经居住过的城市。
下葬那天,天气阴沉沉的,我穿了一身的黑,脸色沉重。
小刘的父母亲已是一大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晚年不无凄凉,我送上了几个同事凑齐的钱,递给他们。
双方无语,却是满眼悲凉。
我看不过去,于是提前离开现场。走了几步,迎面遇见个人。
双方都有些惊讶。
"程医生......"是文慧。
我点点头。
震惊过后的文慧突然眼眶一湿:"你来晚了,何津他......"
我心脏漏跳半拍。
我知道,还是出事了。
走到不远处的一处公墓,旁边还站了几个人。
卫东、林兰芝,以及一个4、5岁的男孩。
他们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然而谁都没有开口。
墓碑上的照片年轻而且充满朝气,笑得也是灿烂之极。
文慧抹着眼角:"何津一年前没的,是并发症。今天是他的忌日。"
先天性心脏病就是这样,就算手术成功,过个几年依然是要面对残酷的现实的。
我黯然不语。
曾经,我告诉过卫东,他坚信何津可以挺过去的,他说,何津还有一大半的人生要走,不会舍得就这样离开的......
他是舍不得,只是现实很残酷而已。
我像个多年未见的老友般拍拍卫东的肩:"节哀顺便。"
林兰芝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蹲下身体,抚了下小家伙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卫津,5岁。"男孩眨巴着眼睛。
我愣了愣。
林兰芝推推男孩:"叫叔叔。"
"叔叔。"
我点点头:"乖。"
"什么时候回来的?"卫东喷了口烟,终于开口。
"刚回来。"我随口说道。
"会待多久?"
"有些事要办,会待上一段时间。"
"正好也中午了,一起吃顿饭吧,大家......"林兰芝分别看了眼卫东和我,说道。
"不了,我还有些事......"我匆匆告辞。
不想再和过去的人事纠缠。
我......倦了。
回到五年前的房子,惊讶于里面的整洁。
有这里钥匙的,除了我,只有一个人。
这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
连续几天的劳累没有好好休息,我顾不了那么多,进了卧室倒头就睡。
睡到一半,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惊醒,才发现被人偷袭,压在床上,双手被制,双唇也被粗暴地蹂躏着。
我试图挣扎,可无论逃到哪里,下一秒,嘴唇还是被侵略者宣告占领。
我一狠心,咬了下去,来人吃痛地松口,拉开了两人嘴唇的距离,却并没有离开床的打算。
他从上往下地俯瞰我,眼里是令我震惊的暴怒。
"你这算什么?意图强暴?"我冷哼。
"你这五年跑哪儿去了?不说实话我不在乎实践你的问题。"他作势扯我衣服。
"你也关心我的死活?"我不再挣扎,只是更加冷冽地看他。
"你......这五年里,我几乎天天往这里跑,就是以为哪天一开门会看到你根本没有离开......"
听到这些话,我说我不动容那是骗你的。
我瞪大了眼睛听他继续道:"程瑾,你这个恶魔!你不声不响就这么走了?哼,多潇洒,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解开了我所有的衣物。
裸裎相对的时候,我抚上了他的脸颊:"卫东,你不是没有心吗?怎么......"
"我投降、我认输行不行?!我承认,你走了,我才发现你在我心里......"他啃咬着我的锁骨,一路呢喃。
我闭上眼睛,嘤咛了声:"卫东,别说话。我都告诉你。这几年,我去了农村教学,看到很多,也想了很多。我发现自己前几年真是浑,就为了些莫名其妙的破事情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很不值得......我......嗯......你咬得轻一点......我教了很多孩子,他们也都像卫津......"
"不,他叫卫瑾,你的‘瑾'。"他抬头,看进我的眼里。
我愣了愣,随即满不在乎地一笑:"家里穷,没有钱,可是还是很努力地学习。我就想,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就放弃了那些最原始和最纯粹的执着了呢......你慢点......后面太痛了......很久都没有......"
"程瑾,你是不是同性恋?"卫东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我歪着头想了想,歉然一笑:"不算完全吧......我有洁癖,只跟你做过,没试过跟其他男人......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女人......别想太多......"
"程瑾,我......"
"别说话。可以了,你进来吧。"我给了他鼓励一笑。
还是不能适应他带着侵略性质的进攻,我眼前一黑,头胀得厉害。
我大叫着:"卫东,你别关灯!快开灯!快开灯!"
"我没关......"他说了三个字,突然声音嘎然而止,"程瑾,你......"
我知道,这次是瞒不过了......
他把我送进了医院。
我太困,又陷在一片黑暗中,忍不住睡了会儿。
醒过来的时候眼睛已经稍稍好转,卫东坐在我边上,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你都知道了?"我问得轻松。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是你的谁?怎么告诉你?"我失笑地开口。
他生气了,但找不到理由来辩驳,只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样的情况以前出现过吗?"
"今年开春的时候,突然在课堂里眼前一片漆黑,后来到了镇里的医院检查,他们说,我的脑子里长了颗瘤,开始压迫到视觉神经了。但是因为医院设施不够先进,他们建议我到大城市就诊。"
"所以你才回来?"他口气僵硬。
"也算一个原因吧。"我点点头。
"还有什么原因?"他环胸抱手,问出口的语气却出卖了他。
"你忘了我们是在哪里见面的吗?"
"墓地。"
"嗯,我送一个朋友的骨灰回来埋葬。"
"没了?"
"嗯。没了。"我闭上眼睛。
"你......"
"卫东,不要说让自己后悔的话。"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向了窗外,"已经初夏了吧。"
送我进医院后,卫东一直没有再出现过。
医生说,我脑子里的肿瘤目前还不知道良、恶性,但需要尽快开刀。
我点点头。
医生又显出很为难地神色:"但是肿瘤的位置不太乐观,我希望你有心里准备。"
我笑笑:"我也曾经是个医生,我明白的。"
医生叹着气出去了,没多久病房门又被打开。
进来的是卫东。
我淡淡一笑:"你来做什么?"
"程瑾,这次我绝对不放手!"他过来拉住我的手。
我想抽回自己的手,试了几下,发觉他拉得我生疼。
"你来得正好,陪我去个地方吧。"我把视线调向窗外,"明天我要开刀了,我怕不去看看,就再也......"
"不要说胡话,你等着,我去跟医生说一声。"他离开了,一会儿后回来,给我披了件外衣,带我出了医院。
我想去看看那艘停在码头上的游艇。
卫东说,这几年,他一直让人上去定期打扫。
我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他:"我还是不会开,你来开吧。"
"2把钥匙?"他愣了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走了两步,又回头深深瞥了眼我,却没有开口。
他认真地开着游艇,我站在他旁边,看着眼前的水域渐渐开阔:"真好,当年差点被我烧毁......"
察觉到了自己在说什么,立刻噤口,掩饰地清了清嗓子:"我们上甲板吧。"
他依言停了游艇。
跟在我后面上了甲板,仍然一言不发。
看了会儿海鸥,我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这么漂亮的风景......"
"我跟林兰芝已经离婚了。"他取出烟,放到嘴边。
"你......"我皱了皱眉头。
"3年前就离了。"他抽了口烟,看了看我,想到了什么,狠狠掐了烟头,"不抽了!再也不抽了!"
我问他,为什么?
"她说,不管是做爱,还是睡觉,我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何津。"
"不,程瑾。"
"她知道......"我脸色变了变。
"我告诉她了,我说,我这辈子就算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了。"他别有深意地瞅了我一眼。
我一把搂过他的脖子,压在胸口:"卫东,你别这样!别这样!我也不知道明天的手术会怎么样,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他反手搂住我的腰,不说话。
肩膀却颤抖得厉害。
我才如梦初醒,胸口的衣服湿了一片。
"程瑾,我有句话要跟你说,想了很久......不过,我不会现在告诉你的,等你开完刀,我再告诉你......"他手里的力度加大,仿佛想将我生生揉进了他的身体一般。
我是一个别扭的人。
曾经的记忆里有道伤痕,结了痂,我以为一切已经过去。
可是撕开了丑陋的痂,依然鲜血淋淋。
我学不来舔伤口,于是看着血从伤口里流出来,一直一直地流。
然后我试着去遗忘伤口,遗忘疼痛,遗忘一切。
我想告诉卫东,我其实还是很爱他。
只是我不懂得如何开口,所以只好选择沉默。
如果你知道的话,希望你转告他,他一直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