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恩之后,萧定一起身来至那人身边,小小的身子冷淡中隐现威仪,淡淡问道:"你说你是膳房中做事的?叫何名字,做什么的,做了多久?"
"小人叫菩萨奴,到膳房只有两个月,是洗菜送膳的。"
"原来如此,把你的双手伸出来。"
那人不明白他此举意欲何为,犹豫着伸出手去。萧定一瞟过他的手掌,冷然道:"我就在纳闷了,一个洗菜送膳之人,他的手心怎么会满是老茧?连指肚上都长了茧,倒颇似一个练剑之人。"
那人微愣,回答:"小的以前是牧民,握惯了鞭子难免会满手老茧,望公子明察!"
萧定一盯着他,漆黑的双眸如森冷刀锋,盯得那人心里直打鼓,他这才开口:"即使你惯用鞭子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只需洗菜送膳,为何腰间却别着匕首!"语毕迅速撩开他的短袄,自他腰间取出匕首示众。
这一看举座皆惊,要知道除却护卫及皇上特许者外,余人入牙帐一律不得携带利器,否则以刺客论罪!
耶律洪基震怒:"来人,将刺客拖出去斩了!"
"皇上且慢!小民还有话要问他!"萧定一赶紧阻止,得到皇帝许可,他转向那人问:"菩萨奴,是谁指使你来刺杀皇上的?"
事已至此,那人不再显得卑微惧怕,挺胸抬首直视萧定一,不答反问:"我一直行事隐秘,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萧定一回视他,黑眸锐利如鹰隼,淡淡道:"这只是凑巧而已。方才我在暗中,你托着膳食时衣襟被风刮起隐露寒光,我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故意在你面前跌撞一下,你空出右手来扶时我已探入你腰间确定真实,并且你手心的厚茧亦让我起了疑心。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吧?"
"小鬼,你果然是观察入微,可惜啊!如此良材竟为这昏君所用,可惜,可惜......"
突然声音断掉,待萧定一惊觉时,此人已服毒自尽。
"来人,将他拖出去扔了!"耶律洪基怒吼。
萧定一默默地看着菩萨奴的尸体被人拖出去,隐隐看到他左手背的图纹似有目睹,不由半眯起眼,思索片刻,睁眼时嘴角已现微微笑意。
皇帝对萧十三说:"萧护卫,有句话说虎父无犬子,令郎心思缜密目光敏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啊!萧定一识破刺客算是救了圣驾,等围猎回来朕重重有赏!"
"小臣(小民)谢过皇上!"父子俩叩首谢恩。
经此一番变故,各人哪还有心思饮酒作乐,皇帝宣布散宴,众臣退离牙帐。
寒夜里,跳动的篝火映照下,便见三两同僚大臣相偕而行,呼呼风声中隐约传来他们的对话--
"想不到这萧十三生不出便罢,一生出来竟得如此俊俏的儿子,真是看不出!据闻他尚有一个十岁小儿,不知是否亦长成这般模样?"
"可不是么?看那小巧精致的瓜子脸蛋,水灵灵的肌肤比这雪还嫩白几分!那菱形小嘴啊用汉人的话说,叫不点而朱;特别是那对乌溜溜的黑眸,别提......那真是说不出的味道!可就是那身上的气息太冷了些......"
"本以为英王殿下长得过于阴柔,不想竟还有人俊秀至此!若非这萧定一满身英气,我还真要当他是个女子了!"
"你们说,放眼大辽,哪还有男子长得如此俊俏?便是少年稚子未免过于瘦弱了吧?"
"此话不可随便乱说,你说萧定一也罢,若是让英王殿下听到这话,当心他宰了你!"
这倒也是,一帮人悚然住口。那英王的事迹辽国上下谁人不知,那可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哪!冷风嗖嗖中仿佛听到微微哼声,几个人摸着发寒的脖子打了个冷颤,他们可以怀疑任何人是女人,就是无法想像那俏似神仙的英王殿下会是女子。
注释:胪朐河与曷束河的三角平原地带:即现今的呼伦贝尔高原。上京临潢府:即现今的内蒙古巴林左旗西南。中京大定府:即今内蒙古赤峰市。东京辽阳府:即现今辽宁的辽阳。西京大同府:即今山西大同。南京析津府:即今北京。黄龙府:即今吉林省长春北方的农安,在松花江畔。(黄龙府是金兵的大本营,金兀术抓了宋徽宗和宋钦宗后囚于黄龙府,岳飞将军那句口号:直捣黄龙就是这幺来的。不过显然咱宋高宗不想他的皇帝老爹和皇帝老哥回来,因为任何一个回来这皇帝就轮不到他当了,难怪高宗会借秦桧之手除掉岳飞了!谁让岳飞存心跟他这现任皇帝为难呢?)黑山:即现今的大兴安岭(不过这个湖还不是很确定,有可能当时的黑山指的是现在的阴山)。给出这么个大致的地形,大家不至少没有概念了吧?
另外本文乃是依据历史来写却又跳出历史。辽史上确有道宗其人,名耶律洪基,史书记载只有皇后给他生一子,是为耶律浚,并无其它子女。道宗前半生尚算英明,后半生只能算是个昏君,辽国的没落与他必须承担大半责任。其后萧观音,乃辽史上著名的才女,其回心院十首写得缠绵绯恻,然一代才女加美女却让道宗这昏君赐了白绫,年仅三十六岁便香消玉殒。皇太子耶律浚聪颖仁政,深得百姓拥戴,然道宗听信谗言废太子,后囚于黄龙府被奸佞暗害,年仅十八岁。至于萧太后,乃是辽道宗的奶奶,名萧绰,就是现在大家常看到的电视剧中的萧太后。废话一句:辽国历代皇帝都娶萧家女人为后,辽史上不姓萧的皇后少之又少。文中的辽国重臣史上都是确有其人,除耶律弘不可考证外,另一主角萧定一(名底里德,定一乃是湖给加上去的表字)是佞臣萧十三之子(女),其实这篇文中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不算很彻底的反派。湖查了不少资料来写这篇文,力求在自编的过程中接近历史,以湖的眼光新编历史。
就如这咸雍九年秋七月,敌烈八部叛乱亦是史实,只不过无从查出平叛首领为何人,只有归为阿弘的功劳了!
第四回 救圣驾病发遇贵人 俏少年御前护卫
次日天气果然晴好,雪后艳阳高挂蓝天,照在积雪上折射出五彩光线,美不胜收。
黑篷营帐前,雪地上集了密密麻麻的人,官员及百,御前护卫军八百。只等着皇帝到来。
皇帝此时正在行营牙帐中,为皇后萧观音劝谏着:"皇上,这围猎本是危险的活动,枪箭无眼,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然皇帝性喜狩猎,又岂会听皇后之言,加之萧观音早前亦不时劝谏,早已听得心烦,挥挥手不耐道:"哎--皇后这是妇人之见!想我契丹族世代骑猎为生,惟有骑猎方能显我契丹男儿本色,如猎鹰般的勇猛!皇后你是女子又岂会明白?你还是好好地教导皇太子,朕的事你无须多管。"
眼看着他决然离去的高大背影,萧观音垂眉叹息,美丽的凤颜上渐锁哀伤。十几年了,从前那个英明的夫君已然不见,如今的皇上只是一味听信佞臣谗言,沉迷于围猎中,全不听逆耳忠言,终至如今让那亲王耶律乙辛独掌大权,朝野中有近半是乙辛党羽。长此以往,国将危矣!
就算她有心整治国体,然只是个妇道人家,亦不似太皇太后(指萧太后)那般英睿神算,能上战场杀敌。她只会吟诗调琴,此时她有些恨自己的无能,眼看着大权落入旁人手中,却无法劝阻一心狩猎的皇上。甚至因她的多次劝说,皇上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已渐渐地冷落了她......
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皇上回心转意,重临朝政?
这厢皇后苦苦思索,那边耶律洪基点兵出猎,意气风发。
突听护卫太保萧十三对骑在身旁的人低声劝道:"你还是回去吧,若是犯病了让爹如何放心?定一听爹一句,快快回去。"
"爹,孩儿不会有事的,您就别操心了。我长这么大了从未参加过围猎,这哪能算是大辽男儿?都说虎父无犬子,若让人知道您护卫太保之子竟不曾出过猎,岂不怕被人笑话?"
萧定一淡淡的一句话噎得父亲直摇头,叹道:"定一,爹是不放心你的身体,若是稍有意外你不是要让爹心疼?"
"哎--萧护卫,你这未免太婆妈了,竟不如令郎爽快。身为我大辽人,若不会狩猎又如何算是个男儿?朕准令郎随驾出猎,萧护卫还有何话说?"耶律洪基哈哈大笑,看着只露眉眼的萧定一,竟是越看越喜欢,只觉他像是一个人。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二皇子,总算想到他像谁了,这两个孩子确实有许多相似之处啊!想到此又是一阵大笑。
而他身后的耶律弘,在见到萧定一时便确定他即是昨日弹琴之人,那双漆黑晶亮的锐目自己是一刻未曾忘怀!凤眸紧盯着他,耶律弘暗笑自己想的太多。原来他叫萧定一,非但不是伶人,还是护卫太保之子。据闻昨晚便是他识破了刺客,能否收为己用倒是个问题。
如此强烈的目光萧定一又怎会不觉,看向他微微点头,也是方才听众人称呼他为英王殿下才知他就是二皇子耶律弘。想到昨日他的冒失与传言中的冷酷倒是相差甚远,不禁暗中拿眼瞟他,却见他仍是直直盯视自己。即是如此,萧定一亦是大剌剌注视他,二人之间竟是暗暗较量起来。
还好皇帝一声出发让二人间的汹涌暗流暂告一个段落。
踏马而行,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响声,很快便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蜿蜒通向围猎的山区。
直到下午狩猎的队伍才来到山脚下扎营,休整一晚后于次日一早上山围猎。
翌日天晴。入得山林中,大家分散开来,诱猎者先行将饵置于雪中,引那些已饿了好几天的猎物出现。其余人各自作战,萧十三带着手下不离皇帝身边,而萧定一则是紧跟着父亲而行。至于耶律弘,他则是负箭自顾离开找寻猎物。
或许是大雪封地断了食物,饿得发慌的动物们闻到诱饵后纷纷出来捕食,哪知猎物不曾到嘴便已成了人类的猎物。而出来猎食的动物以大型种类为多,如虎鹿苍狼,间或会有几只雪貂山兔出现,统统成了箭下猎物。
到此时,有些大臣心头的巨石已安然放下,他们已猎得三头以上的猎物,终于不必担心要跑圈了。出来打猎玩的就是乐趣,少了包袱后一身轻松,射起箭来更是准了不少。
道宗皇帝已猎得一狼二鹿和两只雪貂,却独没有想猎的虎,于是徒步而行,撇下众官与护卫往那山坳复杂地形而去。
萧惟信,萧韩家奴,萧岩寿等人力劝,奈何道宗就是不听。更有耶律乙辛,张孝杰,耶律燕哥等人怂恿陪同,只带了萧十三等十几名护卫前去。
行至阳面山坳,突见一梅花鹿悠闲散步于雪林中,旁边树上一只雪貂低头啃食不知从哪叼来的野果。众人一下屏了呼吸,只见道宗拉开弓,对准了优雅缓行的梅花鹿。正欲放箭,突然那只雪貂似觉危险临近,丢了果子一溜烟不见了影子。那只鹿亦受了惊吓,大眼惊恐的四处张望,后觉并无危险便又安然地走到一棵树下,正挡了道宗的最佳视线。正自懊恼时,一阵腥风扑面,眼前阴影挡了视线......一只猛虎自山坳深林中扑出,吼声中利爪抓住不停挣扎凄叫的梅花鹿,尖锐的虎牙撕咬着鹿颈,直至猎物停止了一切的挣扎,断气而亡。这只虎添了添嘴角的血,似颇觉美味地眯了下眼,而后开始享用自己的美食。
"咻--"利箭破空射去,深深没入有所警觉却终未能躲过的虎背上。
猛虎负伤而逃钻入山坳,道宗皇帝令耶律燕哥萧十三及护卫等人追捕,身边只留二个护卫和耶律乙辛、张孝杰,以及年仅十三岁的萧定一。
眼见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山坳里,道宗皇帝身后的护卫悄悄退远,搭箭在弓对准道宗后心窝。只听弓弦轻响,箭羽似闪电般射向道宗皇帝,便是让他发现亦不及躲闪!
本以为这下耶律洪基已必死无疑,哪知竟有人比离弦之箭更快,伸手接住已至耶律洪基身体的箭羽!差之分毫便能取皇帝性命!这护卫往破坏他好事的人瞧去,竟是那个病弱少年!
"怎么可能?"护卫睁大眼瞪着他,别说他只是个少年,还是个抱病之身,何来力气竟能接下自己发射的强劲箭矢?难道只是凑巧?
"有何不可能?凡事总有凑巧吧。"萧定一只露一双黑眸瞅着他,右手轻轻一扔,长箭静静地躺在雪地上。
直到此时,耶律洪基才知道自己不觉中竟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耶律乙辛及张孝杰见状忙大声呼唤:"不好了,有刺客!有刺客啊!"
那护卫见事迹败露,从身上抽出短剑腾身往耶律洪基攻来。
为表衷心,乙辛孝杰闪身到道宗面前,情急中自背后扯下弓来抵挡。然而他们并不能抵挡多长时间,刺客一拳一脚便将他们打得东倒西歪。
另一护卫见状赶紧上前保护皇上,对上刺客的短剑,一阵叮叮当当之后,护卫手中的护刀已被挑飞,虎口震得鲜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