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可不要后悔!"植水在外面也恼了,冰冷的话缓缓而出。
我和白尘对望一眼,正不明白他话中意思,忽然只听外面传来咯噔一下声音,立时只觉我们此时站着的脚下岩石都开始晃动起来,头上淅桫的泥土也开始往下掉。
我俩都被这一突变惊呆了,还是白尘先反应过来,"不好!"他忙拉了我就往洞外而去。
我又是惊慌又是伤心,植水啊植水,你好狠,你这是打算把我们活埋了还是怎么的?
白尘虽然身子所限,可仍竭力护住我一路向前。此时周围的岩石落的更猛了。快到洞口时,忽然头顶一块巨大的石头摇摇欲坠,看的我肝胆俱裂,就在那一瞬间,背后一股猛力推来,把我直直推出洞去,生生摔在地上,接着就是耳边传来石洞倒塌的声音,天崩地裂般。
我忙转回头去,只见面前的洞口已经完全被掩埋在一堆巨大的乱石中,烟土伴着碎石,砸了我一头一身,可是此时此刻,任何身体上的痛都比不上我撕心裂肺的痛楚。
"不......。"我狂吼一声,向那岩石堆扑去,白尘还在里面...............
就在这生死的最后一刻,他居然还想着要救我,这个傻瓜......傻瓜......傻瓜......傻瓜............
我哭喊着、撕叫着,拼了命的挖......他把我推了出来,可是凭他现在的身子,怎么可能逃离岩石压顶的厄运......不......想象着他血肉模糊的样子简直让我发了疯。
植水站在身后就这般静静地看着,我返身扑过去一把拉住他,已经血迹斑斑的十指在他蓝色的衣服上留下十条血印。
我想拖着他一起挖,可是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如山,脸上毫无表情。我对着他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只要你救他,以后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那哀求的话语就像被吹散在岩壁上一样,他就如泰山般屹立,冷酷无情的昵着我。
我绝望了,于是发了疯似的只好回去继续一个人挖,那一刻,我只觉身体里生出了无限的力量,源源不断而来,心中却是被一种尖锐的恨意所支配,我诅咒,我怨骂,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我,那些心中柔软的部分都随着那个人一起掩埋了,一起死了......
忽然,心脏好象被人用力撅住一样,猛的往体外拽去,我被震的顿时停住了刚才还在疯狂攀挖的动作。瞳孔圆睁,下意识的用手捧住心脏处,却是再也呼吸不到一丝新鲜空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控制不住向后倒去,却是倒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娘......。"沙哑的声音唤出最后一声呓语,我就此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三章
遇人不淑,现在老天爷便立即给了我惩罚。我知道的,这是给白尘的补偿,因为是我对不起他。
每次被痛醒的间隙里,那尚存的一丝神志,总是这样提醒着我。
我慕容小仙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什么人,但是唯一一个让我心怀愧疚的却为了救我而死。
心脏的巨痛让我不停在床上翻滚,连续数天的嘶叫之后,嗓子早已暗哑,却仍是控制不住呻吟。床前不间断地晃荡着人影,有娘,有植水还有兰冰,一张张焦急的脸在我半闭的眼前闪现。
如果有什么可以让千年寒冰的无忧宫主都开始急的失态,那唯一的原因就是--我快要死了。
真好,快要死了呢,马上就可以结束这莫名而来的身体上的巨痛,不用再承受这已经完全超负荷的折磨了。
白尘,这辈子是我害了你,现在我既然也要死了,那就地下再见吧,那时我决不再负你。
我知道,我必是笑了,是啊,这个煌煌白日,还有什么真情可言,原本信任的,原本秉持的,原来,真的都是错的......
"这样做,有朝一日你可会后悔?"
"此生不悔!"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个说"此生不悔"的傻瓜现在在哪里?对,他正在下地狱。
是的,让我下地狱吧,我甘之如饴。
浑浑噩噩了几天,每日都在昏迷被痛醒再昏迷再被痛醒的循环中度过。偶尔一瞬间的清醒,回想起那些生离死别和欺骗背叛,感觉好似已是上辈子的事情,每次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脑中呓语的只有这么一句--为什么我还活着。
可是这次当我痛醒过来时,周身大穴却被娘都一一点上,那越来越巨烈的疼痛全都含在了身体里,发泄不出去,却刺激了我混沌的神经,恢复了一丝清明。
强撑开千斤重的眼皮,望向坐在床沿的娘,她注视着我,眼角居然闪着晶莹,嘴边还有一丝安慰的笑意。我感受到了一双温暖的手,从额头一直抚上脸颊,心中不仅一颤,好似那痛意 也减轻了几分,耳边却清晰地传入了她的声音。
"仙仙,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不能再拖了,我要运功救你,只是,唉,结果难测......,一切都看天意......。"
你要运功救我吗?很危险是不是?如果还能开口说话,我必定会挣扎着告诉她,不要运功,不要救我,对现在的我而言,死,并没有那么可怕。
可惜的是,除了冷汗趟进眼睛引起的强烈刺痛外,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什么意思都表达不出来。
心脏在灼烧,一双无名的手正无情地狠狠地凌迟着它。我感觉到身体被娘慢慢趺坐起来,却无力支撑,就在即将倒下的那一刻,背后一阵猛力推来,"神道""天宗"两处要穴立时被封住,一股热力由此缓缓而入。
那热力源源不绝,却在身体中上突下窜,五脏六腑都翻绞起来,好不难受,我想控制又无力控制,只能跟着它所到之处一阵热一阵冷,全身抖个不停。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知道我又重回了人间,浑身的触感又清晰起来,渐渐有了听觉,可以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这个极静的房间里回荡。那巨大的热流在身体中逐渐沉寂下来,带走了心脏处的疼痛,整个心窝好似都被掏空,只有一阵阵余颤上下波绞着。
我昏昏欲睡,耳边却忽的传来"噗"的一声,背上一热,一股血腥气直窜入鼻。隐约的不详预感支撑着我以仅剩的一点意识和气力,嵬嵬颤颤地转过身去,印入眼帘的却是已经倒在床上,脸色蜡白如纸,嘴角忧趟着鲜血的娇小身影。
张了张嘴,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长气,我慢慢睁开眼睛,视野里有紫色,有黄色,有澄色。紫色的床帐,黄色的被面,被越过窗绫的暖日一照,透着红彤彤的澄。
就这样躺着,眯眼凝视这许久不见的阳光,懒洋洋的,感到了一片空白的舒坦。身上无病无痛,却沉甸甸的,塌实了许多。
缓缓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掌心,心里一动,便缩起五指握了一握,却是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力量贯穿在五指之间,这一拳出去好似就能碎石断金一般。
自嘲一笑,莫不是睡糊涂了,竟生出这等臆想。
睡?对啊,我究竟睡多久了......难道当真已从一世到了另一世?
慢慢爬坐起来,心里却被一股异样的感觉所笼罩,说不出,却实实在在能感受到。
忽然头皮一痛,竟是自己的发给手压住了。回头看去,那缠绕在指间的头发却让我彻底愣在那里。
不敢置信的将那头发捧到眼前,狠狠拉扯几下,感到了头皮上真实的痛,那,我没有在做梦了?
忙跳下床,顾不上穿鞋,急着跑到房中唯一的大镜子前。一眼望过去,却是惊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镜中赫然出现了一张美的不可思议的脸,那眼型,那鼻子,那嘴唇,笑春风三尺花,骄白雪一团玉,秀逸脱俗至此,居然全是某人的翻版,原本乌黑的一头发,现在却是银粲生辉,直直流泻到地。整张脸上唯一还让我熟识的大概只有那双眼睛,眸子漆黑冷澈好似灿霜。其他的却全都变了样......。
天,这个人是谁?
猛地一拍脸颊,却是痛的!
哇的惊叫出来,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摸样?
这根本就不是我!!
"仙仙。"
我还在那里呆楞,忽然身后传来人声,忙转过头去。
再看到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刹时,前尘往事一股脑儿重新涌进脑海里--那无耻的利用和背叛,被掩埋在乱石堆下血肉模糊的人,还有最后那颓然倒在床上的娇小身影......。
他看到我也愣住了,眼中闪过一阵惊艳的光,稍时才回过神,一步步向我踱来。
今日的他居然穿着一身的白衣,这分明是......
不详的预感让我几步跨上去,一手拽住他的衣袖,激动地问:"娘她怎么了?"
植水伸手扶住我,欲言又止,在我几声催促下,才慢慢开口:"宫主她,已经去了......。"
晴天一个霹雳,震的我瘫软下来,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她死了吗?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冲着植水大吼,体内那已经平静下来的热流又开始不受控制的乱窜起来,自行寻找着出口。
"她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猛地伸手死命抓住植水手腕,眼里射出狠劣的光,耳边立时响起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在屋中回荡。
"好,我让你见她。"按压下惊异的神情,他平静回道。
昏暗的石屋里,光线半透不透,耷拉在墙上。若不是一屋的白,折了不少亮度,我压根就看不清供在桌上的那块牌位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但我宁愿看不清,也好过现在这般,分明的几个黑漆字眼--落霞宫无忧宫主 灵位,刺得我浑身犹如针扎一般。
视线从供在神龛中的牌位缓缓移到前面摆放的一个木制盒子上。
"为什么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头未回,话却似利剑,射向站在身后的人。
"你足足昏迷了九天。"
九天吗?捻指之间,晃若一梦,原来已经那么长时间了......
"她怎么死的?"
"那天宫主吩咐我在外面护法,她要运功救你,一个时辰后,我听到房里有动静,推门进去之时,你倒在床上昏了过去,而宫主......已经经脉尽断,魂魄归依了......。"
闻言,一阵昏厥向我袭来,却顾不上这些。只由得一声讽刺的冷笑,居然生生从自己嘴中溢出。
原来又是为了救我......已经有一个傻瓜为了救我而死,现在居然又来一个......!
两个傻瓜,做了这个世上最不值得的事情--那就是救我!你们又岂知救下来的还是原本的我?
死者不可追,生者足可诫,生生死死之间,也不过这么道窄门。
这一世的我,压抑得太深,克制得太紧,逃避得太久,你们就在另一个世界看着吧,去了这层束缚,我将是个怎样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