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小仙(下)————梁微云
梁微云  发于:2008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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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传来植水拳头捏出的咯吱声响,这十分的惊诧和愤怒,我却视而不见。开口俱是冷静--这一刻我已经等好久了。

 

"敢问宫主,‘落霞宫就此解散',这是什么意思?"隐含的怒意,在赵启的话语中喧腾,他竟没了初时的温文,一下子站起来责问我。

 

我却笑道:"怎么,怕我在试你们的忠心?大可不必,我说的就是话里之意。落霞宫在今日解散,明日起我要江湖上人人都知‘人头不再落,霞光仍满天'这句话。"

 

那丐帮弟子也站了起来,一静一动之间,脸色居然越发苍白了,他脱口问道:"落霞宫尚有未尽的事业,大好的前程,宫主你怎能说解散便解散?"

 

我不得不笑:"未尽的事业,大好的前程,这些都是前宫主追求的。而站在你们面前的我,只是个生性懒散,胸无大志,扶不起的阿斗,这样一个人,你们还要跟吗?还有必要跟吗?各位立身名门大派,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脱离落霞宫,对你们而言才是正道,我保证,今日一旦你们走出这个大门,从此便恢复各自身份,该怎样便怎样,关于落霞宫的这段过往,将永远埋于地下,无人再知!"

 

我话音刚落,座中一位长相颇为怪异的髯夫一声天响大吼,站起来狠指我:"他妈的,老子当了一辈子落霞宫星宿,就没碰到过你这种败家子,说是风便是雨的,给你耍着玩啊?把我们全都踢出宫前,还逼我们喝红心醉,你小子按了什么好心?"

 

"红心醉"三字一出口,下面立时一阵耸动,好像拨动了那根人人都悬着的神经一般,大家都纷纷站起,对着我骂将开来。

 

其实说了半天,这才是大家真真正正关心的事,我看得清楚,心知肚明。

 

"我可从来没说过你们刚才喝的是红心醉!"悠悠飘出的一句话,立时成功地熄了沸反盈天的叫骂。
对着再次楞住的众人,我笑得真心:"怎么,红心醉的解药和红心醉难道是同一个味道?"

 

大家尚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我却收了这嬉笑神情,"无论在坐各位对落霞宫是自愿效忠,还是被逼如此,五十年来,落霞宫以红心醉相挟,内中龌鹾,不值一提。大家心中有怨也好,有恨也罢,今日受我一拜,内里恩怨,便让它去吧!只望各位好汉,诸事皆往前望,莫要负了自己真正的锦绣前尘!"

 

说完,在一片寂静之中,我直视着众人,双膝着地,缓缓跪了下来。

 

 

 

走了,一个个,犹如梦中,拖着凝滞的步子,都走了。
五十年,也不过南柯一梦而已,现在梦醒了,自不必再留。

 

偌大的宫殿,立时冷清下来,我转头,看向最后一个还深陷梦中不可自拔的可怜人儿。

 

走到他面前,我质问:"你还要骗我到几时?兰冰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瞪视着,好像从未认识过我一样,却忽然大笑起来,"骗?真是说的好!骗来骗去,没想到最后还是你棋高一招。从一开始你便是这样打算了,是不是?"

 

"是。"没有任何犹豫,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他。

 

这声"是"明显让他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裂。我还没来得及防范,胸前便中了一掌,人不受控制地飞出,后背重重撞在对面的墙上,眼冒金星,差点便要晕去。衣领却是一紧,竟是被他一把抓起,我竭力对上那双狂怒的眼,不顾嘴边喷涌出的鲜血,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心下惶急,挣扎着道,"你......你......居然......练......。"

 

可是我微弱的话语,却淹没在他狂风暴雨般的责问中:"你哪里来的解药?那张方子现在在哪里?"

 

大势已去,都到这个地步,问我这些还有什么用?植水啊植水,为什么你就是这般看不开?
"娘运功救我之前......便把那药方......缝在了我的衣内,现在......已经......被我毁去......你......就不要......再妄想了......。"

 

忽然喉头巨痛,却是被他一下掐住了脖子,耳边是他绝望无处发泄的痛苦声音,"你知道你毁了什么?你知道你毁了什么?......我要把整个武林掌握在手,......我要血洗的耻辱......,都被你毁了......被你毁了......!"他越吼越疯,手下早已失去节制,尽往死里掐。

 

放弃了挣扎,以我现在这般孱弱的身子,再挣扎也是徒劳。闭上眼睛,用心体会着死亡的降临。其实原本就没打算再活下去,我左手衣袖中那瓶预藏的鹤顶红早已是自己即定的归宿,只是没想到命运这番安排,最后还是死于他手。心中不由地笑了--这样也好,就算是对他野心破灭的补偿吧,只愿这一切都能随着我的死而归于沉寂。
植水,醒来吧!
眼角平静地流下最后一滴泪。

 


"放开他!"忽然一声大吼,掐在颈上的力量松了开来,整个人摔回地上,却立时被人扶起,紧紧抱进怀中,耳边响起天籁般的声音,正在狂叫着我的名字。

 

真好,一进天国便能遇见他,我慕容小仙何其有幸,老天爷居然如此厚待我。这番失而复得,便再也不愿放手。
只可惜太晚了......太晚了......那光明,那天籁离我越来越远,我正逐渐往下沉,往下沉,直到漆黑的地底......再也不复醒......为止。

 

 

 

第二十六章

 

怎么那么幸运,到了天国还有驴车坐!
心里一咯噔。驴车?

 

艰滞地撑开眼皮,昏暗的四周让我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被人背着,一路向前去。

 

扭动了一下身子,"放我下来",出口的声音一片暗哑,带动了脖子上的勒伤,立时让我想起了发生的一切。

 

这人察觉到背后的动静,果真马上把我放下,转身,直直盯视着我,却是眼光灼灼,不肯稍离。

 

待看清了那人面容,我心下意外,咦的叫了出来。
这分明就是会上居末座的那名锦衣剑客!
怎么会是他?

 

就在我呆楞的当口,他却开始对我笑,笑的我心下越来越是糊涂。
真的只是陌生人吗?可是那眼,那笑,早已深入骨血,熟悉至此,我又怎会认错?

 

忽然,他跨前一步一把将尚在恍惚中的我抱进怀里,紧紧搂着,颈窝处,我感觉到了他的热气,一声轻微的叫唤飘入耳中,"仙仙......。"
这一声,犹如惊雷,让我再也把持不住,满腔的泪意,汹涌而出,死命地回抱他,"如果.........我在做梦......就让我永远不要醒......不要醒......!"
"不是做梦......仙仙......不是做梦......我在这里......。"他也开始哽咽。

 

得了这话,心下再无疑惑,激动不能自己,痛哭出声,手里越发抱得紧了。"你真的没死?......真的没死......?"
从小到大,还从未哭得这般狼狈过,但这一刻,谁还管得了这些,只是任那眼泪如滔滔河水,倾泄而出。直哭到眼前发黑,呼吸困难,身子又开始软了。

 

他忙支撑着我,将我慢慢放到地上,靠岩壁而坐,"仙仙,你现在身体还很弱,不要太激动......。"
人再软,身子再弱,我也要好好抓住他。这辈子能经历这样一次失而复得,已是人生至高无上的幸福了。

 

伸手抚上他的脸,"让我看看你。"

 

"我忘了。"他抱歉一笑,抬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那一张朝思暮想的脸立刻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

 

眉飞神异,灿若流星,殷殷浅笑,温良如玉,一派君子风范。看得我心头高兴万分又酸楚不能自己。

 

"怎么了?"白尘见我神色不对,扶着我的肩膀,着急询问。
心头袭上一阵难堪,伸手去蒙他的眼,"不要看我,我变丑了。"

 

双眼被我蒙住,他却笑了:"谁说的,我的仙仙不知道有多好看。"说着,便抚上我稚气的硬是要遮住他视线的手,抓到唇边吻了一吻。抬头,却是认认真真的在我脸上悛巡了一遍,开口道:"仙仙,今日当你在大殿上跪下的那一刻,我心里真正为你骄傲,你比任何男人都像男人,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即使你仍不喜欢我,这一次,我也绝不再放手了。"

 

注视着他真诚的眼眸,我焦躁的心奇异地安定下来,好似飞扬的尘沙终于回归大地,整个人又活了过来。他的话听在耳里,却立时在心中镌刻下深深的痕迹。我知道,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让我重新打开心门,真心相待,不再辜负的,便是眼前这唯一一个。

 

与生离死别相比,一张容颜算得了什么。相知相守,交托给对方的是彼此的真心。
不由破涕而笑--即使我是这人间最丑的一个,但在他心里也是最美的。

 

主动钩上他的脖颈,在他脸颊上快速亲了一下,我止不住满心的喜悦,大声道:"我就在这里,你抓得越紧越好。"

 

话音未落,我刚要离开的头便被他压下,两人激烈地吻起来,唇齿相依,互相需索给予着,两颗心融为一体,再也不愿分离。

 

等好不容易终了,白尘痛苦地抬起头,"仙仙,我们现在还在逃亡,这事还是以后再做吧。"
我立时红了整张脸,啪一下打过去,"什么这事那事的,我才没有......。"
没想到白尘居然比我还窘。看着他不亚于我的红脸,忍笑道:"做都做过了,你干吗比我还......?"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原本只是想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却口不择言,居然说了一句让我更不好意思的话来。

 

白尘却止了起身的动作,一愣道:"什么时候?"
你......你......还问我什么时候......?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中秋节客栈里,你不是借酒装疯......不......不规矩来着......。"装傻也不用装到这个地步吧!

 

白尘听了却一脸的苦笑:"那时我痛苦的要死,怎么到你眼里却成了借酒装疯了?"他顿了一顿,才吞吞吐吐续道,"而且......后来......你一激动便晕过去了......我没有......。"

 

看着我一脸惊愕,嘴巴大的足足能塞进一个鸭蛋,他也恍然大悟,"你不会是以为我......?难怪第二天早上火气那么大......还叫我滚蛋来着。"

 

天,这下丑大了!我窘地猛敲自己脑袋,里面装的什么啊,怎么会生出这种误会,真是天下第一大草包!

 

白尘笑着拉我起来,"不要敲坏了,我以后才麻烦呢。"他重新拿起火折子,转头看了看前方的路,忽然问我:"我们现在到底是个怎么处境,你怎么问都不问?"
我这才想起来,呵呵傻笑,忙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

 

白尘却答非所问,开始严肃起来,"我总觉得植水......不太对劲,他的武功......?"
"你和他交过手了?"
他点点头:"在大殿里的时候。我中了他一掌,要不是有人暗中相助,我压根就不可能带着你逃出来。"
"你中掌了?"我一听差点跳起来,伸手便要去拔他衣服,看他胸前,但却被他一手牵了,抬脚便要继续向前走。
"我还行,没事。"他转头,闷闷说了一句。
"植水,他练了......九天玄功。"我却钉死在原地,这步子怎么都迈不出去。
白尘身子一震,也站定下来。
"尘,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不告诉我真话?"
他转身,叹口气,这才启口,"我只是......受了一点内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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