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昊绯雪翻了个白眼,收回焰力,堆起了一脸假笑:"母亲大人,许久不见,您看上去还是这么年轻啊。"
黎羽宓兰岂会听不出南昊绯雪言语间的讽刺之意,但她依然笑道:"多谢公主夸奖。"她走到锦榻上坐下,细声细气地道:"王上,公主,你们根本没有必要在此时吵吵闹闹的。自从三年前那个铸剑师被公主杀了之后,至今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替代。何况,月蚀之日未到,亦不是祭剑之期,你们还是先静一静吧。"
南昊绯雪一跺脚,道:"好,好,我也懒得理你们,"她从地上搀起洛晨,出了贺阳殿。
南昊离云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个小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黎羽宓兰柔声道:"陛下莫要心烦,公主既然不嫁予洛夜了,与洛氏兄弟自是没有瓜葛,她与陛下终究是一家人,日子久了,她会明白事理的。"
"不错,不错,"井宿长老被黎羽宓兰的话所提醒,道,"这样一来,浸雪公主便可嫁予陛下为王后,先王当日一直有此念头,黎羽太妃也是知道的。"
南昊修玉闻得此言,脸色大变。
"谁敢娶那种坏脾气的女人。"南昊离云悻悻然。
"此话不尽然。"井宿长老道,"绯雪公主具有纯正的朱雀血统,倘若陛下能与她产下子嗣,定能保持我朱雀的血脉延绵。"
南昊离云瞥了井宿长老一眼,森然道:"长老此话是否意指离云的血统不够纯正?"
井宿长老惊觉失言,忙跪伏在地上,栗然道:"老臣绝无此意,陛下恕罪。"
南昊离云烦躁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们都下去吧。"
* * * * *
洛晨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见南昊绯雪愁眉不展的脸正凑在他面前。
"晨!"南昊绯雪发现洛晨醒来,拍了拍心头,吁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总算醒了。"
洛晨轻笑:"让你担心了,绯雪。"他忽又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道:"小夜呢,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南昊绯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干脆地告诉洛晨:"他在婚礼当场扔下我跟别人跑了。"
"什么?"洛晨一惊。虽然洛夜与南昊绯雪的婚约只是当初的权宜之计,双方都未必当真,但洛夜这种视如儿戏的作法,还是很令他生气,"他怎么这么荒唐?"
"是呀,是呀。"南昊绯雪猛点头,"那个人比起我来,可差多了,小夜还那么没眼光,真是太荒唐了!"
洛晨皱起了眉头:"那他一个人在外面岂不是很危险?"
"不会,不会,"南昊绯雪又猛摇头,"那个人是白虎族的,厉害得很,南昊离云一时半会还是奈何不了他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好地......"洛晨忽然痛苦地喘息着,炙热的感觉又复苏了,令他说不出话来。
南昊绯雪忙又取出一块玄冰放在洛晨的胸口,轻声道:"你先别急,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
"好吧。"洛晨确实觉得很难受,微微闭上了眼睛。
南昊绯雪歪着脑袋看洛晨一会,俯下身,将脸埋进洛晨的胸口。
"怎么了?"洛晨抬手摩挲着南昊绯雪的长发。
"好香,晨的身上有妈妈的味道,我喜欢。"
"你呀,真是长不大的孩子。"洛晨微笑着。
南昊绯雪抬起脸,美丽的大眼睛如春波般明亮。
"我已经长大了,我以前答应过妈妈,一定要保护你们的,晨,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
"那就好,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宫的,你先休息一下,我要出去了。"
南昊绯雪匆匆转过脸去,不让洛晨看见她担忧的神色。其实,她心底委实没有十分的把握。南昊离云已在朱雀宫内外布下了重兵,倘若硬闯的话,她动手时所发出的烈焰之力又势必会伤了洛晨。北海玄冰的效力只能维持一时,如果几天之内不带洛晨回到青龙之都--雁泽,那他就有性命之 虞。浸雪禁不住想,要是此刻在身边的人是洛夜而不是洛晨,就不会有这么多顾虑了,可惜世事总是不如人意,她烦躁地撅起了朱唇。
* * * * *
黎羽宓兰刚刚推开房门,忽又停住了脚步,回首吩咐侍女:"你们退下吧。"
侍女们下去后,黎羽宓兰进了房间,看见立在窗边的金发男子的背影,她会心地一笑,掩上了房门,走到东御司华的身边,轻轻地搭住了他的肩膀:"你倒真是大胆,一个人也敢闯到这里来。"
东御司华不着痕迹地拨开黎羽宓兰的手,沉声道:"洛晨眼下是否在朱雀宫?"
"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就要带他走。"
黎羽宓兰吃吃地笑了:"看你这个样子,如果他是女人的话,我可要吃醋了。"
"哦,吃醋?"东御司华眯起了眼睛:"为谁吃醋?"
黎羽宓兰的眼波中流转着妖冶的媚意:"我现在是朱雀族的太妃,与黎羽族并无多大关系,上次我之所以答应桑的请求帮你的忙,纯粹是为了你本人。我的这一番心意,你可明白?"
"好,好,我明白。现在你可以说出洛晨到底在哪里了吧。"东御司华似笑非笑地看着黎羽宓兰。
"他在南昊绯雪公主的暖琳殿。不过,你单是带走他一个人是不够的,他现在有一半的血液在他弟弟洛夜的身上,你必须把洛夜也杀了,才能得到月魄之剑。"
"你以为我是要用他的血来铸剑吗?"
"不是吗?"黎羽宓兰脸上微露惊诧之色,"这可是重振你青龙族的大好契机啊。"
东御司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就算是吧,你先告诉我,他身上真的只有一半血液吗?"
"要不然的话,你以为这三年他为什么只能留在雁泽。只因他原本就是半个死人,是靠月魄的阴灵之气来维持生命。朱雀司火 ,长离乃阳炎汇集之地,他若是在这里多待几天,很快就会命丧黄泉的。"
东御司华的心抽痛了一下,急急地道:"那我如果杀了洛夜,将另一半血液取回,洛晨是否能恢复常态?"
"何必多此一举,把两个人一起杀了就成了。"
"你快点回答我的问题。"东御司华不耐地道。
黎羽宓兰娇嗔地看了东御司华一眼:"他们两人现在拥有的是同一个生命,你杀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也活不了了,所以我说你不必多此一举。"
"可恶!"东御司华愤怒地一掌击在身侧的茶几上,松木的茶几被击得粉碎。
"你怎么了?"黎羽宓兰吓了一跳,看着东御司华铁青的脸色,她忽然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畏惧之意。
东御司华半天不做声,黎羽宓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伸出纤美的玉手,柔声道:"看你,怎么出了满头的大汗,我来给你擦一擦。"
东御司华眸中精光暴闪,他一把擒住了黎羽宓兰的手腕:"你也是黎羽族的人,告诉我,你所能见到的我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黎羽宓兰盯着东御司华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看不见,我本来就不是纯血统的黎羽族人,何况你又是凭借朱雀的幻力存在于这个轮转之中的异数,恐怕就连桑也未必看得清楚你的未来。"
"那洛晨呢?"
"那就更看不见了。"黎羽宓兰娇笑着,"死人怎么会有未来呢?"
第三章
为什么相同的梦境总是反反复复地缠绕着他。
冰冷的月色、憔悴的梅花,还有悲伤的离人。
当烟华落尽,当红尘湮没,往事皆已成虚,不变的,是那一往情深的凝眸,痴痴地看着他,似乎要将他溶入那一片海一样深的碧蓝中......
是梦吗?为什么那碧蓝的眼眸是如此地真切,仿佛就在他伸手可及的距离。
似乎有人正立在他的床边看着他,洛晨从朦胧的睡意中回转过来,眨了眨惺松的睡眼,终于看清了悄无声息地站在面前的那个男人,他倒抽了一口气:"东御司华?你怎么在这?"
"我来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去雁泽。"
"不......"洛晨垂下了眼帘。
"跟我走。"东御司华的声音坚毅而温柔,"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洛晨抬眼之际,接触到了东御司华的目光,他的心震动了一下,脑海里有一道熟悉而模糊的影子转瞬即逝。
"跟我走。"东御司华将手伸向洛晨。
洛晨不知不觉点了点头。
东御司华抱起了洛晨,他的臂弯很温暖,虽然洛晨的身体此刻烧得发烫,但他仍然喜欢这种温暖,这种能为他带来心安的温暖。
屋外,月淡星稀。
东御司华的脚刚迈出房门,迎面一道红光向他袭来。他疾速侧身,错步避开。
"什么人?快把晨放下!"南昊绯雪挡在东御司华前面,一扬手,烈焰自她掌心腾起。
"唔......"洛晨感觉到了周围空气中突如其来的热度,痛苦得拧起了眉头。
东御司华大惊,抱紧了洛晨,对南昊绯雪低声喝道:"还不住手,你想害死他吗?"
南昊绯雪收了手,跃到东御司华面前,警觉地望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洛晨喘过一口气,道:"绯雪,不要动手,他、他是......",洛晨接不下去了,就在那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对东御司华其实是一无所知,可是,为什么会神使鬼差般地答应随他走呢?洛晨犹豫了许久,轻声道,"......他是我的朋友。"
东御司华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他瞥了南昊绯雪一眼,道:"我要带他去雁泽,你还不让路?"
"不用让路,你根本走不出去。"南昊修玉从暗中缓缓走出,一挥手,刹时,手持火把的侍卫将周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摇曳的火光映在东御司华的脸上,投下了班驳的影子,使他俊逸的轮廓更显得棱角分明。
南昊修玉看着东御司华冷笑:"你居然敢擅闯朱雀宫,真是胆大妄为!"
"你居然敢擅闯暖琳殿,真是胆大妄为!"南昊绯雪的声音比南昊修玉的更冷。
南昊修玉粟然一惊,看见了南昊绯雪的满面寒霜,心中暗暗叫苦:"是王上的命令,要我看住洛晨,不准他离开。"
"哦,是吗?"南昊绯雪故意拖长了声音,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侍卫:"好,现在本公主的命令,我数十声,要是还有人留在我的暖琳殿,杀无赦!"她举起手,伸出一根指头,"一、二......"
"三"字还未出口,侍卫们已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干净净。修玉大人的命令固然重要,但绯雪公主的话更是不能不听的,这是朱雀族尽人皆知的事理。
东御司华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忍不住轻笑出声:"现在你还不让路?"
"休想!"南昊修玉大怒,两道金红的火轮从他的手中腾起,向东御司华飞来。
东御司华单手环住洛晨的腰,一挥衣袖,一层冰幕张开,阻住了火轮。冰火相接,发出了"嘶、嘶"的声响,水气弥漫了视野。
南昊修玉脸色大变:"你是青龙族的人?"
东御司华傲然:"东御司华。"
"东御......"南昊修玉喃喃地念道:"东御司华?"他突然倒退了几步,指着东御司华,满脸惊疑之色:"你就是青龙王东御司华?你居然真的还活着?"
东御司华趁南昊修玉失神之际,抱着洛晨,掠身而出。
南昊修玉刚想追上,却被南昊绯雪拖住了手。
"修玉,修玉,我有事情想问你啦。"
"你快放手。"南昊修玉话虽如此说,却舍不得挣开南昊绯雪的手,眨眼间,东御司华已去远了。南昊修玉顿了顿足,无奈道:"好,公主殿下,你有什么事,尽管问吧。"
"你认得刚才那个人吗?他是青龙族的吗?青龙族不是一千年前就被我朱雀所灭了吗?怎么还会有后人呢?"南昊绯雪的话音又脆又快。
"呃,我是族中的书记官,掌管各类文典史籍......"
"我知道,我又不是问你这个。"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南昊修玉不满地道。
南昊绯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好,好,你说。"
"族中有一册秘卷上记载,一千年前,我朱雀之所以灭得了青龙,是因为当时的青龙王东御司华与朱雀神立了一项契约。"
"契约?"南昊绯雪睁大了眼睛。
"不错。契约的内容是:朱雀神给予东御司华永恒的生命,而作为交换的代价,东御司华将整个青龙国为祭品献给朱雀神。"
"真恐怖。"南昊绯雪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头:"为了自己一个人,牺牲了整个氏族,他是不是疯了?"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长生不老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像最长寿的玄武族,他们的寿命也不过三百年左右,而东御司华一千多年了还没死,这岂不是很神奇。"
"胡说!就是因为这样才恐怖。"南昊绯雪很认真地道,"一千年过去了,你喜欢的人和喜欢你的人都不在了,只有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谁知道。"南昊修玉耸了耸肩:"也许有人就是喜欢一个人活着。"
"哎呀!"南昊绯雪失声惊叫:"那他把晨带走,难道是想取得月魄之血来铸剑吗?"但转念一想,又迷惑地皱起了眉,搔了搔头,"可是看他刚才对晨很关心的样子,应该不会吧......真是搞不懂。"不过,更叫她搞不懂的还有一件事,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咦,离云呢?这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他也不过来看看,实在不像他平时的作法。"
"对了。"南昊修玉想起来了,"王上今晚被黎羽太妃邀去饮酒了,是不是喝多了。"
"什么?看着那个老太婆还能喝多了?要是我可一杯都喝不下。"
南昊修玉不明白南昊绯雪的年龄观念怎么会这么奇怪:比她小两岁是"小鬼",比她大五岁是"老太婆",那他七年之后岂不是一下子从"小鬼"升级到"老头子"了,可是这些想法他又不敢当着南昊绯雪的面说出来,他只是看着南昊绯雪傻傻地笑着。
* * * * *
疾弛中的东御司华忽然停了下来,唤了一声:"洛晨。"
"唔?"洛晨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走了半夜的路却还未离开长离,身上的玄冰正一点一点地融化,他的生命似乎也正随之一点一点地消退,感觉都已热得迟钝了,他甚至分不清与他说话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