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笑琴心中一骇,抢进房间,屋里没有一件家具是完整的,全部都被劈成碎片,零星碎物散了一地。
屋子的正中央里,横躺着一个血人。
“司雾!”玉笑琴扑上去,试探他的呼吸,隐约还留有一丝气息,“他还活着!”
两人小心翼翼地抱起重伤昏迷的司雾。
木难也赶了过来,掩护着他们一起离开了白虎坛。
“不能把他带回飞龙堡,否则会给关家带来麻烦的,你们都不希望看到飞龙堡变成第二个白虎坛吧。”木难说道。
“飞龙堡和白虎坛可不一样。”关庭风争辩了一句,但他心里明白这并不是实力是否强的问题,而是立场问题,身为武林白道之首,一举一动都受万人关注。
“离这里不远有我木家的产业,不如暂且送到我那里去吧。”
三十一
一大早,玉笑琴就徘徊在水无央的房前,几度要敲门进去。今天是水无央和丁诩交手的日子,玉笑琴莫明地有些担心,天还没亮就醒了,匆匆跑来却又犹豫着,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就听到水无央的声音
“哎呀,怎么这样啊!让我怎么见人啊?石帆,快点给我想想办法!”
“啊,这个……教主……昨天晚上你应该吃点东西再睡的,就不会睡不着了……”
“可是今天就要见宁修了,这副样子怎么能见他呢?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玉笑琴轻轻推门进去,只见水无央正坐在镜子前愁眉苦脸,而石帆正拿着梳子要给他梳头。
“来来来,笑琴,你看看我是不是有黑眼圈了?”水无央一把拉住他,紧张地问道。
“啊……”玉笑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精致的脸庞难掩疲惫之色,“没有啊……很好啊……很漂亮……”
其实这几天,对于水无央吃不香睡不着,也是有所耳闻的,虽然他有在掩饰,但仍然没有办法完全表现出不在乎。
“早知道昨晚就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真是的……”水无央捏着自己的脸,痛苦道,“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今天就要和丁诩对战了,你是在担心战不过他吗?”
水无央一脸不屑:“对付他,还不需要花费我太多心思,二十年前我能赢他,二十年后我照样能赢他。我是在担心……”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哎呀,其实我也知道他不会有事的,丁诩不过是拿他要挟我比武,可是还是会忍不住去想,想了就头痛,头痛就睡不着了……真是烦哪!”
玉笑琴闻言,胸中莫明地悸动:“教主,他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没有什么重要与更重要之分,当两个生命融在了一起,对我来说只有同生或者共死。”水无央冲他笑道,“那么你呢,有没有觉得自己的生命和谁融合了?要抓住机会呀,错过了,可就要后悔了!”
玉笑琴勉强笑了笑,没有答话。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比要他回答天上有多少颗星星还要难。
“教主,我对你们今天的比武很担心,你不会有事的吧?”
“担心?难道真的是一种感应吗?”水无央喃喃自语,转而又笑了笑,摸了摸玉笑琴的头,“放心吧,我怎么可能有事呢?我还要等陨儿长大,然后享清福呢!”
比武约定的地方,逍遥城和飞龙堡两队人马早已等候在那里了。
玉笑琴四处张望,竟不见今天的主角水无央,只有丁诩一个人杵在那,神情很是烦躁。
只见他狠狠扫了眼华宁修,而对方则无害地笑道:“跟你说了不要约在地形这么复杂的地方,无央是个路痴,很容易迷路的。”虽然是人质,但他并没有受到任何恶劣对待,仍然是从容不迫,气度非凡。
关岳鸿走到丁诩身边:“二弟,难道你今天真的一定要和三弟打吗?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和谈呢,非要弄到兄弟动手的地步?”
“大哥,这是我们俩的事,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丁诩的神情很是倨傲。
关岳鸿不禁摇了摇头,关庭风对丁诩的态度很是不满:“爹,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他们要比就比好了。”
“你懂什么!”关岳鸿瞪了儿子一眼,仰望苍白的天空,眼中无限沧桑,“我只怕今天是场你死我亡的比武……”
“他们有血海深仇?”
“今天的结果我不知道……但是二十年前,真正的天下第一应该是三弟才对……”关岳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那时候的那场比武,我们三个人都非常重视,做了精心的准备,说好用抽签决定谁先比试。结果比武当天他们居然吵了起来,两句话不和就开打。很多年后,他们的比斗一直在脑中浮现,那是种以命拼命,恨不得杀了对方的气势。好好的兄弟从那天开始就……”
关岳鸿深深叹了口气,百般无奈:“那天,虽然赢的是三弟,但其实是两败俱伤,惨不忍睹。既然两人都打成那样了,我提议比武就此作罢,可三弟执意不肯,在休息了两个时辰之后便与我比试,可他都伤成那样了,还怎么可能……唉……”
关庭风听到他父亲的一番话,正不知如何应对,人群里发出一阵骚动。
远远的是水无央款款而来,一手牵着华陨,一手抱着海上遗音,身后跟着四个一模一样的少年。
“三弟好悠闲啊,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华宁修斩了?”丁诩讽刺道。
“二哥未免太心急了,早晚都是一战,何必着急这一时半会呢?”水无央笑道,“我是给二哥带好玩的东西过来的。”他右手一扬,藏青色的衣袖微微掀起,露出一段手臂。
丁诩的瞳孔骤然缩紧,死死地盯住,他的手臂上,是一串黄玉珠串成的手链,在阳光下珠光流彩。
“你……你哪里来的?”
“哎呀,二哥怎么问这个奇怪的问题啊?”水无央摸着珠链,装模作样道,“难道二哥记性差成这样吗?当然是手链原来的主人送我的啦。”
“胡说,清儿怎么可能把她最喜欢的饰物送给你!把它给我!”
“你先把宁修还给我啊!”只要人在他那边他那颗悬着的心始终都放不下来。
丁诩并没有多加阻挠,放了华宁修。
水无央紧紧拥抱着心上人,华宁修则轻轻安抚了他一下,一切尽在无言中……
“水无央!要肉麻回去肉麻,把黄玉珠给我!”
水无央把华宁修交给四音四人,才安心应对:“耶?我有说过你放人我就还你手链吗?好像没有吧,二哥是不是误解什么了?”
“水无央你敢耍我!”丁诩勃然大怒,拔出佩剑向他攻来。
所谓高手对战,不是应该两人默然对视一番,然后以气势压倒对方,来个阴风四起,秋叶落地,制造点压抑的气氛的吗?
可这两人怎么就这么没有一点预兆地打起来了?难道他们果真是世间奇人吗?
玉笑琴苦恼地揉着太阳穴。
水无央轻身跃起,凌空翻滚躲开利剑,落地的瞬间盘膝而坐,将海上遗音搁在腿上,凝神于琴上。丁诩诧异地望着他,神情戒备。
当第一跟琴弦被波动,空气顿时产生强烈的共鸣,宛如海浪搬卷起波涛。
旁观众人纷纷调理气息,生怕被这琴音伤了心志。
丁诩暴喝一声,利剑袭来,直击要害,水无央手掌一落,海上遗音像被吸起来似地飞上半空,挡住利剑,明明是木头,却发出金属碰撞似的声音。
水无央嘴角勾笑,那么多年对琴用于武学的研究,今天终于有了实践的机会,而且效果似乎不错。
丁诩使剑快过闪电,在眼底留下一连串幻影,难辨真假,气势磅礴。水无央以琴做盾,在剑雨中穿梭。
外物已成空,两人构成了一个真空世界,其他的人事物都看不见听不见了。彼此的武功相差无几,若有丝毫的松懈就有性命之忧。
每一次剑所指之处,水无央都险险避开,离肌肤不过几分,引得众人捏一把汗。
水无央一味防守,步步为营,虽然每次都能躲过,但看上去十分被动,不似一贯作风。
玉笑琴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他问华宁修道:“前辈,你替教主担心吗?”
华宁修从容笑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相信无央了,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站在他身边的华陨,苦瓜着脸,掰着华宁修的手,轻声道:“师爹,你捏地我好痛啊,轻点轻点!”
正在说话当口,水无央突然一个分心,身形一滞,青光在眼前掠过,右手背上森然一道血口,血肉外翻,幸好反应及时,才不至于当场断掌。
“哼哼,怎么,你发现了吗?”丁诩冷笑。
水无央低头看了眼左手背上的苦毒石:“你好毒啊!”满脸冰霜,浑身散逸出杀气。
“别紧张,我放的只是抑制内力的毒——风灭,不过你这以绵长内力见长的优势可就发挥不出来了。”
水无央长期佩戴的苦毒石有神奇的功效,一般毒物根本没有办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只要遇到毒,苦毒石的颜色就会变深,现在原本的翠绿色已经变成了墨绿色。
但是苦毒石的解毒功效也是有限的,长期停留在有毒的环境里,身体终究会承受不住——比如现在……
三十二
水无央低头看了眼左手背上的苦毒石:“你好毒啊!”满脸冰霜,浑身散逸出杀气。
“别紧张,我放的只是抑制内力的毒——风灭,不过你这以绵长内力见长的优势可就发挥不出来了。”
水无央长期佩戴的苦毒石有神奇的功效,一般毒物根本没有办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只要遇到毒,苦毒石的颜色就会变深,现在原本的翠绿色已经变成了墨绿色。
但是苦毒石的解毒功效也是有限的,长期停留在有毒的环境里,身体终究会承受不住——比如现在……
“雕虫小技,亏你也拿得出手!”水无央冷笑,突然气凝于指,挑断一根琴弦。断弦如银箭,飞向丁诩的手腕。丁诩只觉手腕一震,又麻又痛,佩剑差点脱手。
转守为攻,不过一瞬间!
水无央知道,战局拖地越久,自己的身体状况就越糟糕,一定要速战速决。
琴音急如雨点,大地似乎都被震撼了,耳膜被压迫到充血,一些自制力差的人已经昏厥在地了。
丁诩攻势不减,挥剑成风,从天而降罩在头顶。
琴弦陆续被水无央挑断,当作利器,分别击中他左右手腕手肘和肩膀。琴弦细如发丝,根本无从躲避,丁诩几次差点站立不稳。
同样,水无央要攻守兼顾,在丁诩的强大攻势下,多处受伤。
只剩三根琴弦的海上遗音仍然演奏着美妙的音乐,琴音叮咚,迷惑心志。一曲奏至高潮,音色突然拔高,仿佛咽喉被扼住,“铮”地一声,最后三根琴弦一起被挑断,拧成一束,飞向丁诩手中的剑,一阵电光耀眼,哐当一声,一段残剑摔落在地,琴音嘎然而止,永远停止在了最高潮。
丁诩望着手中断剑,难掩惊骇。
胜负已分,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可惜啊,二哥,黄玉珠你不能拿回去了。”
丁诩冷冷地望着他,眼中流露出一抹狠色,狷狂的笑意慢慢浮现:“三弟,是你大意了,比试才刚刚开始呢!”
他手一抖,甩落半段断剑,露出另一柄银光闪烁的短剑。
“子母剑?”水无央轻吟,目光忽然变得凄然。
“不错,你的琴弦都断了,只剩一块木板,我看你还拿什么再战!现在风灭毒效应该已经深入你的骨髓了吧!”轻挑短剑,指着他额头。
水无央低下头,爱怜地抚摸他的海上遗音,手背上的伤鲜血直流,一滴滴落在乌木上,他深深叹了口气,望了眼旁观的人群,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丁诩不再年轻却仍然英武的脸上:“我不可以死在这里的,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丁诩,是你逼我的,不要怪我……希望清姐也不要怪我……”
他缓缓起身,有些跌跌撞撞,似乎难以支撑身体。他停顿了一下,大力一掌拍向海上遗音,琴当场裂为两半,视线之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他轻轻跃起,从空中接住,落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