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魇难醒(修改版+番外 )————子城银雨
子城银雨  发于:2008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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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琳儿,加油!"我握住她的手,任她用力的抓着。
      "啊......穆哥哥......痛......"
      "不怕,我在你身边。不怕......"
      "娘娘,用力,快了,快了......"
      "琳儿,加油......"
      "啊......"
      "哇......"随着一声孩子的啼哭,我们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段琳更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晕了过去。
      稳婆兴奋地叫着:"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一瞬间,我兴奋到了极点。男孩,那他以后会不会和雪焱长得一样?雪焱,是你给我的慰藉吗?抑或是惩罚......
      我将我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为尘焱,其用意明显到人尽皆知。但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我是皇帝,天下唯我独尊。即便臣子有什么不满,但我的圣意之下,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朝廷里许多人在看着我对这个孩子的处理,因为我的这一意向将成为许多人决定投向那一方的关键。我没有去管下面人的争权夺利,也不想听他们为了各自利益进谏的那些话。我一意孤行地尘焱百日的时候宣布了他的身份--尘国二皇子,与大皇子尘修一样,具有皇位的继承权。
      这宣布一出,殿下立刻哗然。我能听见那些不满的怒骂声,也能听见那些或谄或媚的笑声。不过这些都已经入不了我的耳了,我如今唯一在乎的一件事就是怎样保护尘焱,让他不要在这复杂的深宫受到伤害。当年,我没能对雪焱做到的事,在他身上我一定要做到。
      或许上天真的是和我在开玩笑吧,随着尘焱一天天的长大,他的发色和瞳色竟变得和落魇一样。当他半岁的时候,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出他那湛蓝色的眸子和雪似的头发了。曾经许下的谎言就这样不攻自破了,这样明显的遗传,任我再怎样的指鹿为马也扭曲不了的了。于是,我令人修建了一座"冰焱居",让悠芩带着尘焱住进去。而对外则说二皇子因早产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我不知道我这个谎言可以维持多久,也不知道日后如何对尘焱解释他这奇特的外貌,但如今我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个了吧。
      两年后,段琳病危。这个从生下尘焱就没有抱过他的女人,到死也不愿意承认他是她的孩子。
      两岁的尘修跪在床边,红红的脸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水。我抱着他,让那小小的身子在我怀里不停地唏嘘。
      拍拍那娇小的身子,我放柔声音地说:"修儿,你母亲到另一个去了。她会活得很快乐的,别哭了,你娘要看你这样,她会伤心的。"
      尘修抽泣了几下,然后抹着眼泪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我不哭,修儿不哭。这样娘就不会伤心了,是不是?"
      "是。"我摸着他小小的头,有些不是滋味地说,"修儿是坚强的孩子,是父皇最爱的儿子。"
      "那父皇不爱焱儿了吗?"稚嫩的童音带着质问的语气。
      我一怔,旋即又恢复神色道:"怎么会不爱呢?修儿和焱儿都是父皇的孩子,父皇同样爱你们。"
      "恩,这样就好。父皇,他们都说焱儿不是您的孩子,您千万别相信啊。我和焱儿都是一样爱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父皇都知道......"不禁地,眼睛竟有些涩涩。看来这秋风还是太凛冽了些。
      段琳死后,我下诏立悠芩为妃,并宣称思念段琳心切,从此不再纳妃。
      虽然朝臣们早知道我有意立这个身份低微的婢女为后,但等我真正宣布的时候,还是有很多的人站出来反对。我没有说更多的话,只留下一句"君无戏言"便离开,剩下那一堂的人在那里独自臆测我这个冷血皇帝的圣意。
      立后大典还是举行了。从头到尾,悠芩都没有"说"过什么,只是静静地遵从。
      洞房喜纱,红烛吐蕊。悠芩盖着盖头坐在床边,而我则站在窗前,望着苍穹发呆。满室淡漠的气氛让人感觉不到洞房的喜悦与暧昧。
      "你准备就这样一直站到天亮吗?"一件风衣披到身上,随之而来的是有些沙哑的女声。
      我惊讶地转过头,看见悠芩正穿着那身喜袍站在我身后。
      "悠芩,你......"
      "奇怪我为什么还能说话对吗?"她轻轻地笑,"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失去过声音。当年的惩罚因为救得及时并没有留下什么余疾。"
      "那你为什么这几年都装成哑了?"
      悠芩看着我,笑得有些凄楚地说:"不然我能怎么样?当年你竟能因为我为公子求情而赐我死罪,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出手攻打水溟宫之前我有劝过你,但是你没有听。这一切......能怪谁?"
      她说话还是那样不留情,但同时也是那样的直达死穴。对于她的责难,我毫无辩驳的余地。雪焱的事的确是错在我的刚愎自用,如果当年我能多听一点,如果当年我能多想一点,或许我和他真的能幸福也说不一定。
      漫天飞絮,血如红莲。苍白的人儿躺在雪中,一抹浅笑化去了人世的一切纷扰......月山的那一幕再次袭上心头,不禁地,心中一阵痉挛。眼眶也在不经意间浸润了。
      "小穆......"一双纤细的手搭上我的肩。
      好陌生的称呼,悠芩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叫过我了。十年?二十年?还是说早已经久得来我们自己也记不起来了。
      "想哭就哭吧。这么多年来你的痛苦我都知道,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
      悠芩的话仿佛利刀,轻轻得割开了我隐藏的伪装。一瞬间,多年来独自前行、手染血腥的痛让我止不住流出的泪。
      悠芩抱着我,仿佛儿时那般低喃道:"不怕,芩姐姐永远在你身边......"
      那夜,我和悠芩在洞房的红烛下宽衣睡下了。她抱着我,一如多年前那一个个我们相互取暖的晚上。我靠在她身上,静静地睡着。无关情欲,只有满心不改的情谊......
      立悠芩为后,恐怕是这么多年来,我做的唯一一件对得起自己的事。她很心细,照顾两个孩子根本不在话下。而如今,我赋予她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权力更有能力保护到他们。日子依旧如水流,我依旧做我的冷面帝王,在朝臣面前依旧不流露自己的一丝情感。只有每夜到冰焱居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像个人。
      尘修会很高兴地拉着我说东说西,而尘焱也会迈着不稳的脚步叫着"父皇"。悠芩从来不打扰我们三人的相聚,只是静静地站在屋外,享受夜风。而每当我离开的时候,她就会像姐姐一样给我批上一件衣服或是叮嘱我一些日常要注意的小事。我笑笑地应她,然后独自踏上回寝宫的路。
      望着漫天的星斗,我总想说:雪焱,现在的我很幸福。因为我相信母后曾说的,每个死去的人,都会化做天空的星星,看着人间的一切。那么,雪焱,你能看见吗?
      由于我的命令,整个寝宫除了我没人敢进我的房间。所以,我的房间在我看来,永远是黑暗一片。
      挥退门口的宫娥侍卫,我拿着火折子推开了门。踏进房间的瞬间,一个冰冷的东西贴上了我的颈项,我知道这个感觉。是冰冽--当年一个小国进贡,后被父皇赐给秦晅云的万年冰刺。而现在,它的主人是......
      "紫烨,你们终于来了。"很奇怪,我的声音竟出奇的平静。
      有人接过我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房内的灯。一时间,让我看清楚了所有的人。紫烨、银辰、墨残、青沭、尘汐,还有水无潋和......
      "六皇叔!!"
      "尘穆,几年不见,长大了不少。"
      "您不是已经......怎么会?"
      "是啊,尘国的六王爷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一个借六王爷身体复活过来,寻找爱情的鬼魂而已。"六皇叔笑得洒脱,丝毫看不到我记忆中的他的那份忧郁。
      "皇兄......"在我还沉浸在六皇叔的回答中是,尘汐怯怯地叫到我。
      我看着他,青涩的面孔上有着幸福熏陶下的成熟:"你还幸福吗?"
      或许是这句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尘汐有些吃惊地望着我,一时间竟失去了语言。
      "怎么了?这些日子来我早已经想通了,只要你幸福,皇兄不在乎你在什么地方。"说完这句话,我忽然觉得有些轻松。
      尘汐捂着嘴,眼泪如线般掉落:"皇兄,谢谢你!谢谢!"
      "傻瓜,两兄弟,还说这些。"我很想走过去安慰他,但是脖子上的冰冽却限制着我的动作。
      "我不想听你们在这里废话,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吧?"紫烨用很不耐烦的声音说道。
      我点点头。
      "那就把他们还给我们,从此大家两不相欠。"银辰低低地说,声音有着不可掩饰的愤怒。
      我摇摇头:"不可以。"
      "你信不信我敢杀了你?"紫烨的力道加重,我立刻感觉到脖子上有温热的液体留下。
      "我相信你敢。但也相信你不会。"我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们经常来看尘焱,那么,你们也应该知道他现在很幸福。你们带走他,你们谁能保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他们全部沉默,室内无声。
      "我说的这些其实你们都知道,但是你们觉得我对不起雪焱,所以......你们想带尘焱和他的尸体回去,不让他们留在我这个负心人身边对不对?"
      "可是,你们想过雪焱的想法没有?他从小就失去了家,他最希望的就是想要一个有父亲有母亲的家。虽然,我不敢说我能给尘焱多少的爱,但是至少我能将我这么多年来欠雪焱的全部还给他,让他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健康成长......"
      "我一直幻想他是我和雪焱的孩子,因为以前雪焱就说过,要我和他去收养一个孤儿,然后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抚养。让他读书,教他写字,让他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有液体滴落,那点点莹液落到地上,撞出令人心恸的声音。
      我看着尘汐和水无潋,很讽刺地说不出话来。他们还能在爱人的怀里放声痛哭,而我呢?失去了所有的我,如今只有一个空空的皇位。
      忽然,脖子上的冰冽松开,紫烨冷冷地说:"我不希望你将同样的错误,犯在尘焱身上。否则,我不会放过你。"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轻轻地笑,没有语言......
      他们一个个地离开,直到一屋的人全部走完,我才寻回了自己的意识。
      雪焱,我留下了尘焱,希望你能保佑我们幸福......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尘焱和尘修已经是黄发垂髫的孩童了。尘修颇有我当年的样子,刚八岁就能打败教他剑术的老师,而尘焱却让我和悠芩忍不住地担心。他从雪焱那继承而来的"水溟无潋"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萌芽,那时他指着绕在他身上的水带问我那是什么,我搪塞说是皇族特有的能力。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这样的回答显然已经不能让他信服。我和悠芩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可想到随之造成的后果,我们又都禁了声。
      秦晅云有时会来皇宫找我讨论朝廷对武林的态度,毕竟水溟宫的那场屠杀让他有些心结。但我没有选择的,如果让当时在场的人都活着回去的话,尘朝几百年的威名就会随之东流。那样的代价我付不起,所以除了让他们都死在那里,我别无他法,尽管这样做很残忍。
      水溟一役后,秦晅云一直很低调地生活着,我那时侯甚至都怀疑他是否还活着,身为武林盟主的他,既然安静地像个隐士。但六年之后的今天,他竟回复朝气地告诉我他要结婚了。我很高兴地为他祝福,毕竟我们也算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他能从那场屠杀中恢复过来,我真正地替他高兴。
      然而,当我把这件事告诉悠芩的时候,他却凄然一笑:"他始终还是屈服于命运了。这世间果然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我不明白,于是问她。
      她用我看不懂的表情望着我:"紫烨是他在水溟宫明媒正娶的妻子。"仅此一句话,别无修饰。然而这简洁的语言却向一把无形的利刃,深深地插进了我的心脏,让我只能感受疼痛,却叫不出来。
      秦晅云的婚礼在他通知我的当月举行了,我和悠芩以朋友的身份前去道贺。我很纳闷悠芩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和我出去,但她说她有东西要给秦晅云,我也就没有问什么让她和我一起去了。
      秦晅云的婚礼很是隆重,光是酒席就够不知道多少人家过一辈子了。但身为皇帝的我没资格说这些,因为我和他一样,有个让常人不敢想像的奢侈的婚礼。然而我也和他一样,娶的都是自己不爱的人。不知道,他的"她"是否也知道紫烨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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