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一起去巴黎————碧连
碧连  发于:2008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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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纭,家里都好吗?你、爸爸、妹妹?"
"纭?女人?是谁?"程微的思绪一点一点集中於郑雨峻的电话上。
"对不起,没有和你商量,就自顾自地跑到非洲去了。"
"恩,我很好。确切地说,现在好了。昨天,被毒蛇咬了。"
"别担心,TAKE IT EASY,我已经没事了,幸亏有同事和向导及时救了我,THANKS FOR GOD!"
"纭,等我结束任务,你来上海吧!我很想见你!"
"为什麽啊?因为,昨晚我昏迷的时候,脑子里不断出现你的影子。而且等我醒来,突然感到非常後悔,後悔以前‘我爱你'──说得太少,如果昨天我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说不定哪天就不能继续下去了,所以我明白了,要抓住活著的每一天、每一刻,让你知道,我爱你!"
後面,郑雨峻讲了点什麽,程微都听不见,时间仿佛就在他说出"我爱你"那刻停滞了。嘴角的微笑一下子冻结,心从高高的云端上跌了下来,摔成了满地的碎片,无力拼凑,亦无法捡拾。
"眼泪,求你,不要掉下来!不能掉下来!"程微为了克制住悲伤的泪水,只能用力地深呼吸,胸口剧烈起伏,原本淡粉色的双颊开始不正常的潮红著。
挂断电话的郑雨峻回头看到程微这副情形,心一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跪在他的身旁,把虚弱的人抱进怀里,"怎麽了?你哪里又难过啊?"手匆忙盖了程微的额头,"还在发烧呀──对不起,都怪我不好!"郑雨峻嘴里不住地道歉,他现在不仅是後悔,还很後怕,怕程微万一......,"不行,不能乱想!"他努力打消晦气的念头。
"程微,为什麽,我老是让你受伤?!上次是掉海,这次是中毒,我,我真该死!"看著闻声进入帐篷的向导给程微服下了昨晚赶制出来的草药,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冲鼻而来,坐在角落的郑雨峻内疚难过得简直想把自己揍一顿。
黯淡的眼眸称开一道缝,偷偷地寻找到熟悉的身影,程微的心止不住地翻绞,"阿峻,你不要这个表情!!不要,对我这麽好~~~不要,对我这麽温柔,我只会更痛啊!!"
睡了一天一夜,程微终於恢复了正常的体温,人也精神起来了,报道小组又重新上路。一路上,程微的话很少,除了必要的翻译外,基本都不开口。而且,郑雨峻隐约觉得他在故意躲著自己,鼓起勇气开口发问,程微完全是轻描淡写的口吻:"我坐到向导身边是为了加强和他的交流,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那里的人不会法语,只说当地的班图族语,所以我得先和他对对!"

第三天傍晚,刚到村寨的四人还未放下行李,早已联系好的线人就追跑到了车上,气喘吁吁地告诉向导,由於他们迟到了一天,此次访问的对象──反政府武装的三号人物、为WUDI镇守後方大本营的MAKOUN大为恼火,下令指派人看著,人影一到,立即去他那里,否则~~~~~
"否则什麽?"郑雨峻听见程微冒出发音奇怪的单词,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向导说的时候,不是用的法文。我刚才问他法文怎麽说来著,他也只是摇头。反正,肯定不会是什麽好事!"
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过一座座相当简陋的苇草搭成的泥屋,报道组成员被两个手握AK冲锋枪的武装分子带到了幢破旧的二层楼房前,一通严格的搜身後,只有照相机和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手机允许随身携带著。
踏进底楼的大房间,黝黑而强壮的MAKOUN已端座在窗前的书桌後,这个在当地人口中富有传奇色彩,甚至半人半神的男人,此刻正板著脸,藏在镜片後的双眼没有丝毫的信息传出。
"你好!我是纽约时报的评论员GUTHER,这些是我的团队成员,摄影师、翻译和向导。"GUTHER事先已经得知MAKOUN曾在西方受过训,所以直接用英语开始访谈。看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这三个的参与後,郑雨峻迅速拿出相机,连拍了几张人物照。
所有人都落座後,GUTHER单刀直入地问:"你们自称是为了拯救奈达尔的人民而战斗,可现在事实表明,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困苦,连年的战争使大约160万人流离失所,几十万人死亡,你怎麽解释?"
"呼~~~",大家倒吸一口气,不愧是报社的王牌记者,问得够直接,也够危险!
MAKOUN冷冷地看著GUTHER,熟练的英文中略带口音:"这个问题你要问政府,连自己的国民有保护不好,只知道奴役他们,压榨他们的一帮──匪徒。"
"可是有证据表明,WUDI的,也就是你们的军队近年来绑架了2万名儿童,强迫他们成为性奴隶、苦工和士兵?"
"证据?政府的?还是你们美国的??"
"那你就是不承认有这种事发生喽?"
"你说的证据可以给我看吗?"
"下一个问题,今年,你们的军队对北部手无寸铁的平民进行了大规模的种族屠杀。而且,内战爆发以来,那些与政府合作以及反对WUDI和你的人经常会被挖去双眼,割下耳朵或鼻子。有人认为,这些被国际视为‘反人类罪'、‘战争罪'的行为,足够送你们上海牙国际法庭接受全世界的审判,对此,你的看法是什麽?有什麽可以说明的?"
GUTHER的提问如重磅炸弹,在房里炸了开来,"种族屠杀、残害政敌"这绝对是对MAKOUN访问中的禁区,整个反政府武装清楚的知道,一旦被确认有此类事发生,即使能够推翻现任政府成功执政,国际社会也不会承认他们的合法性。因此,一直还算镇定自若的MAKOUN闻言,拍桌而起,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准备这样写吗?"威胁的口气使郑雨峻有些担忧地望住GUTHER。
"对你的访谈很重要,我喜欢面对面的方式,这样可以看到言语之外,你的真正意思。所以,我会考虑结束访谈後,进行深入的调查,证据会找到的。"GUTHER毫不畏惧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事实,我的手段你应该晓得是很毒辣的吧,什麽法律、人道,在我这里已经荡然无存。就请你们留在奈达尔吧!"MAKOUN吼完,不等报道组反应过来,一夥军人冲进房间,三下五除二就囚住了四人,GUTHER愤怒地叫起来;"你这是暴行!!!我有采访自由的!!放开我们!我警告你,不想出乱子的话,立即放人!!!"MAKOUN根本不理会,而是继续命手下蒙上四人的眼睛,然後用当地语说了个似乎是地名的词後,他们便被拖出去,扔到了封闭的车厢里,颠簸地驶离小楼。
第十四章
当程微再度看见光亮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类似地窖的昏暗小屋里,向导一咕隆爬起来到门口。
"他说打不开,估计我们被囚禁了。"程微皱起眉头传达了这个对大家而言很危急的信息。
"SHIT!!"GUTHER火冒三丈地跳了起来,几乎是咬著牙一字字道,"他他妈的真想弄死我们吗?!!"
向导盯住表情凝重的三人,叹口气後决定实话直说:"在这里,MAKOUN就是村民的神,刚才你们和他争吵的情形很快会传遍整个村子,到时候他们可能会用部落最残忍的方式来对付你们!"
程微心一惊,都忘了翻译的事,脱口而出:"什麽方式?"
"他们会先割断你的筋腱,然後把人丢在中间,所有的男人围成圈,唱歌、跳舞、喝酒,最後把你绑在树上,一刀一刀割下五官,挖出内脏後把尸体丢弃在丛林里。"
"天!!!"程微光是听著就觉得恐怖至及。
"怎麽了?你们在说什麽?"郑雨峻焦急万分地看著神态惊恐的程微,生平第一次後悔当年为什麽没去学法语?!
"估计在谈当地土族的杀人方式!"GUTHER耸了耸肩,说出自己的猜测。
"什麽?阿峻?英语我不懂的呀!"真是一片混乱,法语英语满屋飞,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讲啥。
"砰~~~~~~~",门口突然一声巨响,嘈杂的房间蓦地静了下来,程微心中暗道,是MAKOUN的人在警告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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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清冷的月光从顶端的隔栅窗透进小屋,在泥土地上投出班驳的阴影。程微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隐在暗处的角落里,
"程微,回国之後你准备做什麽?继续当MODEL吗?"低低的男声悠然地飘进耳里,熟悉的温暖气息在颊边轻轻拂过,程微瞟见郑雨峻紧挨著自己坐下,舒缓地伸直一双长腿。
"去巴黎,按原定计划和顾卫洋一起去巴黎。"
"一直想问你,到巴黎去的目的是?"
"学服装设计,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DESIGNER,然後创立自己的品牌。"谈到梦想,程微低垂的头不禁微微扬起,原本黯淡的双眸闪出些许憧憬的光芒。
郑雨峻仔细端详著身边纤长的人影,这个俊秀漂亮的男孩子其实并不象外表看上去那样瘦弱,与他接触得越深、越久,就越能感受到他骨子里的坚强和执著,而自己对他的欣赏之情也在不断加深。
"你呢?"程微竭力克制不去关注郑雨峻胶著的目光,但裸露出的蜜色肌肤却不受大脑控制地透出一抹隐隐的微红。
"第一件事,是好好躺在床上睡一觉。第二件事,是去找JIMMY,拜托他继续奴役我、蹂躏我,多找些工作压死我。第三件事,恩,买飞机票,让女朋友来上海,然後求婚,呵呵~~~~~"郑雨峻说到最後,一向大而化之的他也禁不住羞赫地傻笑起来。
"那我要先祝福你,可惜我这颗受伤的心啊!!"曾经以为伤口的疼痛会将自己击垮,可恍若无事的调侃话语就这样冲出口,程微的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纹,原来,绝望的滋味既不是苦,也不是酸,而是如同白开水一般,无论再怎麽样努力、无论过了多长的时间,它永远那样残酷地,淡而无味......
郑雨峻抱歉地搂住了程微,後者不再做作声,头顺从地靠在男人的肩上,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处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见明天的阳光,还要勉强抑制身体的渴望做甚?
两人互相依靠著,感觉对方的体温,如此真实的存在感,使他们确定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在抗争。

深夜,顶著死亡恐惧压力的四人终於敌不过劳累和疲倦,一个个接连倒下睡了过去。
"哦噢!!!!"寂静的屋子里,郑雨峻尽量压低的呼叫声还是成功地唤醒了每个人。
"怎麽了??"大家异口同声地朝他发话。
郑雨峻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站起来,伸手从工装裤膝盖处的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我都忘了,还有这个小家夥可以帮我们!!"
"对啊!启动GPS,快,马上把我们的位置信息传到最近的维和部队指挥部。"GUTHER果断地下令。
在三人热切期待的目光下,郑雨峻熟练地操纵起小小的机器,大约二十分锺後,比了个OK的手势,大家一同舒了口气。
等待救援到来的时间实在很难熬,高度的神经紧张让每个人都绷得直直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声响也能惊得跳起来。
黎明时分,四人的耳畔隐约响起零星的枪声,只是刹那,之後一切又归於平静。还未等他们调整好失落的心态,顶上忽然有动静,抬头一看,众人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大吼:"得救了!!!!"
不消5分锺,维和部队中的精锐力量──特别行动组便弄开了隔栅窗上横七竖八钉著的铁条。顺著绳索,特种兵悄无声息地把人一一地运送出去,刚踏上地面行动组便钻进了丛林中。
"收到信息後,他们立刻制定了方案,连夜赶到村子找准位置,把门口的看守都干掉了。趁村民还没醒,他们会带我们偷偷穿越丛林,直升机在河流隐蔽的段落等著。"简单地叙述完事情的经过和脱逃的安排後,郑雨俊紧紧抓住程微的手,跟著队伍,猫著腰在幽暗的丛林中转来转去。
"注意,"带著红外线夜视功能头盔的战士低喊一声,"前方左侧有人影移动,机枪准备!"
所有人的表情都同一的紧张戒备,程微感到攥在郑雨俊掌心中的手,不停地开始冒汗。
"注意,警报解除!"话音刚落,前方右侧传来一声尖利的枪响,听到这不详的声音,众人心中一沈。
"报告,有潜伏的反政府武装分子已经跟来,并有形成包围圈的趋势!"具有丰富反追踪经验的战士向组长提出警示。
"收到!我命令,所有人机枪准备!"
随著枪声和爆炸声间隔时间的缩短,特种兵已和武装分子交上了火。
"报道组,我们掩护,你们迅速撤离!"组长再次命令。
在一名特种兵的带领下,他们一行四人迅速飞奔起来,程微抿住双唇,反握住郑雨峻的大手,跟著战士的脚步,和身边的人一起全力奔跑,竭尽气力的移动中,间或有子弹从耳朵、手臂、大腿高速擦边而过。
"害怕吗?"程微耳边突然有极其细微的声音飘过。
"我们一起就不怕!"很诚实的说出内心的想法,程微敏锐地察觉自己的手被捏得更紧,仿佛再也不愿松开。虽然那个汗津津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很低,可他的心底却有丝丝暖意涌起。
湍急的河流终於出现在已经快精疲力竭的人们面前,可他们丝毫没有任何轻松的感受,而是愁眉紧锁,这样的水流如何渡到中央水上飞机停泊的区域?领头的特种兵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睛一亮,只见他轻盈地跳到了水边凸起的物体上,时刻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四人也不顾会掉下水被冲走的危险,急忙顺著他的路线,一跳一移地不断接近目标。当所有的人都安全的抵达机舱後,程微在螺旋桨的隆隆声中,向逐渐远离的河水望去。天!他无比後怕地捂住嘴,刚才,他们踏著前行的凸起并不是什麽石块,而是沈睡中微微浮出水面的鳄鱼脑袋。此刻,被吵醒的那几只正张开狰狞的血盆大口,一个劲地向上看!
程微抚了抚剧烈起伏的胸口,对於死亡的恐惧还盘旋在脑海中,久久不去!
第十五章
深夜,郑雨峻的双眼紧紧盯住电脑屏幕显示的照片缩略图,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移动著。由於奈达尔首都的局势日渐恶化,原本报道组居住的安全区域也变成了反政府武装和政府军、维和部队对垒的战场,特别是双方发动空袭战的次数不断增多,纽约时报总部要求报道组时刻做好撤离准备,所以,GUTHER和郑雨峻每天都争分夺秒地把最新的报道抢出来传至报社。
"吁~~~~~~" 郑雨峻舒了口气後合上笔记本,今天的报道终於赶制成功。当他刚起身想伸个懒腰放松片刻,一瞬间,房屋剧烈抖动起来,玻璃窗碎裂的尖锐声弄醒了屋子里的所有人。郑雨峻一下打开门,令人震惊的景象跳进眼帘,漫天的烟雾带来了浓重的硝烟味,赤红的天空映衬著不远处黑暗中破旧的议会大楼,视线透过浓烟还隐约可见超低空飞行在逐渐蔓延的火场中心的轰炸机。
"天!空袭!"四人同时惊叫一声後,立即按照平时演练的步骤,以最快的速度打包整理好重要物品,在可能到来的第二波袭击前撤离居所。在向维和部队营地进发的途中,他们心情沈重地看著许多平民焦急地用双手刨著倒塌的水泥板、砖块,希望能找到幸存者;失去了亲人的人们或者在悲伤地尖叫,或者在伤心的哭泣,整个村落一片混乱。郑雨峻条件反射地取出相机,对著遭受噩运的受害者和惨烈的现场不停地按动快门,他决心要把这些照片登上报纸,让国际社会对袭击无辜平民的恶行予以强烈谴责。
"阿峻,快点,这里很危险!"程微握著郑雨峻的照相包,手指的关节因为担心和焦灼而用力过度,微微泛白。GUTHER和向导已经快跑到前方红十字救援中心临时搭建的帐篷下,他却是选择留在原地,等待著忙於工作的郑雨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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