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了过来,让我几近窒息。
"如果我想易先生帮忙检测的实验成品......是个人造人呢?"
紧贴在耳边的句子,因为低沈而降至冰点的温度,一个字一个字都分外清晰。
我的灵魂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刚才说什麽?人造人?
为什麽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会有很强烈的眩晕感?
这个男人,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尉先生......"我吐了口气,让自己从不知名的异样中镇定下来:"如果你那里真的有这样的成品,我
想我会考虑。不过据我所知,就算是在我们的实验基地,这样的项目也只是尚在实验阶段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别人更是休想,你要发疯也请看清楚了对象再说。
他很轻很轻地嗤笑了一声,鼻子里透露出来的冷气让我头皮发麻。
"我知道易先生你会有兴趣的,不过......"他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看,如果不是错觉他应该是在盯著南
凌的背影:"这次的合作,我希望易先生能够替我保密......即使是对叶先生。"
我勉强挤了个笑,扭头就走。
给他三分颜色,他还开染坊了?看这个样子,臆想症还真不轻。
南凌总算也从那一大堆围著他明显动机不良地花花草草中间脱身出来。
"回去好不好,我很饿......"伸手偷偷钩住他的腰,看著他线条优美的脖颈上浸著细细的汗极是诱人,
一肚子的饥渴顿时指向不明。
"刚才没吃点东西吗?"他回应似地握住我的手,朝著门厅准备开溜。
"哪里有时间?遇上了个难缠的家夥......"
"哦?"他似笑非笑地声音:"居然能有女孩把你拖这麽久?"
"当然不是!"我叹息一声:"是尉氏财团当家的那位......"
这个句子让南凌毫无前兆地趔趄了一下。
"他......他来做什麽?"握在一起的手忽然紧得发疼,我从来不知道南凌居然有这麽大的力气。
"南凌你怎麽了?"我有点好笑地看著他的过激的反映──那男人虽然不讨人喜欢,也不至於听到他的
名字就象听到传说中的哥斯拉。
"没有......我只是在想,他怎麽会对这种酒会感兴趣......"
"大概有钱人都比较无聊。"
"那他有没有对你说什麽?"
"恩?"我有些夸张的发出个疑问词──以南凌的个性来说,对这个男人的关注度未免也太过头了点。
我会吃醋!
"我随便问问。"他从我的注视中把眼皮垂下,笑得很是勉强。
妈的,居然连南凌也这麽在意他,那个男人果然讨厌!
把怀里的身体占有性地搂紧,有些忿忿地扭了一下头。
果然,那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正注视著这个方向,看我回头,微微一笑,眼光缓缓向南凌掠去。
黑羊是撒旦指定的祀品,在任何地方都能够轻易地被暗黑的目光找到,并烙上印记。
南凌的眼睛一直垂著,被我拥在怀里的脊背却无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说他有点冷,我却知道酒会里的空调温度并不低。
4th
尉典的包裹在酒会後第三天寄到了家里,随手提了提,分量很轻。
更让我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真的有资料可以给我。
关於他所谓的人造人吗?还真是天大的笑话。
如果南凌也在场,这种鄙视应该可以更专业一些,只可惜他在休假之前还有一大堆东西需要交代,不得
不在这几天回去应付那些七七八八的琐事。
找了把剪刀,沿著包裹的封口把那些塑胶纸一点点撕开──我到要看看,尉典那种满满地自信之下到底
能拿出些什麽。
恩?包裹里的东西让我有点愣。
不是意料之中的纸张材料或者磁盘,而且和高科技三个字完全粘不上边。
那封在塑料带里揉成一团的是......布料?看样子应该是床单......
还有压在最底下的一件T恤......光看颜色有点旧,而且明显不怎麽高级。
要分析这些,因该送棉纺厂吧......尉典到底在搞什麽鬼?
我皱著眉头把那一大堆东西随手抖开。
很轻的"刷"的一声,有什麽东西跟著那些布料一起铺展开来。
很久没洗的感觉,有股旧旧的味道,从头反复到尾的图案是笑得巨傻的一只龙猫。
纯棉的质地,握在手里很是柔软。
忽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手心的地方汗汗的。
奇怪......这种幼稚的东西,却象是在哪里看过?
头有点闷,顺手在把那件T恤给抓了过来。
即使因为时间的关系沾染了尘土的痕迹,但还是可以嗅到淡淡类似於牛奶般的甜香。胸口的地方大大的
LOGO,肥胖的流氓兔撅著屁股,插上片叶子就是一个毛绒绒的狗头。
鼻子的部分是一个黑黑的点,如果一直看著,它会恍惚著扩大,然後慢慢飘过来,变成我睡梦中常常见
到的那双乌黑眼睛。
"卓越,我最喜欢这件了......是小白帮我挑的!"
"卓越我要那张床单!我要和龙猫一起睡!"
忽如其来的黑色隧道撕开我的脑海,有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呼啸而过。
头好痛......要裂开一样......
红枫,梧桐,湖畔,风筝......
恶作剧的手舞足蹈,流不出泪水的眼睛......
一个接一个不连贯的片段将我拼命地撕扯......象是互不相干的平行线,又象在某个时刻可以完全连贯起
来的一个圆。
我一手抵住额角,一手在空气中舞了舞,徒劳地想握住些什麽。
床单和T恤从手中坠了下去,空落落的,什麽都没有。
我摊著双手怔怔地站在原地,努力平复著思绪中一波波的狂潮。
成堆的床单散落在地下,叠起的褶皱是无法流动的波浪,有如一滩死水,却也把某些遗失的部分堆积了
起来。
我弄丢了......
有钝钝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慢慢涌了过来将我淹没──
我确定我是把什麽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僵在原地的姿势不知道究竟保持了多久,直到门铃的声音清脆响起,我才猛的回过神来。
所有的混乱依旧没有一个头绪,我咬了咬牙从那堆布料上迈过,上前开门。
"卓越,我的假期正式批下来了,从下周开始。然後,我买了去欧洲的机票,我们可以去那里度假......
"门口一脸笑意的南凌,在我开门的一瞬间,就把两张机票放到了我的眼前。
我几乎从未见过他这样笑过──完全舒展开的弧度里,是一种逃离般的轻松。
"怎麽忽然想到......去欧洲?"来得太快的消息总觉得有点不真实,而且这次的决定,南凌事先居然丝
毫没有和我商量的意思。
"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希腊看看雅典卫城吗?伊瑞克提翁神庙的女身柱式,爱琴海的落日,还有雅典娜的
黄金盾牌......"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眼看得不到我的回应,声音忽然有些不安:"卓越,是不是这个决
定太仓促让你不高兴?如果你想去别的地方,机票也可以重买......"
"当然不是!"我在他腮边一吻,把机票接到了手里:"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全世界哪里都好。只是...
...我本以为你会乘这个假期先回家乡看看。毕竟从我们离开时算起,都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去过了。想一
想,那里的枫树差不多也该完全长大了,总是很怀念他们在深秋的时候满树红叶的样子......"
南凌的笑容片刻间变得有点发硬。
"我们先吃饭吧......"他从我身边侧过向饭桌走去,竟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麽,却有种微妙的氛围由此荡漾开去。不约而同地沈默,除了汤匙和瓷碗偶
尔相撞的声音之外,竟是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闷头喝了几头汤,还是决定打破僵局。
"基地这次怎麽这麽慷慨舍得放你的假?你走这一年,大部分项目估计都只能停在原地了吧。"虽然这
是句大实话,我还是为自己口气中刻意谄媚地成分小小地自我唾弃了一把。
"恩......"他把筷子停下,眉目之间有显而易见的忧虑:"虽然大部分工作按照我留下的资料和计划说
明不至於有太大变故,但有些实验刚刚才起步而已,连我自己都完全没有把握......看来还真的只能停在
那里!"
"这其中也包括......人造人的实验课题?"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句子,其中探究的意味连我自己也吃了一惊。
干吗这麽介意这个?对於南凌的工作,我向来不会太多过问的。
只因为旁人几句不著边际的话,和一堆来历不明的床单T恤,就开始让我也跟著不正常了吗?
自嘲地笑了笑,眼看南凌有些嘴唇紧抿的模样,准备就此忽略掉这个问题。
"我们的行程其实可以先从意大利开始......"把眼前的汤盏推开,想先在桌上勾勒一下行程的路线,下
一秒,手腕却被南凌紧紧地箍住了。
"尉典......尉典他到底还给你说了些什麽!"
过急的力道将餐桌边缘的陶瓷汤匙斜斜地震了出去,落地的时候非常清脆地"!当"一声。
我心下一跳,反手轻轻地握住他冰凉地手指:"南凌?"
他促声呼吸著,脸颊异常地苍白,紧琐的眉头象是在思考什麽为难之极的事。
"对不起,我没有要探究的意思!"绕到他身边,我搂了搂他的肩膀,想安抚一下他此刻激动的情绪,
口里说著话,心里不禁也有几分自责。
基地里面的实验项目本就是相当的机密,我虽然常常会和南凌合作,进行一些项目的後期分析和检测工
作,但某些最新技术的核心内容,我也是无权过问的。只是彼此的亲昵关系之下,他并不会刻意向我隐
瞒什麽,而以我的个性,对那些复杂的课题也并没有太大兴趣,这样的尴尬从共事以来,真是从未发生
过。
所以南凌这样的反应,的确让我吃了一惊。
我的印象中,他从来不是会如此激动的人。
更让我疑惑的是,刚才南凌失态之下的那个句子......似乎基地里的人造人实验课题也和尉典搭上了关系
?
"卓越,你别瞒我!"他闭了闭眼睛,象是要从激动地情绪中镇定了下来:"我知道尉典一定跟你说了
些什麽,不然你不会这麽......这麽关心这个课题。"
就随口问了一句而已,我有很关心吗?
不知道这个课题究竟涉及了怎样的秘密,竟让南凌敏感到这个地步。
"尉典他......"不想和南凌之间为了这种事情而有什麽不愉快,我耸了耸肩就准备和盘托出,才出口几
个字,却忽然想起酒会上那意味深长的叮嘱:"这次的合作,我希望易先生能够替我保密......即使是对
叶先生。"
只怪我当时抽风,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居然会莫名其妙地点了个头。
犹豫了一下,想了个折中的方法,伸手朝墙边那堆成一团的布料指了指:"尉典好象对智能生物机械工
程的课题比较感兴趣,这是他今天寄给我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没说他的目的是让我参与人造人检测,现在这句我也没说谎──我的确不知道那堆东西除了让我头疼得
厉害外,能对智能生物机械研究起什麽作用。
南凌顺著我的指向朝那堆布料走去,表情从疑惑渐渐变为震惊。
"怎,怎麽会?"他的喃喃自语中竟还夹杂著一丝恐惧,象是见到了什麽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南凌?"
"卓越,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扔了好不好?全部扔掉!"
"哦。"
南凌突如其来的仓皇让我也顾不上太多,蹲下身子想把那些东西收拾起来。
"不,卓越你不要碰!让我来!我来扔......"
他忽然想到什麽一般抢先一步到我身前,迅速地把所有的布料抱在了怀里。
我简直是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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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TH
无数的疑团折磨了我一晚上,好几次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忍住没有问出口。
南凌的个性我清楚,除非他自愿,不然一个字也逼不出口。
只是我从未想过这样的处境有一天会落在我身上,我一直都有自信我们之间无须任何秘密。
偷眼看了看他瘦削的侧脸──苍白的模样竟是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疲惫。
有什麽东西只在片刻之间就可以把他逼到如此地步?
"南凌,早点睡好不好?毕竟你的假期也是从下周才正式开始,明天还要早起!"迈不进他的世界,无
从下手的安慰,只好劝他早些休息。
"恩......"他被我半拖著上床,满腹心事地合上了眼睛。
"做个好梦!"在他唇上一吻,我把灯拉上了。
"卓越......"
恩?
"卓越......"
谁在叫我?
空茫茫的世界里,连绵不断的声音却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是你在叫我吗?"
又是那双黑色的眼睛,深深地看著我,这次的距离,离我很近很近。近到──我甚至可以从明亮的瞳孔
里,看到自己身影。
"你终於愿意和我说话了吗?"我牢牢地盯著它,不想放过其中的任何一点变化。
瞳孔的部分紧缩了一下。
没来由的紧张,让我把靠近的脚步放得小心翼翼。
这一次......这一次我一定要看清你!
太过专注地凝视,让它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只是漫著越来越多的温柔。
已经......差不多了!
我的双手重重地搂了过去。
"喀嚓"一声,有什麽东西撕裂在我的手中,黑色的眼睛瞬间消失了。
我把手中的东西平铺在眼前──被南凌扔掉的那件T恤旧旧的一角,傻傻的狗头在冲著我笑。
"啊......"伸手抓了个空,才骤然从梦中醒来。
神思恍惚外加口干舌燥──看来梦中那几嗓子看来也不是白喊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吵到了南凌。
用手朝身边探了探,居然摸了个空。
恩?难道是被我的梦话吵到无法忍耐去另一间房睡了吗?
低头想了想,披衣站了起来──无论如何,我现在需要一杯水凉爽一下,无论是一身汗湿的身体,还是
尚未平复的神经。
冰箱就在客厅左边靠阳台的位置,借著朦朦胧胧的月光,我也懒得开灯,直接赤著脚走了过去。
冻透了的冰水一口气灌到肚子里,舒爽的感觉从脚趾一直窜到头顶。
好了,这下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完後半夜了。
心满意足的把冰箱门关上,顺便轻扫了一下阳台外夜半霓红的风景。
然後我听到了有男人拼命压抑著却越来越激动的说话。
准确的说──是阳台上南凌凑在手机边讲电话的声音。
"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参杂著瑟缩的质问,连声音都是抖的:"他的那些东西,你明明说全都
处理了,为什麽还会寄过来,出现在这里?"
那些东西......我能明白南凌在指什麽,可是他口中的那个"他"?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句什麽,南凌半晌没有回音。
"你,你卑鄙!"很重地一阵喘息後,他咬著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个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