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之雪————黑木黎子
黑木黎子  发于:2008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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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走出门,就又进来一个医生朝他们说道:"病人明天就动手术,高医生
随你们回道恩医院,大约九点开始。"欧阳取越有些糊涂了:"你说什么?不是
说要排队等7 天吗?这可好,明天?那他这根钉子是白费了,早这么决定就不用
多吃这苦了。我说,是杨翰森到这边通了口吧?"他猜的倒也八九不离十了,杨
翰森听说这件事之后就把主刀的高医生给请下去了。这样住院可以就地解决,离
家比较近,照应起来方便。

......进入手术室,所有还附着在身上的衣物全部被剪子破开以后,黑罗基感
到天寒地冻--不是说开着空调吗?在这个阴森的房间里,人类仅剩的一点羞耻
心在医生们面前显得苍白无力。黑罗基趁着他们还未动手,想象着旁边会有一大
排的刀刀剪剪......就像电视剧里边那样。可是他很快就觉得这件事情轮到自己身
上可一点儿都不好玩:麻醉师是他小学同学的母亲,她把他翻过去使之成弓形侧
卧,擦过酒精的背部那丝可怜的体温也被吸光,她也像是遇到了难题:"这孩子
好小哦!瘦得火柴似的。"

罗嗦!黑罗基在心里不满地想道:看惯了你家那个胖儿子再看我当然就天上
地下了!女人仿佛听出了他的心声,用粗粗的针头狠狠地扎进他的背心,黑罗基
酸得几乎哭出来,不禁蜷缩起身子直咬牙。

这是打针还是谋杀啊?怎么没有液体进入的感觉,反而像是在用铁制的大钩
子蛮力地挖出我的脊梁骨呢?吐......真想吐......反胃......

麻醉师看他哼都没哼一声,觉得很满意,过了一小会儿便用缝线针戳戳他的
大腿问道:"有感觉吗?"黑罗基很诚实地告诉她,他的小腿没感觉了,可是大
腿被你戳得很痛。

"胡说!怎么可能呢!"黑罗基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盖住了她的蛮不讲理的
牢骚:"局麻不行就全麻吧,剂量再高一点。"几分钟后,那枚针又戳痛了黑罗
基。医生们似乎黔驴技穷了,"麻药不行就用蒙药蒙了他。"在外面听得一清二
楚的欧阳取越几乎暴走,只嚷着要冲进去:"妈的!这什么麻醉师!也太丢人现
眼了吧!放开我!让我进去!""取越你冷静一点!""你叫我怎么冷静!"欧
阳叫嚷着斜了斜眼睛,一个箭步冲到戴卫怡面前揪住他的前襟吼道:"你干的好
事!没事带他出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差一公分!裂缝再往上一公分就要高位
截肢了!那我可要好好感谢你了!"

看着他一脸的凶相,戴卫怡委屈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事情会这样啊......再
说从那么低的地方摔下去怎么会摔断腿呢?太不可思议了。""人倒霉的时候就
是喝水也会塞牙缝!他摔出去时刚巧被一根电线带住了左脚,于是骨头就像绞毛
巾一样给绞碎了。""太凑巧了吧......不过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至少不用截肢
了。""你!在胡言乱语!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要是断小腿就好了吧?通常
不是都断小腿的吗?""罗里巴嗦的!以后要是有什么后遗症,看我不宰了你!"

"先生,一会儿需要输血,是你们自己出还是用血库的?"用血库的多贵啊,
而且还是冷的,当然用热血最好了,傻瓜才让你白赚呢!

"用我的用我的,我是O 型万能血哦!"欧阳说着便伸出手指叫护士给他验
血。

"现在要求很严格,O 型也不是能随便用的,最好当然是和病人相同的A 型。"
护士如是说道。等她们验完,疑惑地说道:"你真是O 型吗?我们怎么看都是B
型。""不......会吧?血型也会变?""有这个可能。改变的因素很多,譬如说
长期酗酒、经过放化疗等等。""看来我是喝酒喝的太多了,这下全靠你们了,
哪个是A 型啊?"欧阳看到这么多人之中竟没有一个是符合的,只好动员季丹验
血:"大姐,你是他妈,总该一样的吧?""少没常识了,就算这样,大姐的血
型也未必和小黑一样啊,也许和他爸爸一样呢!况且她贫血,你怎么做得出来呀!"
"那......那怎么办啊?前辈都已经死了......"

正当这急煞人命的时候,白希瑞屁颠屁颠地赶来了:"小归说萝卜摔断腿了,
我就赶过来了。手术开始了吗?""已经麻醉了,就是没人和他血型一致。"欧
阳取越狠狠瞪了回话的侯锦贤一眼,说道:"他的事不用你管。"白希瑞不予理
会,径直走到护士面前说道:"让我试试吧。"事情还就是这么凑巧,他刚好是
A 型。这性命攸关的事情,欧阳取越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混沌不清中,黑罗基的意识了唯一残存着一个念头:好冷!以后再也不进手
术室了,根本就是冰窖一个。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的,只依稀记得模糊
中有人说血压开始回升了......这意味着......快完成了吧?好恶心......呃......

汩汩的黄色液体从口中泻出,他把头一偏,全呕在毛巾上......呼......吐得好
累......咦?这毛巾不是......我什么时候已经进了病房啦?黑罗基扑扑眼皮,在天
花板周围游历了一圈[自由自在]。

"呵,还好我准备及时,不然可全吐到床单上了。"欧阳取越用手帕替黑罗
基抹去嘴角边的残留物满脸阳光普照的样子。黑罗基不想理他,他却不知向谁借
的胆儿,继续说:"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其实我也是喝多了......酒后乱性
嘛。"黑罗基别过头去轻握住季丹的手,病恹恹地说道:"别哭了,已经没事了。
我不要看你为我难过......"

"妈妈从来没有为你哭过......这次算是......体会到了......"欧阳取越觉得自
己好像已经被当作隐形人了,遍找了个借口出去透透气。

从另外一个病房传来的喧哗之声不绝于耳,黑罗基皱眉说道:"外面好吵,
吵得我的伤口好痛,就像有无数的虫子在那里穿梭啃噬。"他是个很能忍受嘈杂
的人,却也感到心烦了。原来当了病人,再随便的人也真是需要安静的。"妈妈
去把他们赶走。"季丹出去了,戴卫怡提着螃蟹泥进来了。

"哎,该吃午饭了......小黑,你还生我的气啊?"

"没。"

"呵......呵......骗我了,你想让我好受一点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让你好受?我天生自私,只顾着自己。我生你的气干什么?气
坏了还是我自己不划算。"

"嘿嘿,你就真没生过我的气?"

"气,一开始是有那么一点吧。可这关你什么事呢?若不是他们偷鸡摸狗让
你撞见,你拿什么来气我呢?"

"嘿嘿,这也是。不过你也别生取越的气了--他刚才说你不理他了,直往
我头上撒火呢!"

"我生什么气呀?哼,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那些本来就
不是我的东西我又何必患得患失的?我从来就是个好了创疤忘了疼的人......你看
不到我有伤痕......不是没有......只是它恢复得快......看过《我是水》吗?‘我是
水,因此没有伤痕......'呵,其实它也有,并且它的心早已支离破碎到没了形体
......"

"小......小黑,你在说些什么啊?我听不懂。"

"呵,你是不会懂的。能听懂的人却只会装傻。而秦皓......根本就不愿意听
我的疯言疯语,因为他也不懂,所以不能静下心来听我说话......没人听我说话。"
缓慢的语速,仿佛整个世界也会为之苍老无力。

在医院前的小河边踱步的欧阳取越听到吆喝声回过头去。来人问道:"已经
看见我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欧阳取越赔笑道:"有人不让我说话。"任天
宇哈哈大笑:"有谁能管你呀?那他一定不简单!""哼,你说还有谁?你怎么
不把男朋友一起带来?""我要是带来了,你肯定不安分。你多关心关心小黑吧,
信不信我现在到他面前告你一状--紧要关头还在打我男朋友的主意。什么叫朋
友妻不可欺啊!""现在不兴这套了,朋友妻大家喜!""啊!我现在就去告诉
小黑!""你敢!喂!你给我站住!"虽然欧阳取越的声势很大,却只能在任天
宇身后紧追不舍。

任天宇大着嗓门喊道:"小黑,你可真不简单哪!"欧阳连忙捂住他的嘴低
吼道:"你别夸他了,要不然他又要翘尾巴了。"其实他只是看到黑罗基难看的
脸色,不想再让任天宇打扰他了。可是他却用这席话来打断他,使得黑罗基更加
憋闷:居然在别人面前这样说我!他白了欧阳一眼,懒得说话。

欧阳佯装不知,对正在喂饭的戴卫怡好声没好气地说道:"我来吧。这个床
怎么不摇起来啊?""医生不是说插在他骨髓里的钢钉有些长,坐起来臀部会有
抵触感吗?"欧阳见找不着他的碴,只好附和着说道:"呃呃,是啊,骨头外面
还箍了五圈钢丝呢。"心里叫骂着:就你知道!我难道不晓得么[自由自在]!

好好的一条腿就被这么划得面目全非,欧阳已经为了这个明了的疤痕想了好
几百回。"这里的医生缝得不好,以后到上海整形吧。""我不要。看看这道疤
多酷啊!省得去纹身了。整什么整?不喜欢看就别看!欧阳取越被吓了一跳:"
罗......基,我也是为你好啊!我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我会对你好的......原谅
我好吗?"

黑罗基心平气和地说:"你有做错什么吗?有什么要我原谅的?好像只有我
任性不讲道理又惹人厌了吧?"在场的人蓦地哑然无声了,如同进入了真空世界。
黑罗基的睫毛扫过下眼皮安然地躺着,体味着这耳根清净的一刻。

水蓝色的落地窗帘向两边叉开,可以比对出外面的天空是浅绿色。看不见外
面那宽阔河塘边热烈鼓掌的香樟树,但可以听到那片喧嚣的哗然......大风在甩着
它们的头发,恶狠狠地扬鞭抽打着树冠。苍穹逐渐变化成土黄色,灰压压地覆盖
在看似伸手可及的地方。这黄色的棉絮大有充溢所有空间的势头。

忽然间一个骇人的闪电划过长空,爆出眩目的光晕,却没有雷声。原来天是
要降雪了,只是这雪来得奇异。顷刻间,鹅毛大雪便铺天盖地,它们是天的头皮
屑,足见这"天"有多么巨大。

天空渐渐放亮,却又因为冬季日短的关系很快又昏暗下去。

......天黑了,黑罗基颓然像少女般矜持地低吟道:"我......想上厕所。"不
远处,欧阳取越放下报纸一脸坏笑着问道:"你在对我说话吗?"废话!现在房
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难道说给鼻子听啊!报复!欧阳取越当然没有读心的超
能力,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夜壶取笑说:"可别弄洒咯,要我帮忙吗?"他头一次
发现,原来黑罗基也会有脸红的时候。从前总是没什么顾忌,看来是长大了,观
念发生转变了啊--哈!我让你这个小自恋狂也走一次光。


安顿好黑罗基,欧阳取越听见敲门声便走去开门。来人是秦皓,后面还有另
外一个男人,从他的身型相貌可以推测出那是秦皓的父亲。两个人见面,不免有
些尴尬,欧阳取越故作镇定地朝里面一喊:"罗基,秦皓来看你了。"

秦皓走到黑罗基床边,像在看一头受伤的小动物一样,眼里充满了怜爱的神
色。他的嘴唇在微微颤动,却没有说话。也许是要说的太多,一时找不到线头了。
黑罗基扭头仰望着一袭黑衣的他,付以一个浅笑:"不坐一下吗?站着会累的。"

秦皓张了张嘴,像要从中吐出一件令他的咽喉阻塞的重物。许久,他转头对
父亲说道:"爸爸,我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好吧。"男人说着,就退出了
房间,欧阳取越也一同出去。

"说吧。"

"......对不起。"

"我要的是对不起吗?"

"小黑......我早说过你对我这么好是不值得的。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怕到最
后你什么也得不到,因为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

"我不是想得到什么才来爱你的,所以没有不值得。只要是我决定的事情就
值得我去做。不能保证什么就不要保证,我不是女人,不需要那一套。"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爱上我......"

"呵,你这么说,是不是想和我分手?行,既然你不情我不愿,那咱们好聚
好散。"

"不是!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其实小冬冬一点也不关心我,
你才是最关心我的人。真的,你叫我好感动......你已经把我融化了!我有时候真
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我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你!你是不是......在和我玩游
戏......只是一场游戏?呵......我有什么资格这样问你呢?我不也是很滥,滥到自
己都要无法接受自己了!

"我有时候也挺恨自己的--为什么我不能专心地爱一个人呢?我为什么总
是要找到最好的呢?我是什么啊?最好的凭什么喜欢我?我好不知足啊!最好的
我其实已经都有了,我还在寻找什么?难道非要等到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才知道
珍惜现在的吗?我不知道......哈哈......不知道......我好乱......如果要不是我的贪
心,我就不能认识你了--哈哈,这样想我还会好受一点......小黑,说实话,你
真的爱我吗?你真的能接受我吗?你真的不是在和我玩吗?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
起一生吗?你真的愿意照顾我吗?不会的......我想你不会的......游戏......一切都
只是一场游戏!

"我不怪你。真的,我很感谢你。感谢你对我的照顾,感谢你对我的体贴,
感谢你对我的包容。这些都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哪怕是你在骗我。我愿意让你骗。真的,我愿意!"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黑罗基对秦皓疯癫的动作全无理会,听得非常认真,
不禁抑不住狂叫起来:"我为什么要骗你?你要爱的理由是吗?很简单,因为原
先你说你爱我,所以我爱你。我不是在玩--我没有资格玩弄任何人。其实是你
自己不愿接受我会真心对你这个事实罢了。如果你会真心爱我,我将用我的整个
生命来保护你;如果你肯爱我一分,我会用十分来报答你;如果你爱我意念,我
的期限不长--今生今世。可是你信我吗?你不信。"

"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怪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在这个充满物欲和利欲的世界,我只是想尝试去创造一段纯真的感情......
你以为,你有什么好让我企图的么?"

"我......听不懂。"

"呵,"黑罗基苦笑一声,问道:"你和欧阳取越是怎么回事?"他一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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