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原上小草
原上小草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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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沙滩上被海水侵洗的足迹,愉悦的语调渐渐地淡去,在阿承脑中留下短暂的回音。
「可怜的老爸,到死都不知道妈妈背叛了。」阿承低语著,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原谅那个从未尽过母职的母亲、那个在老爸死後就将他抛弃的女人。
所以,现在的他对女人都没有什麽好感,也不会想跟她们交往更不可能与她们结婚共组家庭。
感到手指有点冷,阿承转身徐徐而行。打开之前大力閤上的门,担心的清文正坐在客厅等著他的归来。
「别再提起那个人了,好吗?」阿承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起的。」清文嗫嚅地回道,两行清泪就这样地掉下来,「别离开我,阿承。」「嗯,你真是一个寂寞的人呢,放心,我不会走的。」绕到清文的身後,阿承给他一个紧紧地拥抱,柔声说道:「你是一个寂寞的人,而我也是一个寂寞的人,但是两个人的话就不会孤独了,你说不是吗?」「所以,我会一直陪著你的,文哥。」阿承自己很清楚和堂哥这样的关系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但是他不在意,因为清文是唯一会对他好的人,在他被母亲放弃的时候是他给了阿承亲情,在他徬徨无助独自悲伤的时候是他给了阿承安慰。
同时他也是把一切的情感交给阿承的人,自从清文的婚姻失败後,阿承就成了清文的感情寄托,如今,阿承实在不忍心看他痛苦,叫他为清文做任何事都可以,但,这样的心情不是爱情,宛若互舔伤口的败犬,只是变质的亲情罢了。
◆◇一抹茶香从眼前的陶碗里飘升,褐色的半透明液体尚撞击著白碗内侧的弧度形成旋转的围绕,这是母亲方才沏好的茶。拈拈自己上衣的口袋阿明找不著两年前戒的烟,这只是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
啜了一口热茶,缓和了口唇的乾涩,年轻女孩的声音打断了沈寂。
「咦?哥,还有嫂子也来了呀!」「小琳,你回来啦!」母亲应道。
「你们在聊什麽?」小琳趋上前来,愉悦问道。
「小琳,我跟真真要结婚了。」阿明带了一股羞赧咧嘴笑道。
「真的?」小琳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再次欢呼道:「耶!太好了,真真真的变成我的嫂子了,有喜酒可喝了。」看著小琳兴高采烈地说著要通知同学,像只忙碌蜜蜂般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梯口,阿明将视线转回坐在一旁默默无语的真真身上。
真真的漠然表情让阿明猜不透她的想法。她应该很高兴吧!可是为何在她身上找不著开心的感觉?
「真真?」阿明想把疑感解开地叫了一声真真。
只见她对阿明腼腆一笑,「伯母,我很喜欢你们,所以能和阿明结婚我真的好开心,我想我父母亲也一定很高兴能跟你们结成亲戚,不过呀!」真真一扫刚才的沈静,揶揄说道:「阿明,你要快点说服我那固执的老爸喔!」「当然,我会的。」听了真真说的话,阿明安心回道,「妈,那接下来要著手的工作,可能得麻烦你们帮忙了。」母亲笑呵呵地道:「你们年轻人别想太多,所有的事都交给我们啦,你们只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结婚就好。」看到自己一手养育的儿子成家在即,想必当然欢心、满足,阿明觉得母亲彷佛年轻了好几岁,而自己也感到开心,对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麽事是比成家立业还重要的了,能够让母亲早点抱孙子,也许这就是给母亲最好的回报。
阿明忽然认为现在的自己是人生最顺遂的时刻,工作在几日前找到了,不久自己也要结婚了,也没有其它令人烦心的事,全部都是那麽地美满幸福,还有什麽要在意或烦恼的吗?
应该是没有吧!阿明下了一个结论,自己的心已经被美好一切塞得满满了。
『啊!得告诉阿承这件好消息。』突地想起那小子阿明的头就有点疼,这算是一件需要烦恼的小事吧!
那个来路不明的古怪家伙,最近有好好回家吗?会不会又赖在我住的地方不走?还是又跑到什麽地方玩了?不会又去游泳吧!
『搞什麽鬼?我干嘛替他担心。』对於阿承这个没有血缘的小弟,阿明竟不知不觉地为他担忧起来,真如一位称职的大哥了。

对於新工作还不太适应的疲惫,阿明一点也不觉得累,他反倒希望工作快点上手,因为现在的他可说是充满了干劲期望多存点积蓄。
结束与新同事的告别,阿明步出公司门口往车站走去回到往昔的住宿地点。

这次的新工作就在以往上班公司附近,因此就没有换新的住处,同样地,阿承来访的次数也累积增多了不少。
提著两盒便当,阿明预感阿承晚上会来。
天色渐暗四周景象模糊浑然,宛如被黑墨快速吞噬,透过没有铁架围护的窗户,看著自己住处的绿色窗帷在外舞动,斗室显得更加漆黑深沉,一点生气也没有。
猜错了?看样子晚上肚子会很撑。阿明难得猜测错误,小小的失落让他放慢脚步。开了门,一道黑影向阿明急遽地扑来,瞬霎擒住了阿明。
「我的天呀!这次的欢迎仪式可真惊人。」阿明不慌不忙地按下电灯开关道。
「啧,你没被吓到真不好玩。」放开阿明的腰杆阿承惋叹说著。
「你还没吃吧!喏,便当。」「谢啦!」接过食物阿承主动地大方享用。
「你好久没来了是到哪里去玩了?」「嗯,有吗?应该是回家吧!」阿承的注意力全放在便当里的内容物,连头也未抬地回答道。
「看样子几天不见你已经变成乖宝宝了。」「呵。」阿承轻呵了一声,随即不语地继续吃著便当。
这小子今天怪怪的,要是平常一定会笑得更夸张的,注意到阿承与往常的不同,阿明只是想著:这小子哪天不怪了。
「你的母亲是怎样的人呢?」突来的问题让阿明有点措手不及,挟起的豌豆险险掉落。
「怎麽突然这麽问?」「没啦!快点回答我呀!」有点失控的语调杂夹著莫名的怒气,阿承自知失态地掩住了双唇。
「...阿承,你怎麽了?」不是特别温柔的问句,也不是非常柔和的话语,但却有著初春旭日升腾的暖意,听在阿承耳里宛若包含著无限的关心。
「没、没什麽。」放下未食用完毕的便当,阿承有点狼狈地站起,打算即刻离去。
「等一下,别走!」放著这奇怪的家伙不管肯定会出事,阿明赶紧拉住阿承的手,阻止他的唐突举动。
「你看你,东西都打翻了。」「......我...」阿承停下他的步伐,被握住的手腕传来细细颤抖。
「我不是叫你把我当大哥吗?有烦恼可以告诉我,没关系的。」两、三秒的等待,沈默在细语传出後中止。
「......我好怕见到她,......因为我不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会做出什麽事来,好怕......」她?是谁?阿承的母亲吗?咦?等等,我记得......阿承没有父母......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谁,可是......如果你们好好聊一聊一定可以化解误会的。」「误会?」阿承转身,迫近的脸带著读不出的表情让阿明松开了手,令他有点畏怯地退了一小步,「我跟那女人一点误会也没有。」这样的说法太自以为是了吗?阿承愤慨的语气使阿明有股即将被暴力笼罩的幻觉,他睁大眼打算看清阿承下一步行动。
「...如果你可以安慰我就好了......」取代被打的痛楚,阿明霎时感到一股沈缅的重量直直地压在他身上,发烫的体温倏地输导过来,不是很使力的双手围吊在他的脖颈上,方才的那句呢喃宛若有魔力的咒语清晰地刻在脑里。
搞什麽鬼呀,这家伙?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阿明把他当做是撒娇症状的发作,摸摸那颗趴在他肩膀上的头。
「好好好,乖乖没事了,唉......你病得比我妺还严重呐。」阿明无奈地拍著阿承的背,感触这奇妙的感觉。
微弱的抖动发自阿承的肩,双手环住之後才察觉他的纤细薄背,有阵淡淡的青苹果香味从那颇长的发丝飘出,令人有种迷惑的醉,醉在这寂静平凡的夜,醉在这温暖肤触的错觉。
吻?
喝!不对,阿明惶恐地拉开怀中的人,惊惧地结束这样诡谲的行为,中止这不该发生的突兀,这是怎麽回事?阿明在内心大问。
唇边尚留冷却的湿润,慌乱占据阿明的思考,他勉强定眼看著面前那张彷佛受伤的脸,宛若脆弱的本质却扮起高贵的坚强,惟独一滴傲睨的晶晶莹珠从戴起的面具上不小心滑落,但这不仅没有破坏整体的美反倒更增添了一抹鲜明,在阿明的记忆中深深留下一个难以忘怀的烙印。
「你、你干什麽?」阿明有点不知所措地问道,他竟吻了我,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硕大的疑问让他的舌头有点打了结。
阿承无言地挣开阿明紧抓的扶持,哪怕知道自己可能因此而腿软倒地,一个踉跄转身,阿承在阿明的眼中留下一个浮动的身影後离去。
「哈,这、这到底是怎麽回事?」阿明沙哑低吟著不会有人回答的问题,乾涸的口腔似乎还残存刚刚的味道与记忆,他不自觉地咽下一口燥热大喊著:「谁来告诉我呀!」关掉澕啦的水声,阿明将抹布扭乾,在徒剩油渍的地板上做最後一次擦拭,脑海依旧是一片浑噩,无数的疑问与讶然仍盘旋在心中,阿明努力地归纳自己的思路好理出一个头绪。
这是怎样的意外呀?那家伙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真是吓死我了,头一次被男人吻,这该说是新奇的体验吗?不对吧!应该是令人惊骇的恶梦才对。
阿明把擦拭好的抹布丢进垃圾筒里,以向下扑倒之势跌到床褥上,翻个身曲肘枕著自己思考得快爆烈的头壳深深叹了口气。
他到底怎麽了?那家伙。他的嘴唇很软嘛!还有......还有他的表情......一想到阿承那副有点倔强不认输的神韵,像是在极力忍耐著什麽一样,阿明的胸口彷佛有某种说不出口的紧蹦揪住了呼吸,烦躁的感觉也随之飘升而至。
「唉,我很担心你耶!可别在明天的报纸上看到什麽人自杀的新闻呀!」真是的,那麽让人操心,害我都不能好好结婚,呀!忘了跟他说了。
阿明把皮鞋用力踢掉,不想再心烦下去了。
◆◇犹如钻石发出的光辉般耀眼,各式各样款式的婚纱礼服整齐柔亮地呈现在眼前,轻柔丝缎上彷佛跳动著光之精灵,随著天花板上的美术罩灯变化各种舞姿。
阿明看著真真欢心地试穿著不同颜色的缤纷礼服,心情也跟著愉悦起来,众人眼中的那位美丽女子即将成为他的未来新娘,阿明有著自满且骄傲的甘美。
倏地一道小小烦闷窜入心中化作一抹微小的沈重,勾起一点点的担忧,对著昨晚有著异样的阿承担忧,只是内心深处那微小的沈重,那轻如鸿毛的重量根本引不起阿明的注意,好比羽毛轻点的涟漪终究会平静散去,然後水波仍旧会恢复以往的稳定。
「阿明,你看这件好不好?」真真唤道。
「呀!什麽?」阿明招回刚刚涣散的思绪,「很好看,你不管穿什麽都美。」「呵呵,你每次都这麽说。」阿明说的是事实,身形苗条的真真不论穿的是何种衣服都很适合,倒不如说她能把衣服的特色都展现出来吧!
「对了,腰围的部份到时可能得......」阿明话未落完,眼前的美人震了一下,宛若被何事吓著般。阿明当然不会遗落掉这份异状,但,他也只能当做没有瞧见地继续说下去。
「是吧!到时要修改。」「嗯,对、对呀!不然我可能就穿不下去了,呵。」真真有点落寞地说道,眼角带了点愁绪。
阿明肯定真真有事瞒著他,所以他在等待,等待真真愿意与他共享秘密的时刻,他不想强求她说出,因为他不想伤害她,如果强迫她说出来会使她受伤,那麽,阿明愿意等待下去,就算那个秘密无法透露,抑或是对阿明而言很糟糕的消息,阿明仍然乐观地想著他一定都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可以完全包容即将成为妻子的真真以及她的所有一切。
结束礼服的试穿阿明勤快地送了真真回家。在回途的路上真真那张愁颜宛然叠上了不小心忆起的另一张模糊影像。

又是一个礼拜五,阿明下了班迫不及待地在自己房里的月历上圈画记号,心跳的脚步跟著迈动一下,距离自己的婚礼越来越近了。
解开领带,他想著是不是该去哪里渡蜜月才好,可惜贫穷的现状似乎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善的。
「幸好真真说不在意。」大门响起开启的声音,阿明知道就只有一个超级主动没礼貌的人会这样进来,他忽然想不起自己是何时给他钥匙的呢?非常薄弱的印象呀!
「阿承,我是什麽时候给你钥匙的?怎麽一点印象也没有呢?」进来的人果然是阿承,不过那副与平时差异万分的打扮让阿明相当诧异。阿承穿著一套深黑色西装,原本就颇为高挑的他,那新款的剪裁更是衬得体形匀称,散发著非凡魅力的年轻帅气,装饰作用的领带正被阿承拉扯开,解开上扣的同时,白晳的肌肤便从半敞的领口裸露出来,正巧与披在身外的漆黑成了强烈对比,那相当平凡的举动不知为何看在阿明眼中有著无法言喻的中性气质。
「哇!你今天怎麽穿得这麽正式?」阿明丢掉那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尽量用著不在意上次意外的口气问著。
「钥匙是我上次擅自拿去重打的,今天穿这样是因为我爸爸的忌日。」一只会发出人声的机器,阿承用著平淡的冰冷语调一字一字说著。

望著阿承慢慢的靠近,阿明感到有股压力迫得他无法移动,他只能静静地瞧著阿承对他的拥抱。
天呀!今天又是这种大礼。
阿明对於阿承的行为定律似乎已经有点习惯甚至可说是了若指掌,阿承彷佛退化的婴孩无助地攀附著,他喜欢拥抱,应该是不分对象的那种吧!阿明心想。
「......我喜欢你,阿明,我爱你......」阿承望著阿明说道,深邃的眼眸底部荡著诱人的妩媚,吐出的气息蕴藏著炽热的情焰,弥漫著淡淡的犯罪气息。
心脏暂停时的前一刻鼓动,那话语宛如那时的大力抨击。阿明吃惊地睁大双眼听著穿刺耳膜的震撼告白。
这家伙竟然喝酒,小孩子喝什麽酒呀!阿明摇了摇头。
「阿承你喝醉了。」别说这种傻话,我是男的呀!阿明理所当然把它当成另一个玩笑来看待。
「才不咧!我喝酒但是、我、没、醉。」给了阿明一抹艳丽的笑,续道:「我真的喜欢你,来做吧!我们来做舒服的事,你一定会喜欢的,呵。」「看样子当你的大哥心脏要很强才行呐!」阿明扶好阿承快滑下的身躯,极力将他搬到床褥上安置。
「嘿嘿。」攫获对方的唇,阿承吸吮著。
「你别这样,我真得很担心你耶。」阿明推开他,一掌将阿承压回床上躺好。
俯视身下的脸孔,阿明的身影落在阿承的脸上形成了一块半透明黑影,但那黑影却遮掩不住阿承的神情倏地撞进阿明的眼睛,唤醒前次的记忆。
又是这样的容貌,在那面孔下到底包涵著多少的不甘心?到底有著多少的委屈?又有著多少的寂寞才会聚成这样的表情?
「我是说真的!...我爱你。」流露真诚的摰率,阿承相当认真地说道。
「爱上一个人哪有这麽快这麽容易?」阿明不可置信地反问。
「是呀!就是有这麽快这麽容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你为何不相信?」阿承大声地反驳道,期望将阿明催眠洗脑。
这是那个平时嘻皮笑脸的阿承?这是平常那个古怪无天理的阿承?还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晴天霹雳的感觉漫开,阿明只能哑口无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是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我就要结婚了,况且我对你没有那种爱呀!怎会演变成这种情况呢?唉,一定是把对大人的仰慕憧憬的感觉弄错了。
「...可怜的孩子,你一定是弄错了,而且我不可能......」「我一点也不可怜!为什麽没有父母就是可怜?为什麽得不到爱就是可怜?你们少装慈悲了..........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们多馀的同情。」阿承突来的咆哮中断了阿明的话语。
是刚刚的冰冷语调,是方才的隐藏在眼底的另一股悲哀,不知为何,见到阿承这副模样後心一点一点地软了,阿明觉得他有点自暴自弃了,心疼的折磨正催促著阿明要做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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