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檎不说话了，猫猫捏着嗓子加入了这场成人对话。
"去，蒋檎才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呢。"
负责任？蒋檎感到问题有点偏离了自己能控制的跑道。"不是责任的事，这么说吧，分手了，他去找别人，你能看的下去？"
亮子的神情暗淡了些："那怎么办，人家比我吃香。"
"蒋檎，你们几个不自习开小会，说什么呢？"班主任张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黄大姐站在她边上，脸上倒是有些阶级友爱。
蒋檎站起来："报告，正在规划娶媳妇的事，占用了自习时间，请求原谅！"
全班大笑，女孩子们捂着嘴笑的脸蛋都红了，张洁也忍不住笑起来："这件大事以后有的是功夫规划，现在先学习，下不为例啊。"
是啊，以后有的是功夫，以后......我就能看着杰子去找别人吗？
前排的女孩转过来，低着眼睛把一摞散发着墨香的卷子放在蒋檎桌上，张洁大声宣布这些作业明天早上必须要交，蒋檎和所有人一起抱怨着，无可奈何地开始他一天的高三生活，那些混沌的问题很快被单纯的ABC所覆盖了。
中午杰子发短信说他爸妈都去了，蒋檎问你上午战况如何？那边发过来一个笑脸，看起来这小子还蛮精神的。第二节一下课蒋檎就跟张洁说肚子疼，张洁挺紧张："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蒋檎赶紧摇头："中午吃了两根红豆沙，顶一下就过去了。"
张洁急烘烘地骂他吃东西不主意，一边让他回家吃药休息，蒋檎心理多少有些愧疚，低着头答应，看起来真不怎么景气。推车出校门就完全变了一个样，4点钟街道上没什么人，太阳火辣辣地烤在脖子上，赶到美院门口的时候他的后背全汗透了。马路边上能停不能停的地都堆满了车，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聚在有阴凉的地方拿着报纸当扇子，蒋檎知道这都是来陪考的家长，一辆黑色的四环停在离门最近的位置，贴着深色车膜的玻璃无声地滑落下来，蒋檎听见有人试探着叫他的名字："蒋檎？是小檎吗？"
蒋檎笑着跑过去，车门打开了，杰子他爸笑眯眯地坐在驾驶座上招手："真是小檎，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蒋檎猫着腰钻进车里，空调这叫一凉快："王叔，我跟杰子讲好啦，考完了接他。"
杰子他爸就呵呵地笑起来，他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胖了些，脑门上的头发也更稀疏了，许是在这儿等了一天的关系，脸上有些油腻腻的颜色。"杰子这臭小子，我跟他妈欠他的该陪，干吗把你也拽来受罪。"，一边说一边找出瓶饮料来递给蒋檎，蒋檎也不客气，打开盖咕嘟咕嘟往里灌，摸摸嘴才接茬。
"没事，我特希望他能考上，我想靠Q大，到时候我俩还在一个学校。"
杰子爸听到那个学校名字不由地感叹蒋檎有志气，又问他想上那个系，蒋檎说计算机或者机械都好，杰子爸就给他分析两个系的出路，两人聊的挺热闹，车门开的时候都吓了一跳，杰子妈拎着一把伞站在太阳里，头发乱乱的以至于蒋檎愣了愣才想起叫阿姨好。
三个人重新落座，杰子爸热热闹闹地跟杰子妈念叨蒋檎跟杰子这两孩子真好，甚至琢磨着去找找Q大的熟人看能不能帮蒋檎先探探路，杰子妈却一直没作声，蒋檎也没敢作声，过了一会当妈的突然叹了口气。
"我刚才还想你不知道会不会来呢。"
她说话的时候根本没回头，蒋檎却立刻就接了下去。"上午课多，下午不要紧，就跑出来了。"
"不管怎么样，你这份心，阿姨总是感激你的。"
蒋檎轻轻地嗯了一声，杰子爸笑起来："你干吗，小檎又不是外人，放心，今天叔叔送你回去，等会死小子出来，咱搓饭去。我回头得跟你爸说说，小檎考上Q大了，请客得算我的一份，我出地方，你们出人，唉，我也占点风光。"
蒋檎缩缩脖子："就怕考不上。"
杰子妈终于转过来了："好好考，阿姨也希望你能上Q大。"，说话的时候，她的笑容很淡很淡，眼角的皱纹甚至比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响亮的铃声在他们头上回荡，最早交卷的学生从门里冲出来，扑进等候的母亲怀里。蒋檎打开车窗，把脖子伸出去向外望着，远远的，一团红色的影子正朝他们跑过来，他偷偷瞄了杰子妈一眼，那个母亲很细微地眨了一下眼，蒋檎打开车门，迎着红色冲了出去。烈日下欢闹的人群里，两个男孩快活地拥抱在一起，城市的喧嚣和废气在他们身边缠绕着，然而灿烂的阳光挡也挡不住地撒落在他们青春的笑脸上，也许夜晚很快就要来临，可那之后，依然会有另一个日出，另一个太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