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藕香残————固态CO2
固态CO2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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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涟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让他依靠了。可云出却仍需要那样一个人,疲惫的时候,或者悲伤的时候,能让他扑入怀中放声痛哭的人。"
深幽的眸子里映出桌案上跳动的烛火,空灵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越发纯净。
"那个人,已经不再是我。"
雨涟的眉心微微蹙敛了起来。
"你到底还是介意他和存嘉的罢?"
看著那双一向淡定的眸子因这句话产生了波动,他不禁再一次叹息。
"既然如此,又何苦要来呢。若没你的谅解,云出便是心中再怎样眷恋,也绝不会来见他的──这你该知道。"
便是因为知道,才只能接受。
那整日面对自己的笑容里藏著多少失落,却竟以为他看不出麽......
"......是啊,他便是那样的人,太多情,太温柔了。"
温柔的,让人禁不住怨怼......
"其实从一开始便是我在强求他。贪恋他的温柔呵护,便固执地要他接受我的付出。云出对我......原本是无心的。他只是喜欢照顾人罢了,不管是谁都好......只是太温柔了......"
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他从不知聆秋竟会这样考虑。
"若你真的这麽想,那否定的便不单是自己,还有云出对你的感情──就那麽没有信心麽?到了需要用孩子来牵绊他的地步麽?"
一抹异色从那沈潭样的眼眸中掠过,细致的容颜凝滞了起来。
雨涟用著一双清濯的眼睛望著对方,毫不转瞬。
但聆秋却只是沈默。除了刚才自眼中闪过的那一丝颜色之外,便再没有其他。
良久。
久到雨涟以为那人又像从前那样把心扉扣紧拒绝打开的时候,微弱的声音却又再响起。
"......也许罢......"
仿佛不胜寒冷似的抱起双臂,低喃的声音里也带著无法克制的颤音。
雨涟顿时僵滞在当地。
眼前这会让人怜惜的人仿佛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往日,这样的景象是无论如何同他联系不起来的。
瞬时,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对方刚才的话。
理性上可以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的转变,却已无力去阻止,便就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仿佛一个人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水中拼命地挣扎,却仍是慢慢在下沈,另一半,在岸上看著这一切,却救助无从。
撕裂的痛,无助的痛,绝望的痛。
每一种都足以让人窒息。
压抑的沈寂里,蝉鸣声显得响亮而刺耳。
"我去告诉云出。"
"明日罢。"
合上眼,仿佛是累极了。
"那麽久不见,想必他们有许多话要说。"

第七章
白衣如雪,明眸如星。眉眼间冷冽分明的气韵,三分高傲,三分凌厉,三分是任性。
隐在眉梢唇角的那份高贵,便是布衣麻履也掩不住。然而骄傲的身影在浮动的淡黄烛光里却又似乎孤寂。
望著对方的背影,云出静静地坐著。以往,似乎从来也没仔细地这样看过他,竟不知那肩背原来也显瘦削。
"千里迢迢的来,便是为了要同我无言以对?"
青瓷样的嗓音响起,先打破了沈默。然出口却还是那一贯的高高在上。眉梢略挑,眼角稍吊,一双朗目斜睨过去,那份傲视天下的模样便清清楚楚。
耐著性子忍他的一声不响,却是一柱香的时分过去,仍只是安静地一塌糊涂。
到底还是他先沈不住气。
想到这里,存嘉不禁有些懊悔自己先开口。
"不是。"
云出的回答却老实,让人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生气。
他便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欲恨不能,欲爱不休。
转过身,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中蕴著恚怒。
"有话便说。"
云出抬起头,又垂下眼,复又抬头看向对方。
"你坐下来。"
说著,他伸出手,示意存嘉坐在他身前的凳上。
但那人却是生来便不爱听命於人的,偏是要逆他的意。
离得远远地在床榻上坐下,冷寒著一张脸,背对著他。是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地在赌气。
停了片刻,却又问。
"你们怎麽会来?"
这却是明知故问了。
若不是为了他,大可不比跑这一遭。要见雨涟,著人来请也未尝不可。
"原本,是陪聆秋回乡散心。走到这附近,他说要来,於是便来了。"
虽然是不出所料,但亲耳听到却又另当别论。
明知道眼前这男人早被那人吃的死死的,却还奢望他会为自己放纵一次。如今失望,却也是自找罢。
唇角的勾动令人不易觉察。
自嘲,还是自怨,自己也不知道。
说来也好笑。从前,是为那人吃眼前人的干醋,如今却又调转了过来,为了这个又吃那人的味。
沈吟片刻,还是他又再开口询问。
"......我走之後,聆秋说些什麽。"
听他问起这个,云出却是不免无声一叹。
垂下头,清澈的眸光也黯淡下来。
"没说什麽。你知道他的性子的。"
的确是彼此都知道,便是因他什麽也不说,才更让人担心。
猜不透他想什麽,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当日,撞见两人接吻的情形後,竟也能当作什麽都没看见,一如平日。却在第二天的餐桌上那麽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我看到了"。骇得人张惶失措,他却像是什麽也没说过,仍旧用餐,优雅如常。只剩下两个目瞪口呆的人石化当场,从此食不下咽。
想到这里,云出便又是一声叹息。
他似乎越来越不懂那人了。
从前那样的心意相通不知何时起竟不复存在。
所剩的,似乎只有重重纱帐将两人分隔开来,摸得到,却又触不著。
看他不能聚焦的目光便知,那神思自是又飘远去了那人身上。
从一见面便是沈默,直到现在也没有对他只言片语的主动,竟像是不情愿来,也不情愿见他。
咬牙忍他到此时,却是一片寒意笼上心头。
其实,早知会是如此。
"你若是没话要对我说,夜也深了,就请客房安歇去罢。"
本是笃定他会有所反应,才说出这句话,但话刚出口,却又懊悔起来。若他真的安歇去了,那又该怎麽办?好容易才等到他来,怎能就这麽不清不楚地让他离开?
可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一人却真的站起了身。
之後,便没了声响。
想回头去看,却又犹豫。怕他是有意地作弄。
但不回头,却又按捺不住心底的慌张。
半晌,终於是要转身,却在这时被一双手臂从身後紧抱。
对方只是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但拥在胸前的双手却紧得令人无法呼吸。
那人独有的青木香味扑入鼻中,让存嘉有些神思恍惚。
被他抱著很温暖,让人不想离开。
只是......
一种似有若无的幽香夹在清新的青木味道间隐约传来,令人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猛地挣脱身後的人,冲出房门。
扶在井栏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却依然觉得透不过气,胸口闷得连头也跟著痛了起来。
身後,透过半掩的窗子,那张他曾经也爱过恋过的容颜沈静如昨。但看在存嘉眼中,此时,却是令人心乱如麻的根源。

第八章
"聆秋呢?"
看到推门入内的人,云出收敛思绪,站起身。
对方的神色令他有些不安。
"他睡了。"
"他的身体不碍罢?"
"暂时不碍。"
听到这回答,云出不禁一呆。
却竟不敢开口询问。
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眼前人。雨涟有些踌躇该如何开口。毕竟,对於毫无准备的人来说,那是十分令人震惊的消息。
"关於聆秋的父亲,你知道多少?"
云出不解地望向对方,不明白缘何突然提起他。
"你是说......沈侯麽?"
雨涟点了点头。
仍是有些难以启齿。
但云出却似乎想到些什麽,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是聆秋的心悸有变故麽?"
一愣,知他是误会了。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清音,他不是聆秋的父亲,你知道麽?"
"什麽?"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受到冲击後的动荡不安。
看对方那一脸惊诧,显是他对此一无所知,也自然不会有什麽心理准备了。
雨涟沈默下来,等待云出接受他刚才的话。
"......他从来也没提过。"
顿时被莫名的挫折感填满。
这样重要的事情,对方却只字不提。
是还不够亲近?还是不够信任?
"......那......他的身世是......"
"......他的父亲是谁,不提也罢......"
若此时说出来,只有更增对方的震惊而已。一时之间,却也不忙告诉他。
但总归要说到重点。
"聆秋他......便是清音所生。"
这句话却让云出更加迷惘。
又说他不是聆秋的父亲,又说是他所生──是他所生......
"你看过《幻生录》吧。"
"......"
惊愕地望著对方,已是忘记了回答。
"月祗人,体带异香,瞳仁近紫色......无分男女,皆可生育。"
"......你是说......"
"清音便是月祗人的後裔。"
说到这里,雨涟住了口。以对方的聪敏,何需再多言。
愣愣地站在,云出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时却是混沌一片。
"......你是说......聆秋他......"
雨涟望著对方的眼睛,却没有看到应有的喜悦颜色。
他不禁蹙起眉头。
不该是这样啊......
"多久了......"
"你该比我清楚吧。"
听他这样说,云出不自禁地脸红。
这一年来,因碍於聆秋身体柔弱,两人间情事甚淡。而自从聆秋觉察他和存嘉的事情之後,存嘉离开,更是除了那次借酒装疯强要了他之外,便再没敢碰过他。偶尔几次按捺不住,也都被他拒绝。
这样说来......
胎儿竟是在他毫无知觉下,便已有两月了。
一时间,云出心中竟不知是喜是忧。
"他的身体......"
"虽然虚弱,但从现在开始调理,倒也来得及。"
他都已经这样讲了,但对方的神色却依然紧张。雨涟有些不解。
"信不过我麽?"
"不,不是......只是......他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
多得,几乎令人无法承受。
"觉得有愧?"
"我......"
"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
"事已至此,不若敞开心怀去面对,不是更好麽?你若无法做到,那又将存嘉置於何地?"
面对质问,云出无法回答。
终究是他的错麽......
但却就是无法自制的同时爱上了两个人,那该怎麽办呢......

第九章
站在门外,听著屋内两人的温存细语,便觉自己是多余。
但犹豫也只是片刻而已。
存嘉抬手轻扣门扉。
"我有话要问你。"
盯著榻上半卧的人,无视一旁端著汤药的男人,存嘉直白地说。
言外之意,自然是现杂人等离开现场。
紧抿的唇透著他独特的冷厉。
对方抬起头看向他,眼中是一样的沈静,只不似他的咄咄逼人。
那一脸的云淡风清,让存嘉顿时莫名地一阵气馁。好像从头至尾会心慌意乱的人就只有他。
云出不会,这人,自是更加不会。
"把药搁著吧,我晚些喝。"
低声说著,聆秋支著身子,稍坐起些。
云出便忙去搀扶。
那一幅柔情蜜意任是谁看了都会嫉妒。
好一个举案齐眉,夫唱夫随。
尽管存嘉不愿承认自己在,可还是身不由己地别开脸去。
云出的目光在这两个似乎在无形中正对恃著的人脸上游移了一个来回,迟疑地站起身。
"我等会儿再过来。你记得吃药。"
叮嘱完,他转身离开。
路过存嘉身侧,他顿下脚步。但对方却只把侧脸给了他,显见的是不愿理他。
无声地一叹,云出迈出房门。
"为什麽要来?"
见对方用那蛮横的语气掩饰心中波动,聆秋无声地勾起唇角。
"你不想见他麽?"
"想或不想却又关你什麽事?不用你来充好人。带著云出到这儿来找我,是要让他觉得你有多麽宽宏大量,多麽不计前嫌,觉得更加亏欠於你?还是因为有了身孕,知道云出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弃你,所以来向我展示他有多在乎你,有多爱你,要我知难而退不做妄想?──我不是已经放手了麽,你还要怎样?"
淡薄地一笑,便是如画的风姿。只是此时那画卷却隐约透著一丝诡色。
"你也说过,我们是同一种人吧?那若你是我,又会怎麽做?"
"......"
"谁会希望和人共享所爱呢?只是,与其让他不能相见却时时刻刻的惦念著,倒不如顺遂了他的心愿,免得他整日牵肠挂肚。越是得不到,才越是想念,越是情根深种──与其让你在看不见的地方吞噬他的心,不若放在眼前──你说呢?"
一双美目流转过去,令人难以捉摸的神色令存嘉心湖涟漪顿起。
"你......"
"云出需要你,离不开你。所以我也只能接受你──就是这样。"
明知他所说是事实,却令人不甘。
"这算是你在施舍我麽?"
"若你要这麽想,那也随你。"
咬著唇,存嘉却无从辩驳。对方若是想,便是连黑白也能颠倒的,这他十年前便知道的一清二楚。
疏懒地一笑,聆秋向後倚靠去。
"其实你又何必向我掩饰呢?你知我,我也知你。真的甘心放手,又怎会来世叔这里寄身。他若要找你,第一个便是来此吧。"
见对方沈默下来,聆秋无声一叹。
"你还是像从前一样任性......从来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就算是事实,但这样的指责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令存嘉无法接受。
"你以为我愿意麽?我愿意爱上那个家夥麽?!"
之所以会这样恼怒并不单纯是因为被指责,而是时至今日,他对眼前此人仍旧持有爱意。
即使是和云出之间已和往日截然不同,但沈聆秋,却是他曾经,并且至今挚爱的人──尽管这份爱如今早已分不清是情爱或者仅只是依赖。
所以谁都可以指责他,却唯有聆秋不可以,就算自始至终他都是那个伤害他的人。
"很辛苦吧......"
聆秋突兀地说。
"什麽?"
"虽然很辛苦,可是只能这样了......"

第十章
看著对方伏在床边干呕连连,劳苦不堪,云出虽然心疼,却也不得不再次端起那让人反胃的根源,递送过去。
"世叔说,这药还要再吃两副才能见效。到时,反应或许便没这样厉害了。"
"......我知道。"
喘息著,聆秋蹙眉躺回枕上。
这几日,反胃恶心越发变本加厉,让他几乎闻不得饭菜和汤药的味道。勉强吃下去的东西也总是很快便又吐出来。短短几日,整个人便消瘦一圈。
"辛苦你了......"
看在眼中,痛在心里,却是无法代替他的辛劳,便也只能言语慰藉。
只是心底的不安却总挥之不去。
得知聆秋有孕,云出心中有惊讶,也自然有喜悦,却更多是忧虑。
他虽然不知道月祗人产子是怎样的情形,但他的母亲就是难产而死,心里的阴霾至今仍在,所以才会在得知消息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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