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辛————飒露紫(下)
飒露紫(下)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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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将军听过楚汉相争时的一些逸事吗?"刀下的耶律宏基将贴在俎上的头转向临风,笑问道。
"你是说我现在就像是项羽在刘邦面前将他爹按在俎下吗?"临风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城头,却笑了。
"正是,没想到我如今还能在刀俎下做一回鱼肉。"
"殿下,您做惯了刀俎,如今这做鱼肉的滋味如何?"
"不舒服。"
"那末将就放心了。殿下,希望您今生今世都勿要忘记这做鱼肉的滋味,天下的百姓都不想做鱼肉。我们大宋百姓不想,你们大辽的百姓也定是不想。"
"我明白,多谢你的提醒。"
此时耶律木德命人大声说道:"赵将军,既如此,一切就直说吧,您有什么要求?"
临海将自己的大刀往俎上一剁,木俎上下震动起来,而那大刀立刻像是一个待命的士兵,英勇地立在了上面。接着,他驾马又走上前,大声道:"太子殿下,赵临风,安辛。就是这个要求。"
此时城墙上所有的人都看向他们的大可汗,后者慢慢地点了点头。

刑场上没有什么人,整座城都被戒了严,安辛与临风并排跪在地上。
"他妈的,他爷爷的,他◎#◎%¥%◎!!#!¥#◎%%※......"
临风看向嘴巴动不停的安辛,苦笑道:"安辛,你在干什么?"
"死得不服还不许我骂人吗?反正马上就要见阎王了,先让自己痛快一下。"
后面的两个刽子手是不懂汉话的契丹人,看他们嘀嘀咕咕的也未加理会--毕竟是将死之人啊,他们也不敢得罪。
安辛猛地回头,笑哈哈地对刽子手骂道:"喂,看你这头上没毛身上全是毛的模样倒有几分像冥间的恶鬼,你不会是从小姥姥不疼妈妈不爱吧。你啊◎◎!#¥#!#¥※×※#!◎#!#"
那两个屠夫看他一脸和善的笑容,以为他在说着什么遗言啊或夸他们的好话,便礼貌地抱以僵硬的微笑,有一个还点头。
临风笑得已经有些岔气了。忽然,不远处的耶律晋真一声令下,安辛立刻噤了口,两人无声地对望了一下,随即便坦然一笑。他们的颈后响起风声,安辛已感觉到了凉意,他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他感到发带被人砍断,长长的头发顿时披散下来,挠得他的脸有些痒......
死了?怎么没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他诧异地睁开眼。两个贵族官员正站在他们的正前方,正低头看着他们。
安辛又转过头看向临风,后者正瞪大了眼睛,怔怔地发着呆。
"陛下有令,赦免你们二人并可同回大宋。现在你们就随我们走。"

城门被打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大风更加肆无忌惮地呼号着,所有的人都屹立不动,屏息静气地看着那三人。临海牵着马走向他们。
终于,他看见了他。
"把太子殿下扶上马。"
于是,安辛与临风合力将昏迷的赵梓玄扶上了马。
"你的头发怎么了?"
安辛回头,看见临海也正回头看着他。只是风实在太大,他那散乱的长发在他脸上肆意飘飞,所以临海的表情他看不清。
"城头上埋伏弓箭手。"安辛答非所问。
"我知道,你们先回去。"
接着,临海独步走到城下,仰头对耶律木德大声说道:"陛下果真守信,末将想陛下的兄弟也定如陛下一样,所以末将请他在我们军中作客,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放他见您。"
耶律木德怔了一下,随即冷冷说道:"把宏基与云圣放了!"
临海做了一揖,往后看向沈斥北,向他点点头。耶律宏基与耶律云圣慢慢走了过来。到至临海身边,云圣忽然停下,对临海说道:"赵大将军,我能否向您索要一样东西?"
"请说。"
"我想要您的大刀。"
"这是为何?"
"我很喜欢您的这把刀,。"
临海笑了,他将手边的刀双手奉到云圣面前,"请收下。"
云圣眉间的朱砂痔鲜红起来,他接过刀,又一起与耶律宏基向他躬身一拜,便走向了城里。
"赵大将军,希望你能帮朕好好照顾朕的皇弟,你们安心走吧。朕还等着见吾弟,你勿要忘了与朕的约定!"
临海又做了一揖,从容走了回去。
"陛下,真的不用弓箭手了吗?"萧丞相问道。
耶律木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道:"木璟在他们手中,而且朕不想让宏基看到我们的......咳咳......罢了,朕现在只想见到宏基他们。"

队伍快速行进着。
安辛与临风两人轮流照顾逐渐恢复体力的赵梓玄。当他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安辛。
"临风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外面正为您熬药。我们回来了,殿下。"
"这是在哪?"
"在回去的路上。"
赵梓玄唤来了沈斥北与临海,看到他俩风尘仆仆的样子,便问道:"还有几日能到达?"
"回殿下,应当不到十日。"沈斥北回道。
此时,临海看向一旁的安辛,一脸的莫名其妙。其他两人也一齐看向他。
"刚才就一直想问你,你的脸是不是抽风了?"赵梓玄冷笑道。
一旁的沈斥北已经按耐不住,转过身去按起了肚子。临海一副吃过了酸梅的表情,慢慢靠上前,用手抚上他的脸,问道:"安辛,你怎么一直撇着嘴笑?这几天你一直都是这个表情,你......没事吧?"
安辛用力揪了揪自己的嘴角,无奈地"笑"道:"失礼了,自从知道自己从刀口下活过来之后,想着想着就笑,笑着笑着就变不回来了,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沈斥北笑得已经无法避嫌了。赵梓玄可没工夫乐,他披上一件外衣,想走出帐外,看看军队的情况。沈斥北立刻强忍住笑意紧随其后。于是帐内只剩下了安辛与临海两人。
临海望了他很久,忽然再次贴近安辛,逼着他坐到了榻上,接着猛地压在他身上。
安辛的脸白了。
"怎么吓成这样?身子都僵了,我那么可怕?"临海的双手已捧住了他的脸。
"你的脑子不会被驴踢了吧?"
"你总算恢复过来了。"说完,临海迅速站起身。此时,沈斥北正在外面喊他出去。
"等营中熄灯时我再去见你。"一边说着,临海走了出去。
深夜,安辛从赵梓玄帐中走出,与临风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没打招呼,他看到临风的媚眼中并没有与他一样的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有疲惫。
看着他慢慢进入帐中,安辛轻轻叹了一声。
赵梓玄正在审批一些奏折--他已离开军营太久,许多政事都积压了下来。看见临风前来,便二话不说将之拉到自己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为我死了一次,临风。"
"忠君爱国,这是我们大宋臣子信奉之道,殿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临风的嘴巴动得很僵硬。
赵梓玄的眼神黯淡下来,"你先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殿下,您的身体刚恢复,还是多休息要紧。这些政事容后再看也不迟。"
"不行,京城那里已经出现异况,我要快速安置好一切,我不可功亏一篑。"
临风不再说什么,慢慢地脱下外面的罩衣,躺了下来。赵梓玄转过头继续批阅,可过来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靠了上去。临风顺从地掀开被子,准备脱下内里的汗衫。
"等一下......"赵梓玄按住他的手,垂下眼继续道:"我不是要你......我就是想看看你,其实我也不是不想,但是......你继续睡吧......"说着说着,这个太子的脸居然红了。他赶忙转过身,胡乱地拿起一纸奏则看起来。
临风愣住了,看着坐在他身前那高大宽阔的背影,居然就这么蜷起身睡着了。赵梓玄回头看到这般景象,不忍心打扰他,便将之慢慢按到榻上,爱怜地看了好久才又去批阅奏折。
那边安辛从太子帐中走出来,不久就看见月色下临海正在不远处等着他。先前临海总爱抱着一柄大刀,或是将刀绑在身后,可如今那大刀送了人,于是现在只好两手空空地站在那里,倒还真觉得少了什么。
安辛走近他,他看见来人便抿嘴笑了笑,只道:"刚刚对不起了。"
安辛耸耸肩,靠上他。临海悄悄在其背后举起了一只胳膊想缆住他的肩,可抬了一下又放下,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终究是没有抬起来。
"你的手怎么了?内风湿?"安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临海将那只婆婆妈妈的手赶紧放在脑袋上,开始抓脑袋。
安辛拍了拍他宽阔的肩,微笑道:"你真是越来越英勇,当初我就觉得你不是一般的人呢。"
临海轻轻笑了一下,淡然道:"我只是被逼出来的。"说完便慵懒地往身后的大树上一靠,只可惜少了怀中的大刀,因此总觉得这样的临海单薄了些。
"逼?"安辛与他背对背一起靠在那棵大树上。
"不如此,我不知道还能靠什么生活。我是个没有家的人,一切只能靠自己,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安辛沉默。
"你说你当初见到我是不是指我八岁是时差点被人当作食物的时候?"
他原来记得?!
临海转到安辛身边,看着他道:"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把我从刀口下救起的人。可是当时我真的不感激你,因为你让我死不成,那时我觉得死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哦,那对不起了。"
临海慢慢握住安辛的双手,又慢慢在他面前跪下,安辛看着他,并没有阻止。临海将那只残手放在胸前,艰难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说完,他从怀中掏出那个装手指的小木盒,然后打开。
安辛并不吃惊,他拿过盒子,然后潇洒地一甩,将之抛得很远。"你若是为这件事内疚我可不接受,这是我自愿的。"说完,他慢慢蹲下,对着临海轻松地说道:"我初到军营的那几天,沈将军问过我,我自然就全明白了,虽然那事是你一手策划,但事到临头却醉得不清,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玉佩拿出来充抵。以后别再想了,我自己都不想提起,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
临海沉默了许久,安辛一直看着他,眼神很安祥。
"安辛,我该如何做才能......"
"好了,你不烦我都嫌烦,不要再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了,我不想做你的大恩人,我......"安辛陡地住了口,他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临海火热的目光。
"我是说怎样做才能回到过去......"
"过去......?"
"你不明白吗?"
安辛叹了一声,也轻巧地跪坐下来,然后将自己清秀的脸靠近临海轮廓突出的脸,轻声道"你为何当时不这样?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临海,别再纠缠往昔的东西了,你只要知道我还是那个安大哥......"
临海轻抚上安辛的脸,闭上眼道:"不是纠缠,是后悔,我知道你会离开我,你现在已不是我的了。‘安大哥'--我几乎从来未这样称呼你,知道为何吗?因为我不想要一个大哥,我......"
看到安辛复杂的眼神,临海也陡地住口了。他们之间的这层纸虽然很薄,但也很脆弱--他们不敢捅破。
此时有一个人也正站在月下看着他们--落寞地,安静地。
安辛叹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临海给他的玉佩,问道:"殿下看过你的这枚玉吗?"
临海看着安辛手中的东西,点点头,道:"他还曾夸赞过,说这枚玉有帝王之气。怎么?这枚玉到底有什么特别?"
"是这样的,我上次又在小摊上看过它,已经升到二十两了。"
临海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忽然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所关押的玉璟王爷是谁。"
安辛的眼神立刻黯淡下来,他点点头,叹道:"原来一手把我养大的师父会是辽国的大王爷,你们......要如何处置他?"
"当然是放他出来,我既已答应了可汗,便不可背信弃义。"
安辛放心地点点头,又道:"这枚玉还是放在我这里吧。"
"当然,我送予你,就不会再要回。"
安辛举起玉,仔细地在月光下端详着,眼前立刻出现一只玉龙在月色下奔腾着,凶悍而高贵。不远处的那个人也拿出自己的那枚--同样是一条龙。他合了合披在肩上的衣服,又看向他们,眼神冷下来。
月光如水,流进每个人的心中。今夜,难以入眠。
不到十日,他们便回到了原来的营地。青锋早已来到营中等他多日,李一天则作为留守在这里的将领十分尽职地管理着一切。
来不及休息,赵梓玄便决定领着从京城带来的禁军冲回京城。当夜,赵梓玄招来自己麾下的所有人。
"京城里现有人造反,小王必须连夜赶回。沈斥北和李一天同小王一道前往。赵临海便留守在这里,青锋你留下,待完成那件事再同小王会合。"
几人面面相觑,沈斥北上前敬言道:"殿下,京城那里怎会有人造反?这......听都没听过,还望殿下再认真探听一下虚实。"
"去了不就知道了?更何况禁军本就该守在京城中,回去又有何妨?"说完,他遣走李一天与沈斥北等一干人,独留下临海与青锋。
"殿下,您还有一件事忘了处理,玉璟王爷如今......"临海上前道。
"你先告诉小王,你是怎样看出他的狐狸尾巴又是怎样将之擒住的?"
"殿下是否还记得您把赵大人关入柴房的那夜?"
"自然记得,就是那夜一个蒙面人胁持了小王与临风。那又如何?你是说那人就是说不得?可是声音不像。"
"殿下,我当时就在窗外,本想进去却被人点了穴。点穴人的功力很高,而说不得武功高强,他的嫌疑最大。既如此,他自然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声音。更何况,他初来营中的时间也十分可疑,末将当时就已经怀疑他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就是耶律木璟的?"
"末将抓住后并没有严刑拷问他,只对他说我们不只要去救殿下您,还要救安辛,只要救出自会放了他,他便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实际上他之所以胁持殿下实是想借此换回大世子耶律云圣,其实他也很厌倦自己的这种不上不下的身份,所以他才能够什么都说出来。"
"什么?堂堂一个大王爷抓小王只为换回他们的世子?哼,又是一个只为一己私情的人。以他那么高强的功夫,你又是如何抓住他的?"
"末将与青大人合力围攻。当时末将放出假消息通缉青锋,让耶律木璟消除警惕,后来末将将他骗至帐中,接着让青大人直接杀出来,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赵梓玄看向青锋,此时这个总爱待在阴暗角落里的人走上前,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切都只是赵将军的主意,卑职只是配合而已。"
赵梓玄大笑,道:"小王的麾下真是卧虎藏龙啊,有你们这样的人中龙凤,何愁拿不下天下?"
"殿下,您准备如何处置耶律木璟?"临海问道。
"自然是放他,他于小王有恩,再说你也答应放了他,我们不可背信弃义。只是......"赵梓玄看向一旁的青锋。
青锋立刻接着对临海说道:"只是赵将军还请等殿下将京城之事处理完后再放不迟。"
临海点头,道:"末将明白。"
"小王还有一事交待,赵将军--你帮小王把安辛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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