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辛————飒露紫(下)
飒露紫(下)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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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辛用另一种眼神看向他,良久才道:"殿下,天底下与自己最亲的人便是自己的亲人。殿下身在亲情最淡漠的皇家之中,如此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不用再夸本王,刚才的话还未说完。父王不会就此罢休,他虽然是让云圣--就是尚在你们宫中的吾弟--当了世子,可那也只是基于对故去王妃的承诺。父王并不喜欢云圣,他并不真想用你们的太子换回自己的这个儿子。所以到时必有变故,我会提醒你们到时小心应对。"
安辛点点头,看向已经阴沉的天空,眉头开始紧锁。

时近三更,安辛坐在灯前,望着手中的一块玉佩,痴痴地。
房门被轻轻敲响,他却仍旧坐在灯前,毫无察觉。敲门声很有耐性地响着,安辛总算是听到了。
开了门,一位俊美的男子站在夜幕下,焦急地看着他。
"风兄?"
"先让我进去吧。"
进了屋,安辛将房门紧闭。
"告诉我,你怎么出来的?你也太胆大了。"
"是那位三皇子叫我到你这里的,正好,我也想见见你。"
两人都坐了下来,临风的面前已放上一盏凉茶。
"早上我不该那样说,对不起......"临风用手摆弄着那个茶杯,一双美目只盯着那杯子。
安辛出神地看着他,直到临风实在被瞧得受不了了,他才收回眼神,却是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并握住临风的。
"风兄,你到底喜欢太子吗?告诉我实话好吗?"
被问的人笑笑,妩媚却冷漠。安辛叹了一声,屋里再次沉默
"那将他看作一国之君,你会为保护他而竭尽全力吗?"
临风默默地点头。
"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呢?为他去死?"
临风淡淡笑了一下,落寞地说道:"纵是如此,我也心甘情愿,我欠他一条命。"
安辛却用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什么似的。
"你......怎么了?"
"我没事......"安辛望着临风,眼神里浸透着温暖,"风兄,你记得否?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你也是站在门外十分耐心地敲着门,好久我才开了门,你却一点也不怪我......"
忽然,临风陡地站起,焦急地跺地道:"我都忘了正事,安辛,快随我前去。殿下他身体有些不适。"
安辛随临风赶至那里时,赵梓玄正躺在床上,似乎已睡着了。
他坐在床前把了把脉,然后轻声道:"无甚大碍,先前的外伤还未痊愈,再加上水土不服,继而影响脾胃,我给他开几副药,吃了就没事了。"
"殿下最近的气色极差,胃口也确实不好,我担心......"
"你怎么那么像他的侍女?"安辛忽然笑道。
临风苦笑起来,"安辛,你这种时候还说笑,哎......"
安辛耸耸肩,道:"总不能一直挂个脸谱在脸上吧,不然这日子实在太无趣了。你帮忙去倒一杯热茶,得先让殿下顺顺气。"
待临风走出去以后,安辛的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只见他死盯着赵梓玄的领口处--此时的太子殿下早已没有了平时的威仪,领口像是干完农活的庄稼汉那样肆意地敞开着,里面露出的是一枚玉。这枚玉安辛见过,而且是过一模一样的--正是林海赠与他的那枚。他决不会认错,因为仔细端详那枚玉已成为他每晚必做的事。
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是这样?会不会只是巧合?当初在那溪边他仔细看过临海的这枚玉佩时便觉得十分熟悉,可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如今想来定是自己在看到临海的那枚时便已经看过赵梓玄的,只是自己未加在意。想到这里,安辛倒吸一口气,脸色蓦地白了。
忽然,赵梓玄的眼睛鬼魅般地张开,安辛吓了一跳,险些从床边跌落到地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辛赶忙站起,躬身道:"是临风叫卑职前来为殿下诊脉。"
"我说过不要再叫我殿下。"
安辛苦笑道:"那卑职叫您什么?‘哦'?‘啊'?‘哎'?"
赵梓玄坐了起来,没好气地看着他,"少废话!我问你,临风呢?"
"殿下,我在这里,您好些了吗?"临风已经端着一杯热茶走到他身前。
"什么好些了?我没病!"
"殿下,你们还有机会回去,如今切忌保重身体。我回去拿些药过来,先告辞了。"

第二天,耶律晋真与耶律宏基一起前往大宋的京城开封,意在解决人质交换问题。实际上,耶律宏基并不想前往大宋,只是自己实在担心云圣的安危,更何况还有并不喜欢云圣的大哥前往。至于安辛那里,他已经派人保护他们,只求一切均能够顺利进行。
可是他们的行程只到一半时,便已打探到一个重大的消息--云圣已经被押至前往辽国的路途上--看来大宋的心思与他们的不谋而合。
"哼,我真不明白皇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个什么太子捉拿来是为了什么?真是无聊。"耶律晋真冷笑起来。
耶律宏基的心里自然高兴,只要大宋那里还在乎他们的这位太子,那么自己的弟弟就不会死。只是表面上他仍旧是不露声色,对于自己大哥的话也不置可否。
"三弟,据我所知,云圣和你与你我一样并非是同胞兄弟,华母妃(云圣的母亲)好像还很不喜欢岚母妃(耶律宏基的母亲),怎么你就那么在意他?莫非你......喜欢华母妃?"
耶律宏基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地驾着自己的坐骑,只慢慢地说道:"我只知道,云圣是世子,也是我的弟弟。华母妃我自然喜欢,因为她也算是我的母亲,怎么,难道大哥不喜欢自己的母亲?"
耶律晋真讨了个没趣,冷哼了几声便不再搭理他。
在一处狭窄的山谷里,一队宋兵居然与他们打了个照面,领头的将领是沈斥北以及赵临海。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
耶律晋真已经将自己的长剑拔出了鞘,耶律宏基却往后看向自己的纵队--一百多号人,还有几乎将近一半是宫中的侍从......
此时沈斥北与临海却已经下了马,躬身拜道:"末将特来拜访贵国,并有一要事商议。"
两位皇子也立刻下了马,却只有耶律宏基回道:"只不知是何要事?"
临海抬头看向他,两人紧张地对视着。双方的人马各个已经剑拔弩张,只听一声令下了。
临海忽然抬起一只手,两位皇子立刻紧张地向后退去。不到一会儿,却看见一驾紫色的大轿被抬到他们面前。临海慢慢掀起同样是深紫色的布帘,耶律宏基看见里面的人后顿时瞪大了眼。
"云圣......"
里面的男孩最多只有十来岁,着一身纯白的锦袍,清秀地像个女孩。眉心正中有一点朱砂痔,裹着淡淡的红。
男孩看见他,泪水立刻涌出。耶律宏基着魔般地想走入轿中,一样冰冷的物什却挡在了他身前--那是临海的大刀。
"放肆!"一旁的耶律晋真已拔刀上前。
耶律宏基陡地抬起一只手,大声道:"皇兄,我没事!"接着他轻轻将布帘放下,后退直到临海收起大刀,才又说道:"既然贵国有这番诚意,鄙国自不敢怠慢。只是在下还有一事相问,贵国怎知太子殿下在鄙国这里?"
临海忽然诡异地冷笑起来,耶律宏基皱起秀眉--看来他们知道了。
"你们的玉璟王爷尚健在,而且仍然在营中做他的医官,大可不必担心。"
"在下如何相信你?"
"当初末将胁持那位将领时,您又如何相信末将呢?"
"且慢!"耶律晋真不耐地说道:"我回去禀报父皇。三弟,你留在这里带他们前往京城如何?"说完,便迅速上了马。
耶律宏基点点头。此时他的皇兄二话不说,居然将随驾的一干人马全都领走了。
沈斥北摇摇头,道:"怎么这骨肉亲情一碰上这皇宫大院里的就全没了呢。"

"让我坐到轿里吧。"耶律宏基低声请求道。
临海掀起较帘,看向里面的男孩。男孩也看向他,眼神很清澈。这时沈斥北也走了过来,看着云圣对临海说道:"临海,让他们就一起坐在轿里吧。"
临海放下布帘,不置可否,随后跨上小黑,开始指挥军队。沈斥北对耶律宏基点点头,又将布帘掀开请他进去。接着对云圣说道:"此番路途着实遥远,幸亏快到你的故土了,再忍耐几日吧。"
云圣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沈大将军莫要为我忧虑,还是加紧赶路要紧。"
沈斥北点点头,接着耶律宏基进入轿内。
此时这个大辽三皇子专心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生怕是漏看掉什么似的,几次想开口说话,却都激动地说不出来。
"三哥,大家都还好吗?"
耶律宏基点点头,说道:"只是如今父皇的身体有些恙疾,不过看到你说不定会好一大半啊。"
"是吗?"云圣并没有觉得高兴,笑容里只有落寞。
"也许在回去之前,我们还要遇上一劫,不过到时你只要跟着三哥,定会平安回到我们的宫里。"耶律宏基亲切地握住云圣的手,眼中满是坚定。
此时的临海与沈斥北两人却面色凝重地领着队伍前行。他们都是经历过沙场的人,先前碰到辽国的两位皇子使他们敏感地觉察出此次交换人质的行动肯定会遇到许多困难。
"没有什么可以忧虑的。"临海忽然打破沉默。
"此话怎讲?"
"我们如今手上还有一个人质。"
沈斥北摇摇头,道:"那位大皇子既然能丢下自己的弟弟,就说明他根本不在乎,说不定他一回去就告诉可汗耶律宏基被我们打死了。"
"这个我也想过,可是当初我们将耶律宏基虏来时辽国那里不是派人又把他救了回去吗?耶律晋真不在乎他,并不代表其他人不在乎。"
"此话也有理,到时只有孤注一掷了。"

辽国皇宫中的一角,临风与安辛在一个无人处会面。说了一会儿后,两人都激动起来。只见安辛使劲地摇头,抓住临风的手腕快速说着什么,后者一脸的从容,泪水却是不停地涌出。
"安辛,你不答应的话我就只有自己说了。"末了,临风拭干泪水,挣脱开安辛,冷冷说道。
"那我马上就告诉太子。"
"若是那样,我就先一头撞死。"
两人开始无声地对视,不,应是无声地对峙。
"耶律宏基他们早就已经前往大宋那里,你爷爷的你在这里瞎操什么心?"安辛终于忍不住斥道。
"何必口是心非?你我都明白,那个可汗是不会放过殿下的。"
"就算如此,你不觉得你的方法实在太蠢笨了吗?谁会相信你?"
"所以我才告诉你,希望你能配合。"
看着充满坚毅之色的临风的脸,安辛一面无言地摇头一面慢慢后退着。最后,临风无力地笑乐一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开去。
安辛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此时日头烈得几乎使人发狂,他的脸颊红了一片,透出殷殷血色。他无力地擦了擦额上如泉涌出的汗水,走乐回去。不知何时,他已回到屋前,停在一口井旁。他慢慢地舀出一桶桶的水,然后不断地猛烈地朝自己身上灌去。可是脸上的血色犹在,冰冷的井水也是奈何不得。好久,他拿出藏在怀中的那枚玉,怔怔地看着。
"对不起了,这次我是真的回不去了,你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默默地说着,一行泪水悄悄滑落。
待到日已西落,耶律木德忙完了一天的政事,便在后院玩赏起一只金丝雀。一个太监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听后他慢慢点点头。不一会儿,安辛走了过来。
行完大礼,耶律木德仔细地瞧着他。
"你叫安辛?就是宏基从宋带过来的医官?"他用的是汉话,这里的皇族几乎都会说汉话。
"是。"
"这时来觐见有何事?"
安辛恭顺地说道:"小的想告诉陛下,太子不是太子。"
话一落地,耶律木德手中的金丝雀不知为何使劲扑打起他的手。他不耐烦地用力一甩,那只可怜的金丝雀立刻撞在了一座猩红的大柱上。周围的宫人们吓得连忙跪下。
看着那只鸟渐渐滑落在地上的尸体,不知为何,安辛想起了同样是撞死的胡姨。
"真是千古奇闻,那你倒说说看,你们的太子如今身在何处?"
"也在陛下的宫中。"
耶律木德走近他,冷笑道:"好啊,说出来让朕见识见识。"
"陛下,太子就是随那假太子前来的俊美男子。"
耶律木德皱起眉头,开始捋起自己的长须。
"小的知道陛下定是不会信这番话,但是小的还是要说。那假太子的长相陛下也看过,请问他有一丁点长得像汉人吗?还有,那两人一个叫赵梓玄,一个叫赵临风,都姓赵,陛下不觉得很可疑吗?汉人的奸猾也是天下闻名,之所以这么做也只是想保住真正的太子。"
"不对,晋真与宏基曾经去过你们那里,若是作假的话在那时似乎没有必要吧。"
"请问陛下,当初他们被虏来时是什么样的情况?"
"这......因为这件事十分秘密又很紧急,接头的人什么交待也没有。"
"陛下,这就是了。若果怕事情暴露,何苦将两人一起虏来?只要将那假太子虏来不就好了?相信当时抓那两人的贵国勇士自己不能肯定吧。"
"就算朕相信你的话又如何,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告诉你吧,朕最讨厌出卖别人的人。"
安辛从容地摇摇头,道:"陛下,小的不求什么。那个太子将小的遣来这里,就是不想再让小的回去。他还杀了小的全家,小的发过誓,永远与他誓不两立!小的只为报仇,只求陛下相信小的!"
沉吟良久,耶律木德派人将那两人叫来。赵梓玄不知染上什么恶疾,竟是连下地走路都不得,其实是被安辛与临风下了一种迷香,所以最后过来的就只有临风。
"告诉朕你到底叫什么?"
临风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竟是说不出话来。耶律木德斜眼看着他,慢慢走近。忽然,猛地扒开他的上衫。瘦弱的身体立刻暴露出来,临风抖得更厉害了,像是刚被侮辱的少女那样惧怕着一切。
"真的不是女人啊。"耶律木德的话里没有任何感情的成分,声音从干涩的喉管里沙哑地发出,"你们的太子就这副德行?看来大宋离亡国也不久了。"
安辛紧握着拳头,笑容却是比花儿还灿烂,"陛下,到时交换人质时只要把那个躺在床上的假太子交出去,主动权便是掌握在陛下手里。"
"此话怎讲?"
"交换时他们看到的是假太子,但也定是不敢声张什么,因为是他们欺骗在先。如果他们不甘心,拉下脸面想要换回真的太子,我们就会以此事为由而有了肆意挑衅的主动权。"
耶律木德冷眼看着安辛,随即慢慢点头,道:"换句话说,即使不相信你,朕也没什么损失,反正能够换回云圣。若是换不回,大宋也同样失了个太子。反正朕就是不会吃亏,是也不是?"
安辛重重地点点头。耶律木德派人将临风独自关押起来。看着弱不禁风的好友被别人像牲口般地押出去,他的断指处再次钻心地疼起来。
耶律木德走近他,很豪爽地拍了拍他地肩,"都说你们汉人奸猾,今天朕确是见识到了。朕看宏基也挺喜欢你,到时他回来后朕就叫他赏你个一官半职吧。"
安辛赶忙跪下,本想拒绝的他却忽然改了主意,立刻回道:"多谢陛下的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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