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但你要答应我放了他。"
"我本就没想杀他,是他自己要往剑上撞。"
"不!要走一起走!留下我只会是个祸患,不管怎么样我也算见过你,也知道殿下是原何出事。要不杀了我要不就带我走!"
"赵临风,怎么你至死都要和我对着干!"
"不要吵了,好吧,我就带你们一起走,让你们好做一对苦命鸳鸯,呵呵呵呵。"
第二天,全镇戒严。赵临海四处巡查,而沈斥北则是镇守营地,安抚人心。青锋突然下落不明,临海开始怀疑他,便四处张贴告示追捕这个曾经在太子手下忠心耿耿的侍卫。
日子慢慢过去,赵梓玄与临风仍旧不知下落。沈斥北预感事态严重,便决定亲自上京城去禀报皇上。
一天,小云正在溪边洗衣,不知何时,她身后响起马蹄声。不一会儿,那马蹄声在她身后停下。小云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只问道:"何事?"
"九音呢?"
"在金娘那里。"
临海下了马,走到她身前,看着她。小云依旧专心地洗着衣服,时不时抬起手擦擦脸上的汗水。
"你最近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在这村里出没?"
小云直起身,看着临海道:"没有。怎么?太子还没找到?"
临海当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便上了马。蹄声渐远,小云照旧蹲下身,开始洗那堆积如山的衣物。
金娘正在屋里研磨草药,九音就坐在她身旁不安分地爬来爬去。金娘只好时不时地去用带有馨香味的草药去逗弄他。
看见临海走进来,她立刻抱起九音走到他身前。临海笑笑,伸出双手迎向九音。金娘从未觉察过一个男子会这样笑,他的手会如此宽大。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手中的孩子交给了他。
九音一看见临海,像是见到了什么宝贝,张开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怎么也不放手。
"赵大哥,有何事吗?"
临海一边从腰带内掏出一包桂花干给九音,一边说:"你怎么和她问同样的话?"
金娘沉默良久,才回道:"因为你很少来我们这里。"
临海将贯注在九音身上的目光转向金娘。两人都不说话,金娘的脸却红了。
"她并不欢迎我。"
金娘转过身,道:"金娘明白。最近你事务繁忙,可别累坏了身子。"
"金娘,你就准备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吗?"
"金娘自己能选择吗?"
"我帮你选一门好亲事吧。我那帮兄弟有几个家境不错。"
金娘陡地转身,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必了,金娘现在不想成亲。"
临海顿了一下,忽然轻声说道:"殿下已经赐婚于我,要不是......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娶妻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临海低下头,逗弄起自己的儿子。金娘看着他,眼泪几乎快涌出。临海始终没有再看她一眼,末了,便抱着九音走出屋子,然后用背影告诉她:"我带他出去玩一会儿,天黑前就会回来。"
当日头洒尽它最后一点的余晖时,金娘院中的大门被敲响。她一边开门一边问道:"怎么回来那么晚?幸好小云她......"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站在门外的不是临海,而是小云。
"小辛被他带走了?"
金娘垂下眼,说道:"他说晚上之前会回来。"
小云进了门,金娘轻轻将大门关上。两人并未说什么,金娘忙着去煨饭了。过了一会儿后,小云便也过去帮忙切菜添柴。
吃过晚饭,大院外的门仍未被敲响。
收拾完碗筷,门外仍然是静悄悄的。
小云的脸色已然泛青,金娘也急得坐立不安。
"也许是天色太晚,所以......"
金娘话还未说完,小云已经穿上外衣罩衫,冲出了无门口。金娘赶忙拉住她,叫道:"小云,你就不能再等会儿吗?"
小云甩开金娘,低吼道:"我不能等?他为何就不能早些来?马上不到一个时辰,营中便熄灯了!你叫我怎么等?!"
金娘说不出话来,小云摇摇头,道:"金娘,你要明白,我失了安大哥,现在就只有小辛了,如果他还要抢走的话,我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大门被猛地打开,本就不甚牢固的柴门被力道拉扯地几乎悬在了半空中。金娘在院中央站了许久。
不到一株香的工夫后,小云已经站在营地最后方的医帐中。医帐里是说不得。
"小云,进来吧,总站在外面就不怕蚊子围攻你吗?"
等小云进来后,说不得便把一杯凉茶塞入她手中,问道:"那么晚了,找老夫何事?"
"说老先生,营地我进不去,我想请您帮忙带我进去。"
"怎么?"
"小辛在赵临海手中。"
说不得沉吟良久,便说道:"你的意思是他把孩子擅自抢走了?"
小云点点头,继而跪在地上,求道:"还请老前辈帮帮小云!"
说不得摇摇头,捋须道:"忙是可以帮的,但老夫肯定你误会临海了,你以为他空闲的时间很多吗?更何况这又是军营,他即使有这个心思也是不可能办到的。"
小云叹了一声,道:"说老前辈,小云只是一介女流,但是有时女子的直觉很准,赵临海这次是真的动了这个心思了。"
说不得皱眉看向小云,过了一会儿便扶起她。带她走入了军营。
此时的临海已经将九音安顿在了自己的榻上。当说不得和小云走入他的帐中时,九音已经睡熟。
"今天我看天色已晚,所以才准备明天再去你那里。"临海不动声色地说道。
小云也不理他,径直走向九音想抱起他。
临海叫来一个侍从,将那母子送回家中。说不得刚欲走,临海却叫住了他。
"说医官,您且留下,晚辈有几句话想与您说说。"
"好啊,老夫好久也没与人聊上几句了。"
等坐定,临海将一杯茶奉上,然后问道:"不知殿下失踪,老前辈是何想法?"
说不得慢腾腾地吹着茶,道:"老夫觉得殿下不声不响地就这么不见了,劫持他的人定是个武林高手。"
"是,晚辈也是这么觉得。而且能在那种地方劫持,晚辈以为是我们自己人。"
"哦,你是说青锋?"
"是,他的嫌疑最大。因为殿下失踪的当天,他也跟着不见了踪影。但是晚辈实在猜不透他为何要劫持殿下。"
"这个嘛,恕老夫直言,老夫也是猜不透啊,这个中曲折只有当事人知道。青锋说不定另有隐情。"
"有何隐情?"
"那可就要问他本人了。"
临海点点头,目光渐渐没了焦点,似在沉思,又似在怀念什么。
"说老前辈,您是看着他长大的吧,这样说的话您应是最了解他的人了。您说他能顺利回来吗?"
"这个啊,抱歉,老夫实在不能枉加猜测啊。大辽国地广人稀,除了南班(当时辽国所用的一种地理政治概念,一般来说南班是指靠南边汉人居住较多的地方,其官员也多用汉人)那里他或许还可以习惯些,可若在北班则是......那里连会汉话的人都是屈指可数啊。"
临海专心地听着,不作任何表示。这话一落地,又是良久都没再有说话声。说不得已把一杯茶都喝下了肚,他抬头看向临海。后者正专心地看着地面,好像那地上有个赤裸的女子。于是他捋着长须笑起来。
听到笑声,临海立刻回过神来。两人对望着。
过了一会儿,说不得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帐中的气氛凝固起来,只听得见帐外那西西索索的虫鸣。
一座墨绿如黛的山上,一个男子着一身白裳,向远处眺望。此时没有风,骄阳炙烤着一切,那男子站在几棵老树盘结的树荫之下,光洁的面堂上没有丝毫的汗迹。
他身后同样走来一男子,皮肤白皙,面貌俊朗,一身贵族打扮。
"你又在看自己的国土了?"
白衣男子正是安辛,他回过头,单腿跪拜道:"见过三皇子殿下!"
"别再看了,这里与你们的中原可是有相去两三月的路程啊,再看也只是惘然。来来来......"耶律宏基将之扶起,亲切地拉起他的手,继续道:"陪本王下棋吧,至今为止还未赢过你呢。"
不一会儿。两人便在山间的一凉亭里,在棋盘上对杀起来。晌午,一侍卫匆匆忙忙跑来在耶律宏基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的脸色稍微变了变。只见他点点头,示意那侍从下去,然后看向安辛。
此时的安辛已经拿起自己的"帅"正要"将",却被他的脸色止住,那修长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本王让你见两个故人。"
辽国的皇都上京,北部宫城天赞宫中的开皇殿中,众臣将全聚于此中。
这些朝臣中有一部分身穿汉服,那是南班的官员。另一部分则是着契丹胡服,一般来说他们都是贵族。站在最前面的则是两个相当年轻英俊的男子,正是耶律宏基与耶律晋真。
最高处便是他们的大可汗--耶律木德。只见这个男子已过不惑,长长的美髥垂落至颈间。眼睛虽说不算大,但却是炯炯有神。只是气色不佳,想是身体患有隐疾。
"对于玉璟王爷虏来的宋国太子不知各位爱卿有何想法?"发话的正是耶律木德。
朝臣们互相看着,窃窃私语声在大殿中弥漫,却独独听不见一句洪亮的敬言。
耶律晋真向后看了看,有几个胡服官臣也向他看来。他点了点头,跨步上前道:"禀父皇,儿臣以为该就地正法,杀杀那些宋人狗贼的锐气。"
耶律木德不置可否,沉吟半晌,又问道:"其他爱卿就没有什么建议吗?"
"禀父皇,儿臣有话要说。"耶律宏基的音量控制在他父皇能够听见的范围内。
耶律木德点点头。
"儿臣以为,这个太子不可杀。原因有二,其一是宋国并非就只有这一个皇子,他死了自会有其他皇子来顶替;其二,父皇,五弟云圣尚在宋国宫中,若是杀了那太子怕是他性命不保。"
"五弟说不定已经不在人世,早就被他们害死。"
"不,皇兄,我有确切的消息来源,五弟他尚在人间。"
"纵是如此,不杀那太子也未必会确保五弟的安危。"
"可若杀了的话,五弟便是必死!"
"慢,你们莫要再争执。"耶律木德一抬手,继续道:"云圣是世子,他必须回来坐在这个位子上。但是--"他慢慢看向耶律宏基,"宏基啊,朕知道你最喜欢你的这个五弟,朕又何尝不挂念他?但是国家大事又岂容私情阻碍?朕觉得若杀了那太子赵梓玄,宋国必会为争皇位而不得安宁,这岂非我们的大好时机?"话刚一说完,耶律木德咳嗽了好久,一旁的太监赶忙上前想扶住他,他却拂袖将之推开,依然站在原地看着群臣。
"父皇!儿臣认为其实恰恰相反,儿臣已得到一份密报,如今宋国皇城内正有人企图谋反。若赵梓玄一死,谋反的人必是轻而易举夺了皇位,我们岂非帮了他们的大忙?"
"真有此事?"
耶律宏基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此时议论声再次响起。耶律晋真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弟弟,一丝寒光闪过。
"此事容朕再想一想。"
"父皇,此事实在耽误不得!开封那里已经知道赵梓玄失踪一事,若是再拖一拖,谋反之人伺机发动谋反兵变,赵梓玄当真就毫无用处了!"耶律宏基陡地跪在了地上。
"那你要如何?"
"儿臣斗胆禀报父皇--交换人质!"
安辛跪在地上,临风站在他身边,赵梓玄坐在他身前。
"跪下来做什么?这里不是大宋,我也不再是太子。你不用再行君臣之理。"赵梓玄无力地摆摆手。
安辛站起,看着他俩,无语。一旁的临风也是欲言又止。三人静默起来。
窗外知了的叫声大得让人烦躁,赵梓玄陡地站起,踢飞他的木椅。然后大踏步走出门外,接着便传出大树猛烈被击打的声响。
临风看向安辛,安辛会心地握住他的手。
"我们......死定了?"
安辛皱起眉,好久才回道:"这话问我......我又怎会知道?但是大辽若虏你们来此,原因定是不简单。"
临风低下头,好久才又抬起,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般地问道:"你不是耶律宏基身边的人吗?"
安辛放开他的手,转身道:"好,我帮你问。只是若问不出来可莫要怪我。"
"安辛......"
"你总算愿意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了?"安辛回头笑问道。
这笑容临风曾经领教过一次。可不知为何,他的心还是像第一次见到时一样凉了下来。
"安辛,他是太子,是储君,我是他的臣子,我必须尽忠职守地保护他!"
安辛走近他,轻声说道:"风兄啊,殿下听了可是会伤心欲绝哦。"
临风不置可否地笑笑,不再搭理他。安辛叹了一声,走了出去。
赵梓玄仍然凶狠地踢打着那棵无辜的老树。半枯黄的大枝桠颤巍巍地抖动着,好像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在无力地咳嗽。
"殿下,您今后有何打算?"
"这句话你该是问那些抓我来的人!"
像是想起了什么,安辛忽然问道:"对了,殿下,可否告知于我到底是何人将你们抓至此处?"
赵梓玄停下狠狠的踢打,忽然奇怪地看向安辛,"我也很想知道是谁,到时--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您不知?"安辛更加奇怪。
赵梓玄顿了一下,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是啊是啊,当真是奇哉怪哉!我居然连绑我至此的人姓甚名谁都不知晓!哈哈哈哈!我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一国之君?罢了罢了--"
安辛靠近他,不忍道:"殿下,我......"
赵梓玄一抬手,阻止道:"莫要说什么劝慰我之话。你......不恨我吗?"
安辛老实地点头,说:"可在我恨你之前,您首先是一位储君,是一位打下辽国所侵占我们的几座城池的太子。殿下,莫要灰心,您还有临风等着你去保护。"
此时临风已经走出殿宇,看着他俩。本就瘦弱的他此时站在偌大的宫殿门口更加是显得羸弱不堪。
赵梓玄快步走向他,安辛已转身,正要走时,又说道:"你们莫要忧虑,耶律宏基很看重我,我自会在他面前为你们说几句。风兄,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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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那座凉亭,仍是那两个男子在其中对弈。
天气凉爽了一些,碧蓝的空中白云逐渐汇聚起来,像是人们心中越聚越多的仇怨。
"安辛啊,你知道父皇如今想如何处置你们的储君吗?"
安辛停下手中的棋,专心地看向耶律宏基,后者并未抬头。一阵风袭来,两人静坐在石凳上屹立不动,只有衣衫随风摆舞。
"您若真想告知于我,则他们必不会有生命危险。"
耶律宏基轻声笑道:"非也非也,有了生命危险本王更会告知于你。我不想你们死......"
安辛连忙单腿跪下,感激道:"您跪为大辽皇子,却甘愿为敌国太子以及像卑职这般的平民而冒险。卑职感激不尽,这是真心话。"
耶律宏基的眼神却黯淡下来,只见他双手将安辛扶起,然后摇头道:"本王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吾弟尚在你们大宋的宫中,若想让他活着,你们的太子就必须也活着,就是如此而已。你不用那么感激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