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傅豫......不对......舒......也不对......师兄......师兄......"傅豫阳腾地坐了起来,抱住头,想要集中精神,理清脑中乱糟糟的记忆,他身边的隐言也在这时醒来了。
"吵死了!"
"言儿你醒了。"隐啸一个箭步奔到儿子身边,探手摸了他的额头,轻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啊!!!你这变态!怎么没穿衣服躺在我旁边!"
傅豫阳这才发现了身旁身无寸缕的人,立即惊叫起来,暂时撇开了乱麻。
"小语,快把衣服给我!"隐言迅速地下了床,抓过徒弟递来的衣物,火速穿上,而后走到傅豫阳旁边,怒斥道:"你这个白痴儿子,本来还要夸你帮忙拖延时间,好让我破阵,不过现在,你竟然骂我变态?我打你这不孝子!"
隐啸看到这情况,拦住了儿子,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只觉得哭笑不得,"言儿,你真当他是你儿子了?"
"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为他冒那么大的险?差点回不来了耶!他以后必须一定绝对要好好孝敬我才行......"
叩叩叩
话没说完,门外就传来傅爸爸询问的声音,隐啸示意隐语去开门,然后将隐言硬拉到一旁,要他安静一点。
"阳阳!"一进门,傅爸爸就看到儿子醒了,急忙跑到床边,一把抱住,激动地重复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但是,傅豫阳却愣愣地问了一句:"呃,请问......你是谁?"
36
"隐师傅?这、这怎么回事?"
"应该没事......"隐啸尽量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较轻松,心里却在担心傅豫阳现下的情况若是没有改变,记忆将会一直混乱。
"唔......痛......"
傅豫阳突然按住腰后,皱起眉头呼痛,傅爸爸连忙掀开衣摆查看,发现了儿子尾椎处有一块红色的痕迹,颜色忽浅忽深。
隐啸见了那块红印的轮廓,心中顿时明了了,也踏实了,便说:"傅先生,让他好好睡上几天,就会没事。"
傅爸爸将信将疑,安抚儿子躺下,傅豫阳疼痛难耐,听了隐啸的话,也顾不得认识不认识,顺从地蜷到了被窝里,咬住被角,准备忍痛睡觉。
"我们都出去吧。"
很快地,屋里只剩下傅豫阳,他感觉有两个声音在他脑中回响,十分烦人,翻了几个身,仍没有睡,汗水随着疼痛慢慢沁了出来,胸口的玉也开始滚烫起来,热得全身无力,意识就这么模糊了去,他慢慢地进入了睡梦中,静了下来。
隐啸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和隐言、隐语一起离开了,傅爸爸回到卧室,见儿子已经睡了,就将手机调了震动,而后,静静地守在了床边。
赤塘山,师徒几人回到家,隐语按习惯泡了茶,三人一起坐在院子中,开始"聊天"。其实说是聊天,却是隐言的拷问会,他已经忍了很久了,方才一路上每每开口问,都被隐啸拒绝了,现在他就先从他不乖"儿子"的事情问起。
隐啸喝了一口茶,润润了嗓子,才慢慢地说来:"记得门上的白色图案,其实那是勾忆朱砂,当时我让他们画上去,一方面是为了那只鬼,因为那只鬼身上也有勾忆朱砂,算是一种吻合,相吸之后可以接触实体。但是,主要还是为了造一个结界,让傅豫阳两世的记忆聚而不散,一年后便可慢慢恢复前世记忆,但是刚才我看到他身上显现的正是勾忆朱砂,只要等整个图完整的出现后,前世今生的记忆将会融合,到时,傅豫阳将不再是以前的小孩了。"
"那他会变成什么?"
"......"
"回答!快点!"隐言的耐心早就没了,一把急火烧得正旺。
"言儿,他不会变成什么,只是心智不同,记忆不同了而已,等那只鬼投了胎,还要靠你每年去做一次法事,让他们有机会再续前缘,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
"等等,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前世是、是......"
"断袖,也就是同性恋。"
"那万一转世了之后还是男的......"
"还是一样会相恋,不过要靠你帮忙一下,每年那只鬼转世的那天,去做一......"
"不要!"隐言拒绝得很干脆。
"言儿!"
见隐啸有些生气了,隐言便换了说辞:"那好,是女的,我就去,是男的,你自己去!"
"非你不可!你的大劫刚过,小劫未除,你必须要去消劫,这是你欠他们的!"
"......"
"知道吗,那鬼转世之后,也只有三十年的寿命,你若不帮忙让他早点想起前世的事情,他注定要到将死时,才会想起来,那时已经来不及,而傅豫阳只要再过几天就会记起前世的事。"
"......"
"你想想,傅......"隐啸想了想,改口说:"你儿子苦苦地等了三十年,结果只能在那人快死的时候,说几句话,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
"......"
"你好好想想吧,晚上过来帮忙,我要找那只鬼投胎的去处。"
隐啸说完,就气冲冲地进屋去了,隐语则陪着小师傅坐在院子里。
"记得我妈吗?"
"记得。"隐语想起那个温柔的女子,在他来了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隐言忽然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说:"爸也很想妈妈吧......"此刻,他忘了自己还有许多问题还没有问,心里只挤满了回忆,几许甜,几许苦。
37
日落时分,饭桌上,师徒三人都一声没吭,草草填了肚子,隐言回了自己卧室,躺到床上,思来想去,辗转反侧,直到临近午夜,还未睡着。
"隐言,睡了没?"
听到徒弟的声音,隐言腾地起身开了门,让他进屋坐下,想要求解一些自己想不通的问题。
"师公已经去做准备了,你要去帮忙吗?"隐语不等隐言开口,就先塞了一句过去,见他不回答,就接着说:"估计你还不知道,师公为了使用那个古镜,用了自己一半的阳寿去换。"
隐言心脏不禁一颤,没有想到会需要这么大的代价,心想即使他有百年的阳寿,现在离死也不到五年了,不由一阵惊慌,急忙问:"小语,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刚刚和师公聊了很久,说到了这事,叫我不要告诉你,他要我......他要我在他走后,好好照顾你,但是,我看现在你们这样......"
隐言不想再听下去,迅速跑了出去,上了顶楼,看到隐啸正面朝东方站着,仰头望天,像在观星象,他走了过去,说:"爸,我都答应了,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去。"
"乖,这样我就放心了。"隐啸微微笑了笑,摸了摸儿子的头发。
"要开始了吗?"
"好。"
这夜,父子俩合作,没费多大力就搞定了,得知舒离云将投胎于一个属蛇,二十六岁,凌晨二点出生的人,家宅靠水,座落在傅家西南方向,千米之内。而后,两人一直聊到深夜,隐啸把将来需要做的事情,需要注意的事情都仔仔细细讲给儿子听,这在隐言看来,就像在交待遗言一般,让他心里堵得紧。
次日,隐言起床后,才知道隐啸一大早就带着古镜离开了,按往常的经验来算,他的归期基本没个准,也许一会就回来,也许好久也不见人影,而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就像当时他妈妈一样,知道自己命不久已,就悄悄离家,最后,他和爸爸只能从别人手中接收她的骨灰而已。
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隐言呆呆地望着大门,说道:"小语,他们都走了......"。
"我不会走的,师公对我有恩,你又是他唯一的儿子。"
"嗯。"隐言随便应了一声,沉默一会,说:"小语,早饭好没?"
"可以吃了。"
"啊~~去吃去吃吧,饿死了。"
隐语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赶紧跟了上去,早饭后,两人再次进城,探视了傅豫阳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找那个命定之人,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一片紧挨着内河的住区,不过因为傅豫阳还没醒,不能让他带着舒离云一起来,所以还没办法定确切的位置。结果,白天大半的时间,隐语都被隐言拉着四处逛,几个大商场,某个公园,外加某个动物园,其间跨越的路段,都是用走的,差点没累死人。
直到傍晚,两个才回到傅家,一起吃了晚饭,到晚上九点时,正如隐言预料的那样,傅豫阳有了转醒的迹象。
"如果一会你们觉得他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不要紧张,保持冷静。"隐言将父亲告诉自己的话,和他们夫妻俩说了一遍。
"明白了,隐师傅。"
床上的人一睁眼,傅妈妈差点没扑过去,还好傅爸爸拉了一把,才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阳阳,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妈......爸......"
沙哑的声音,透着一丝犹豫,却足以令两人欣喜万分,连连答应着。
"我想洗个澡......还有......肚子饿了......"
"好,妈妈去给你弄,你再躺一会。"傅妈妈高兴地出去了,傅爸爸则感激万分地对隐言隐语说:"现在时间不早了,两位师傅跟我去新家吧,客房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再忙吧。"
隐语笑着说好,算是替正和傅豫阳相互瞪视的隐言答了话。
三人离开之后,傅豫阳才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床,慢慢地走进了浴室,虽然水还没有完全烧开,他仍脱了衣服,旋开了开关,略凉的水纷纷打在了他的皮肤上。
同时间,门外传来傅***敲门声
"阳阳,水还没开,你怎么就进去洗啊。"
"没事,冲一下就好。"
"那赶快哦,差不多可以吃饭了。"
"知道了。"傅豫阳边答,边抚摸着胸前的玉牌,盯着上面血色玉瑕,低声唤道:"师兄......"突然,尾椎上方传来一阵刺痛,他扭身就看到了完全显现的图案,交织的线条,染着殷红色泽,顿时面露笑意,说:"勾忆朱砂啊......师姐,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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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傅妈妈对儿子说:"阳阳,奶奶走了。"
"奶奶......"
闻言,傅豫言身子震了一下,无意识地唤了一声,泪水刺痛了双眼,漫了出来,即使早就知道,但又再次被告知奶奶的死,难以抑止的哀伤迅速涨满了胸口。
傅妈妈当他是刚得知死讯,连上前抱住他,轻声安慰着:"乖,奶奶看到你没事,就已经很高兴了。"
"我知道......呜......"
傅豫阳反抱住妈妈,呜咽着,他没有说自己早在知道后,在梦里哭了百遍。
夜深时,傅妈妈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铺到床上,这个晚上她要陪在儿子旁边,看他在自己身边熟睡,看他天亮醒来的样子,好好看着这一切她以为会失去的珍宝。为此,傅妈妈还特地为儿子唱了催眠曲,等他睡了之后,自己才放心的睡去,却不知在她睡觉之后,傅豫阳又睁开了眼,抓着胸口的玉,几乎一夜无眠。
另一方面,傅爸爸和两个客人进行了一次简短却"深刻"的对话。
当时,他们正坐在沙发上喝茶,隐言突然问道:"傅先生,你知不知道那只鬼投胎之后会怎么样?
"隐师傅,我不是太明白您的意思。那只鬼投胎之后,不是就没事了吗?"
"呵,他(她)以后会是你儿子的老婆。"
傅爸爸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渊源,惊叫道:"天呐!是真的吗?"
"嗯,不管是男是女。"
"什么?!"傅爸爸顿时从兴奋激动的心情转为惊愕。
"所以和我一起祈祷是个女的吧,我最讨厌两个男的卿卿我我了,还要我每年都来做法事,恶心死!"重重放下茶杯,隐言站了起来,走到为他们准备的客房,开门进去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呃,不用太担心,一半一半的机率。"
"是啊......"
"我也先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好的。"
隐语进了客房后,傅爸爸仍心事重重地坐在沙发上,想着方才的话,于是,自这晚开始,隐言就多了一个人和他一起千祈万祷舒离云转世后是女性。
第二天清晨四点左右,隐言师徒带着傅家三口一起到了看好的住宅小区。
"怎么样,有感觉到什么没?"
傅豫阳按了按胸口的玉,摇了摇头,于是一行人就继续向前走,进了旁边的一幢楼,如此反覆,结果走遍了整个小区,都没有得到任何预示。
"隐师傅,会不会搞错地点了?"
"不可能,一定在这里面。"说完,隐言朝四周望了望,又掐指算了算,才知未到恰当时间,说道:"或许她并不在家。"
"那怎么办?"
"回去吧,办完丧事再来不迟。"
离开小区,傅豫阳跟着爸妈上了的士,准备回新家,隐言则和隐语搭车回去郊区,等三天后火化时再来市区,不过,在车上的时候,傅豫阳却说:"妈,我想一个人在旧家待着。"
"不要了吧,这样妈妈不放心。"
"没事,我可以照顾自己。"
"可是......"
"随他去吧。"看到儿子眼中的坚持,傅爸爸打断了妻子的话,心里却为儿子的反常而忧心,但他并不准备将这些,还有昨晚得知的事情和妻子讲。
"谢谢爸。"
"下周你就要回去学校上课了,也就是奶奶葬礼之后,这几天不要偷懒,看点书吧。"
"知道了。"
的士转了方向,驶向了旧家,傅豫阳从傅爸爸手中接过钱后,就跑上楼去了,傅妈妈看着他的背影,问道:"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儿子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
"好像突然长大了。"
"可能是妈因为他过世的缘故吧。"
"也许是吧......"
夫妻俩都还不知儿子有了前世的记忆,只当是经历生死悲伤之后的成长,他们也不知道儿子之所以要单独留在旧家,是为了夜间能有机会和舒离云再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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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豫阳躺在床上,等待白天过去,脑中记忆重新开始磨合的过程令他昏昏欲睡,没有吃午饭,也没有吃晚饭,直至将近半夜,才醒过来。他按着涨痛的头,坐起身来,从衣服中掏出玉牌,找寻上面的玉瑕,却一无所获。
"怎么不见了?"
仔仔细细将玉牌瞧了个遍,可仍不见那本该是舒离云藏匿标记的瑕点,不由得一阵惊慌。
‘我在红玉髓中。'
"师兄?"傅豫阳连将视线移到玉牌上方的珠子,只见它正发出幽幽的光,珠子里流动着一丝白,"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见了。"
‘你是阳阳还是......?'
"是傅豫阳,也是舒逸,不过有些记忆消失了,但这不影响什么。"傅豫阳轻轻地捏着珠子,说:"师兄,你快出来吧!"
刹那间,一缕薄烟从艳红的珠子中逸出,慢慢地聚成了人形。
"师兄!"
傅豫阳连冲了过去,抱住了自己梦牵萦魂的人,虽然自己的个子不像以前那么高了,不能将他环在怀里,只能窝在他的怀中,但能有此刻,已是万般幸福了,突然想起在虚无境看到的悲惨一幕,连忙探手到他腹间,问:"这里没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