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道人间有白头————寒雨澈
寒雨澈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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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墨央瞬间回头,笑着拉他的手往里走:"离,到我屋子去,今晚我吩咐厨子做了你喜欢吃的东西呢。"
"哎?我喜欢吃的东西?"无离瞪眼,我连自己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呢。
"墨央......"凤臻的声音委委屈屈地从身后传来,"不玩就是了,别生气,我给你带来了你要的东西呢!"
嬴墨央笑眯眯地回头,摊手:"拿来。"y
凤臻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交到他手上:"我可是千辛万苦才拿到手的,你也不想想那地方多危险,下次你一定要先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再干其他。"
嬴墨央没打开包裹,只是直接收起来,转头对无离笑道:"可以走了。"
"墨央--"凤臻叫得凄切,嬴墨央却没理他,拉着无离直走,一眼都没回过来看他。
站在一旁好一会的连卿跟微晚早已笑得不成样子,凤臻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两人却笑得变本加厉。好一阵,连卿才走上前:"少爷。"
凤臻原本装凶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卿啊,墨央生我气了。"b
"凤公子,谁让你经常惹公子生气!"微晚好笑地看着他那张堪称风流倜傥的脸扭曲成一团,"朝姐姐说你是故意的。"
一旁的连卿忙不迭地点头,被凤臻狠狠地敲了一记。
"少爷啊。"连卿意味深长地叫了一声。g
凤臻没好气地说:"叫什么叫,叫魂啊!本少爷还没死呢!小晚儿,跟你朝姐姐说,你们家少主没事,你们别再干傻事就好了。"轻啐一声,笑意褪了不少,声音也轻了,"妄想阻止根本阻止不了的事,真是傻得无可救药了。"

"墨央?"进了屋子,见嬴墨央什么话都没说,无离忍不住试探着叫。
嬴墨央抬头,脸上又是平时那平静优雅:"怎么了?"
"你,刚才那样对......你师兄,没问题吗?"
无离觉得他一定是有幻觉的,因为他听到了嬴墨央极不优雅地哼哼两声,才说:"他那个人,就是欠骂!一天不骂他他是觉得不舒服似的。离,别想他了,来,看看你今天做的纸鸢。"
无离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抱着个大大的纸鸢,呆呆地交出去,却没留意嬴墨央说了些什么。
刚才那个叫凤臻的人说,他知道很多他以前的事呢......
以前的事,是什么呢?
就这样想着,连嬴墨央安静了下来也没察觉到。
很想知道,很想很想知道。原本就是最希望知道的事情,只是,后来被墨央打乱了。
呵呵,居然真的被一个男子打乱了原本的意愿。
好象有什么在眼前,越来越近了,有点迷茫地闭上眼,然后便感受到有什么,把自己包围了起来,暖暖的,带着一丝丝颤抖,呼吸很近很近,带着一种特有的草药香气,然后,有什么轻轻地散落在脸上,指尖碰到额头的时候,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然后便是透骨的冰冷。
"离。"很轻很轻的唤着,那是,他的名?
猛地清醒过来,头一别,感觉到面前那人微微的一怔时,心脏很突兀地紧缩了一下。分外明显。
"墨央。我很想信了你的话。"无离觉得自己的声音分外无力。
嬴墨央轻轻抓着他的肩,声音飘渺:"不信也没关系。"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现在的我,跟原本的我,一样吗?"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这样问,只是下意识地,很想,说点什么。
漫长的沉默。"我不知道。"嬴墨央低头,"在很久很久以前,是。"
"不要骗我。"
沉默在两人对峙中分外清晰,压迫得人无法呼吸。"刚才的话,都是真的。"
"墨央,我很喜欢你。"明显地感受到那人一镇。"真的,你很好,很好很好。"
那人垂着眼,抿着唇不说话。
无离偷偷吸了口气:"可是,还不是爱。"
"没关系。"嬴墨央的声音很低,却很快。"我们还有时间。"
无离突然很想笑,明明心里痛得莫名其妙,却是很想笑。他低下头,刻意掩盖着脸上的表情。
又是一个深呼吸。"但是,我觉得,已经可以尝试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
无离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连自己都不明白那些话的含义。只是,很自然地,一句句地说下来。然后,证实了心中的预感。
他说,我们还有时间。
这就是那些话语的目的,原来是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天赋,一步一步地问话,墨央,你有察觉到这是一个圈套吗?就是在等着你,说一句有破绽的话。
我们还有时间。
等时间都消失之后呢?
会是什么?
我,究竟是什么人?


雨从大半夜就开始下了,彻夜不停,淅淅沥沥,像个无尽缠绵的怨妇。早上的天亮得很晚,也只是黯黯淡淡的,几缕乌云浮在天边,慵懒地变换着姿态。
屋檐下的雨水如同一道帘幕,将尘世都隔绝在了窗外,偶尔穿帘的风,夹杂着草药特有的清新与泥土的香气,漫遍了每一个角落。
无离天未亮就已经醒了,只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脑海中全都是那个人的脸。
"公子,醒了?"隔着布帘听到习习在外头问。
懒懒地应了声,终于还是认命地爬起来,笨拙地扯过外衣逐一披上,接过习习手上东西逐一梳洗,走出内室,便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点,和每天都必定有的药。
又是药。
撇了撇嘴,无离赌气地先将那药捧起,三两下喝光了,把碗往桌子上一搁,并不去动那早点。
"公子,吃点东西,不然伤了身体。"
无离讽刺地一笑:"没关系,有药嘛。"
习习怔了怔,总算意识到了他今天的不同了。"公子,有不如意事?"
无离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笑道:"没什么,习习,要不要陪我出去走走?"
"出去?"习习睁大了眼。
"嗯,昨天跟你们少主出去,扫兴了,你今天陪我出去吧?"
习习不知那天的事,以为他说的扫兴是指嬴墨央,不禁小心翼翼地问:"公子跟少主闹不愉快了?"
无离愣了愣,连连摇手,笑道:"没有没有,下雨天心情不好而已。怎么样,出去么?"
习习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雨中的凤明镇更干净了,却笼上了一抹朦胧,看什么都只是八分,街上行人很少,偶尔过去一个,也是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匆匆地踏水而过。
习习撑着伞紧跟着无离,不无担心地问:"不跟其他人说一声好吗?如果,如果少主找不到公子,一定会很担心。"
"没关系,他跟我说过可以随便出来的。"无离说得有点挫败,"我又不是他的囚犯。"
习习不敢再说,公子跟少主,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的,只是他不肯说罢了。
耳边突然传来无离略带兴奋的声音:"习习,你看那边!"
习习猛地抬头,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只是一条漫了水的小巷,没什么特别。
发现习习一脸疑惑,无离继续道:"不觉得有趣吗?我记得那原是条小巷,现在都变小河了。看,都有人划船出来了呢!我们过去看看!"说着,无离便往那边走去,丝毫不理会落在身上的雨水和地上的积水溅湿了衣裳。
习习一呆,连忙追了上去:"公子公子!别去!小心被淋了啊!公子!"
无离却已经跑出去了,习习只能叹口气,追了上去。
小巷口的积水已经过了膝,无离笑嘻嘻地涉水走过去,便看清了迎面而来的小木舟上的人。
"小宝!是你啊!"昨天那个活泼的小孩穿着蓑衣就像只小小的粽子,费劲地摇着竹竿,木舟上还有个小姑娘,也是一样的打扮。
小宝看到是他,苦着脸叫:"无离哥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这个好玩吗?"无离好奇地看着小宝手上的长竹竿,笑问。
习习这时正好赶上来,焦急地唤了声:"公子!"
小宝像看着怪物似的看他,皱眉道:"还好玩?无离哥哥你开什么玩笑了?都烦死了,家里全进水了,东西都浮在水上的,这雨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娘现在还在里头收拾呢!"
无离顿时一愣,便感觉到习习在一旁扯他的衣袖,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无离哥哥,我不跟你说了,我们还要去买东西呢!"小宝扬扬手,摇着竹竿撑出几步,拉着那小姑娘跳了下船,走远了。
无离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心中突然虚了。"习习,这是......"
"公子,雨天都是这样的,雨太大水退不去的时候就会进屋,奴婢小时候家里一进水,就好几天没饭吃了。"习习小心地看着他的表情,说。
"是这样吗。"无离自言自语地应着,漫无目的地回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已经隐约有这样的感觉,连很简单很简单的事物都不懂。只是今天这样的感觉便分外明显了。
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所以不懂,还是原本就不懂呢......只要一想,就会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四周,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河边,水漫过了河堤,一点点一点点地溢出,只是浸湿了鞋子,很不舒服。雨已经渐渐小了,四处的景象变得更清晰一些,河上飘着的几只小船上很静,没有人,街道上连行人都不见了,整个小镇,似乎便在这一日的雨里沉沉睡去。
无离突然蹲下身来,吓了习习一跳:"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公子!"
好辛苦,这几天心总是隐隐地痛,却找不到原因,直到现在,那些痛似乎已经麻木了,却换成让人更恐慌的难受。
无力感。整个人仿佛都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没有一丝依傍。透骨深刻的无力感。一切都像是主宰在别人手里,就好象身出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自己,什么都不懂,终于发现,如果离开了那个人,便处于怎样无助的境地。然后越觉得惊恐。
可是,在这样的惊恐下,明明应该学会离开那个人,却渐渐地,变得很眷恋,那眉眼间只属于自己的温柔。
不辨男女的温柔。
习习就那样无措地站在一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突然间哭得声嘶力竭。

雨停了,哭声也早就消失了,他却还是蹲在那里,抱着头,一动不动。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路过时,都不约而同地往这边看来,眼中丝毫不掩饰好奇。
习习跪下去,轻轻抚摩他已经微湿的头发,低低地唤:"公子?"
不动。
"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了?"
还是不动。
"公子!"习习有点慌了。
无离缓缓抬起头,眼睛还有点红,脸色因为哭泣而显得有点苍白,却已经渐渐泛起一丝血色,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轻声说:"没事,哭过舒服多了。"
"那,我们回去?"习习小心翼翼地问。
"嗯。"无离点了点头,习习站起来拉他,谁知还没起得来人就跌坐了下去。
"公子!"
无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管弄脏衣服,只是坐在地上仰头:"蹲久了头很晕。"
习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的是,雨过天晴了。
四处看了看,渐渐热闹起来的大街上有人抱着一根草扎的棒子满街走,上面插着一串串红红的果子。
"公子,你在这等一下,别走开哦!"习习交代了一声,也不等无离回答,笑着跑开了。
无离也不管她,坐在地上,向着河的那边张望,因为下雨,河水有点急,匆匆地往下流奔去,那几只小船就在那起伏的波浪上飘荡着。
不安稳......
突然一串红红的果子递到面前,一回头,是习习笑眯眯的脸:"公子,这是冰糖葫芦,试试看,很多小孩子都喜欢吃的。"
无离呐呐地接过来,咕哝道:"你还当我小孩子啊。"
"难得出来,总不能空手而归啊。公子你没试过,现在试一下嘛。"习习像安抚小孩似的说。
无离好奇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嗅嗅,再看,再嗅嗅,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好甜!"
习习看着他那孩子气的举动,不禁笑了。
"笑什么笑!"无离一边说一边赌气地大口咬了下去,却突然僵在了那儿。眼中开始泛起一丝恐惧。
习习一惊:"公子,怎么了?"
无离缓缓回过头来,眼神莫测:"习习,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过冰糖葫芦?"
习习一下子愣在了那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无离的眼神变得锐利:"不能说?"
习习死命地摇头,还是不说话。
无离叹了口气,站起来。语气如同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好了,回去吧。真扫兴啊,每次出来都做不了什么。"
"公子?"习习的声音有点抖。
无离回头笑看着他:"怎么了?"
"公子......"习习又叫了一声。
"走吧走吧,没怪你,是我自己闹情绪在这浪费了大半天。"无离扬扬手笑着转身便走。
习习跟在后面,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

"离!"才踏进庄园,只听得赢墨央的声音,便被人一把搂住了,紧紧地,让人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离......"赢墨央紧紧地抱着他,声音中是还未来得及平复的恐慌,如此地亲密,亲密得能感受那个身体上强烈的颤抖,还有透过衣服一层一层传来的夹着湿寒的温热。"你回来了......"
无离呆呆地任他抱着,眼中看到的只是那披散的长发。好久,才低声道:"好痛。"
赢墨央猛地松开手,退了一步,紧张地看着他:"哪里痛了?"
无离这时才看到他的脸,那是一张写满了担忧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低下头,不忍再看:"没有,只是刚才被你抱得很痛。"
赢墨央无措地伸了伸手,却没碰到他,只是连声道歉:"对,对不起......"
错杂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无离猛地抬头,便看到微朝微晚等人匆匆地往这边走来,看到他时,都是一例地愕然,只有一个人例外。
是凤臻。他只看了他一眼,便缓下了脚步,落在了众人身后,那眼中,分明闪过一丝笑容。苦笑。
赢墨央回过头去,笑着对众人道:"看,我就说离回来了。"最后一个字突然消失在风中,人像是断了线的布偶,突然间便倒了下去。
无离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接,人倒在他怀中,已经昏了过去。
"少主!"微晚叫了一声跑过来,却有人比她更快。
只一闪身,凤臻已经站在了无离面前,伸手便要将赢墨央接过去。
无离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却已侧身退了一步,躲过了凤臻的手。
凤臻脸色微微一变,之前柔和的声音中掺进了一丝生硬:"他在发热。"
无离愣了愣,伸手抚上赢墨央的额,掌心传来阵阵微烫。
"衣服也还是湿的!"微晚这时已经走了过来,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敌意。"玩得很开心吧?你知道少主发现你不见了时有多惊慌吗?雨下那么大,他就满庄园找你......你......"
微朝从后面走过来拉住她,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我们好不容易让他安静了下来,他却突然说你回来了,就一个人从屋子里跑出来,湿掉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所以,先让凤公子看看少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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