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曲三千————dnax[下部]
dnax[下部]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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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扇后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隔壁有人在偷听,互相说话间好像还不止一两个人的样子。
"看来是不行了,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完蛋的,不过能撑这么久,对那个女人来说也算很不错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立刻接茬上去道:"说得也是,比预计的时间还要长,而且藩军那边也损失了好几千人了吧。"
又吉心里明白他们是在说双叶的事,但是听那口气又丝毫没有尊敬之意,反而充满了轻薄,听在耳中感到十分不快,双叶虽然是女人,但是带领义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攻下了肥田城,不可不说是具有非凡的才干和领导能力,对又吉来说是十分值得敬佩的。
他侧了一下头,又用心地听他们说话。
"接下去她要怎么办呢?藩军统帅看起来也很有耐心,再等个几天胜负大概就能揭晓了。"
山之内似乎在这个时候喝了口酒,咂着嘴道:"女人毕竟是女人啊,女人总是通过自己的肉体来考虑问题,听说她以前的情人,就是被藩厅以崇拜异教的切支丹教徒身份处死的,说什么天下大义,其实只不过是抱着为男人报仇的心思在那里买弄手段罢了。"
山之内一边喝酒一边很随便地说了一句:"到时候把她的首级往藩军首领那里一送,万事就都全了。"
"这么一来吉池大人的计划......"
"傻瓜,这本来就是吉池大人的意思,像吉池大人这样善于盘算的人,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呢,别人最多只能设想到事情发生之后的一两步,可是他却能够把一切都设想周到,总之我们只要按照大人的意思去做就行。"
山之内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就听不见了,他说道:"已经派了人往关东报信,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江户幕府去吧,明后天大概会发动进攻,因为不能再等下去,所以最终还是会变成一场混战,吉池大人想要的,只不过是利用这个女人引起幕府的注意,这场仗纯粹是场闹剧,根本不可能赢,利用这个机会一方面得到幕府的信任,另一方面也是转移将军的视线,以便实施吉池大人的倒幕计划,当然,为了能引起关东那边的重视,牺牲掉的人必须够份量才行,这件事只要这样......"
似乎是在附耳说话,又吉完全听不到声音,但是之后另一个男人发出了唏嘘的感叹声。
"能行得通么?这种事,对方不可能会上当的吧。"
"由我们来说当然不可能,但是有人会替我们说,就是因为有这个人,所以吉池大人才会临时改变计划,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到啊。"
"现在有谁会来这种地方,酒也喝够了,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又吉本以为他们是找了妓女过来,可是随后响起的却是几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紧接着推杯换盏地热闹起来,没想到竟然是来嫖男妓的。
又吉想到山之内刚才所说的话,心里十分着急,他伸手想推开依偎在身上的那个少妇,可是对方死也不肯放开,疥癣刚愈不久的手抚摸过来,令他不好推却。
最后,又吉不得不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话,以免惊动了隔壁的山之内。
"你看你的孩子也哭起来,怎么不去抱抱他呢,我这里仅有的几十个铜钱全都给你,再也拿不出更多的啦,请你不要出声,我还有急事要办,这就离开。"
又吉一来担心她吵闹起来被别人听到,二来也的确对这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仍然被生活所迫,要出来卖身的女人感到同情,所以说话尽量温柔,还轻轻拍打她的背脊使她安心。
当他的话一说完,那年轻的孀妇却抬起头来看着他,最后也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瞒您说,您是第一个上我这儿来的客人,本来我下定决心以此营生,在街上徘徊良久,生怕挑中了那些贪恋女色手段刻薄的男人,您从刚才开始就对我柔声细语,若是换了别人,就算身上没有钱,也是先睡过了再说的,我既没有人在背后支撑也无力抗拒,只能任人蹂躏,反倒不如隔壁那些四处流浪卖身的男妓。"
又吉怔了怔道:"还是第一次啊,那就好,那就好。"
少妇"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是我看上了您,所以才把您引进来,若是您不愿意,那也就没有办法了,如果下次还能思恋我的话,就来这里找我吧。"
"啊,好......"
又吉随后又问了她的名字,少妇回答说叫"阿静"。
好不容易从屋子里出来,又吉连忙赶回了城中。

第五十六话?转变
"吉池大人其实另有所图。"
这句话是又吉当着染丸的面亲口说出来的。
义军队伍里,染丸在人前并不称呼双叶为姐姐,而是和其他人一样叫她"柳井小姐"。
在职务上,他身为忍者也是和别的军队一样,担当刺探军情的密探工作,甚至有不少人都没有见过他的面。
又吉赶回城里来的时候,双叶仍然还在和其他将领讨论突围的事,他在门外徘徊一会儿,最后还是告诉了正在城头上巡视的染丸。
听到这句话,染丸的眉间很明显地拧了起来。
他站在城上时,夜晚的风由高处吹下,身上的素色窄袖被风拂动,有时会紧贴在身上。
又吉一直觉得染丸是个十分俊俏的少年,虽然眉梢眼角少了少年人的纯真情意,不过光是看到那俊美的身姿,应该没有人会说"不喜欢"吧,想到刚才在町街上的屋子里,隔着隔扇的山之内和他的同僚一起狎玩男色的情景,又吉不禁心中一阵难堪,感到好像诋毁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似的,连忙收敛心神等着染丸说话。
"我知道了。"
"什么?"
听到染丸轻描淡写的话,又吉有点不明白地道:"您知道了这就行了吗?难道不用告诉双叶小姐,那个叫吉池照摄的人如果真有把我们当作垫脚石来推翻幕府的企图,那双叶小姐不就会有危险吗?"
"这件事不光是我知道,姐姐她也知道,只不过她明明知道却还要继续下去,即使你我去对她说也没有用,又吉,我姐姐她已经没有活在这个世上了,她早就已经踏上浮桥和那个名叫源治郎的男人在天上相会,我想不只是她,那些为了要给自己的亲人复仇的人,也全都是一样,被什么人当作垫脚的石头,或是把什么人踩在脚下,最后究竟是一起分崩离析地倾倒还是直升上胜利的云端,这是谁都料想不到的。"
又吉愣住了,他从没有想过染丸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本来以为自己正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到头来却仍然是一场空。
"是不是在说笑呢?这个时候可不适合说笑话。"
"又吉,上次拜托你的那件事,能不能换一下?"
"换?"
"嗯,上次想让你在最后的时候投降的,现在,能不能请你赶在吉池照摄的人前面,把这个东西送到那古野城去?"
染丸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到了又吉的手上。
"这是什么?"
"是我搜集来的,关于吉池照摄企图倒幕的证据,花了不少心思整理,应该算是很有力的罪证了吧,本来还想着至少能赢一场,现在......"
染丸微微一笑,又吉看着他的笑容,总觉得充满了苦涩的意味。
"那么,把它交给什么人才好呢?"
"尾张藩侯往江户参觐交代,被派来攻城的又是他的小儿子,所以现在在城里的,应该只有长子德川光正吧,你一定要亲手交到他的手里,虽然我不知道他的个性如何,但若是交给别人的话,只怕没什么作用,往哪里一丢就算了,这样最后的机会也就没有了,又吉,从这里到江户的路途远,只要拼命赶路,一定能够比吉池照摄的人快上一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又吉接过信,听到他说:"即使注定要失败,也不要让那种人占了便宜才好,我们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听到染丸说到"我们",又吉低头望着手中的信封。
明明是只有几张纸的信封,拿在手里却好像有千斤的重量。
"这样出去很危险,不要说被藩军发现,就算是被自己人看到也会当作是叛徒细作捉回来,你跟我来,我送你出去吧。"
染丸先一步走下城楼,又吉一言不发地跟着。
城中的军事会议已经结束了,双叶从本丸的正殿出来,她穿着武者的甲胄,脸上虽然有着疲惫之色,但还是保持着清醒干练的样子。
就在染丸带着又吉下楼的时候,双叶忽然叫住他。
"有什么事么?柳井小姐。"
"没什么。"
双叶很少见的犹豫了一下,在她的眼睛里一瞬间流露出很奇特的表情。
那双细长的眼睛有些什么牵绊、惹人的东西。
又吉看着他们两人,窗外的夜风带来阵阵花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一种无言的对视,可是又吉分明感到了这对姐弟之间的情意。
本来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但是却又很自然地感觉到了。
他们的感情真好。
离开肥田城的时候,看到山麓上一片星星点点的篝火。
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尾张德川家的讨伐军了。
染丸让又吉穿上在夜色中不易被发现的黑衣,又带着他走一条不为人知的,狭缝般的小路,很快走出城郊,脱离了藩军的围守。
"从这里开始就自己走吧,万事小心。"
又吉看着染丸站在黑暗中向他点头,心情忽然又悲痛起来。
他总觉得染丸对他说这些话,像是诀别似的。
"染丸少爷,你可不要死了啊。"
"嗯,能不死的话,我一定活着。"
这么一说,更是让又吉感到难过,他头也不回地骑上用棉布包着马蹄的马,小心不发出声音让它慢跑起来。
离城池越来越远,有一段路是非常危险的,几乎与藩军的阵地擦肩而过,又吉正祈祷着不要被发现,就在这个时候,他透过雾霭缠绕的黑暗,从树林中望过去,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清次身穿甲胄,在本阵外的空地上呼吸夜晚的清爽空气,散发着暗色光泽的甲胄配合他修长的身形,在月光下显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威武姿态。
看到这一幕,又吉不禁感到惊讶,那时的心情实在无法形容,几乎要失足摔下马来。
从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流浪汉开始,第一次遇到清次的又吉就已经在心中充满了崇敬之情,在他的心目中,武士就应当是这样的。
对于清次高超的武艺和行事之间的不拘一格,他始终抱有着喜爱与向往的心情,如果少了这份感情,那么当初也就不会在青鬼门的屋敷中帮助他逃脱了。
又吉所做的一切事,好像总是不断地被别人的思想左右,缺少主见,可事实上却完全都只是在按照他自己最直率的本意进行。
这个时候看到清次出现在藩军的阵地中,又吉第一个反应是十分惊喜,紧接着想到染丸的托付就又踌躇起来。
他仿佛感到自己存在夹缝之中进退两难,不知道应该站在哪一边才好。
远远地看着清次从那边转过头来,仿佛对身边巡逻的士兵说了些什么,他的目光转来的时候,就好像看得见又吉似的。
即使明知道那么远又在黑暗中,清次是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可是又吉仍然感到被那个目光惊吓了。
一瞬间,仿佛有一种错乱的感觉,又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复杂的境遇中,目前所经历过的事情全都一下子涌到眼前,好像在做梦一样令人眼花缭乱。
武士、忍者、杀戮、战场、混乱、复仇、爱与恨、奸细、舞台背后的男人、鬼一般的女人、少年寂寞而感伤的苦笑、描绘着人生的悲哀和微妙的世界,简直分不清自己的角色,全部变得混沌而莫名。
他默默走完那段本应该让人提心吊胆的路,很快又把清次和藩军以及染丸和守城抛在了身后。
不管怎么样,答应了的事,始终要放在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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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打开了!"
这个消息是十日这一天的凌晨寅刻时发出的,距离又吉离开旧城往那古野城出发两天。
秀家盘算着差不多这几天应该会有动静,所以睡觉时也不脱甲胄,只在桌边或是靠着清次小睡一会儿,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就能来到阵前发布军令。
对城中的义军而言,可算是一场孤军奋战。
战斗由义军的先锋泽村新三郎所率领的五千人与对藩军的突击开始。
正面迎击的菅原真吾与之一交手立刻就变成了激战。
守城的义军把剩下的铁炮弹药全都用在了这次的交战上,趁着双方还没有混作一团的冲刺阶段,火铳又能够及远,狠狠地打击了讨伐军的先锋部队。
菅原的队伍因为冲得太前面而受挫溃退,被迫后退了数十里,而后赶到的其余队伍虽然企图挽回颓势,却仍然无法挡住义军的猛烈攻击。
本来抱着一鼓作气的势头想要迅速解决掉叛军,但是因为没有上过战场的经验,头一波的炮火猛攻之下,立刻就乱了阵脚,而且一看到先锋队出现败色,剩下的人马也都慌张起来,几次投入的侧面进攻被对方打得七零八落,与菅原的队伍一起退了回去。
相反,义军方面的将领新三郎从以前担任赤穗藩藩士的时候开始就是个喜欢勇猛之士的男人,离开了赤穗藩后更是整天结交江湖豪士,行事作风愈加豪迈,再加上由双叶亲自站在阵前督战,全军的士气大增。
受到了他们的影响,义军将士们几乎是用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敢精神在忘我战斗着,完全抛开生死,一心只想着要把眼前的敌人击溃。
在本阵中观战的秀家看到这种状况,忍不住皱起了眉。
原本说好的要完全听从他的命令,但是一旦交战起来,以前说过的话就全部都成了废话。
眼看着自己的人马一开战就乱了阵脚,连命令都没有办法好好传达下去,将领之间也不互相联系,自顾自地混战一番,才不到一会儿就变演成了难以形容的混乱场面。
秀家不禁感到自己大概是乐观过头了。
很多事情的确是不能光用理想的方式来考虑的。
就在他皱着眉想对策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清次忽然笑了出来。
秀家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你笑什么?"
清次不露痕迹地说:"我看这次准能赢。"
听起来似乎不是一味安慰和鼓励的话,秀家等着他说下去,结果那个远眺着战场的男人用一种完全像是在闲聊的口气说道:"因为对方没有后援,全靠着一鼓作气的勇猛之力在作战,现在虽然混乱,又究竟能够坚持多久?"
义军现在势头正猛,但是这样子战下去毕竟还是会疲惫,看准了城中只有近万人的战力,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赢到最后。
"不过这样未免太难看了。"
秀家紧紧地蹙眉,他站起身来看着战场,为了能把损失降到最低,现在必须要做出正确有效的决定。
他召来传令兵,设法把命令传达到由成濑所率领的队伍中。
"战场上哪有好看难看,赢得漂亮这种说法肯定也是由后人鼓吹起来的。"
"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理由,听起来还是很顺耳。"
秀家展开紧蹙的眉,稍稍露出了一点微笑,这个时候,哪怕一点点安慰也如同沙漠中的甘泉一样珍贵而必要。
传令兵受命而去,若是成濑能够得到命令,必然会带动其他各部的互动,没有战场经验虽然造成了一时之间的措手不及,但是随着战斗时间的延续,几队人马也渐渐有了一些条理。
然而就在这时,战况却忽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逆转。
起义军的其中一队忽然从中抽离出来,掉转矛头对自己的友军倒戈相向。
这么出人意料的转变几乎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过的,不但藩军的将领们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在火线上指挥兵丁攻击的新三郎和义军们也全都感到困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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