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曲三千————dnax[下部]
dnax[下部]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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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有一句话,长久以来我一直想对你说。"
染丸望着双叶稍显纤弱的背影道:"但是现在说的话,已经太迟了。"
"既然如此,你就永远都不要说出来吧。"她的背影一动也不动。
双叶的声音是虚无的,她是那种在虚无中蛰伏不动,具有像是动物一样感官敏锐、忍耐着等着自己的猎物在眼前出现的人。
不管瞄准的对象是人或物,或只是一种空间都无所谓,反正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她对猎物的执著,即使明知道自己一旦从虚无中飞身扑出就会死亡也在所不惜。
双叶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冷漠无情,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行事。
可是就在这个平静的夜晚,不知从哪里刮起了一阵狂风,双叶的长发被风舞动着,她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染丸已经快要消失在城墙边的身影,眼睛里完全是怜惜和感激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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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日寅时,尾张藩的军队抵达肥田城外对城中的义军发动了攻击。
虽然人数方面有着相当大的悬殊,但是在讨伐军抵达城下的时候,忽然从城中飞来了无数炮火,这是负责领兵攻城的成濑广胜所没有料想到的。
战斗力仅只万人的叛军,竟然有这么犀利的武器,而且对于讨伐军的策略也料想得一清二楚,不管从哪里进攻,都会遭到准确有效的反击,一时之间,使得他们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成濑惊出了一身冷汗。
本以为这样的阵仗对于叛乱之徒多少有些威慑作用,令其折服,可是没有想到结果却会变成这样。
首次进攻很快就被击退了。
义军的番头是个年约三十岁的男人,名叫泽村新三郎,原本是播州赤穗藩禄高一百石的马回,秉性刚直,脾气暴躁,因而得罪了不少同僚受到排挤,于是便递交了退藩的申请,沦为浪人。
像他这样刚正不阿的人,只要稍微受到一点鼓动立刻就会义不容辞地投身到起义中去。
眼看着讨伐军在城下的惨状,站在城头的新三郎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一边数着远处士兵们背上的指物一边笑着说:"喔,二三十队人马,每队有近千人哪。"
"有两万六千人吧,这样乱糟糟地混在一起,不用铁炮把他们打得粉身碎骨,简直太对不起老天了。"
听着身旁的同僚这么一说,新三郎笑得更大声了:"你怎么知道是两万六?"
"无聊嘛!点一下其中一队的人头,加起来这么一算也就差不多了。"
"哈哈哈,竟然无聊到这种地步,你也给我认真一点,要是被首领看到了准会说我们渎职。"
义军的总大将名义上由双叶担当,而实际上在背后支持她的,那个叫做吉池照摄的男人却是如同暗影一样的存在。
吉池不仅从人力和财力上支持着双叶的行动,甚至拜托六年前亡故的关东义军领袖柳井少辅四郎的旧友出面,确认了双叶为柳井的养女身份,更大程度上稳定了她在义军中的地位。
部下们面对双叶时称其为"柳井小姐",他们中有些曾是柳井的旧部,虽然谁都没有见过双叶,但有了这一层关系,同仇敌忾之心也就变得更为牢不可破。
吉池如此不遗余力地协助进行起义,双叶知道他另有企图,眼下的这场战役只不过是为他真正的目标做先锋,借此点燃战火然后目指关东,向着江户进发。
做他人的棋子固然令人不快,但是被对方利用的同时也同样利用对方,这个道理谁都清楚明白,吉池拥有众多浪人支持,在当地富豪之中也颇有威名,如果没有他在背后支撑,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筹集到如此多的军备和粮草,光是为了这一点,双叶也要极力争取到他的帮助。
如此一来,表面看似齐心协力为了反抗暴政而展开的起义,在这毫无瑕疵的表面下却是各怀心思的斑驳龟裂。
染丸从远处看着那些被人利用还一无所知的兵士们,他的目光穿过硝烟弥漫的城墙,看到了站在另一边的又吉。
"又吉,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那天在银杏树下对他说的话,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如果到最后还是不能赢的话,就请你投降吧。"
"啊?"
染丸以一种在当时的又吉看来,是相当可怕的认真口吻说道:"因为在这里的所有人,好像都不肯听一下别人的劝告,大概也只有你会答应这样的请求吧,投降的话,能够活下去也说不定,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我是不一样的?哪里不一样呢?"
"嗯,大概是因为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武士的刀随时都会砍下来的瞬间,你害怕了吧。"
"......哈哈,可能吧,总觉得有点后悔。"
"畏惧死亡决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有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就和他们不一样,信念这种东西,往往会让人丧失理智,做出无视结果的傻事来,不断地利用别人也被别人利用。"
"也许能赢也说不定?"
当又吉这样说的时候,染丸摇着头回了一句:"徒劳。"
回到目前,城墙的那一头,又吉也正望着这边。
他们的目光不经意地相碰,染丸似乎看到他点了一下头。
事后回想起来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染丸一转开视线,他对又吉的事、双叶的事、还有自己的事、接下来要做的事忽然就全部忘了。
遗忘变成了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仿佛看到了不可能看到的事物一样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的虚幻就这样让充斥着厮杀声的战场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
初阵的失败让藩军的士气大为低落。
但是在这支从各地诸侯中筹集起来的军队中,认为老子天下第一的大有人在,谁也不可能真心真意地服从别人的指使。
失利的消息传回了本阵中,秀家不动声色地道:"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到一决生死的时候,别尽想着杀敌立功,成濑,第一次铁炮响起的时候就应该撤退不是么?这样硬闯是谁想出来的?"
成濑广胜感到羞惭地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说。
他确实抱有想要一举歼灭叛军的念头,但却并不是想要建立武勋。
成濑家一直是尾张德川家的重臣,主家的首次出征若不能立下军威,将来就会遭人轻视。
但是对叛军的错误估计和急于求成的轻敌也的确是自己的失误,因此而起到了有违本意的反效果,对成濑广胜来说是必须要承担的过错。
"虽然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铁炮,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可用,不过以我们的兵力要赢是轻而易举的,现在开始重新布阵。"
秀家选择城外的山麓作为阵地,把兵马分成五个梯队。
本阵前竖起帅旗马印,到处插着尾张德川家的军帜。
还不等天色放亮,布阵就完毕了。
策略是按兵不动,死死地围住肥田城。
秀家虽然从来没有打过仗作过战,但是对于战争却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理解。
既然叛军持有铁炮武器,那就没有必要硬拼,对于消耗粮草和兵力的损伤他更倾向于前者。
就这样,双方各自坚守在自己的阵地上,不得动弹。
在这暂时平静下来的时候,立刻又感觉不到战争的紧迫感了。
于是很多人对这样的按兵不动感到不满,甚至认为秀家实在是个太过于"无忧无虑"的人了,竟然大军压进之后什么都不做空耗粮草。
对于这些即使不听到也能够感觉到的非议,秀家却毫不在意,十分认真地埋头于补给和调整兵力的计划之中。
清次每晚陪在他身边,但只是偶尔为他出谋划策,有时秀家会望着城郭和附近山麓的地图发呆,或是醒悟过来说"能不能倒杯水给我"。
每当这个时候清次会亲自去倒水来送来。
春季干燥的气候,秀家的嘴唇也一点都不温热,干干的毫无生气,用浅吻濡湿对方的唇,在这静谧的,可以感知到暴风雨即将来袭的清静战场上,仅仅如此也能够达到互相支持的效果。
在那之后他们一直各自带着微笑既不说话,也不出声,就这样和这个平凡又不平凡的天下风景连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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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具足:轻便甲胄。
马回:在主君周围担任警卫任务的骑马武士。
指物:武将背上的靠旗,书写姓名或绘制家徽。

第五十五话?夜话
"好的东西,谁都会说好。"
秋天的花草原野最鲜艳,春天的樱花散落最美丽。
"等到这场战事结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赏花大会。"
连续半个多月的围守,天气越来越暖,四处都弥漫着糜烂的花香,秀家不动声色的战法让城中的叛军每天只能远远地看到山麓上大片军旗飞舞,远攻不及也不能打开城门出击,一时之间倒毫无办法,惶惶不安起来。
虽然随时都能够触发大规模的对战,但是在此之前却显现出了少有的平和宁静。
"肥田是叛军的主力,攻下肥田,切末那边不成问题,虽然可能没法赶回那古野城赏花,但在这附近的城郭也应该有野樱盛开,说不定别有一番风味。"
按照秀家的意思,是要等到城中的叛军因为粮草告罄,饥饿力衰,耐不住出城来才展开突击。
可是偏偏却有人比城中的叛军还要沉不住气。
四月六日寅时,藩军的一个梯队发现城郭外有一支可疑的队伍出入,原本是应该立刻上报给主将听的,但是负责带领这一队的,是一个叫做菅原真吾的男人,时年二十五岁,血气方刚,凡事总是行事在前思虑在后,本来战国后天下太平,即使个性急躁些也不至于犯什么大错,可是如今正经上了战场,一心只想立功,眼看久守了半个月的城郭总算有了点动静,根本也就来不及考虑,直接带着部下冲了过去。
菅原满心以为那不是给城中送去粮草军备的援军,就是城中的叛军企图突出重围去搬救兵,为此,他指挥麾下的军队展开了自以为出其不意的突袭。
可是,当菅原的队伍刚刚冲到城下的时候,从城门上射下了如雨般的箭矢,炮弹不断地在军马中炸开,菅原的手下损失惨重,十分狼狈地退了回来。
这么一来,心高气傲的菅原真吾立刻感到脸面全无,还没有等回到本阵就立刻抢着刀说要自刃切腹,最后被部下拦住送了回来。
本来听到这个消息,秀家是十分生气的,但是看到面前这个男人一副视死如归,嘴里说着如果回报只怕就来不及了的样子,反而觉得还挺可爱。
当然这样的心情是无论如何不能表现出来的,他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菅原,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本阵中的气氛立刻僵硬到了连空气都停止流动的地步,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看着他。
"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擅自行动,如果你们认为损失几百人上千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话,那么尽可以不用考虑策略和计谋,若是觉得光凭一己之勇也可以获胜,大可不必留下,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诸位全都抛弃了顾虑,所作所为也仅仅是出于一个武者所有的正义感,但是战场就是战场,有谁不愿听从号令擅自行动的,现在就站出来,即使是想用武力得到统帅的地位我也可以答应,那至少比带领一个众心不齐的军队去送死好。"
他明亮的眼睛环视着分开站在两侧的将领们,等着他们的回应。
这样的目光,不管是在身边和他朝夕相处的成濑,还是首次见面的菅原都没有看到过,但是站在他身旁的清次却早就看过无数次了。
在秀家坐镇的本阵中,清次很少说话,他所做的仅仅只是看着秀家做每一件事,下每一个决定,用一种毫不干涉的态度来对待目前的境况。
清次知道这是秀家的舞台,他所说的话,对部下的一个眼神都是不可思议和极其珍贵的,所以清次不想去干扰他。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站出来表示反对,秀家的目光收回,仍然带着威慑地说道:"既然没有人站出来,那么我就当作是你们全都愿意服从我的命令,若是再有人擅自行动就按照军规斩了他。"
言下之意,菅原的罪责是免了,但是菅原如果引责切腹那是值得夸耀的,即使打了败仗,堂堂武士不忍受辱而自裁会得到赞赏,可违抗军令被砍头就不一样了,秀家言明了并不是不让他死,只是死的方法也有很多种,用那种不光彩的方法死去是在场的这些男人极其不愿意的。
虽然仍然有人抱着轻视之心,但又在另一方面很不情愿地想着,既然这样就看看你能有什么作为吧,一旦有了这种别扭的妥协,接下去的事情也就容易多了。
八日的这天晚上,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城中,有一件事可说正在影响着整个战局。
虽然连续两次的胜利让全城上下的义军全都欢欣鼓舞,非常振奋,但是眼前的困境也的确难以摆脱,如果短时间内不能让守在门外的藩军展开进攻,守城迟早是要陷落的。
在城内的义军中,大部分是只会用武力而丝毫不懂得策略的人,这些人看不到在胜利表象下所涌动的暗潮,把一切事全都交托给身为首领的双叶去考虑,双叶虽然是女性,但是在这群男人当中却有着极高的声望。
隐瞒了自己是忍者的身份,用已亡故的义军领袖柳井少辅四郎的义女之名站在众人面前,不只是增加部下对她的信赖,同时也激发了士气。
柳井少辅四郎被幕府视为反贼,一生都在为穷困的下层农民争取利益反抗暴政,同时他自己也是虔诚的切支丹教徒,膝下有一个儿子,六年前的起义失败后几乎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被藩厅处死,曾经收养过的一个女儿也下落不明。
仅仅靠着这么一段传说中的事,加上吉池照摄安排的故人证实,双叶就正大光明地继承了柳井少辅四郎的"遗志",成为了起义军理所当然的领袖。
这天晚上,天气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闷热,四月的天气本来干燥又遇上将要下雨的气候,天气转暖,不禁一阵阵地感到难受,又吉在城中待不住,今天也没有轮到他巡夜,所以顺便到城下町走走。
即使在这种战乱的时候,町街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城中的人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
自从又吉加入了义军之后,虽然个性依旧,但是装束打扮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随便脏乱了。
身上穿着表里都是黑褐色细纹的衣服,系着腰带,肋下插一把中等长度的刀,虽然不引人注目,但是也显出一副相貌堂堂的样子来。
他走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忽然被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拦住了。
这个女人身穿适于晚春时节的淡紫色和服,腰间系一条美丽的宽幅茶色缎带,头发打了四折之后松散地扎着,右手在怀中的襁褓上轻轻拍打,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又吉。
原本以为她是有什么事想要让他帮忙,可是少妇只是一边笑一边把孩子递过去给他抱抱,然后把头凑到又吉的耳边说了句:"已经在里面备下了被褥枕头,请进来叙话吧。"
竟然是个年轻的孀妇依靠身体来营生的。
又吉不禁感到窘迫想要推辞,可是手里抱着别人的孩子又不能扔弃,最后半推半就地被让了进去。
房内虽然不大,但倒也整齐干净,那少妇给他斟了一杯酒,隔着隔扇的旁边似乎还相连着其他房间,隐隐约约有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少妇把自己的孩子扔在一边,过来给又吉打开衣襟。
又吉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漂亮潇洒的男人,而且身边钱财之物也很少,说不定连送她头油和镜子的钱都拿不出,更不用提良宵一晚的报酬了。
他一边推拒一边要往外走,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从隔壁的房里传来了一阵笑声。
那个笑声十分熟悉,又吉一听就认出是由吉池照摄派遣来助战的,名叫山之内权太的男人,因为此人说话嗓音洪亮,操着一口夹带水户口音的关东话,又有好几次在城头指挥义军进攻,那惊天动地的声音给又吉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现在,这个很显然已经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引起了又吉的注意,为了不让身边的女人起疑,他也就将计就计地伸手搂住了少妇那还极富魅力的腰部,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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