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曲三千————dnax[下部]
dnax[下部]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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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地犯错,然后越走越远,现在即使想要接近也变得远在天边遥不可及了。
但是,为什么那个男人却能如此轻易地接近他?
他说不要做鱼目,也不要做水草,只做池塘里的水。
那么自己呢?
要做什么才好?
还有比水更能和鱼休戚相关的东西么?
不断地在头脑中胡思乱想,久马忽然听到秀家站起来。
他慢慢地走到门外的回廊上,太阳还没有完全升上来的一刻,庭院中是十分奇特的暗色。
秀家转过头去,看到光正远远地站在另一头,脸上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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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撒菱:忍者专用的菱角状尖锐物体,撒在地面上防止追兵。

第四十七话?神乐
"等一下,哥哥。"
看到光正正要离开,秀家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有什么事?"
好像感到有些意外,但又有一些意料之中,光正停下脚步回头望着秀家。
"我有话想要对您说,能跟我过来一下么?"
光正冷笑:"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在这里说?"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还是单独说比较好。"
秀家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却忽然给了光正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秀家微微一低头,转身领着他走进了房内。
久马退出去为他们关上隔扇,兄弟两人不知道有多久没能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说话。
光正甚至觉得他们从来都没有这样单独相对过。
即使是幼儿的时候也不可能在一起玩耍,长大后更是疏远得只会用冷言冷语的嘲讽来对谈。
现在,在这个房内没有其他人,光正不知道秀家要说什么,他静静等待,这或许是一个转机,昨天晚上他的确有派过杀手去置自己的弟弟于死地,可是应该没有这么容易就被他看出来才对。
有毒的吹箭射中了那个浪人,不知道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反正随便哪一个死了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可问题是现在,秀家丢下那个用身体为他挡住了致命的危险,目前仍然昏迷不醒的男人,却特地把自己叫到这个房间来单独说话,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在那一瞬间,光正甚至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腰边,但是却发现根本没有佩刀。
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落在秀家眼中,他平静地转开视线,就好像没有看到似的慢慢开口。
"哥哥,虽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其实你一直在恨着我是吧。"
光正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这样的话。
"因为我的母亲身份高贵,总是看不起哥哥的母亲,也因此传出了很多对於序之方夫人不利的传言,作为儿子心里一定会不甘心,哥哥其实是个很孝顺的人,每次从外面回来,总是会先去向母亲请安,侍女们都说这已经成了您的习惯。"
"你究竟想说什么!"
光正一下子吼了出来,他不知道秀家是什么意思,难道打算用母亲的身份来羞辱他么?
虽然自己努力要改变母亲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但是出身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即使所有人都对身为侧室的於序之方毕恭毕敬,背地里还是会看不起这个侍女出身的女人,理所当然的也就看不起由这样的女人生下的儿子。
秀家因为光正发怒的声音而停了下来,他的眉目间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安静地接着说下去。
"小的时候,我记得有那么一次,父亲大人带我们一起去狩猎,大家追一只雉鸡,我跟在后面不小心滑了一下,那个时候,是你在后面扶了我一下吧......虽然只是轻轻地拉了一把又立刻放开,但如果不是那样,我一定会摔倒。"
他的脸上露出了十分浅淡的笑意,慢慢说道:"昨天晚上,七五三祭的神社路上,有一对年纪很小的孩子,弟弟因为把手上的狐面具弄掉了回头去捡,哥哥发现他不见,也立刻回头找。"
但是找到了之后却用力捶了弟弟一下说:"走丢了怎么办?"接着拉起手一起往神社去了。
回想到这里,秀家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望着光正道:"我们好像没有一起去过七五三祭的祭典。"
听到这些话的光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猜不透秀家究竟想要说什么,如果是叙旧的话又太不合时宜,更何况他们两人的童年旧事实在少得可怜,即使想说也无从说起。
他这样保持沉默地静坐着,等着看后面会发生些什么事,光正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秀家要质问他暗杀的事,或者追根究底地把以前那些积怨已久的事说出来的话,那么自己干脆也直接了当地撕破脸算了。
继承家督的本来就应该是长子,就算秀家是正室生的又怎么样?他已经不想再拐弯抹角了,自己的能力并没有比他差的地方,之所以做出那些事来,只不过是因为不甘心罢了。
真是不甘心。
光正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好像被搅翻了一样难受。
就因为母亲是亲王之女,所以一生下来官位和地位都比他高出一大截,如果将来秀家继承了家督,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就要远远离开他在下座拜谒,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不堪忍受的耻辱。
自己究竟算是什么!
就这样在头脑中反复想着,连手指的骨节都发出了"咯"的一声轻响。
但是秀家却没有看见,目光游离到别的地方。
他忽然叹了口气说:"这个尾张德川家,还是应该让哥哥来继承才是。"
光正一瞬间抬起了头。
他感到不可思议地望着秀家,过了很久才从喉咙的深处挤出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父亲大人身体安好,还有十多年才能隐居,到那个时候,就由哥哥来继承这个家业,现在先说清楚,以后就不必为此烦心了。"
就在他的话说完的一瞬间,光正忽然站起来走到面前,一伸手就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你给我再说一遍。"
他气得浑身发抖,目光用力瞪着才说出那番话的秀家。
光正的确没有料到自己的弟弟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他是想要藩主的地位,但是那应该由他自己来取得,就算用上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也没关系,可绝对不能是别人让给他的。
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执著地以此为目标,几乎用尽了全部心力,现在秀家的一句话却把他的努力全都打消,好像在把一件不要的东西施舍给他似的。
"你怎么了?在说什么浑话,继承家督这种事,是你说了算的吗?"
秀家平静地望着他道:"你完全错了,哥哥,我并不是想把家主的位子让给你,只不过那本来就是你的,要越过兄长成为家主是僭越,父亲大人一直在犹豫,也仅仅是因为母亲大人的缘故吧,你仔细想一下就会清楚,我是不可能成为尾张藩主的。"
光正的手指一松,秀家挣脱了他的钳制,伸手抚平自己的衣衫:"因为被有可能会让我占据了家主之位的心情所缠绕,所以根本没有去想过这些事吧,我的母亲可是京都的亲王之女,有着公家血统,尾张德川是御三家,如果在江户的将军没有子嗣,大有可能会在纪州和尾张挑选继承人,但是如果御三家的藩主有公家血统,当然就不会被考虑在选择的范围之内,将公家血统引入武家,朝廷和公卿方的势力自然会增强,甚至可能会对幕府造成威胁,父亲大人当时一定也曾经这么想过,所以第一个孩子是和侧室夫人生下的,也就是早在哥哥你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将来的藩主之位是要由你来继承的。"
光正被这番话镇住了,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因为父亲迟迟不立嗣子让他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他一直以来都在意秀家的高贵血统,一直只是在想着要如何把他挤压下去,却从未想过母亲的身份反而会让秀家失去继承家督的资格。
"所以家主的位置,并不是我让给你的,这一点,请无论如何记在心里。"
一瞬间,房内变得格外宁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两人就那样坐着,一直到日光爬上了彼此的膝盖。
"为什么?要把这种事说出来。"
光正望着秀家,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微妙。
一开始并不是什么负疚感,只是光觉得很生气罢了,但只要一想起秀家刚才说到小时候的事,就立刻有些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光正就以那种积极的,针锋相对的态度来面对自己的弟弟,那就好像是个假想中的敌人似的,如果不好好对待,自己就会被杀死。
可是这种假想如今完全被打破了,一下子反而好像变得无依无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本来是不必说的,反正到了那个时候,大家都会一目了然,可是原本我也有那么一点投入其中的争权夺势,如今已经觉得乏味了。"
秀家用他深黑的眼睛一直望着光正:"即使明明知道也许下一次就会被杀,还是固执地坚持着不会被打倒的念头,这样的事,已经感到没意思了,像昨天晚上,还有之前很多次......"
他的声音一停顿,然后又接了下去:"舞风游廓的那一次也是,请不要再让这种事情发生,本来只有我一个人也无所谓,但是不想因为这种根本没有必要的争夺而造成对其他人的伤害,所以想请哥哥答应我,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好,我答应你。"
光正抬起头,他既没有狡赖,也没有反对,倒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既然你都这样直白地对我说了,再不承认的话反而像个小人,昨天晚上的人是我派去的,我这样说,你可以接受么?"
"是,我愿意相信你的话。"
秀家点了点头道:"正因为我相信,所以才特地对你说这番话,哥哥,虽然我说过这个世上没有比兄弟之争更让人痛心的事,但也并非承认弟弟这个身份是可怜的,古往今来有很多成为兄长影子那样的人,如果不是这些人,或许历史就会有另外一番风貌,这样不是也很好么?从今以后,请按照将要成为尾张德川家的主人这样的信念来生活吧。"
光正望着秀家。
在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作伪的表情。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在光正的记忆中,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唯一一次露出愤怒的表情,就是在舞风暗杀的事情过后,第二天自己当着他的面嘲弄他的时候。
那个愤怒的表情在此刻回想起来,大概是超过了他忍耐的极限了吧。
一点也不错,是自己太残忍了,秀家明明一直都在退让。
但是光正现在的心中却不只是羞愧,反而因为这羞愧而充满怨恨,如果放任这种怨恨一直下去,大概就会因为抬不起头来而彻底恨上面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光正紧握着双手,但就在这个时候,秀家却忽然来到他的面前,举起拳头在他满脸错愕的时候一拳击中了他的左颊。
一阵咸涩的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带着生锈似的味道。
光正瞪大了眼睛看着秀家,后者则是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拳头道:"竟然真的打下去了,很早以前我就想这么干,每一次差点死在杀手手里的时候我都发誓,一定要用这拳头教训一下谋划的人,会不会有点痛呢哥哥?"
"不要得意忘形了。"
光正爬起身来,也握拳向着秀家的脸颊挥去,秀家没有躲开,就这么同样挨了一拳。
--走丢了怎么办?
哥哥捶了弟弟一下,然后才拉着他的手一起往神社去了。
秀家伸手抚着嘴角,忽然露出了微笑:"久马,把隔扇打开吧。"
开启的隔扇外,是一片纯金色耀眼而温暖的阳光。

第四十八话?圆
由这一天为转机,很多人都开始迎接一个新的命运。
因为舍身维护主君有功,又经过秀家的请求,清次的役职从原来的中小姓勤役升为手回用人役,从卑微的下级家臣变成了有八百石俸禄的尾张藩士。
但是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清次都没有出过那古野的城门,对外的理由是毒伤未愈,实际上却根本就是在城中享乐。
虽然有意把他赶去城下町居住,但是身为左近卫少将的秀家却执意要他兼任侍从之职而留在了城中。
"简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侍女们把从各自交好的厮役侍从那里听来的消息结合起来,得出了自以为是的结论。
"不过这样才好,又可以常常看到清次大人的身影,一想起他英勇地为殿下挡住刺客的毒箭,真是叫人心跳不止。"
好不容易才稍微平息了一段时间的风潮又再次涌动起来,这一次不仅是端茶送水大献殷勤,甚至演变成了连做针线活的女工都把手指刺破,写出肺腑之言的血书,悄悄夹在洗干净的衣服里送来。
遇到这种事情,清次总是哭笑不得,偶尔被秀家知道了也会当作好笑的事来调侃他。
这一天,清次早上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忽然从袖子里掉出了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看起来颇有几分豪迈。
可是他打开信封从里面展开信纸,发现信的内容却全都是缠绵悱恻,情意浓浓的字句,分明就是一封情书。
秀家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清次刚好在看这封信,而且看了一半随手就递给了他。
"给你看吧。"
"谁的信?"
"不知道。"
秀家接过来看了两眼,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表情。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合起信纸道:"看起来倒像是哪一家闺阁中的小姐送来的书信,读起来也是一片痴情苦恋,如果你有意,要不要我来帮你撮合呢?"
清次想了一会儿说:"本来是不错,可是看信上的笔迹,明明是个男人写的。"
秀家看了看信的末尾,那里注着一个"香",是女人的名字。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哪个打杂的下等侍女不懂得写字,于是托别人代笔。
拿着这封出自男人手笔的情书,秀家不禁笑了起来:"男人也没什么关系吧。"
清次抬头看了他一会儿:"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行。"
他挺身爬向坐在门边的秀家,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后颈。
秀家的头发落在他的手背上,阳光照过来让人感到一阵凉凉的麻痒。
清次凑过去,嘴唇轻轻触及秀家的耳廓,然后又回过来吻住他的唇。
秀家紧握着那封情信,抬起头和他相吻,隔扇还开着,一个侍女经过门外看到这一幕时,惊得把手中的漆盘摔到了地上。
突然而至的响声把房内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侍女立刻跪地请罪,惊慌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好了,别跪在这里,把东西收拾干净吧。"
本来以为秀家会因此而感到难堪,可是清次转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说话时,嘴角一直带着笑意。
"究竟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高兴。"
"高兴?"
秀家赶走了侍女之后也回头来望着他。
"说高兴的话就太过分了。"
他把目光投向院中的落叶,秋风一起,金黄色的银杏叶就纷纷散落下来。
秀家开口说道:"昨天父亲大人把我、兄长以及家老们一起叫去商议立嗣的事,虽然只是口头的,但也算是公开宣布,不会有什么变数了。"
听到他随口说起的话,清次忍不住盯视着他的侧脸问道:"结果呢?"
"父亲大人虽然年事不高,但是身体却一直欠佳,最近老说腰背酸痛,不能久坐,昨天他把我们叫去,说来年去往江户参觐交代,就向将军提出要求隐居退位。"
清次没有想到德川纲成这么快就要退位,按照正常的规矩,尾张藩主是要到六十岁才能隐居的,他怔了怔道:"那么究竟让谁来继承家督?"
"父亲大人说了,由长子来继承是理所当然的,长幼有序,所以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决定让哥哥来继承家督,继续执掌尾张一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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