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袖对于这个总爱缠在他身边的小师妹也是一往情深,他曾发过誓,他会很努力的储钱,然后让她当最美丽的新娘。
蝶儿天真烂漫,最爱穿那粉色的舞裙,她像只蝴蝶,永远离不开凌袖那朵白梅花。
本来是可以幸福的。
从小到大,凌袖一直很庆幸自己有这个母亲相似的容貌,那比女子更美丽的容貌,让他成为名动天下,最年轻的舞师。但是那时他并不知道,也因为这美丽的容貌,注定了他无法当个普通人,也无法拥有那平凡的幸福。
凌袖他十四岁那年,跟随师父旅行表演结束后再次回到了帝京。在元宵之夜,依照师父的安排入住了帝京最大的酒楼平盛楼,准备起当天晚上的表演。
午膳过后,凌袖和往常一样在房间里午睡,却在朦胧中听到了蝶儿在和什么人争吵。于是他裹着那白色的舞袍,走出了房间。
蝶儿在和师父吵架,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凌袖只是隐约记得,平盛楼的老板让下人将蝶儿绑了起来,蝶儿哭着喊着,不停的咒骂着师父。
当凌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凌袖就听到了蝶儿大喊--快逃!
凌袖没有反应过来时,几个下人就上前将他抓住了,他转头看着师父,可是师父却没有丝毫相助的意思。
平盛楼的老板开口了,他说他已经付了足够的银两,要买下凌袖的初夜。可是却被蝶儿听到了他和班主的对话。
蝶儿哭着,说师父打算在今晚的表演后对凌袖下药......师父早就计划好了。
原来是一个骗局。
可是他真的不愿相信!
蝶儿挣扎着,她用力推开身边的下人,向凌袖跑去。然后,在凌袖的面前倒下了。
蝶儿背上的那一刀,是师父砍的。
一瞬间,鲜血染红了罗裳。
蝶儿的血沾上了凌袖的纯白舞袍,就像当年母亲的血沾上他的白衣一样。
蝶儿艰难的抬头看着凌袖,含泪而笑,鲜血不停的从嘴角流下,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只是要对凌袖说三个字--我爱你。
这三个字,让蝶儿丢了性命。
凌袖被人抓着,呆呆得看着蝶儿在面前死去,自己连上前抱着她都做不到。
凌袖曾经深爱的蝴蝶,就这样飞走了。
凌袖抬头看着冷眼旁观的师父,和他手中那滴血的刀。师父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你不是说我们是一家人吗?
--凌袖啊凌袖,做大师兄的你就应该放聪明点,学什么卖艺不卖身,扮什么清高?
师父,你在说什么?你不是一向淡泊名利的吗?
--平盛楼的老板所出的价钱视为师见过最高的,你应该高兴自己能卖得这么好,今晚要好好侍候老板啊。
原来我一直可以维持清白之身多年,是因为以前没有人出的起这个价钱。
--杀了蝶儿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有她在,你又怎么会委身于别人之下呢?
所以......你杀了我心爱的蝴蝶......
之后,师父说了什么凌袖都记不起来了。他依旧按照师父的安排,参加那晚的表演。
那夜,凌袖穿着被蝶儿的血染得斑斓的白色舞袍在平盛楼前的舞台上翩然起舞。
整整一夜,他都在跳《玉蝴蝶》,那是蝶儿的送葬舞。
几个小厮手拿花篮站在舞台四角,断续的随手将盛开的梅花丢到舞台上,凌袖在其中起舞,一夜下来,竟没有踩坏一朵花儿。
凌袖像是化成了一只染血的蝴蝶,拼尽了一生都飞不过苍海,如何高傲而坚强的展翅,最后还是落得了折翼的下场。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这只美丽的蝴蝶像自毁一般,毫不犹豫的飞进了那个男人的世界里。
纪师岚嵬,蓝伽皇朝的年轻相国大人,那个夜晚,以千斗黄金,买下了那绝色舞师。
其实第一眼,凌袖便认出了眼前这个身穿华服,气宇不凡的男子是那个杀害了他父母的男人,但那时多年前的父母无辜被杀的痛苦已经比不上今天突然失去蝶儿来得浓烈。于是,凌袖投靠了纪师岚嵬。
那时,他没有想过,他从此万劫不复。
纪师岚嵬要买下凌袖的原因很简单,他欣赏他的才华。当听到凌袖诉说着平盛楼的老板与舞班班主合谋滥设无辜和班主要出卖凌袖清白的时候,纪师岚嵬毫不犹豫的下令将一干人等斩首示众,还放火烧了那座平盛楼。
那个元宵之夜火光冲天,凌袖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一片鲜红,耳边回响着蝶儿死前的爱语。
我爱你。
看,说起来多简单。
脸颊一阵微凉,梅暄用手抚上,惊觉自己流泪了。
凌袖轻轻一笑,用手为梅暄拭去泪水:"不要哭,没什么好哭的。"
"主子,你还爱她吗?"
凌袖歪着脑袋看着梅暄,像是在认真思考着:"爱?我已经不知道那什么了?"
梅暄顿了一下,颤抖的开口:"主子,我......"
凌袖用手指轻轻点住了梅暄的唇,阻止了她的话,然后在梅暄错愣的时候将手收回,放到自己的唇边:"嘘,我都明白。但是如果你说出来,就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梅暄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想要回自己的卖身契?"回眸瞟了一眼那躺在一片狼藉的床上的纯,李毅说话的同时仍在把玩着手中的那精致的秘色瓷壶瓶,很像鼻烟壶的小瓶子。
纯疲倦的抬起头来看李毅,那双手颤抖的握紧了身下的残留着欢爱后的气味,血迹斑斑的床单。
将那秘色小瓶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李毅的唇边勾起了邪气的笑容:"还给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真的吗?"纯的语气有着欣喜,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他早就不想延续下去。
"我没必要骗你。反正你没有哪里没被我玩过了,剩下的残花败柳我没有兴趣。"见纯听了自己的话,无地自容到快哭出来的样子,李毅心情大好,唇边的笑意更浓。他走到床边,伸手勾起了纯的下巴,俯身到他的耳边去:"当然不会无条件的还你。"
"你要我做什么?"
"放心,你一定能做到的。只要你在浪腾嵬身边帮我拿一些东西就好。"
"什么东西?"
"他的玉玺,还有他带在身边的一对白玉铃铛。一个月内,你一定要帮我拿到,要不,你的下场会很惨。"
纯点了点头,怎样的苦他没受过?他不怕的,他愿意为李毅做事,只是因为他想留在浪腾嵬的身边。
只是想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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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腾嵬的玉玺,纯没有见过,乘着浪腾嵬不在府中的时候,纯溜到了浪腾嵬的书房里。
上上下下的把所有的柜子都找了一遍,根本没见到什么玉玺,难道浪腾嵬也把玉玺带在身上?
"你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想起一把声音,纯吓了一跳,一转身就把书桌上的一叠书都碰到了地上,一个用红色锦囊装着的东西滚到了纯的脚边。
看着地上一本很厚却空心的书,再看看脚边的红色锦囊,纯捂住了嘴巴--是玉玺!
"是你?"
纯抬头对上站在门口的青风,先是一愣然后马上蹲下来把红色锦囊放进怀里,然后假装在捡书。
"你来这里干什么?"青风大步走到纯的身边,一把拉起了他,"不要弄了,让浪腾大人看到你在这里就麻烦了。"
没有等纯回应,青风就拉着纯一直向纯的厢房走去。
"唔。"纯被青风甩到了床上,吃痛的皱起了眉头。
"你为什么每天都去李毅的府邸?"没有理会纯眼眶里打滚的眼泪,青风语气冰冷。
纯闻言,惊讶的抬头看着青风,启唇良久,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为什么不说话了?"
纯低下头,紧咬着下唇,什么也不说。
青风上前一把扯开了纯的衣服,吓得纯叫了出来。
青风拉开了纯的衣服后,顿了一下,然后就紧紧抱着他。
"放开我!"纯在青风的怀里挣扎着,但青风纹丝不动。
"暮烟,你是暮烟!"
当听到青风喊出这个名字时,纯愣住了。暮烟,他拼命想忘记的名字。
"暮烟,对不起......"青风抱着纯,竟然哭了出来。
"你...怎么会......"他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难道他也是柳巷里的客人?
青风放开了纯,无奈的笑笑:"我知道你不会记得我,我是你亲哥哥暮城。"
"哥哥?"纯看着青风,一时没有反应。
"十一年了,我没想过会再见到你。要不是当年爹要筹钱送我进将军府,你就不会被卖了,更不会流浪街头了。"提起当年的往事,青风始终心痛不已,这个是他唯一的弟弟,他自小打心底的宠爱着。那时候爹一心望子成龙,竟然瞒着家人把只有六岁的暮烟卖了,换钱给青风。
纯脸色一暗,低下头避开了与青风的对视。
"如果当年不是我要进将军府当侍从,你就不会变成这样,成了浪腾大人的......"青风一向正直,"男宠"二字真的说不出口,"我那天看到你肩上的胎记,简直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竟然是自己上司的男宠吗?自己那么正气凌然,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弟弟......
纯微微的笑了,把身上凌乱的衣服拉好:"够了,不要再说了。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不提就能忘了吗?"青风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要再去李毅的府邸,让浪腾大人知道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还有,你身上那些不是浪腾大人留下的痕迹,也要好好的掩饰一下。"
纯拉紧了身上的衣服,他岂会不知道李毅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但是那么久以来,浪腾嵬从来没有提起过。
或许,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他。
面对满桌的精美膳食,皇帝只是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右手扶着脸颊,皱起了剑眉。
见皇帝全无食欲,陪着进膳的凌袖也放下了筷子:"皇上今日毫无食欲,龙体可安好?是否要传御医来检查一下?"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朕是在为浪腾嵬的事心烦。"
"是微臣办事不力。"多次与浪腾嵬相见,都没有与其好好谈正事,现在因为茵公主以身体不适为理由,不进宫面圣好一段日子了。由于是异国公主,皇上也不好说什么。但是现在浪腾嵬的桃色绯闻已经升级到夫妻不和,三天一吵五天一架的程度了,而且也已经传到了南国皇帝的耳中。这件事会发展成为国与国之间的问题,凌袖自认难辞其咎。
"浪腾嵬这个人一直让朕头痛不已。从以前他掌握全国军权,擅自决定出战或联政开始,朕就知道他没有把朕放在眼里。虽然现在已经削他兵权,但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是不能忽视的。"
"皇上,你在担心他会起兵造反?"
皇帝看着凌袖,并没有否认:"爱卿你当初将茵公主嫁给他不也是有防着他,怕他一时因兵权被夺而起兵造反吗?"
凌袖不可至否的点了点头,的确,若当时浪腾嵬起兵,以凌袖和皇帝那时的力量是赢不了他的。当然,凌袖也知道浪腾嵬心高气傲,他的自尊心是不允许自己用一世英名来换个"轼兄夺位,逆臣贼子"的名号,再来个遗臭万年。让茵公主嫁给浪腾嵬,是希望他以这婚姻关系来得到南国的支持,在政治上与皇帝相争。但浪腾嵬没有,这大大出乎凌袖的意料。到底是浪腾嵬不是个精明的野心家,还是凌袖猜错了,其实浪腾嵬另有图谋?不管是什么凌袖没有想到的计划,但浪腾嵬待薄茵公主无疑就是在树敌,自挖坟墓。
"爱卿无需为此自责,对于浪腾嵬,朕本来就是养虎为患。"
听出皇帝语气中的杀气,凌袖便开口安慰道:"皇上,请勿烦心。不如一边听我唱曲,一边品尝御膳房新研制的小点心吧。进膳时间谈政事,可真浪费了御膳官们的一番杰作。"
皇帝点头,默同了凌袖的话。
凌袖转过头吩咐梅暄去御膳房拿些点心来,自己便去卧房取来七弦琴。当他抱着琴回来皇帝身边时,皇帝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神情。
将琴置于琴桌上,调好琴音。
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止水。
轻拨挑弹抚按,凌袖柔声唱出一曲《三株媚》。
哀伤的曲子,皇帝不满的皱眉,冷眼看着凌袖,却没有开口打扰的打算。
"湖山经醉惯,湿春衫,啼痕酒痕无限。又客帝京,叹断襟零阙,枉尘谁婉?紫曲门荒,沿败井,风摇青蔓。对话东邻,尤是曾巢,谢堂双燕。 春梦人间须断,但怪当年,梦缘能短。绣屋秦筝,傍海棠偏爱,夜深开宴。舞歇歌沉,花未减、红颜先变。宁久桥欲去,斜阳泪满。"
第十一章:谢池春
晚冰早已消溶,只剩一池春水。低头细看池中的紫莲初芽,忆起已是春菲三月。鸟语蝶舞,绿草繁花,报尽春意。抬头却见梅树枯枝,了无欢意。
分羽轩的梅树,始终没有结果。
就像他和他的爱情一般,不会有结果。
不知道纯最后又没有结果?
已经无法再和纯在梦中相见了,就算凌袖口上不说,但他的心还是非常在意,不管站在哪个角度,他都无法原谅纯和浪腾嵬的关系。
纯,他唯一的弟子。
当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看上这个没有才华也没有倾城之貌的小倌。从第一眼起,他就看穿了他的命运。或者是出于同情,还是因为曾经同病相怜,凌袖借着报梦之术,来到纯的梦中,教他认字识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教他摆脱自己的命运,逃出了柳巷。
其实,凌袖比任何人都清楚,命是逃不掉的。
现在纯在浪腾嵬那里得到了宠爱,眼看是幸福的开始。
那他,又要何去何从?
"你在这里赏花啊?"
闻言,凌袖猛地抬起头,便发现李毅已经依在回廊的大红朱柱旁,一双带着桃花春意的凤眼直至的盯着凌袖。
李毅一身墨绿长袍,暗纹飞龙,当风吹来,衣摆翻飞,长袍底下是纹有金边的黑色牡丹锦衣,要带上缠着翡翠玉牌。
凌袖打量了李毅片刻,仍无法解开心中疑惑,他竟然没有察觉李毅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见凌袖仍为自己的到来感到惊讶,李毅难掩笑意。他站直了身,走到凌袖面前,玩味的看着凌袖,像是在思考什么。
低头避开了李毅的目光,虽然已经没有了上次见面的那种恐惧感,但是凌袖面对李毅的感觉还是非常奇怪:"李大人在看什么?"
"楚宫倾国。"
答案出乎凌袖意料之外,是他不得不再次抬头与李毅对视,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唇边的笑意渐浓,李毅取出随身的折扇打开,轻轻的扇着,一派书生意气:"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吟完诗,李毅看着凌袖沉着一张脸,便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再道:"一支红艳露凝香,云山巫雨枉断肠。你是否也是这样想的?"
给李毅那轻佻的笑容一个白眼,凌袖冷哼了一声。平日大学士杨渝也喜欢写诗来赞美凌袖的美丽,但从无如此露骨的表现。对于李毅以楚宫倾国蔷薇花来比喻凌袖的做法,却让凌袖感到不自在。
"李大人突然来访,不是单为吟诗作对吧?"凌袖转身走到石桌旁坐下,语气冷淡。
不在乎凌袖的冷淡态度,李毅与凌袖对坐:"这也不错啊。向闻凌大人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我一直想找个机会与大人饮酒对诗。"
"抱歉,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情。大人请回吧。"不想再与李毅瞎耗下去,凌袖下了逐客令。
凌袖一站起来,惊觉李毅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凌袖正想向前与其拉开距离,却被李毅搂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