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变成你

楔子
"你说你那叫傻不傻？你小屁孩一个喜欢男人你还有没有脑子的啊？"
22岁的生日那天，住在附近的小孩跟我说喜欢。
我皱了皱眉头，然後对他这麽说。
孩子很委屈，脸一下子就涨红了，看著我的眼睛顿时就泛上水气。
"我今天十八岁了！"
口气倒是满强硬，不过我又没有老到重听，犯不著一副当我是爷爷辈一般放到耳朵边吼。
我再次皱眉，挖耳朵。不过是十八岁嘛！高中生一个，拽得你！
"啊，失敬失敬，原来你已经十八岁了啊！不过十八岁开始做人妖好像还是早了一点吧？"
我故意装成一副严肃认真的大哥哥样子，教训得义正严词。
妹妹冲出来，手里拿著摄相用的V8，说，你恶德啊你！我没你这种哥哥！
我从口袋里掏出mp3来听，说，唉！你手里拿那个，干什麽用的啊？
啊！刚刚在观察番茄生长情况，学校里要做实验报告的说。
妹妹回答得脸不红气不喘，抬头装做不经意地看了眼天空，"要下雨了，小妹去收衣服先！恕不奉陪了！"
闪得很快。
我回头想关上大门，结果发现那孩子还在。
"唉，你叫什麽名字？"
总不能人家特地跑来告白的，我却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吧！
"清色......我叫清色。"
呃！这个名字有特色啊！清色清色，清一色！八成父母成天打麻将打得脑袋糊掉。就像我们家那一对。

2
我叫许清色。名字跟之前跟我告白的那个男孩子相同。不过除此之外，光看眼睛就知道我跟他大不相同。那孩子太纯粹。我犯不著污秽他。所以我批评他是为他好！
生日过後隔了一天的早上，我不幸患了重感冒。
早上起不了床，抱著被子睁著眼。头很痛，连拿药的力气也没有。
过了中午也没起来床，於是听到底下一阵响动，妹妹冲上来，看到我还蜷在那里，楞了一下，"你怎麽了？"
"......"
想开口说话，喉咙很涩。我放弃地咕哝了一声，翻身，你有眼睛不会看啊！
"啊，难不成感冒了？"
"唔......"
"真奇怪，你一年到头从来不感冒的！"
"......"
也不是我想不感冒就可以的。
"果然，人说欠了情债会招天谴。这下子报应来了吧？"
"......"
我勉强抬起眼，看到的就是妹妹幸灾乐祸的笑脸。
我眯起眼睛，倏地爬起来，一个抱枕就给她扔了过去。
"滚！"
自从父母五年前去世後，我就辍学担负起养家的责任。小妹那时候还刚上初中，成天没事就跷课，吃饱了就离家出走。搞得学校的老师很头痛想给她退学。到最後还是我到处赔礼道歉讲人情才给她送回去，到现在考上本地有名的舞蹈学校即将毕业的。
这小女孩一点报恩心理也没有。我养你这麽大容易吗我？
这麽一想，不禁就鼻酸起来。
我吸吸鼻子，诅咒了一声。妈的，难不成一感冒感情就脆弱起来。
"大哥，不要一感冒就耍性子！你已经不小了。"
妹妹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袋冰过来，塞到我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支温度计，干脆地朝我嘴里一插，"你公司的号码给我，我去帮你请假。"
我使劲想了想，但是头痛。从一边大衣兜兜里拿出手机，扔给她，然後再次趴了下来。冰袋顿时搁到头，冻得打了个寒噤。稍微清醒了一点。
39.2！妹妹看了我一眼，你怎麽整的啊你！去医院吧！
"......"我皱起眉，坚定地摇了摇头。
从小到大，最讨厌去医院。谁也不能动摇我。
妹妹摇了摇头，对我再次表示失望。
"......"我干脆转过头不看她，脸埋进被子，"你下午有课吧？"
"啊，我等会会去请假。"
"你请假干什麽......烦......你杵在这里......看了碍眼......"
"......"
"都说你很碍眼了......我要睡觉......"一觉醒来的话，一定什麽病都没有了。
"笨哥哥......"
磨蹭了好一阵子，妹妹才离开。
"......"直到确定楼下关门的声音，我才重新遁入视觉黑暗中。
窗帘紧闭著，中间似乎下了一阵子雨，空气中有潮湿的味道。
一整个下午，反反复复地醒来又睡著，再又醒来，不知道时间怎麽过去的。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景况，自从开始到处打工以来，这麽宁静的下午还真无法从记忆里找到。
这麽一想，感觉心态竟然苍老起来。想起床来开点音乐听听，可惜全身还在酸痛。根本懒得起身。妹妹还没有回家，估计还不是很晚。
再次醒来，脑袋似乎没之前那麽痛了，口干得很，估计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会哑。饮水机放在前厅，勉强下床，想去接杯水来喝。
打开门，竟然发现楼下厨房的灯还亮著。那个笨女人。不过我累得很，懒得去关。
饮水机的开关没开，一直红灯闪烁，我等得失去耐心，接了一杯就想灌进喉咙。
"住手！"
平地一声吆喝，我硬是差点把水灌进鼻子里。
"谁？"
哪个混帐家夥，在人家家里偷鸡摸狗不打紧，还嚣张到意图控制主人行为。
"你没常识的啊？就算不是还没烧开，感冒的话饮水机里的水怎麽能喝啊？"
不好意思我就是没常识你有意见吗？我不禁满头青筋地转身。看向那个比我还没常识竟然敢在主人家教训人的小偷。
结果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熟悉到昨天刚见面。不幸名字跟我一样的那小子。
这小子真嚣张，跟人告白了不起啊！不打招呼就登堂入室来。够有种的！
"你小子谁啊？"
我抬起睡衣袖子，擦擦脸上的水渍，故意装成不认识他。
"唉？你忘记我了！"他一脸震惊的表情，眉毛顿时皱起来，乱委屈一把的。
我还没有恶德到对这种玩笑觉得解气。看到他看起来有些可怜的表情，倒是觉得我犯不著跟小孩子过不去。
"不好意思还记得。"我笑，"毕竟我不是每天都被同性恋倾向的小孩拉住告白的！"
原以为那孩子至少会反弹，但是令我意外的是，他反而像被什麽定在原地似的，呆呆地看了我半晌，一直到我被看得不自在嘴角开始抽筋，他才突然冒出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差点跌倒，不自觉地拿手捂嘴。
没想到被小孩告白不算，还被调戏。真够恶的！幸好因为感冒早上还什麽都没吃下去。所以也没什麽好吐的。
虽然我知道自己笑起来的确是乱阳光灿烂一把的，所以那些个住在附近的猫猫狗狗一个不小心就会走错路堵到我家门口来。於是相较之下没行情的妹妹从小活在阴影中，就此精神压抑，从而常常做出看见街上两个男人走在一起，就莫名其妙捂住嘴巴弯起眉毛做孕吐状的无耻行径。
不过这小子倒还真是够坦白啊！
我这下才正视他，想起之前忘了问的问题。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3
"啊！"当他看到我有些不满的表情时，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嘴巴张张合合了好久，才讷讷地开口，"那个，刚刚参加完姐姐的婚礼......"
......
这个小子真是不知所云。我举起手盖住额头，觉得脑袋似乎又开始疼痛。
"好吧，我这样说好了！"我摊了摊手，指著他，"你为什麽有我家的钥匙？"
"......那个，"他又开始犹豫，"是许妹妹给我的。不过她叫我不要告诉你......"
"那个死小孩！"我低咒一声，转身打算回房。
"喂！那个！"突然便从背後被拉住的感觉让我一怔，当我发现时，那孩子已经被心情极度不佳的我用力推到一边。
"......"那个小子的表情顿时变得可怜。靠著墙壁的瘦弱身子有些委顿地缩起来，直直地盯视著我的眼睛里并没有控诉，反而像无家可归的小狗一般可怜。
呃！我对伤害什麽祖国花朵之类的事情可没有爱好。看到那样的表情，顿时愚蠢地心软起来。
"......不是喂，叫我名字。"
我说，然後伸手去拉他，他沈默著伸出手来。放在我手心里的手瘦小而骨节分明，大概因为感冒，手的接触点冰冰凉凉地非常舒服，但是我仍是在拉他起来後立即放开。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站稳之後他突然开口，仍旧一瞬不瞬盯著我看的表情相当无辜。
"呵，"我笑出来，心情有些变好，"你也够乱来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你也敢拉住就跟他说‘我喜欢你'啊？"
"......"听了我的调侃，他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不过却不再如之前那样畏缩，低下头，眯著眼睛就笑了起来。那种带著腼腆的笑容很熟悉，触动了内心深藏的某处，於是突然觉得对方可爱起来。
"果然是小孩子啊！"
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直以来，我就很想要一个弟弟，虽然妹妹有时候就像个假小子一样，不过我还是希望假日的时候可以有一起出门去打篮球的人，高兴的时候我甚至还可以教他怎麽抽烟喝酒怎麽泡小女生。
如果眼前的孩子不是刚开始做了那麽尴尬的举动的话，我想我也许会对他更亲切一点的。不过现在也只能暂且这样了。我笑了笑，"你跟妹妹是同学吗？"
"嗯。许妹妹3班，我是1班，我学的是现代舞。"
"现代舞啊......"不怎麽有兴趣，不过倒是有些惊讶。
"对，我跳了十多年舞了。有机会我跳给你看啊！"说到拿手的东西，他仿佛眼睛也亮了，抬起头来，像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跟我献宝。
"唉，再说吧！"我不忍打击他的自信，说实话我对那种软绵绵的舞蹈什麽的完全没什麽兴趣。妹妹当时要去考舞蹈学校的时候，我还因为学费问题跟她吵过。她们学校开联谊的时候我更是一次都没去看过。现在竟然又认识多一个跳舞的，我真的是一点想要感动的心情也没有。哪，人活著为了吃饭睡觉，那些什麽个唱歌跳舞搞研究之类的即劳心又劳力。
想到这里，不禁又开始觉得头痛。
"唉，我去再睡睡，你很闲的话帮我家擦擦窗户拖拖地什麽的吧......"
"好啊！"跌倒。回答得还真干脆啊！
我回头看他兴高采烈的脸，还真有些摧残祖国花朵的错觉。
"喂！那个！"他再次从背後拉住我的手臂，我回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跟你的一样！"
"啊！清色！那我就叫你清色了！"他看著我的脸，一脸开心得很的表情。虽然对他似乎完全不觉得惊讶的反应有些疑惑，不过他既然是妹妹的同学，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我径直走向卧室，门还虚掩著，发出温暖的气息。总之我好累，总之我要睡觉了。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关我的事！
"清色......"他还在後面叫我的名字，我回头。
"啊......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光影里看不清他的脸，我有些尴尬，"别开玩笑了！"
这麽说完，我立刻带上了门。
靠著门背後的我停顿了一下，然後躺到床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心跳的声音很沈稳，瞌睡虫又起来了。
我回头看见了床头柜上的冰袋。
已经化了一半了。

4
妹妹回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是傍晚七点多了。
我听到响声跑到楼下的时候，刚看见两人不知道为了什麽事而争执。看见我，顿时噤声。
想到妹妹跟那个小子原本就认识，而那一天却完全不动声色的状况。仿佛有种被串通起来欺骗的厌恶感，所以一时间我对两个人都没好脸色。
"清色！"妹妹跟他同时叫我的名字。
"如果是问感冒的事，睡了一下午，已经好多了。"我打断他们。
被我一抢白，那家夥顿时低下头去，而妹妹却仍旧看著我，笑著调侃，"不过床气倒是大了不少。"
"要你管，我向来就有床气！"这小女孩越长大就变得越牙尖嘴利的，根本不像小孩子的时候，还会挂著鼻涕追在我身後，说长大要嫁给哥哥之类的话。那个时候多可爱！而且也不会这麽没大没小地直呼我的名字。
"对对对！有床气的清色是天下第一可爱的男人嘛！"
妹妹跑上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撒娇地说。
我不自觉地看向站在一边的小子，发现他果然一脸尴尬的神色。虽然我们兄妹平时的相处就是如此，但是一旦有外人在，还是会觉得不自然。但是妹妹却仿佛没有自觉一般，一径地聒噪："哎呀哎呀！清色你还脸红，让人好想亲下去喂！是吗？小清。"她甚至还转头朝那个外人求证。"可恶，你放手，很热啊！"我忍无可忍，伸手去扯她的手。
"那个...我做了饭，你们要吃一点吗？"而那个外人则突然这麽说。
"唉？"我和妹妹异口同声。
"啊，我刚刚没事干，就找了一下。有做了简单的蛋羹。"
蛋羹很简单吗？我皱了一下眉，这小子当我家是什麽地方，还准备长住吗？
"啊，我想起来了。"在一旁的妹妹突然大叫，"清色，小清他姐姐今天结婚，他们原来的房子退租，所以我让他住我们家了！"
"什麽！？"我朝她大叫，"可恶！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啊？"
"他不是喜欢你吗？我让他住进来和你培养感情啊！"妹妹的声音比我还响。
"喂！小妹，你搞清楚状况！我跟他没有感情好培养！"我一边这麽说，一边抬头看向那个人，结果发现他的表情意外的有些僵硬，与我目光想碰後，立刻回避开来。
"我呆会就走......不会打扰你们。"这麽低声的说话的时候，表情甚至有些倔强。
我停顿了一下，而妹妹则是回头看向他，突然开口，"你晚上不是没地方可去吗？"
我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妹妹与他的对方有些火药的味道。
我於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今晚上先住下好了！不过你只有客厅好睡。"
"......"仿佛被我口气里的施舍意味激怒，他什麽也没回答。转身走开。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端著一只砂锅，磨砂的底，有卡通金鱼的蓝色花纹。去年跟妹妹在展览会上买回来的，至今没用过。想到里面被贸然装了东西，不禁担心起会不会有食物中毒之虞。
而妹妹则把之前的争执当作没发生一样，看到他不做声的样子便笑了开来。舀出一小碗蛋羹，也不管我还杵在一边，抢先尝了起来。
"喂，你好歹礼貌一点吧？女孩子家的。"我看了很不爽，於是故意拿出哥哥的样子来教训他。
"哼，想教训人也要等你的手艺好起来再说，天天要我跟著你吃垃圾食物！"妹妹却完全不甩我。怒。
生气了！我三两步跑过去，抢过那小子手里的蛋羹，直接拿著大勺子舀进嘴里吃。
"哇哇哇！脏死了！我没你这种哥哥！"妹妹站起来，指著我大叫。
而站在一边的小子则好像傻了一样，竟然眼睁睁地看著我们在那里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後不久，当我们差不多把那碗蛋羹吃下肚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