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叶海天激怒地踏出一大步,已经快要撞在了军神的身上。军神自是岿然不动,然而周围的其他警察,却已经禁受不住强大气势的逼迫,纷纷退开。
“我说了,我没有杀他。我知道你是什么人,那么你也应该知道,监控录像不代表任何东西,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这间房间,趁我在洗澡的时候,肆无忌惮地杀人!”
“这些事情,警察全部会查清楚。现在,你必须跟我们回警局。”军神铮地一声,亮出白花花的手铐。
“你看清楚!”叶海天冷笑。“我只有一只手。你拿手铐有什么用?”
他的衣服宽大,他不说,他的残疾倒并不怎么显眼。他一说,警察们才对他的袖管表现出兴趣。
“绝对不能放了他。”外围一个年纪很大的穿白大褂的警察拨开人群走进去。
“教授?”这是本城警察系统最为德高望重的法医鉴证专家。
“不用做进一步测试我就已经知道,子弹是从正面射入死者眉心,距离大概是三米。伤口右偏10度左右,子弹应当是由左手持枪射出的。”
老教授扶扶眼镜,冷静地补充:“会用左手拿枪的只有两种人——左撇子,以及,没有右手的人。”
叶海天退入房间内我看不到的地方。
但是我可以假想到他脸上不屑的冷笑。
他如果要杀人,不管用什么方法,但是,不会不承认。
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他,坚信这一点。
“而且,和死者的距离如此之近,死者并没有抗拒或者后退,唯一的理由,就是凶手其实是死者认识,熟悉,甚至根本是和他同行的人。”
“强词夺理,破绽百出。”叶海天冷哼。“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叔叔?”
军神忽然大笑了两声。“因为他想要占有你。”
一片哗然。
“你说什么?!”这次叶海天的声音真的变成又羞又怒。
“因为这个。”军神伸手一指。“床边上放了三瓶KY水溶性润滑剂。如果说你们是普通朋友,那么还可以解释为你们原本就是同性恋情侣关系。但是既然你们是亲叔侄,那么,你杀人的动机也就很呼之欲出了。虽然值得同情,但是,很抱歉,法律不讲究同情。”
“混……混蛋!”
强大的力量就欲爆发出来。
军神身上同时散出无俦的正气。
“否则的话,请你解释,你明明先前在楼下用餐的时候对服务生说明你居住在本市,那么,又为什么要和自己的亲叔叔同开一间房间,还要如此暧昧地换上浴袍,入浴室冲凉?”
“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也不想再对你多解释一句——凤凰时刻!”
叶海天还是孩子气,太冲动了。我汗。
军神一点也无畏惧。他只说了一个词。
“——缚仙索!”
二十二,密室
半个小时以后,我把那个可怜的包夜老板扔在了酒店里,和张禽于阗一起坐在了警察局的接待室里面。
他们两个都在抽烟。
我也拿着一支烟夹在指间玩。
来来去去的警察都冷着脸装作没看到我们。
叶海天不是仙——连凡间仙人也难以抵挡的缚仙术,他自然抵不过。
碧绿凤凰被死死困在看不见的绳索当中,然后军神就毫不客气地扭住他漂亮的脖子。
叶海天虽然一辈子都在努力假装强悍,但是他的身体却骗不了人。他的脖子像女孩子样纤细,叫人担心;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无论多么冲动愤怒,他选择了乖乖投降。
我飞速跳起来打电话给张禽。
然后张禽半夜挖了两个大律师起来,一起陪坐在又冷又没人味的警察局里面。
现在似乎律师比我们有用得多。枯坐一个小时以后,大律师之一满脸堆笑地陪着一个高官模样的男人出来了。
“你们是叶海天的什么人?”
张禽赶忙答。“我是他的雇主。”双手递上名片。
高官扫了扫,脸色缓解了点下来。“我听过你们公司嘛,去年的纳税先进户嘛。这次你们的员工出事情,纯粹是他私人问题,跟你们领导层无关的。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去,我们这里做完该做的事情呢,会打电话通知你们……”
张禽无奈陪笑,一面甩了一个眼神给于阗。
于阗会意,很轻地抹过一句“我去下洗手间”就像鱼一样滑了出去。
张禽正缠着那官员大问特问保释之类的问题。我就乖乖坐到先前于阗坐的位置,让人一下子察觉不了人员的变动。
过了一会,官员找个借口走掉了。另一个律师则找来了警长。
“很难啊,林教授和端木队长都认准了他是凶嫌,暂时怕是保不出去……主要是有监控录像在,没有任何其他人接近过那间房间……没有没有,空调送风口那么小,怎么可能进出人……窗外也不可能,全部都是封死的窗,根本打不开的。”
“究竟是谁报的案?”我问了最基础的问题。
“是他们叫的房间晚餐到了,服务员敲了很久的门没有人回应,又闻到里面有血腥味,生怕有人自杀,才借了公用钥匙破门而入的。对,门还是反锁的,防盗扣也扣着,废了我们老大功夫。进去的时候嫌疑人竟然在浴室洗澡,外面都能闻到血腥味了,他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洗澡,这可能吗?如果不是他杀的,难道是密室杀人案?”
我们只好苦笑。
我至少能说出三种这种情况下杀人的手段——诅咒,隐身,飞剑。不不,五种,还有化烟,遥控催眠。要是再加上鬼魂等等,简直可能性爆棚。
但是这要怎么对普通人解释?
密室杀人案……汗,还以为在看侦探小说吗。
侦探小说?我脑筋一转,顺着思路问下去。“凶器在哪里?”
“找不到。问叶海天,他也不说。”
“如果人不是他杀的,他怎么说?”张禽挑高眉毛。
警长尴尬地笑笑,胡乱应了两声。
看来警局上上下下,已经都认准叶海天是凶手的事实了。
于阗不动声色地踱回来。
警长恰好被两个警员叫出去。我们赶忙问他。他摊摊手,神色无奈。“没办法,军神我也惹不起。缚仙索封闭了他的刑室四周,普通人可以来去自如,但是凡有一点灵力波动,就逃不过那绳子上天入地。救人是没可能的了。”
“那怎么办?”
于阗沉吟。“一定要设法见到叶海天,直接问他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禽召来两个律师,写下一张支票。
“谁先让我见到他,这张就是谁的。”我斜眼一看,基本上已经是一眼数不出来的零。
钱财能使鬼推磨。
又一个小时以后,一位律师终于搞定他们内部,趁着军神大人休息的时候,带我们见到了叶海天。
叶海天被一枚手铐铐在椅子腿上,神情沮丧,看见我们进来,也只是微微抬了抬头,打个招呼。
“啊,你的脸……”我忍不住叫出来。
叶海天冷冷笑了笑,复又低下头去,让长发掩盖眼圈上的淤青。“没事。”
“那群废物的确伤不到你。”张禽口气里是难得的温柔。“不过你断臂处的伤口在渗血。”
“我知道。不是他们弄的,之前就已经是这样子了,所以我才在浴室里面清洗一下,重新包扎。”
我见过他自己给自己包扎的样子,用嘴巴,很辛苦。
忽然恻隐心大动。无论如何强悍,不过是一个受了严重伤害的十七岁小孩子啊!
“人是不是你杀的?”于阗沉声问。
叶海天冷哼一声,拒绝回答。
“如果不是的话,那么,你真的不知道是谁?是灵力者的话,难道你感应不出来?”他口气颇有点严厉的意味。
“应该不是。”
“那么,鉴于致命伤是枪伤,难道真的是人类?密室谋杀案?”于阗微牵嘴角,讽刺地笑。
“也许。”叶海天懒洋洋地看着他。“我叔叔叶灵图,性好奸淫掳掠,仇家无数,也许是被买凶谋杀。”
“笑话,好歹也是十二家中的人,难道真会被人枪杀?”
“十二家也不是个个都如你那么强悍。”叶海天抬眼看我,“像张榕,不就很废柴?”
“好,不讨论这个问题。那么,军神搜出来的那三瓶KY又要怎么解释?”于阗已经看过案卷。
叶海天的脸色顿变。
他转过头去,咬住下唇,再也不肯说一个字,眼睛里似有强烈的恼恨意味。
一刹那,浓重的阴霾笼罩住他。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张禽叹气,揉太阳穴。
他只好再写一张支票给律师。“尽快把我的员工弄出来。”
走出去的时候,刚好遇到军神回来。我们三个尽力尽力收敛身上灵力,简直就跟夹着尾巴的狗一般,狼狈而毫无尊严。
军神还是狠狠扫视了我们一眼,昂着头和我们擦肩而过。
“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限制嫌疑人的灵力,他根本没有丝毫其他能力!”于阗恨恨地骂。
“而且他限制了以后也不能出手伤害嫌疑人,一切要等法庭宣判——纵使如此,你不还是肌肉紧张?”张禽不屑地瞪他一眼。
“你不也是?”
返回大屋的路上,于阗和张禽的脸色,都有点可怕。
现在,我们不禁在修真界,就连在人世间也被推到了台前。
此事发生得实在太过蹊跷,军神的忽然现身更是令人意外。要说这件事情和他们正在进行的谋划没有关系,打死我也不相信。但是,叶海天偏偏不肯合作,他眼神闪烁之中明明心中守住更多秘密。
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缘故呢?
我忽然兴奋起来。“我想到了!可以问一个人!”
七使,负责拘走叶灵图魂魄的七使!
他一定清清楚楚知道,究竟在1045房间中,曾经发生了什么。
二十三,侦探
事实证明,我还是个菜鸟。
“你不可以见拘魂使者。”冷冰冰的官员对我递过去的冥纸毫不理睬。“他擅自向你透露职务机密,已经遭到了上面的通报批评和处分。现在他正在禁闭期间,不能见你,也不能见任何人。”
“有没有搞错?他泄露什么了?”
“死者的名字,身份,死因,生前状况等等,全部属于冥界高等机密,任何非职务相关的人都不得接触。还有,建议你以后少来这里。上面正在开会,讨论要不要把你列入冥界黑名单,宣布为不受欢迎之人。”
“不受欢迎之人?那我以后死了怎么办?直接上天,不用轮回了?!”我翻翻白眼。
工作人员一脸黑线。“你死了以后当然能来,欢迎得不得了。到你死的那一天,我们一定铺红地毯欢迎你。不过现在就不用再为难我们了吧?你搞得孟殿差不多解散了,还想要怎么样?”
“孟殿?解散?”我一愣。“为什么?”
“不为什么,是阎君的决定。”
“——我去看看。”
“谁都去不了啦。那一块被暂时封闭了,生人勿近!”
我不信邪。
迫着船夫在黄泉游弋了三个时辰,我终于明白,我果然已经找不到孟殿了。
那座迷蒙雾气中的小岛,从维度中消失。黄泉水流不尽流,上游下游,两岸都是茫茫。
回到房间,我身心俱都疲惫。
一个夜晚折腾过去,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时分。
下楼到厨房随便找了些食物垫饥。一转头,却看见张禽和于阗好整以暇地在阳光厅里喝茶。
门口拿出新的拖鞋,桌子上多一个茶杯。
“怎么,你们把叶海天弄回来了?”
“不是,有客人要来。”
客人?
过了一会,门铃响了。张禽拿着遥控器开了门。我自然不会不凑热闹,也去阳光厅角落的沙发上坐好。
“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城最著名的侦探,金田一先生。”
我从沙发上摔下来。有没有搞错?
金田一?我还江户川柯南哩!
“这个……”侦探先生长了一张很大众,很好人的脸。“不要那么惊讶嘛,”他嘿嘿笑了几声,“我以前叫金小年,当了好几年侦探以后,忽然想到去户政局把名字改了一下,一下子生意爆好三倍,所以就……嘿嘿。”他摸着头。“我像不像金田一?”
“像……”像哪个?我汗。
“言归正传。金先生,事情是这样子的。”张禽坐在转椅上,把材料推过去。“我公司员工叶海天,涉嫌一起谋杀案,现在警方正在调查。希望你能以私人身份帮忙参与调查,尽量获得对我们有利的证据。酬劳方面,就按照您开的价位。”
侦探先生翻阅一下资料,笑得腼腆动人。“嗯,保证完成任务!那我先走了,我现在就去案发现场实地勘查一下。”
侦探走掉以后我倒吸一口冷气。“大哥,不要玩了……”
“没有玩啊。”张禽无辜地摊摊手。“他叫金小年,你知道本城的警察局长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名字?”
“金大年。”
“啊?那他们是……”
“父子关系。也就是说,警察局长的公子喜欢玩侦探游戏。我们要想法子给那位大年局长合理合法地送钱行贿,只有通过这个小年侦探了。”
“没有错。”于阗笑眯眯地补充,“每个城市的军神虽然受天命直接制约,但是他们也只有抓人权,没有审判权。只要警察局不予立案,军神也无可奈何。”他正在把一张一千元钞票折成飞镖形状。
“原来如此。”
于阗伸手。那枚钞票猴子准准地射在了我背后的靶子上。十分。
人世间的事情自有人世间的办法来解决。
我安心地回去睡觉了。
昨天晚上折腾了一整夜,先前很困,但是现在却偏偏睡不着。
老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孟君。
虽然是孟君的身份,却是二哥的脸。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忽然听到外面有吵嚷的声音。
我以为是梦。于是假装配合地在梦里伸手,开灯。
嗯……凌晨四点……什么光那么刺眼?
不是梦?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警灯呜哇呜哇地叫着,雪亮的探射灯到处乱晃!
没有搞错吧?戏码正式转换到警匪片?
张禽在我跳起来之前冲进我的房间。“赶紧收拾要紧东西。快,给你一分钟!”
“干嘛?”
“跑路。”
“干嘛要跑路?”
“金小年死了。死在明珠1045房间。他死前最后一个见的就是我们。现在金大年应该已经快要疯了。”
1分钟以后,我收拾了几件小法宝,我的身份证存折信用卡,18岁时候拍的写真集,两副眼镜一瓶眼药水,手机,手机充电器,一打没穿过的内裤,两双袜子,安全套,润滑剂还有一包饼干一瓶水一盒子巧克力,和张禽于阗一起,顺利跑路。
我们很简单地在车子外面罩了个隐形结界,小心翼翼地开了出去。
天啊……我留恋地回头看我们的大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忽然就生活不下去?
“这只是开始而已。”张禽一面开车,一面口气淡淡。“我问过你要不要去日本的。”
我苦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基本上,你现在很难出境了。”
我吸吸鼻子,假装绝望地把脚抬起来放在座椅上,抱住我自己,像个可怜的球。
“停车。”于阗忽然冷冷地说。
张禽瞟他一眼。“去哪里?”
“去找叶海天。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必须和我们站在一起。”
“有人可能就等你这个想法的出现,等了很久。”张禽挑眉。“你不怕那里是天罗地网?”
“天罗地网困得住我么?”于阗划出一抹冷笑。
他终于被真的激怒了。我几乎可以看见金色的冷厉光芒从他黑沉沉的眸子深处透出来。
于阗下车以后,我才看见他穿得是一件黑色漆皮风衣。
二哥的衣服。
他可能仓促之间从柜子里拿出来,穿在身上。
我下意识地握紧拳。
“大哥。”我说。
“什么?”
“于阗不可信。叶海天也不可信。”我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每个人都有他做事情,处理事情的方式。但是我只需要我能够利用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