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水烟云————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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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笑道:"哦,那朕倒要听听这贺礼如何无价呢。"
"皇上,您请看,这山,这水,再加上这桶,合在一起,不正是铁桶江山吗?苏相这贺礼实在非钱财可量。"
"铁桶江山,铁桶江山,"皇上在口里咀嚼了一遍,蓦然站起来,大声道:"好!苏逸这贺礼实在是深得朕心!来人啊,抬到御书房去,就摆在案头吧。另外,赐苏逸上方宝剑一柄,准先斩后奏,并允其宫内行马。"
百官齐道:"皇上圣明。"心里都在想苏逸这厮倒会猜心思,平白捡了这么大个赏赐。我也暗暗钦佩苏逸的心思,但对这赏赐倒没有羡慕多少,只奇怪皇上怎么不乘机把苏逸诏回来,难道真打算让他一辈子不回京了?皇上的心思我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乾清三年正月,公主产下了我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皇上赐名"秋洛水"。这个孩子很是老成,一个月大就开始咿咿呀呀学说话,边吮着手指边蹬腿,乌溜溜的眼珠瞅着人,然后小脑袋一偏,咧着嘴角眯着眼笑。
这神态却无端端地让我想起一个人,那时候,我坐着和苏逸喝茶下棋,她站在边上,见我输了棋偷偷地撇过头去笑。小雪,小雪,只不知道如今她是否安好?
曾言
人人都说,人生四大乐事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其实只是鲜少有人能尝到另一种乐事罢了。坐北朝南,一言九鼎,这才是人生的至乐!
我终于登上了龙座,这是意料中的事。
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我就封了苏逸为右相,这个人是我要重用的,不仅因为他的才华,更因为他毫无背景,可以平衡各方势力,即使将来有一日为了大局舍弃他,也不会有太多的麻烦。没想到这一招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开始有人在传我和苏逸的暧昧情事。听着曾鸣的报告,想着苏逸温文的微笑、俊秀的身姿,我也不由地失笑,或许这真是一个一举数得的好方法,也许我应该试一试。
接下来,我有意无意地总是单独召见苏逸,相信以他的聪明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原由,只是他没有选择。
罗元量的事是一早就想好的,除了他的出身,说真的我还真是非常欣赏这个人的。真正的粗中有细,谋略胆识兼具,是个难得的将才。忽然想起,罗元量当初向父王力荐的副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叫杨靖,苏逸的义弟。
派人过去一查,事情和我所想的还真相差无几,于是便顺势保全了罗元量,封杨靖做了将军。只是这看在有心人的眼里,恐怕又是苏逸在皇上耳边吹的风吧。这帮人,真正的蠢材!如果我这么容易便能被人左右,如今还能登上这宝座吗?
但我不会去制止,相反还故意制造更多的暧昧,麻痹世家大族的心,你想一个沉迷于男色的皇帝会有多大的作为?
除夕夜,我原本也是打算想办法留下苏逸的,只不过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十三弟回京了,他从小体弱,寄养在宫外,很是懦弱胆小,这次却带了个男孩子回来,行止亲密而且病得不轻。我怜他长年在外,就允了他一起参加除夕宴。
苏逸从看到十三弟后脸色就开始不正常了,好几次偷偷地朝四周看,似乎在找人。十三弟似乎也认识他,见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我不动声色看着,在敬酒的时候,苏逸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似乎问了十三弟一个人,然后十三弟说了什么,苏逸马上脸色大变,手里的酒杯"哐当"落地,百官齐齐向他看去。
我放下杯子笑道:"苏爱卿看来是喝多了,小德子,领苏大人去晴翠宫歇歇。"苏逸仿若未闻,游魂般跟着小德子就走了。底下的官员一时无声,但随即浮起了然的笑,倒是秋宁远看着苏逸的背影皱了下眉。
百官散后,我留了十三弟细细地问了一遍,却不曾想还有这么一段公案。心里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苏逸如此念念不忘?说真话要我来选,怎么也不会弃苏逸而选十三弟呢。
我去了晴翠宫,原打算跟他说说盐田租借的事情,现在恐怕他也没有这个心思了,只有明天再谈了。
我去的时候,他正招了给林琛诊视的御医细细地问话。我在窗外看着他一时皱眉,一时咬着下唇长久不语,一时又急切地询问御医。灯光下,他的侧脸尤其柔和,眼线狭长,鼻梁挺翘,尖尖的下巴配着樱红的双唇,轻眉浅簇,却有一股别样的风情。我暗自笑骂,设下的陷阱别不小心把自己都绕了进去。不过第一次这么观察苏逸,倒让我发觉,那些朝臣说的什么"以色取宠"还真有几分可信呢。
御医出来后,苏逸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茫然无觉。我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忍心,想着至少说点什么分分他的心思。
我抬脚走进去,苏逸见是我,马上跪了,只是下跪的姿势很是迟缓。我装做轻松的样子,道:"苏爱卿,朕大年夜的留你很是不该,不过你不会就要摆个哭相给朕看吧?"
苏逸忙道:"臣不敢。"
我转身坐下,看了他一会儿,抬手道:"坐吧。今天主要是想跟你说说盐田租借令。"
苏逸马上脸现肃容,恭敬地道:"皇上,臣当初的设想是........"我静静地听着,看着他侃侃而谈,心下很是为自己刚才的想法高兴了一下。
曾言
盐田租借令已经正式颁布下去,各地商贾的凡响很是不错。
最近母后老是跟我提起承平的婚事,我琢磨着把她嫁给苏逸,又总是觉得不妥,于是就指给了秋宁远。
秋宁远嘛,这个人抱负不小,眼光也好,若非当初他选择支持我,恐怕登基的事情要复杂很多。只是这人城府也深,官场风流,游刃有余,很难说没有一点私心,我对他倒不如对苏逸放心。
婚宴当日,我去了秋府,众位官员看到我很是吃惊。我对着秋宁远嘉勉了几句,就看到了苏逸,于是走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拉着他的手落了座,而且坐的还是秋宁远的位置,席间还不停地给他夹菜。底下的官员看着都是一副了然的神情,苏逸倒还算镇定,硬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面色很是难看。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并且是一早谋划好的。接下来,我要开始肃清世家的毒瘤了,我有意让苏逸去负责,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要在他身上施加一重无形的威慑而已。可苏逸显然不笨,而且很聪明,竟然想出要去治理黄河的法子,而我竟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事后想来,恐怕我潜意识里是不愿意他去得罪那么多世家大族的吧。
苏逸走后,我就采取了行动,计划是早有的,只是时机未至罢了。如今也差不多了,就让秋宁远和章威去吧,他二人配合得倒也默契,不出两个月便查得差不多了。江南崔家,中州许家,源郡贺家,江北陆家,很好,这几家一除其他世家要再兴风作浪就不太可能了。但这事牵连甚广,压力真是不小,据闻秋宁远和章威都曾遇刺,朝堂上也是压力重重。但不管怎样,我的决心不会变,皇权不巩固,要谈到统一天下简直是笑谈!
好在世家大族谁没有自己的小九九,打一巴掌再给点甜头,这事还真是我最拿手的。只是每次上朝我会不经意地朝右下方看,苏逸去了已近三个月,定期会有折子上来。也不知他通过什么途径,据说找了几位很是有经验的治河能人。我笑,苏逸这个人,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让你不得不信任他,要是他在的话不知道会怎样处理这些烦人的事情。底下的朝臣看着我忽然笑起来,都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
世家的事情终于解决地差不多了,该斩的也斩了,该流放的流放,我决不姑息。
这一年还有两件大事。一件是秋闱。这是我登基后的第一次秋试,要那帮老家伙去推行我的新政,恐怕是行不通的,而朝廷正好又空缺出了许多位置,没有人补上去也是不行的,所以我破格让一甲的二十五位进士也参加了殿试。这些人多来自庶族,这也是我授意的。殿试下来,我相当满意。尤其是今科的状元谢宇飞,才思敏捷,谈吐出众,堪与苏逸一比高下。
我依据个人的才学品性把他们分别编入了各部各司,选了十几个颇为干练的放到了各个郡府,指望着他们能多多历练,以后为大陈的基业做点实事。
还有一件就是大婚,世上的婚姻最无奈的其实是皇上。这后宫就像是斗鸡场,争得你死我活,一地鸡毛,输的赢的其实并不是场上的那些鸡,而是站在边上观望的主人。我虽然有意提高庶族的声望,但也不能不平衡一下世家的心。最后选了中州萧家的三女儿、也就是母后的亲侄女萧氏为皇后,贵、德、贤、淑四妃分别是二叔的外孙女、章威的妹子、何英的妹子和罗元量的么妹。这也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吧。
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召回苏逸,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忽然就打消了念头。他按例上了折子,送了贺礼。这贺礼实在是与众不同,铁桶江山,铁桶江山,只有苏逸能如此洞悉我的心思,也只有苏逸能送出如此别致的礼物!
这年的除夕照旧在御花园设宴,只是下面的面孔换了许多。新任的状元郎风采超群,大家凑趣着上去敬酒,他毕竟少年心性,竟是来者不拒。
我看着看着,不觉就想起苏逸,去年这时候我正忙着算计他,而他正忙着为另一个人伤心自责。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想起他,看样子是时候让他回来了。
 曾言
只是我召他回京的圣旨还没有拟好,他倒上了厚厚的一份折子,声称"治河贵在治本,务必要毕其功于一役"。去年天气反常,秋汛未至,故工事进行得很是顺利。但他说疏通河道、加固河堤、续挖支流,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经数月的考察勘探,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凿一条连接黄河和泗水的大运河。
泗水是大陈的第二大河,东流入海,也是南方各郡的水路要道,沿河各县城都甚是繁华。
在折子里,他对凿河方位、工事进度、预算开支、人力调拨各方面都作了巨细弥遗的说明。我看着折子笑,这苏逸,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如此别具一格,真正是前无古人!运河一旦开通,不仅可以把黄河水分流入海,更等于开了一条南北水运的要道,比陆路不知要节省多少时间。朝廷可在沿河各郡设立专门的过路司,向来往船只征收税赋,只这一项就可给国库带来不小的收入,更别说沿途的农业增收了。
更为绝妙的是他竟然开口向我要那八万流民去开凿河道。自除了四大世家后,我还正为怎么处置这些流民伤脑筋,也不是没有想过把他们编入军中,只这些人多没有拿过刀枪,年纪也参差不齐,乌合之众终究不妥。而放任如此众多的流民不管,难免又要滋生无数盗匪,甚而引发民变。
苏逸提出让他们去开凿运河,朝廷出工钱,运河开通后,可让他们在沿途落户安家。这实在是一举多得的高招!
此时把他召回京城实在是不智之举,我只得作罢。只是这运河可不是一年半载就可开通的,等诸事顺当之后,就把他召回来吧。
不是没有听说的,下面的官员已经在窃窃私语,传闻皇上近来宠上了新科状元,苏逸恐怕是要"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奇怪的是,渐渐地倒是越来越多的人论起苏逸的好处来了。
人心大抵如此,对一个对自己失去威胁的人,总是不吝赞美之词,以期为自己搏一个"无私"声名。右相的位置还空着,但似乎人人都以为那个位置已经非谢宇飞莫属了。我失笑,原来在百官的眼里,我是个如此好色的皇帝呢,用一句戏文里的话我只不过"枉担了一个虚名"而已。
谢宇飞到底年轻,虽有些才学,但是日日被众人捧着拜着,难免飞扬跳脱。看来我应该适时点他一下了,悟与不悟就端看他的造化了。
秋宁远最近韬光养晦了许多,办了不少的实事,苏逸不在,他一身担六部,却也游刃有余。尤其是在各地兴建庙宇、鼓励臣民信神拜佛一事上,许多官员都有异议,认为朝廷国库并不丰盈,现在做这些还为时过早。惟有秋宁远等少数几个官员目光独到,洞悉了其中深意,丝丝不落地推行下去,我很是满意。
七月流火,苏逸离开京城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他每月有折子上来,说得无非是开凿运河事宜,对自己倒是只字不提。但我知道,他日日身先士卒,与开凿运河的流民吃在一处睡在一处,很是得民心,沿途还有百姓提了自家铁锹自发来挖土搬运。春末的时候,赶上阴雨连绵,还大病了一场。
这个人,表面上看他文文弱弱,其实内心里有不输于任何人的韧性。我终于还是下了旨意把他召回了京城,借口并不高明,让他负责今科武举科考,文官主考武举,实在不是一般的蹩脚。但我是皇上,谁敢有异议?
开凿运河,终究是大事,我也不敢草率,征求了苏逸的意见,最终派了曾鸣过去。曾鸣是二皇叔的第五子,跟着我许多年了,为人处事很有一套,做事也干练。他和苏逸私交不错,由他过去自是最合适不过的。
安排交接,路上来回,一算下来,苏逸回到京城已经是八月初。
曾言
苏逸是下午到的京城,但当天并没有来见我,而是直接参加了第二天的早朝。
他看起来精神不错,倒没怎么变黑,只是瘦了不少,穿着一身紫色朝服越发英气逼人。我仔细的询问了运河的诸多事宜,琢磨着赏点什么才好 。
只这一迟疑,有人已经出列奏道:"乞禀皇上,臣有一事请皇上定夺。"我望下去,原来是当朝国舅爷御史中丞萧廷云。
我挥挥手让他说来听听,却原来是他的儿子萧玉被苏逸的义妹西门雪打断了两根肋骨,我心说,苏逸这义妹倒真能了,回京第一天就能惹这么大一祸事,嘴上却问着:"苏逸,萧爱卿所说可是属实?"
"臣义妹确实曾与萧大人的公子发生了口角,但事出有因,请皇上明查。"
"苏相的意思是老夫在诬告了?" 萧廷云的口气咄咄逼人。
苏逸也不理他,只道:"皇上,臣义妹动手不知轻重确实不该,臣已把她带来,当面向萧大人赔礼道歉。只是,此事确实事出有因,请皇上当着诸位大人评一个公道。"
我也好奇,如此大胆的女子还真不多见,忙让人传了上来。当下一个红衣女子款款而入,在百官的注视下竟是丝毫不惧,径自走到阶前跪下,口称:"民女西门雪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示意她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容貌不算上乘,但眉眼灵动,娇俏异常。便问道:"西门雪,萧大人说你打伤了他的公子,可有此事?"
"乞禀皇上,却有此事。只是萧大人公事繁忙,又爱子心切,恐怕未及问清事情原委。"
"民女昨日刚跟随义兄回京,久离京城,甚是怀念,就到处走了走。在王府街口,见有十几人围着一个年轻女子调笑,状甚不堪。想着天子脚下,京兆尹大人治理有方,京城素来安泰,断不可让这些地痞坏了官府的名声,就上前制止。不想他们见民女孤身一人,反群起围堵。"说到这里,朝上的人心里差不多都已经明白了。
"所幸民女稍通拳脚,给了他们一些教训。倒是萧公子毕竟家教严谨,有心悔过,还特地留了字迹,皇上请看。"
我让人呈上来,却是一方前襟,上写着"小人萧玉见色起意,罪有应得""如以后再犯,萧家绝子绝孙"云云,末了还有签字画押,我让人呈了给萧廷云,他一见之下脸色泛紫,呐呐难言,估计萧玉没敢跟他提起留字的事情。
西门雪倒站起来,朝萧廷云盈盈拜倒,语气也甚是诚恳:"民女年轻无知,动手打人甚是不该,在此,特地当着皇上和诸位大人的面向萧大人道歉。"萧廷云脸上很是难看,只出不得声。
我看着有趣,这西门雪与宫里的那些妃子们大是不同,不但胆子大,言语也甚是凌厉,和苏逸的温文作风截然相反,便顺势给萧廷云解围道:"西门雪,萧大人为官素有贤名,必不会与你一般见识。你孤身一个女子,却独斗十几个孔武有力的男子,还能全身而退,朕倒是好奇得紧。苏爱卿,朕有意让你义妹进宫伴驾,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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