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吸血鬼的职业生涯————窠臼
窠臼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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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然了,我自然如同那日早晨一般忘得干干净净,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早刚从蝙蝠变成人他还来不及使出障眼术),但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我有什么办法,趁他还没来得及拦住我上班硬要我补习,我先走为上,打个招呼,身影一闪,我已经在公司的楼梯口了。
走到公司门口,才发现我没有大门钥匙,以往来时,同事基本上已经有几个在了,今天没办法,只好等在门口。
结果最早来的居然是死人类,他看我靠在门上,戏谑道:“所谓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大概就是明明可以穿门而过,却碍于正常规则,不得不与目的地一墙之隔。”
我白他一眼,早知道最早来的人是他,我哪还会傻乎乎守在门口。
“喏,”他把我的外套递给我,“怎么不等等我就走了,还逃得飞快,莫不是赶着与小情人去约会怕我打扰?”
我见他似乎语带试探,正色道:“怎么可能?我已经有瑞了。”
如果死人类表现出一副黯然样,我一定会以为他在作戏,但他只是耸耸肩,“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毕竟你来我家那晚,我们之间不是没有感觉的。”
我脸红,和瑞住那么久,他一直表现的相当规矩,有时候我会觉得也许是我误会了同伴的意思,所谓的同伴,也许就是一同作个伴吧。看看死人类,他要的,似乎就不只这些。
突然间,我觉得有点迷惑,似乎我对自己本身是血族成员的概念并不是很明确,只是机械的一天天过去,羡慕人类可以自由自在的在阳光下行走,在阳光下相爱,而身为吸血鬼,却永远必须回避阳光,甚至连情感都像埋没在土中的棺材,因为经年累月的不移动,隐秘的如同不存于世。
但我觉得这样就很好,瑞是我的同类,相处了几百年,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超过人间任何一对相爱的夫妻,其它的,都是小事。
于是我看着死人类,坚定的对他摇头。
他微微笑,伸出手来,“那么做个朋友也好。”
我握住他的手,属于人类的暖意传过来,微微颤了颤,还是觉得我的决定没有错,虽然很老套,但确实人鬼殊途,没有谁能长久容忍伴侣长年冰冷没有体温,也没有多少人类能习惯长久迁徙躲避熟人,所以,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我都只能给他这个答案。
上午基本上把该做的通通都已经做完,打电话给总公司索要代理提单,那边说已经让出差来本市的同事带了过来,并让我们支付给该同事两百块提单印刷费。
我有点哭笑不得,问了下小姜,才知道我们跟总公司财务方面都是独立核算的。
小姜眨眼:“总公司在S城本行业中数一数二,向来以高效率和悭吝闻名。”众同事闻言皆笑,正碰上老板出来,老板也笑,但随即严肃道,“这也是总公司成为行业翘楚而我们只能吊尾脚的原因。”
办公室笑声顿默,众人低头工作。
下午我接到电话,正是那个总公司派来本市出差的人打来的,说他已经办完了事,正在去机场的路上,让我们这边立刻叫人去机场跟他会合取提单。
不得已,我只好跟老板去打招呼,老板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算了下那人登机的时间和我们公司到机场的车程,发现居然凑分凑秒刚刚好,也就是说,如果途中发生堵车的话,该人就会带着我们需要的提单扬长而去,想到这个,连一向顾大局公认好修养的老板大人也骂了句脏话,“娘西匹。”
死人类忍笑,起身道,“我送小连去吧。”
总要掩人耳目一下,而且应聘时我告诉过老板我不会驾车,况且计程车又不知要等到今夕是何夕,所以我并没有表示异议。
老板点头同意。
出了门,我和死人类当然没有开车去,他声称要再度体会一下瞬移的快感,非要我带着他一块去(天知道我每次只觉得头昏眼花,从来就没有什么其他感觉,不过若是想象一下不会飞的公鸡偶尔串到了高空,立刻激动的翅膀多颤抖几下以领受脱离陆地的感觉,大概就能理解死人类了)。
我们到机场的某个无人角落时,时间还早,于是我和死人类无聊的到处闲逛。
机场人来人往,从警察到毒贩,从权贵到平民,一应俱全,自然也少不了和丐帮一般横行四海的梁上君子。
小姜在某次手机N度被偷走去报案回来后告诉我们,警察局也很无能为力,这年头贼和捉贼的比例太过悬殊,且抓住了基本上关几天就放,又不能殴打挨饿,因为有违人权,再加上本市优待残疾人的政策不忘涉及刑律,残疾人盗窃被抓住者是不能起诉的,因此外地不少有缺陷的梁上君子纷纷来本市淘金。
小姜挺有幽默感,没忘记郁闷之余自我安慰,说这也是政府调节贫富差距的一种手段,能买的起手机的,总不见得挨饿吧!
只是我觉得此时此刻在不远处作案的年轻女人却令我十分的眼熟,思索半天,在那女子快要得手隐入人群时,我突然记起来,那女子与某日我和死人类探访的魔法师和道士居处的女主人十分相似。
我拉拉死人类衣服,示意他看那个女子,他很快就认出来,并且确认那女子就是魔法师和道士的家人,只是怪了,为何她会做这一行呢?

和死人类交换了下眼神,我指指我们刚才瞬移到达的角落,再拿出手机跟他对了下时间,约定我拿到提单后等在那个角落,他先去跟踪那个年轻女人,等下再把我从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隔空拉到他那里去。
结果走了没几步,又被死人类扯了回来,好在这次他终于良心发现没有揪我的领子,否则遭他摧残了N次的衬衫领子非裂开不可。
“干嘛?还有什么问题?”z
他笑眯眯的问我:“你带钱没?”
我这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只好伸出手去,死人类递给我钱的时候,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按人类的思维逻辑,我一定是那种比较没用的男人,上次是伸手向瑞借钱,这次是死人类,惭愧惭愧!
眼看那女子在我们的拖拖拉拉中即将在人群中消失,死人类一急,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拉了一下,就见那女子趔趔趄趄的后退了几步,几乎没后背着地的摔在地上,后面立刻有绅士怜香惜玉的扶住,我好笑的看到那衣冠楚楚的绅士扶住那女人的同时,不忘把她口袋里的战利品一件一件不着痕迹的据为己有,真是活生生的一报还一报。
不知就里的女子还点头表示谢意,我见死人类已经开步跟了上去,便转身往机场走去。
那送提单的总公司职员是个精悍能干的小个子,我递钱给他后,他立刻把厚厚一叠敲过章的提单交给我,不忘把写上金额的发票一同放到我手中让我去报销,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不禁对总公司的行事方式有了另一种认识。
回去那个角落没待多久,我立刻感觉手臂被人拉了一下,大概是上回被我脱掉外衣挣脱,死人类总结了失败经验,决定改掉恶习,不扯我后领了,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定了定神,发现那女子在某个小巷的尽头,脸上珠泪横流,我见犹怜的正盯着死人类簌簌发抖,还好周围没有人,不然一手扶着墙一脸恶霸样的死人类估计会被当成色狼乱棒打死。
那女子发了一会儿抖,我的凭空出现,似乎是勾起来了她对我们私闯民宅的记忆,疑惑的打起手势:“又是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我和死人类对看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我们又不是警察局的,难道要说路见不平抓小偷?
因为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和死人类只好相对沉默。y
那女子却因为我们的沉默害怕起来,伸进口袋里的手摸索了一下,摸出来一个别针,神经质的搓揉着,片刻后,朗朗晴空,青天白日居然半空中诡异的出现了一团粉色浓雾,雾团落地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娃娃脸的少年。
“你们要对我姐姐做什么?”少年走到年轻女子身旁以护卫的姿态怒视我们,“两个大男人合起来欺负一个聋哑的弱女子不觉得可耻么?”
真是天晓得,我可是什么都没做,不过在被死人类扯过来前他做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看那女子哭得这么可怜,我不禁狐疑的看了死人类一眼。
“我走到她旁边她已经在哭了。”死人类彷佛挺冤枉的样子。
结果他弟弟耐心的跟姐姐打了半天手语,死人类在一旁看了半天告诉我,那女子是因为偷来的赃物丢了才伤心的。
这个?原本就是不义之财,自然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这有什么好哭的?
再看看那少年,一身的运动服,实在很难令人把他与手执佛尘一身道袍的形象联系起来,还是这少年是个魔法师,最近魔法师都流行这种打扮吗?但他身上分明留着淡淡的,古老的檀香味,似乎是凤凰一族特有的。
他应该就是送凤凰公主离开人界的媒介了。z
瑞说凤凰公主已经平安回去了,但我对她回去的详细过程还是充满了好奇,眼前这个看起来明显未成年的少年真的有打开异空间的能力么?要知道平日里我们虽然瞬移时会擦过异空间边缘,但到底是没有真正进去过的,而且在掠过时感知度极低,压根儿不知道那里是兵荒马乱还是宁静祥和。
碍于和那少年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我斟酌了半天字句,结果还是抵不过好奇直白的开口:“凤凰公主怎么样了?有没有回到她的族里?”
少年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我:“你怎么会知道?”z
我见他个性率直,毫无隐瞒掩藏的坦率反问,一时间对这少年大起好感,耐心的把鹰王的委托和他身上沾染的凤凰族特有的檀香味告诉他,当然略去了瑞告诉我的确定凤凰公主平安的信息,这个若一同说了,就显得我刚才是多此一问。
刚才已经跟他姐姐确认了我们不是害她哭的元凶,加上少年显然跟凤凰小公主交情不错的样子(过了这么久他身上的檀香味我还闻得到就说明小公主不是跟他待了很长时间就是曾经贴的极近),他笑着指指从他走出来后又飘回半空中的雾团说,“就是用这个送那凤凰公主回去的。”
从刚才就一直在一旁听我们讲话的死人类感叹一句:“原来神话小说里所谓的腾云驾雾是真有其事!”他颇为向往的看着少年,我猜他下一句一定会说“带我坐一次吧。”
果然,死人类对少年露出景仰的神情,“不知在下可有此荣幸体验一下这御风而行的神奇法术。”
大概所有的少年人,都有一种得到成人肯定的心愿。我记得自己还是个人类时,每每父亲大人寥寥几句称赞我画的水墨画后,都会兴高采烈一整天,那少年也不例外,死人类夸张的仰慕神情显然成功的取悦了他,他微红着脸点头,双掌合拢旋转着做了一个动作,口中低声念叨几句,只见在半空中飘荡半天颜色渐淡的雾团缓缓变浓变大落到地上。
少年腼腆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姿势很不熟练,显然是第一次做这个动作。
我犹豫的看了半天那个湿漉漉的雾团,对于一大堆由雨滴聚成的东东用来载人,实在是心存怀疑,可不幸旁边站了个行动速度比思考速度快N倍的死人类,还来不及考虑出结果,已被他强行拖入雾团中。
走进去才发现,这个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雾团,冰冷,潮湿,因为太厚,阳光几乎穿透不进来,所以里面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却也暗的可以。我在伦敦住得久,再加上血族的体质,所以待在雾中基本适应良好,但死人类和我不同,从他捉着我不时颤抖一下的手臂就知道他一定很冷。
少年和他的姐姐在我们进去后也跟着进来,黑暗中,他抱歉的对我们笑笑,大概是为了自己提供了如此环境不良的交通工具表示道歉。
少年默念了几句,没多久,我就有一种漂浮感,这种脚踩不到实地的感觉似乎并不陌生,我凝神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过同样的经历。
漂浮感没维持多久,大约在死人类终于抵御不住寒冷打了一个喷嚏后,我就感觉脚踩到了实地。
奇怪得是从雾团中出来,我们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客厅,死人类吸吸鼻子,问少年:“这是府上?”
少年微笑颔首。
我和死人类立刻不着痕迹的四下打量,却见这家居布置的跟我们第一次夜探时看到的并无多大区别,仍是平凡普通的居室。
“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年轻女子从厨房泡好茶出来打个手势,他弟弟翻译给我们听。
死人类如获至宝,立刻接过牛饮一大杯。
我对于除了鲜血以外的液体向来没多大兴趣,只是微笑的对她摇头告诉她我不冷。
那少年大概常年在雾中待养成习惯,因此也仅仅不忍违背姐姐的好意,接过茶杯握在手中。
闲聊了会儿,从少年口中得知凤凰族小公主化成人形时是个矮矮的带婴儿肥小姑娘,死人类有点忍俊不住,“飞得起来吗?”
少年也有点困惑:“奇怪她变成原形时明明线条修长光亮四射的,怎么化身成人就圆圆球一个?”
这两个难兄难弟一般就此感慨了会儿聊斋艳女现实版的神话破灭。
我看他俩一见投机的一个反复确认对方有无看错,一个一口咬定他的审美观不会出错,实在忍不住想拖着他们去动物园看看文弱青年版的虎精和钟楼怪人版的孔雀王,但那里浩劫刚过,实在不适宜再舔新乱,只好含恨打消念头。
死人类和少年聊得熟了,话题自然而然引到少年的姐姐从事的工作上,死人类语中颇有“本是良家子,怎会入贼窝”的疑问。
我暗叹,死人类比我说话还直,就不怕得罪人家爱姐心切的好弟弟,凭空招来一团雾把他裹住丢去西伯利亚冻死他。
不想那少年却毫无世俗的道德观念,死人类的问题只是让他意外的眨眼,“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姐虽不是个中翘楚,但职业无分贵贱,她凭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有什么不对?”
死人类无语的倒在沙发上,虽然行事离奇古怪,但这小子骨子里是个道德家,你看他什么都敢乱丢就是不丢警察就知道了,挣扎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劝说,“毕竟不是受人称道的职业,你姐一介弱质,做这个彷佛不太好。”
少年正待辩驳,一直微笑喝茶听死人类和少年交谈的女子却出人意料的安抚的按了按弟弟的手,微笑的飞快的打了几个手势,我只觉得她的笑容和手势说不出的优雅,可惜我看不懂,用我信佛的母亲的话来描述,可以概括的说此手势和笑容大有禅意。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死人类喃喃的念给我听,我不禁想起捷克有句同样含义的名言,“大贼绞死小贼”。
死人类苦笑着摇头,显然他并不认同,但一时三刻也无从辩驳起。
那女子见我会心微笑,死人类虽然不满但也未出口驳斥,安静的拿着杯子去厨房续热水。
少年对于死人类的沉默显然有辩论胜利的成就感,因此略带得意的抬高了下巴。
为维护面子,死人类只得扯开话题,问起他们一家在我们住的同一栋大楼住了没多久就搬离的原因。
我已知是风无痕的缘故,她的大名在黑道绝对有坚壁清野的功效。
少年可能是觉得刚才他姐姐的职业被美化的太过,不好意思再说明业界有此克星,因此只是简单的说风水不好。
我笑,看看时间不早,跟姐弟俩道了别,拉着半信半疑(努力判断道士和风水师是不是同行)的死人类瞬移回到了公司。

把多余的空白提单交给老板,我拿着其中一份正预备打印,却被小姜劈手夺过,递了张白纸要求我先试验。
出来的数据位置和提单的格式比较了下,果然有很大的位置偏差,小姜对朝他行注目礼的打扫阿姨眨眨眼,“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办公室里一片嘘声,众人已习惯了他的卖弄,纷纷出言调侃。
阿姨笑笑继续工作。
我因他无心的一句话,想起了此刻应该远在伦敦的瑞,不知道族里的攻防布置得怎么样了?科克长老是做结界的高手,责任心又重,却碍于瑞的嘱托不得不滞留在此盯着我学魔法,我能学出点成就来老头可能还觉得安慰点,可偏偏族人求之不得的大长老单独开小灶补习碰上我却完全是对牛弹琴。父亲大人以前说过,天下的夫子都喜欢一教就会的学生,老头总对我恶声恶气,估计还是我太没天分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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