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海风
海风  发于:2008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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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伯可认得他?"
"他和云泰拜把之交、单线联系,我和你二位大师伯都没见过他。但,他的可疑性最大。"
云飞追问:"师伯怀疑这个人是......"
李长清压低声音说了三个字:"马-林-川!"

第五章 紫禁城的召唤
(一)
乾清宫。东暖阁。
同志帝烦躁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走动。像热锅上的蚂蚁。
谭葆光肃立一旁。等待著同志帝的答复。
半晌。同志帝长叹一声,疲惫地坐了下来。
"朕登基以来,内忧外患,连年不断。如今,新政尚未实施,百废仍需待兴。没想到,江南水灾、北方旱灾,捻匪又群起作乱。屋漏偏逢连夜雨,咱大清国运不济啊!"
谭葆光频频摇首,劝道:"皇上不必自责。天灾人祸,这是很自然的事。去年春夏之交,南边不也有过长江水倒灌的事吗。今年南北同灾,自然会有居心叵测之人趁机作乱。"
"你说,那麽多的百姓衣食无著,流离失所,我这个大清的皇帝还有何颜面面对天下苍生?"同志帝痛心疾首的样子。
"皇上言重了。"谭葆光好一阵感动。为明君之言。
同志帝斩钉截铁地说道:"朕意已决。朕要亲去灾区视察。顺便看看那些大清国的大小官员们都在做些什麽?如此,也可以了解一下到底有多少人与朕作对、反对朕变法革新。"
"皇上英明。愈是乱世灾年,就更要快快实施新政。唯有革新图强,大清才有振兴的希望。微臣愿随皇上御驾出巡。"谭葆光自告奋勇。
同志帝摆手,"不,这儿有更重要的事务需要你留下。你该明白朕意。"
谭葆光心照不宣地一揖。
安毅慌慌张张地觐见。
"万岁爷。不好了。‘新政十八条'的折子被圣母皇太後留中了。"
同志帝闻言,勃然变色,"果然来了‘留中不发'这一手。她这是挑明了要和朕的新政对著干。"
"皇上这麽快就把‘新政十八条'呈给圣母皇太後阅了?"谭葆光惊问。
同志帝点头,"这事愈快愈好。拖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是皇太後,虽然撤了帘,可还手握‘同道堂'印......不能不呈与她阅,这是没法子的事儿。你们瞧瞧,我这个皇帝当得......"
安毅忙对同志帝使眼色。手指指阁门外。
"怕什麽?他不是还留在铁狮子胡同吗?"
同志帝指的是谁?安毅和谭葆光心知肚明。
同志帝陷入一阵烦躁之中,挥挥手,示意谭葆光留下,其余人等退出殿去。
午後的斜阳,悄无声息地投进窗内,柔柔地撒在地上。铺地的金砖,倒映出同志帝的身影,像水一样飘来荡去。
这刻,同志帝忽然上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铁狮子胡同---这个地址在脑海里出现时,同志帝的心弦不由得为之一震!那里,不仅仅有令他讨厌、让他日夜防备的荣昊康。那里,更有一位英姿飒爽白衣翩翩的少年郎。少年郎,手中似牵著长长的丝线,从铁狮子胡同一路牵进了紫禁城。紫禁城里的同志帝,密密麻麻的情感俨然已经编织成了空中翻飞的筝,被那少年牵引、撩拨。
白云飞。云在天幕,高洁、无邪。同志帝的心绪早已凝聚成状若团絮的云朵,层层叠叠、缠缠绕绕。
那天,同志帝离开铁狮子胡同後,喜忧参半。喜的是有缘人终於再见。忧的是这朵摄人心魄的云飘在深巷,随时都可能永远飞离自己的视线。
铁狮子胡同一行,同志帝恍然:自己的心再也无法在紫禁城的深宫大院里宁静下来。重重的宫门高墙已然无法阻隔心与心的靠近。人,进了乾清门,心,留在了荣府里。
每每黎明时分,通宵达旦的同志帝放下卷宗和奏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起身来,走到殿门外,仰首眺望茫茫的苍穹。他渴望看到夜雾散去朵朵白云的出现。他还会情不自禁的侧耳倾听,在万籁俱寂的夜风中搜索《临江仙》的悠悠笛音。他总是下意识地喃喃著一个名字:白-云-飞!
"万岁爷、万岁爷......"
谭葆光小心翼翼地把思绪纷飞的同志帝叫醒,一脸的隐忧,"如果圣母皇太後拒绝在‘新政十八条'上盖‘同道堂'印,那可怎麽办?"
同志帝踱了几大步,猛地站住,拨高声音说道:"为了大清国、为了黎民百姓,再大的阻力、再多的非议,变法革新势在必行。这是历史的选择。任谁也阻挡不了这滚滚向前的时代潮流。谁也不能!"

(二)
慈安太後抚著同志帝的手,眼眶发酸,"皇帝此行,山高水深,路远迢迢。俗话说得好‘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同志帝对慈安太後的感情,已无法与生身亲娘相提并论。慈安太後宽厚温暖的手让同志帝倍感到了一份难以忘怀的深深依恋。
离别前夕,这份依恋犹为强烈。
"这次,你坚持微服出巡,安全顶要紧。身边要多带几个贴已可意的人儿。你就把我宫里的人带了去吧?"慈安太後提意。
"谢皇额娘对儿臣的关心。此次微服远巡,儿臣不想兴师动众。只带三名随从。儿臣已传旨下去。命荣倚之子白云飞进宫随驾!"
"什麽?荣倚之子?"慈安太後一听,语气立时变了,"一个荣昊康你还防不过来,自个儿又愣添上一个。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同志帝笑了笑,说道:"皇额娘有所不知。白云飞虽荣倚义子,但为人侠肝义胆。他不仅人品周正,而且武功超群。有他伴驾,此行皇额娘大可放心。"
"出了宫,你就是离了群的鸟儿,世事难测,身边又夹著荣家兄弟,额娘的心惴惴不安呐!皇帝,内忧外患,国势日艰,这当口,咱大清可不能没有你啊!"
同志帝难抑酸涌的眼泪,夺眶而出。
慈安太後伸出手来,轻轻抚去年轻皇帝脸面上滚落的泪珠,一字一句说道:"出了这扇门,你就不能再流泪,因为,你是大清国的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肩负著对天下芸芸苍生的责任、承担著大清帝国列祖列宗的重托。你任重道远!"
同志帝紧紧握住慈安太後的手。一股巨大的暖流涌遍全身。
"皇额娘把心放宽。重振大清的山河、拯救天下苍生於水火,这是儿臣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达目的,儿臣甘愿引咎退位。无论是谁想要逆历史潮流而动,儿臣都会与之决战到底,无论陈规旧制、还是儿臣的生身亲娘。"
同志帝话音刚落,慈安太後忙用手示意,"小心!隔墙有耳!"

(三)
望著传旨太监离去的背影,昊康目瞪口呆。心,落入了万丈深渊。
那日,同志帝离开铁狮子胡同,临别时,留给云飞意味深长的一笑。就是那一笑,使昊康心烦意乱,生生地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他不断地否定自己脑海中时时出现的各种猜测,暗骂自己心眼小、气量窄。他宁愿把缠绕在自己脑海的那些莫名的念头当作没有来由的胡思乱想。
留在荣府的这些日子,昊康一面侍候在父亲的床榻左右,一面把视线牢牢地锁定云飞。他惧怕,有朝一日云飞会突然地被另一双强有力的手拉离他的身旁。从此他和他永不再聚。没有云飞的日子,天黑地暗,冰封雪裹。那将是他的难日。
云飞,你可知道?你的昊康哥此生已然无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没有你,生活没有了色彩,生命消失了意义。
连日来,总是有份忐忑不安徘徊在昊康的心头。昊康寝食难安。他的这份担心决非空穴来风。如今,果然应验。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宣旨的那刻,昊康整个人麻木了。
看著云飞一声不响的出了正厅,没有任何反应,木然的态度使昊康大为吃惊!
难道云飞已经对紫禁城里的那位皇帝......
昊康不敢深想。深想,只能给他频添烦恼。紫禁城里的那个人,一国之君、号令天下。如果他真的也对云飞动了情爱之念,自己将何以自处?云飞又将何去何从?
昊康的眼前,天,仿佛刹时塌了下来。

(四)
云飞躺在床上。心,却在漫漫的暗夜里激荡。
告别了师伯李长清,云飞怀著一腔难以名状的感觉悄悄地回到了荣府。
夜,已过了子时。
当听完了恍若天降的圣旨,他的感觉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何滋味。来自紫禁城的召唤,响於此时,云飞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喜?还是恨?
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云飞又想起一个小时前和师伯李长清在乱石岗再次会面的情景......
"太好了!云飞,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去!杀掉狗皇帝,再杀那拉氏。给你爹、给你全家老少、给大清的忠臣黎民们报仇雪恨。"李长清大喜过望。
云飞无语。眉皱起。唇微微颤抖。
"天开眼,那拉氏母子的死期到了。他一路南巡,势必途经黄河边的青州府。那儿山高人稀。是下手的最佳地点。我的许多好兄弟都在那儿,定可助你一臂之力。到时,我在青州府等著你们的到来。"
"师伯,我爹被杀的那会儿,同志皇帝他还是个孩子......"云飞喃喃地,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可所有圣旨上盖得都是他的大印。什麽母鸡下什麽蛋。那拉氏会生出啥好东西?他既然与那拉氏蛇鼠一窝,就让青州府成为他的葬身之地吧。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云飞,你还犹豫什麽?"李长清一把握住云飞的胳膊,用力摇动,"难道短短几天你就忘了肃家的血海深仇?你想想,那拉氏母子的屠刀是怎样一刀一刀砍下你爹和你肃家老少五十余口的头颅的?还有,你那两位惨死在乱剑之下的大师伯......此仇不报非君子。别忘了,你可是肃家唯一的子孙。你与他们皇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云飞,那些屈死的冤魂正眼睁睁地看著你呐!"
"别说了。"云飞把拳狠狠地砸在身旁的树干上,脸涨得通红,"师伯,您别说了。云飞明白。云飞决不会让肃家五十余口的血白流、决不能让大师伯们死不瞑目。咱们青州府见!"
......
云飞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时儿,一张张血淋淋的人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面目凄楚,哀哀而泣。时儿,同志帝清亮的双眸直直地向他射来,含意深深,殷殷期待。
同志帝,年轻的皇帝。平易近人、慈眉善目。怎麽看,都不像是个作恶多端之人。无论如何,云飞都很难把他和那把惨无人道高高举起的屠刀等同起来。无论如何,云飞都无法把他和那一条条屈死的人命联系在一起。
同志帝,年轻的皇帝。垂帘前可怜的"傀儡"。他真的会俯首贴耳和他身後的那个女人同谋共计?他真的就心甘情愿任凭他野心勃勃的母後滥用他手中的权力祸国殃民?
也许师伯说的对,同志帝本身就是个虚伪的昏庸暴君。他和那拉氏毕竟骨肉相连,他怎麽可能与他的亲生母亲恩断义绝、怎麽可能与那个女人的所做所为脱得了干系。
云飞闭上眼,满目都是黑漆漆中哭泣著的冤魂野鬼,游游荡荡,不肯离去。他们齐齐地涌向云飞的面前,伸出渴望的双手,声嘶力竭地呼唤著。
"报仇!报仇!你是肃家唯一的子孙!你要给我们报仇啊!......"
云飞的耳边,师伯振聋发聩的呐喊犹如排山倒海的滔天巨浪向他冲来。
"你与他们皇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五)
"我决意领旨进宫!"
面对昊康,云飞说出自己的决定,毫不犹豫。
"你真的想进宫随驾?"
望著云飞,昊康感觉自己的心正被一把锐利的尖刀疯狂地刺扎。
云飞很郑重地点点头。表情肃得可怕。
昊康明白,云飞下定的决心,任谁也难以更改。这个时候,自己还能说些什麽?
原本内向厚道的昊康,此刻,一腔欲吐之言,竟像是被封堵住了口。他努力避开对面少年如炬的目光,强抑失落情绪的流露。人,愈发的木讷。
你愿你的所愿、你做你想做的事......云飞,只要你能够快乐如意,有一个人始终都会在你身边默默的支持你。以你之乐为乐、以你之苦为苦。春夏秋冬,无怨无悔。
这就是昊康。这就是昊康的心愿。
夜深深。星月不见。大地重光之前,暗流涌动,就连远山近水都染上了一层杀气。

(六)
荣家兄弟双双跪在乾清宫的丹墀下。
同志帝感觉,自己的心像是乱了节奏的锺摆。
那朵飘在深巷的白云,这个太阳升起的早晨,真真切切地飘进了紫禁城,飘进了他的寝宫,飘至了他的面前。从此,这朵他朝思暮想的白云分分秒秒都将缠绕在他的身边。
云飞近在咫尺,近得使同志帝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个少年一份难掩的英武和勃发的青春气息。
同志帝情难自抑,内心的喜悦无以复加。他直想快快站起身,走下宝座,亲手去扶起这个令自己牵肠挂肚的少年。
有阵风吹进殿来、猛猛地。同志帝顿时冷静了许多。
这一刻、这样的场面、这时的身份......
同志帝暗叹一声:皇帝?这个尊贵的名号在这个时候显得多麽可悲可怜又可笑。
金碧辉煌的宫殿恰似困住他肉体的牢笼,身下的宝座恰似束缚他自由的枷锁。此刻,与心爱的人儿咫尺之隔,只要他伸出手臂便能立刻触摸到他年轻的肌肤。可他不能!他没有这份自由!他要努力扮演好皇帝这个角色,展示他皇家高高在上的龙威。
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光芒,要之何用?
同志帝浮想连翩,恨不得立刻抛下所有的锦绣繁华,放弃羁绊著他的帝王名位,带著他心爱的少年冲出重重宫墙、打破所有阻挡、天涯海角远走高飞,去追寻他们想要的天堂......
同志帝深深地吸了口气,长长地呼出。
现在,他还是大清国的同志皇帝。
"平身!明儿你等随朕一起微服出巡。不得有误。"

(七)
对同志帝的决定,慈喜面上未置可否,任凭他带著三名侍卫上了路。
窗前的慈喜,款款一笑。
安得海不明慈喜乐从何来,揣摩著慈喜的心思,"咱这位年轻的万岁爷怎麽老喜欢拧著股劲儿跟自个儿的亲娘对著干?如今离了去,老佛爷您乐得眼皮子底下清净几日。"
"放肆!"慈喜嘴里喝道,口气并无怒意,"不管怎麽说,皇上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怎麽会和亲娘老子较劲?明摆著的事,瞎子都看得出来。"
"是是!老佛爷英明。"安得海一脸媚态,"要不是‘东边'费尽心思地挑唆,咱万岁爷哪有这份算计。这次,皇上御驾出巡,这葫芦里还不知要卖啥药?小李子亲眼瞅见,万岁爷这几日往‘东边'跑得可欢实著呐。八成,又合起夥来想鼓捣出什麽新花样要老佛爷您的好看呢?"
慈喜猛地转身,双眼直直地瞪著安得海,吓得安得海把未尽的话一口气的都咽了回去。
慈喜一言不发,在屋里踱著方步。空气在这一刻恍若凝固。
"你知道刚才我笑为何来?"过了许久,慈喜停住了脚步。
"奴才哪及得上老佛爷您丁点的悟性。老佛爷您可是观世音下凡喔!"安得海说得煞有介事。
"行了!都啥时候了,还瞎掰扯,"慈喜倒有几份自知之明,顺了口气,说道:"他不是想和‘东边'合起夥来对付我吗?他不是拉开架势要实行什麽新政吗?可他怎麽就不想想,这大清国现在都谁在当家做主?"
"这一点,就是双眼瞎子都看得出来,咱大清国要是没了老佛爷您,那岂不早就乱了套了。大清国,少了谁都成,就是不可一日无老佛爷您啊!"安得海激动的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也不睁大眼睛瞧瞧,他们要做的那些个事儿,没我点头盖印能通得过?"慈喜有些洋洋得意。转瞬,脸又板了起来,"只是,那桩心病不除,我头上的紧箍咒随时都可能要了咱们的命。一天不去了那道符,我就一天都不能放开手脚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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