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海风
海风  发于:2008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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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她待我不薄,追随她,我什麽都有了......"荣倚像是自言自语。
"你什麽都有了!但你没有了人格、没有了尊严、更没有了成为一名好父亲的资格。"昊康失望的表情无以复加。
想起被困在瀛台的同志帝,云飞心如刀割,"可惜,皇上看错了人。他被你的虚伪所蒙蔽。是你把他送上了瀛台小岛,是你毁灭了他的宏图大志。你的所做所为,十恶不赦。丹墀之下,你该如何面对皇上?"
荣倚不禁冷笑,"只怕他再无走上丹墀的机会?"
"此话怎讲?"云飞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冷战,紧张地追问。
"圣母皇太後已决定废黜同志帝,另立新君。"
云飞惊魂飘荡,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做梦都没想到,对待亲子,慈喜竟然如此毒辣无情。
"我要去救皇上!我要去救皇上!那拉氏一定会加害於他......"
云飞像一头暴怒了的狮子,不顾一切地往门外冲。
荣倚死命地拖住云飞,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不能去!要是让圣母皇太後知道了你的身世,我也得跟著你一起玩完。"
云飞的心里只有瀛台小岛、只有同志皇帝。他摔开荣倚的羁绊,决意杀开一条血路。
荣倚急红了眼,猛地从身边的兵士手里夺过一把短剑,直直地刺向云飞。
眼明手快的李长清,出掌如风,"金环夺命钎"准准地命中了荣倚的心窝。
荣倚惨叫一声,倒在了云飞的怀抱里。
面对荣倚抽搐著的模样,云飞和昊康忍不住泪下。
荣倚伸出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的抚著云飞的脸,用尽最後一份气力说道:"这样也好!不用再为头上的顶戴花翎操心了。我......可以去九泉之下向中堂请罪了!我对不起中堂、对不起肃家、更对不起皇上。不过,对你,我是真心的。就像对昊康......"
云飞用力摇晃著荣倚渐渐趋冷的身体,下意识中,最後一次叫了声:"额-玛!"

(三)
午夜过後,风,突然狂呼大作起来,还夹裹著星星点点的雨。
巷口,云飞带著依依惜别的语气说道:"送君千里,总有一别。谭大人此去海外,山高水远。皇上还盼著您把变法革新的真理宣扬天下呐!"
望著日渐成长起来的白衣少年,谭葆光抚今追昔,感慨良多。
"那拉氏不会轻易放过您。这一路,必定风险四伏,杀机重重。您可要多保重!"云飞的担忧写满脸上。
李长清拍拍胸脯,说道:"有师伯保驾护航,放心吧。倒是你,此去瀛台,身入虎穴,吉凶难料。"
李长清明白,云飞决绝的信念,十匹马都难拉回。
风雨中,三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走没多远,李长清猛地回过头来,一脸愧悔地说道:"云飞,师伯错怪了你!也错看了他!去吧!同志皇帝值得你去那麽做!"
密集的雨点顺著云飞的额滑下,覆盖了他的眼帘。云飞分辨不出,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长巷深深,夜色昏昏。这一别,天南地北,隔山隔水。云飞心里的默默祝福,追随著那两个也许此生永不再见的身影,向异国他乡迈去。
师伯、谭大人,云飞就要去涉龙潭闯虎穴。若苍天有情缘分不尽,某一天,云飞和他还会与你们再见。那一天,师徒重逢、君臣再聚。将会是多麽的甜蜜与温馨。
那一天,属於云飞、属於我们的未来吗?

(四)
远远地,云飞借著朦胧的烛光,看了一眼荣倚灵柩前的昊康,心中有了一百个不舍。他咬著牙,消失在茫茫夜幕里的时候,竟有了"风啸啸兮易水寒"的感觉。
雨,与发起威来的风交合,呼啸肆虐。
沈在黑夜里的瀛台小岛,像一艘无依无靠的小船,泊在茫茫的水面上。
云飞白色的身影轻灵地落在与瀛台一水之隔的八角亭前。透过风雨,云飞隐隐看见了瀛台周围的守兵。不知出於什麽考虑,把守瀛台的兵士并不多。三三两两的打不起精神来。
云飞暗喜!对自己营救行动的成功有了一份把握。
成功?这个字眼对於云飞来说,具有极大的诱惑力,让他有了深远的想象。可以是粗茶淡饭、可以是平头百姓,他和他,用彼此的情意筑起坚实的爱巢,深居简出,双伴双息,足够了!
想到这些,云飞疲惫的脸上泛起了一层青春的光晕,还夹带著一份羞涩。云飞的记忆里,长江边的那一夜,他和他早已不属於自己!
那一夜能否再来?那一夜的甜蜜和激情能否重温?云飞无时无刻不在渴望。
四面环水的瀛台小岛,舟楫旁有兵士看守。云飞自觉凭借自己深厚的轻功逾越水的阻隔是十拿九稳的事。他在八角亭前坐下,开始盘蓄内气,待内气充盈後猛然发力,身轻如燕,踏浪逐波,一口气奔向小岛。
上得岛来,云飞摸近囚禁同志帝的大殿。本以为此处定驻有重兵,却不料殿门前只有两个年迈的兵士抱著剑柄打著瞌睡。
云飞又疑又喜!感叹天助此行,想不到的顺利。
借著夜色的掩护,云飞蹑手蹑脚地绕过打瞌睡的兵士,推开笨重殿门的一侧,一溜烟地闪了进去。
大殿内静寂如死,一星烛火在窗外扑入的风中若断若续,像个即将被黑夜夺去生命的垂死之人。昏暗的大殿内透著一股经年未散的阴潮霉腐味。让人直有泛胃的感觉。
云飞正茫然四顾,大殿一角传来一声低沈而微弱的喝问:"谁?"。
即便声音再低沈再微弱,云飞都能立刻分辨出来。

"皇上,是我,云飞!"
同志帝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慢慢地移动著脚步,缓缓地挪近云飞。
"皇上,是云飞。云飞来救您了!"
云飞说这话时,竟有些哽咽。
云飞若明若暗的脸,同志帝看了个真真切切。他无时无刻不在牵肠挂肚的少年,披著一身的风雨,正向他伸出手来。同志帝使劲地摇头,努力地证实著,这不是梦!这是最真切的现实!
同志帝一句话都没说,紧紧地把云飞揽进了怀里。
这一拥,两人蓦然有了千山万水的感觉。像一个世纪的分离。
同志帝感受到白衣少年湿漉漉的身体在激动中的微微抖颤。他要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虚弱的体温尽快的传达给他。他要告诉他,是自己的虔诚感动了上苍,竟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夜里把自己魂牵梦萦的他送上岛来。
云飞,可想而知,我们的爱感天动地!
云飞把整个身子投入同志帝博大宽宏的胸怀里,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容量存储起这份朝思暮想的爱恋。对他来说,这份爱恋弥足珍贵,一丝一毫的遗漏都是奢靡的行为。他也想告诉他,本以为今生相爱难聚,而这一路竟来得如此通顺。
皇上,由此看来,我们的缘没尽,我们的爱还有机会。
阴暗潮湿的殿内,将燃将灭的烛下,两颗磁石般的心牢牢相吸,两个情爱奔涌的肉体紧紧相拥。不去想天长、不去求地老。这一刻,只想用彼此的依偎遮挡风雨的吹打、驱散黑夜的压迫。
同志帝的手抚过云飞的面颊,略显干涩的唇毫不保留地交给了云飞。爱的源泉彭湃如潮,他的唇被滋润出了生命的光彩。
殿外,有道徒起的惊雷划过。电光闪烁,像黑夜里偷窥的幽灵,明灭著殿内沈浸在爱河里的人。
云飞猛醒,牵起同志帝的手,说道:"此地不可久留。皇上,咱们这就远走高飞,去咱们早就想去的地方。"
同志帝的眸中透出抑制不住的光芒,这抹光芒,告诉了云飞,他多久以来的渴望。但只片刻,同志帝忧虑地表情使这抹光芒荡然无存,"高墙深院,兵士如林,你我如何出得去?"
云飞未加思索便道:"高墙深院,挡不住咱们向前的脚步。如林兵士,压不灭咱们追求新天地的热望。"
同志帝一把握住云飞的手,激情难抑,"只要咱们能在一起,死,又何尝不是幸福。如此,即便前有刀山、後有火海,云飞,咱们同闯!"
云飞和同志帝四目相视,久久不愿把视线移开。挚烈的目光,将阴暗的大殿照亮。
云飞挽起同志帝的胳膊,双双走向殿门。厚重坚实的门墙,无法禁锢他们理想的翅膀。他们并肩用力,决意推开这黑夜的重重封锁。
就在打开殿门的一刹那,雷鸣电闪中,同志帝和云飞惊呆了!
小李子狞笑著,迎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的身後,黑压压的兵士如从天降。
"万岁爷,太後可早料到会有这一手。这不,奴才在此恭候多时了!您这是要往哪去?太後可还等著您的悔过呐。"
云飞恨不得立时去结果了小李子的性命。同志帝拉住了他。
"狗奴才,朕为国为民,何罪之有?朕去哪,用不著向任何人交待。因为,朕乃堂堂大清国的皇帝!"
"住口!我可以让你做这个皇帝,我也可以立马废黜了你这个皇帝。"
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慈喜突然地出现了!铁青色的脸面死灰一般,宽长的嘴角盛满了不可抑制的怒气。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云飞蓦然见到了这个梦里都在诅咒的女人,浑身的热血冲上了头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进怀里、伸向那支小小的银笛。只要他一出手,就可以立刻完成他和师伯长久以来的心愿,送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下地狱。
慈喜盛气凛人的用手指著同志帝的脸,骂道:"大逆不孝的东西。不知好歹,听人唆弄,连里外都不分,尽串和著那些个乱臣贼子做些个图谋不轨的勾当。你眼里,几时几刻还有我这个亲娘老子的影子?好吃好喝好派场你不要,整天价没个好心思,鼓捣出那些个背叛祖宗的新政,想置我於何地?你以为,我是那麽好糊弄的人,能由著你们作天作地的把老规矩都给废喽?别痴心妄想了。有我一天,大清国就由不得你们作主。有我一天,春夏秋冬谁也甭想倒过来。谁都甭想!我看你命薄,无福做这个皇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好好的思过吧。"
慈喜飞扬跋扈的神态,云飞几乎忍不住。他的意识汇聚成两个字:报仇!报仇!
同志帝并没被慈喜泰山压顶的气势给吓倒。他轻蔑地一笑,朗声说道:"儿臣尊您,因为您是儿臣的额娘。生育之恩,儿臣一刻都不曾忘怀。可是,你的所做所为,已然使儿臣失望至极。你口口声声祖制旧规,却全然不顾国家的衰败和百姓的苦难。你借用这些大帽子压人,只不过为图你一已私利、为你个人膨胀的权欲作借口。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麽?仇恨新政,迫害维新派。谁反对你,你就欲置其死地,连手足情深的姐妹都不肯放过。搜宫焚诏,屠杀无辜。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罪行之斑斑,罄竹难书。身为儿臣,为有你这样的额娘而无地自容。身为皇帝,为有你这样的太後而义愤填膺。请问,你的德性,何以母仪天下?你的作为,何以面对历史和百姓?"
慈喜气得身子打颤,长长的护甲都被折断。
"天下唯胜者独尊。历史由英雄来写。我,便是胜者!便是英雄!"
"您的天下能持多久?您的历史谁来盖棺?"
"谁?凭谁都不会是你!"慈喜花容变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谁要我一时的不痛快,我就要他一世的不痛快。"
同志帝大笑起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为了你的一时之欢,你可以不惜牺牲国家和百姓的未来。这就是你彻头彻尾的真面目。请你住手吧!阻挡历史的车轮、倒行时代的脚步,你,必将成为千古之罪人。"
慈喜暴跳如雷,喝道:"还不快把这个不忠不孝的叛逆给我关了进去。我一时半刻都不要再见到他!"
兵士潮水般蜂拥而上。云飞大步上前,用身体挡住了同志帝,"皇上乃一国之君,岂容你等任意废黜、随意欺凌。有云飞在,谁也休想。"
慈喜正要发作,小李子凑上前,在她耳边嘀嘀咕咕。
慈戏听了,两只眼珠子像是要瞪了出来。她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我早就怀疑,这个白云飞是肃舜的孽种,决非什麽好东西。如今,竟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两个男人......想必皇帝中了他的妖气魔道才会如此忤逆犯上。来人,给我将这个妖孽拿下。"
同志帝把手一挥,厉声说道:"谁要拿云飞,先从朕身上踏过去!"
慈喜大叫:"反了反了!都给我拿下!都给我拿下!......"
慈喜的叫嚣声中,高手云集的大内兵士像扑天盖地的黄蜂,冲向云飞和同志帝。
云飞忍无可忍,一招"鹤立鸡群"腾空而起,身形矫健如飞天灵燕。他团起一阵白色的旋风,风过处,一道银光直直地向慈喜追去。出手之快极,迅雷不及掩耳。
大内高手们还未反应过来,云飞的"七步追魂笛"已追上了躲闪不及的慈喜。只听一声惨叫,慈喜一头载倒在地上。
小李子大惊失色!一面手忙脚乱的去搀扶慈喜,一面指挥兵士全线压上。
云飞护著同志帝,左突右挡,应对著四面来敌。同志帝竟不顾个人安危,竭力在地上搜寻云飞的银笛。云飞想去阻挡冲向同志帝的兵士,冷不防,後背受到重重一击。一个趔趄,几乎不支。眼见明晃晃的刀剑齐刷刷地压下来。
正在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横空出世"休得伤害吾弟"。一个雄鹰般的身影徒然出现。
昊康一把拉起云飞,将他推至自己的身後。
"你不该不告而别,独闯虎穴。你我兄弟,理应福祸同当!"
云飞全身一热,视线顿时模糊。
"哥,云飞说过,在云飞眼里,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优秀得无可挑剔。"
昊康拍拍云飞的肩。抱以一笑。
昊康和云飞联手对敌,杀声一片。惊雷闪处,瀛台小岛,陷入此起彼伏的刀光剑影之中。
势单力薄的昊康和云飞始终冲不破层层叠叠的包围圈。渐渐地,有些招架不住。
昊康明白,云飞有伤、同志帝赤手空拳,如果再一味地纠缠下去,他们处境凶险。
昊康不敢多想,对云飞说道:"你受了伤,你快走。我留下保护皇上。否则,我们都走不了。"
云飞誓死不走。昊康无奈,一把拽住云飞的胳膊,运足内气,想把他先推了出去。
昊康的双臂刚想发力,只觉得眼前一亮、右臂一冷,刹那间,一股透彻心俯的寒气袭遍了全身。腿一软,意识一片空白。
云飞慌了神,呼喊著昊康的名字,不让昊康倒下。头一抬,没有了天、没有了夜,满目只有密密麻麻的刀剑......

(五)
同志帝醒来时,大殿里空无一人。他挣扎著站起身来,艰难地把脸伏到窗棂上。他的目光急速地搜索著雨後的瀛台小岛,他想以最快的速度知道,暴风骤雨之後,那个白衣少年、那个挺身而出的青年都在哪里?他的记忆里,刀光剑影像一堵冲不破的墙,牢牢地把他和他们隔开。他被重新拖回到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来。情急之中,他昏死了过去,什麽都不知道了......
夜,依然漆黑如墨,黎明远远没有来到。同志帝忧心如焚。
隐隐地,同志帝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团团的黑影,像面对猎物频频吐信的蛇。不一会,大殿前的广场上,柴,堆起了一座小山。
同志帝先是迷惑,後是不安,最後变成了恐惧......他不敢想象!他使劲地摇头!他发疯一样地要阻止那可能到来的一刻!
不!不要!额娘,如果你真会那麽做,那麽,儿子心中的额娘将会彻底死亡。此生我将诅咒你!来世我还将诅咒你!直至把你诅咒入地狱!
柴愈堆愈高,犹如分分秒秒都在生长的山峰,会在不久的某一刻轰然崩塌下来。同志帝不敢再看,颤抖著闭上了眼睛。
让我死吧!让我去死!如果可以用一条命来留住另一条命。那就请让我一死,只要他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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