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北京的号码。你要是想过来,就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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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之后,安达将事情告诉了蚊子。
那次婚礼之后,安达把他和葛书立之间的事也都跟蚊子坦白了。蚊子对于葛书立的做法非常气愤,直嚷嚷着要去揍他。
这次蚊子听说葛书立又给安达打电话,满脸地不高兴。
“他干吗还缠着你不放啊!”
是自己的错觉吧,安达竟然隐约觉得蚊子的话里有点酸酸的。
“他也是好意。想让我作个准备。”
“哼,你现在倒向着他说话了!”
“我没……”
不等安达说完,蚊子就搁下饭碗,踢踢踏踏地回了屋。一边走,还一边说,“去啊去啊,去北京吧,反正那边好!”
看着蚊子那副样子,安达不知道是该生气呢,还是该笑呢。放下碗,推门进了屋。
看蚊子拿游戏里的小人儿乱砍撒火,安达坐在床边直叹气。
这么幼稚的家伙,这几年在社会上怎么混的呀!
孟新也够不容易的,收了这么个问题儿童。
“公司现在不还没结嘛。”安达看着他的背说。
“咔嚓”一剑下去,灭了一个魔王。
“就算结了,我也没说我要去北京啊。”
“咔嚓咔嚓”又砍倒俩。
“我哪也不去还不行吗!”
小人儿停住。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虽然背着身子,不过安达可以想象蚊子说这句话的时候铁定是扬着下巴垂着眼,嘴有点噘,嘴角还略微有点撇。绝对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扁样儿。
“我本来也没想去别处啊。”是你自己闹别扭的。
蚊子的头低了低,“可在这儿,你就得重新找工作了。现在不好找。”
“天塌砸大家,大伙不都一样嘛。”
蚊子安静了好一会,安达都差点以为他睡着了,他才接着说,“是我把你叫来的,结果这现在才半年就……”
原来他在别扭这个呀。
安达笑,“也是我自己乐意来的呀,你又没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没事,反正在哪都一样。工作再找就是了。”
蚊子腾地站起来,坐到安达旁边,吓了安达一大跳。
“放心!我对你负责到底了!”
事情果然如葛书立所说,孟新很快就召开了全体会。
“各位,非常抱歉,因为我的私人原因,异时代公司我已经决定清产结算了。估计在五一的时候差不多正式结束。感谢大家这几年来为公司所做的贡献。我不会亏待大家的,最后的分红肯定不会少。虽然以后我不在国内,不过大家还是朋友,有什么事尽管说。预祝各位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更上一层楼。”
看着公司里的人各怀心事的样子,蚊子和安达对视了一眼。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蚊子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安达的胳膊。安达回头看了看他,回以会心的微笑。
就是这种很简单的默契,让安达和蚊子的心里都好象获得了力量似的。
蚊子想到了以前在某个女同事的电脑上看到的一句歌词:“就算看不到未来也没有关系,只要回想起这条街道,我们一定可以这样走下去。”
(注:这首歌是赤西仁和龟梨和也合唱的“コバルトブルー(Cobalt Blue)”,中译为“钴蓝”或“银蓝”,好象是翻唱V6的歌曲。)
他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好象有这个人在,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事情。
既然公司解散的事已成定局,那么就不得不为自己找出路了。
刚好国展中心举办了招聘会,安达和蚊子也去了。
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多,特别是应届的毕业生。看着那些学生茫然的样子,他们心里都不由得为他们担忧。
哎,这年头,本科生根本不算什么嘛。
人挤人,人挨人,摩肩接踵都不能形容了,几乎就是贴着走路了。
“小心啊。”蚊子拽着安达的胳膊,怕他单薄的小身子板儿被挤倒了。
一方面很感动蚊子的关心,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有点看扁自己,安达叹了口气,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呀?
在众多人之中,他们的优势是很明显的,毕竟有正规的本科学历,又有几年的工作经验。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是男的。
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男生找工作比女生容易些。毕竟男人嘛,派到外地到处闯也是很方便的。
投了几分简历,他们就打算走了。这里面真不是人待的,空气差得要命,而且热死人。刚到四月,就已经快让人出汗了。
“呼,还是外边好。”蚊子出来以后,贪婪地呼吸着,伸了个大懒腰。
“回去吧。”
“还早着呢,溜溜吧。你还没去过对面的银河广场了吧。”
蚊子拉着安达过了马路,到了银河广场。
最近几年,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大连的影响,好象各地都流行修大型的广场。
天津是九河下梢,虽然这些年很多河都已经干了,不过道路仍是受着河道的影响而曲曲弯弯的。城市的发展更使得市区内寸土寸金,到处都是拥堵的建筑。
能有这么一大片空旷的广场,还真是令人豁然开朗呢。
因为是周末,广场上人很多。溜狗的,散步的,约会的,滑单排的,玩滑板的,还有……放风筝的。
“我们放风筝吧!”蚊子看到别人放风筝,眼馋得不得了。他从初中以后就没放过风筝了。
两个大男人出来放风筝……呃,会不会有点丢人?安达心里暗忖。
“大爷,风筝怎么卖呀?”不等安达说话,蚊子就一溜烟地跑到卖风筝的面前了。
随便砍了砍价,蚊子买了个挺普通的蜻蜓风筝。
“小伙子,哄女朋友的吧。”老爷子笑着。
“哪啊,您看我称吗?!”z
(注:“称”读chèn,意思是“有”。)
“就你这样的能没有?别蒙老头儿了。我可会看相,你绝对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蒙您看嘛呀!我真没有呢!”y
“那就是你自己还不知道,你红鸾星早动了!”老爷子笑起来,眼角的纹路有种莫测高深的感觉,“小子,别让好闺女跑了啊。”
“真的?”蚊子咬了咬嘴唇,“大爷,那我就借您吉言了。”
蚊子本不信这种算命看相什么的,偶尔算算也是玩玩而已。不过这次,他却出奇地相信,甚至是想说服自己相信。
他看着安达。b
春日暖洋洋的阳光照在安达的米白的线衣上,让人觉得那么安心那么舒服。广场上的风吹着他的头发,刘海轻轻的飘动,安达没有染发,但是被阳光照着他柔软的头发,反着淡栗色的色泽。
半年了,他们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工作在一起,除了春节,几乎没有分开过。安达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他以前听过一句话,习惯造就命运。
他的命运是不是就已经被叫做“安达”的这个习惯给造就了呢?
“怎么了?”难得看到蚊子失神的样子,安达问。
“没。”蚊子赶紧恢复了大咧咧的笑容,“快点放吧。”
他拽着线,在广场上跑着。g
“安达,你知道吗,我以前放得可好了!谁都没我放得高!”
蚊子不像葛书立那么英俊,但是长得很有人缘,让人一看就喜欢。特别是现在,他一边叫一边跑的样子,像个阳光大男孩,惹来不少人往他那看,还有几个小孩子跟着他跑,他就跟个孩子王似的带着那些小孩到处跑。
看着这样开朗的蚊子,安达也笑了。即使有再多的困难,只要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是问题了。蚊子总会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永远是美好的,没什么大不了。
一会儿,风筝摇晃着上了天,蚊子坐到花坛边上,仰望着天空,拽着线轴。
孩子们看没什么好玩的了,也散了。
安达走过来,坐到蚊子旁边。
“天津春天风大,正适合放风筝。”虽然跑了好长时间,不过蚊子一点都没喘。想当初,他可也是学校足球队的呢。
“我以前想过在山里放风筝。”
“结果呢?”
安达回想起以前的事,扑哧笑了出来,“结果就是挂在树上了呀!”
“笨。”蚊子很想给他个“鄙视你”的手势,不过看看手中的线轴,还是算了吧。
“切。”安达瞥了他一眼。
“你试试。”蚊子把线轴给他。
安达接过来,风不小,线轴上劲儿还挺大的。
看着天上的风筝,安达竟然有点莫名的伤感。
他和蚊子这种暧昧的状态,不就正像这个风筝一样吗?仅凭着一条脆弱的线,到底能栓多久呢?一旦分开了,就什么也不是了。
“要是线断了,就什么都没了。”他幽幽地说着。
被他这么一说,蚊子的心里也一动,有种感觉欲破茧而出。
“线断了没关系,有我拽住就行了!”蚊子斩钉截铁地说。
远处卖风筝的老爷爷,看着那边坐着放风筝的两个人,眯着不太真切的老花眼咕哝着,“还说没骗我,这不跟人家在一块了嘛。”
现在找工作比找婆家还难,不是人家看不上你,就是你看不上人家。
蚊子投了个公司,是家咨询公司的广告部。这家公司他没听说过,不过看着招聘的台子布置得不错,他就投了。过了几天去面试才发现,这是家新公司,刚成立,还在装修,而且用的就是一般的单元房。
蚊子一看这阵势心里就凉半截,再看看公司的电视里放的他们在各处游走讲课的光盘,蚊子立刻就打了退堂鼓。
“喂,啊,怎么了?什么!等等,我马上就去!”蚊子对着手机假装打电话,装成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对不起啊,我这有急事,必须得先走,今天要不就算了吧。”
公司里的人一看他这样,赶紧挽留,“要不您下午再过来?”
“再说吧,我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他开门就跑了。
切,不就一“白糊蛋”公司嘛,大爷我才不伺候你呢!
(注:“白糊蛋”在天津话里指信口开河,说话不着边际的人)
而安达那边也不怎么样。虽说天津不像北京上海那样重视户口问题,不过也会在这个上面小小地刁难一下。安达就是吃了这个户口亏,好几家公司都以“不是本市户口”为理由,拒绝了他。即使安达说自己有地方住,不用公司提供住房,也没有什么作用。
在家里的时光,应该是两个人最美好的了。聊着应聘的趣事,互相取笑一下,再互相安慰一下。原来,两个人在一起,真的比一个人好很多。这种共同进退的感觉,让他们从心底里振奋着。即使一次次失败,也可以抱着小强精神继续努力下去。
有你在,真好。
五一前,异时代公司正式关门。孟新给大家发了些钱,还请大伙吃散伙饭。钱是都收了,不过这顿饭很多人都以有事为理由推脱了。的确,树倒猢狲散,自己的前途还没定呢,谁都不愿意再耽误时间在这耗下去。
最后留下来陪孟新吃饭的只有蚊子和安达。
“哎。”孟新放下酒杯,难得叹了口气。
他们知道他郁闷什么,安达拍了拍他,“孟总,没事,不还有我们呢嘛。”
孟新笑着说,“我现在不是你们头儿啦,别叫孟总了,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哥吧。”
他们也笑了,一起叫了声“哥”。三个人吃吃喝喝到饭馆打烊。
“甭送了,你们也快走吧。”孟新顶着一张大红脸说。
“你还能开车吗?要不我送你吧。”蚊子看他那样儿,有点担心。
“没事。我的量你还不知道嘛!”他走过来,一手搂一个,拍着他们两个的肩,“还是你们有义气啊!哥就落着你们俩了!”
(注:“落着”的“落”读lào,是最后得到的意思。)
“咱一辈子是兄弟。你要是到了国外,可不许变假洋鬼子不认我们!混不下去就回来,我觉得咱中国挺好!”蚊子大力拍着孟新的肩,酒精让他的情绪很激动,甚至有点想掉泪的冲动。
孟新禁闭着嘴唇,没说什么,开车走了。
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夜幕之中,蚊子和安达对视了一眼。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出国,就一定是淘金吗?结束了蒸蒸日上的生意,带着全部家当,带着一家老小去国外,就一定能发大财吗?
万一,赔了呢?
连个哭诉的朋友都没有了啊。
蚊子不想出国,不想离开天津这块土地。
安达本来是无所谓的,随遇而安,但是现在,他也哪儿都不想去。
原来,眷恋一个地方,很容易。
只要这里有你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不下、离不开的人。
工作的事情,终于也在五一之后有了着落。
蚊子在一家广告公司里继续做策划,而安达则找到了一家新开的杂志社做编辑。两个人的工作得到的其实都挺不容易。
现在的公司只重视利益,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人浮于事,他们算是见识到了,前几年找工作都没这么难。可是现在,一进去,人家就会问你有没有业务。意思就是不止你一个人进来,还要带着业务客户来。
什么?没有路子?那就从基层干起吧。
什么?什么是基层?就是拉广告呗!
还好,他们以前是广告公司的,而且也跑过一些业务的活儿,总算认识些门路,比那些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好很多。这时候他们都不得不感谢孟新了,当初要不是他总让他们跑跑业务,现在还真是个问题了呢。
下个星期,两个人就要上班了。
“还有一个礼拜呢,我们去旅游吧!”蚊子看着日历说。
五一怕人多,他们就哪也没去。正好过了节,人也少了,最适合旅游了。
最后,两个人决定去承德。主要是觉得那里是安达的家,各方面比较熟悉,又方便,最适合自己旅游了。而且嘛,安达答应带蚊子去山上露营,让蚊子兴奋不已。
火车票很好买,两人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了承德。
蚊子特意买了些天津小吃和糕点给安达的爸妈。他注意到,安达越接近他们家,表情就越紧张。可能还是在意他妈妈的病吧。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是不是怕自己介意呢?
进了安达家,蚊子非常热情地跟安达爸打招呼,还把礼物拿了出来。
“不用这么客气。”安达爸笑了笑,接过盒子。
他的笑容让蚊子一愣,回头看了看安达。血缘还真是神奇呀!父子俩的笑容竟然一模一样,都是很斯文,很温柔的感觉。
安达妈没有蚊子想象中的可怕。安达的个性和感觉像爸爸,而长相比较像妈妈。他妈妈其实是很漂亮的人,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只是那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好像是盯着你一样,有点吓人。
“妈,这是我朋友,蚊子。”安达小心翼翼地跟他妈妈介绍着。
坐在沙发上的安达妈瞪着蚊子,瞪了很长时间,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看这阵仗,要是换一般人,肯定会害怕的。不过蚊子天生贼大胆儿,天不怕地不怕,而且他没脸没皮惯了,就嘻嘻哈哈地过去跟安达妈打招呼。
安达妈得病之后就很少见外人,偶尔出去散步,见的也都是熟人,这次看到这么自来熟的蚊子,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可是又不能输了气势,就哼了一声,别开脸去了。
安达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害怕他妈妈万一冲蚊子发飙,可就不好收拾了。
在安达家待了一个晚上,蚊子就迫不及待地决定第二天就去爬山露营。
第二天,两个人早早就出了门。
在一家小面馆里吃早餐的时候,蚊子突然说,“这就是咱俩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吧!”
安达点点头。
没错,上回蚊子来承德玩,约他出来见见,当时太晚了,就选了这家24小时营业的小面馆。
“我还记得这家的辣子倍儿好吃!”
“也不知道是谁,上次给辣得说不出话来了。”安达嘲笑着。
“切,我那是上火了!不信今儿咱俩比!看谁辣得过谁!”蚊子就是好强,什么都不服输,不过仅限于吃喝玩乐的范围,工作上他还没这股子干劲儿。
懒得理蚊子的叫嚣,安达闷头吃面。蚊子觉得没趣,就一边吃面,一边打量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