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出书版下部)——白起
白起  发于:2008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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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声不响地死了。」
 
  这一说,先前之人也开始为难了,匆匆地跑出去又跑进来,过了一会儿,八爷从铁门挤了进
来。
 
  大汉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八爷虽然脸色不豫,却也无计可施,只好命他暂时停手。
 
  ***
 
  铺天盖地的水泼过去,凉意激得浑身一抖,少言神智略为回复。
 
  八爷志满意得地笑着:「十三,没想到你还是天生受刑的料,折腾了这么久。我说,大家都
是兄弟,人不亲血还亲,趁早告诉我老五在哪儿,也免了这皮肉之苦。」
 
  少言冷眼看着他,嘴抿得紧紧地,却怎么也掩不住一丝不屑。看得八爷脸色一变,想近身给
他一巴掌却又不敢,只得在远处恶狠狠地道:「不知死活!充什么好汉,我就看不惯你这清高样
。在五哥手下四五年,出谋划策,什么坏事没你的份,现在倒给我装忠烈。」
 
  嘴里骂犹不解恨,眼见少言遍体鳞伤地抬起头,向他露出不屑的笑容,八爷忽然急怒攻心,
连危险也顾不得了,上前几步,双手就向少言颈上合拢过去。
 
  少言忽然动了。
 
  胳膊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过来,越过八爷头顶横在他几乎分辩不出的脖子,将他抵在石壁
之上。
 
  「八爷!」
 
  「放手!」
 
  几名手下齐声惊呼,抢步上前。
 
  「别过来!」少言眼光霍霍,「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潜运内力震断了肘关节,才争
得这个转机。至于手肘处的疼痛,倒是不太在意,反正以这伤痕累累的身躯,也不过是百上加斤
而已。
 
  谁也没想到这几乎是垂死之人竟能奇军突起,几名手下不由得心神俱寒。自残以伤敌,他们
自问谁也没这份狠意,慑于少言眼中决绝,不由得都后退了几步。
 
  反倒是落于敌手的八爷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十三,你够绝,这种招数也想得出来,就算
抓到了你,却还是斗不过你。看来,我今天是难逃你手了。不过,你知道是谁把你送给我?」不
等少言回答,他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本来,抓你几次都抓不到,林文伦那个废物又说不准伤了
你一丝一毫,我正无计可施。可是,你猜怎么着?」八爷万分得意,「昨天傍晚时分,你却突然
被人扔在丁府门前,神志不清,让我捡了个便宜。」
 
  「不是你?」少言并不是十分相信。
 
  「不是,」八爷被卡住了脖子,急促地喘两口气,「我抓不到你,林文伦那家伙就是抓到你
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说,会是谁?」八爷越说越是兴奋,音量渐渐高了起来,满脸红光。「况
且,你武功不怎么样,轻功可好得很,能把你制住的人可不多。」
 
  心念电转间,已经明白话中所指。三方势力,八爷抓不到,林大哥不会如此对待自己,那剩
下的--不管再怎么荒谬--所有的目标都指向了五爷!
 
  想通此点,不由得眼前一黑,嘴里犹自强辩:「你胡说,我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他怎么
会......」
 
  八爷嘿嘿笑着,因为呼吸困难,那笑声中夹杂了一些嘶嘶之声,像毒蛇吐着信子,「你也想
通了是不是?枉你痴心一片,为他鞍前马后,什么都不计较。可五哥相信过谁,他又爱过谁。你
与林文伦有旧,林文伦又与我联手,凭五哥的能耐,他怎么会不知道。你聪明一世,妄想凭一己
之力从中周旋,两边都顾全。你说,他容得下你么?」
 
  胸中一口闷气撞上来,「哇」的一声,鲜血喷洒而出,映得眼前一片残红,五爷的话不断在
耳边回响。
 
  『早几日我听说,这件事林文伦也有搅进来,可有听说此事?』
 
  『没有,若是真有此事,怎能瞒得过我。』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嘴里喃喃念道,「不过这两个字,你便绝我如此么?」一瞬间,只觉心灰
意冷,人生一切殊无意趣,连手臂也放松了,连八爷被人趁机抢了回去也浑没在意。声音渐渐低
回下去,终至无声,头也渐渐低垂下去。
 
  「蠢货!」八爷抚着脖子,惊魂未定。刚才还真怕他不顾一切,拼个玉石俱焚,「不过被人
甩了,就这么要死不活的,今天不把你锉骨扬灰我不姓丁。」
 
  少言的身子沿着墙慢慢滑落,被铁链所阻,就这么半悬在空中,前后晃着。
 
  持鞭的大汉眼见不对,上前探探他的鼻息,忽然一声惊叫:「他断气了!」
 
第十五章
 
  稀稀落落的雨丝从天下飘下来,把京城淋得柔软而阴郁。沿墙前行的更夫嘴里唠叨着「一场
秋雨一场凉」,拢拢衣襟,提起手中的梆子,笃笃笃地敲了三下,连「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都
省了。
 
  一条人影猛地从眼前掠过,吓得他浑身一抖,两条腿几乎绊在一起。战战兢兢地追着看过去
,却只来得及看到那人影如星丸跳掷,一闪而没。
 
  活了几十年,见的事也算多,明白这个时候出来行走的,多半都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若是
碰上什么江湖客,杀个把人也只是小事一桩,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视而不见的好,定定心神,
低头快步走了。
 
  门外高吊着两盏气死风,在夜风中微微摇摆,扁额上「丁府」两个大字就在黯淡的烛光里忽
隐忽现。
 
  丁府异常安静,这也可以料想,五爷八爷交锋,丁家一些不愿参与其中的,早早就已经寻了
个名目或养病或游山玩水搬了出去,远观他二人究竟谁胜谁负。主子走,平日里得用的奴仆自然
是要跟的,这一来,如今丁府剩下的不到平时的五成。
 
  一刻钟之前,丁十三被八爷囚于石室饱受酷刑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林文伦耳中,他几乎是在报
信人话音刚落就已经穿窗而出,一路风驰电掣。
 
  跃过墙头,在黑夜里潜踪而行。即使是秋夜里带着冷意的风也无法平息心中的焦虑,若是已
经来不及怎么办?若是大眼睛已经......情势已经容不得他慢条斯理,找不到山,便让山来就我
。选准了丁府内最高的小楼,拔身而起落足其上,分腿而立将整个丁府踩在脚下,一手叉在腰间
游目四顾。
 
  连绵的屋宇蔓延开去,黑暗中也看不清到底何处是尽头。林文伦提气开声,大声喝道:「丁
老八,滚出来!」
 
  夜深人静,这一嗓子像是在水面砸进颗大石头,将整个丁府炸了开来。一时间,看家狗凄厉
而疯狂地叫起来,远远近近的灯火几乎同时点燃。
 
  负责守夜的护院各执火把灯笼循声赶到,将小楼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仰头望去。只见屋顶
之上,有人一身黑衣傲然独立。
 
  「阁下何人,深夜擅闯丁府意欲为何?」护院的头目上前一步,手中长剑护于胸前,对方来
意不明,小心没大错。
 
  那人却听而不闻,一双眼只是在人群中扫来扫去。每个接触到他目光的护院不禁心中一颤,
「莫非是八爷的仇家,杀气怎如此重!」
 
  巡视了一圈,却见不到丁老八,林文伦又怒又急,冷哼一声道:「丁老八这只缩头乌龟,待
我杀尽这些虾兵蟹将,看他还能不能沉得气。」暗运内力,踏碎几片屋瓦,双腿连环踢出,碎片
散落如漫天花雨,嗤嗤有声飞向底下的护院家丁。
 
  护院中功夫较高的尚能用兵器拨打,要不就是施展身法在间不容发的瞬间躲闪过去。那些武
艺低微或是措手不及者就倒了霉。林文伦含怒出手,非同小可,灌注内家真气的屋瓦碎片,比起
飞刀毫不逊色。一时间,只听得下面惨叫连连。侥幸逃过一劫的人学了乖,明白眼前人的功夫非
他们所能比拟,马上找假山树木掩护,顺手将几个还没死透的同僚也拖了过去。
 
  林文伦眼珠一转,心中已有计较,单脚勾住屋檐整个人向前倾倒,借着摆荡之力头前脚后蹿
进了楼里。片刻之后,只见小楼内一片光亮。
 
  「火,火,他在放火。」有人惊叫。
 
  连续点着了三座小楼,火光冲天,将半个京城照得恍如白昼。丁府已经乱成了一团,既要分
出人手来警惕林文伦继续放火,又要来回奔走提水,忙得是四脚朝天。
 
  林文伦站在远处,看着熊熊烈火疯狂地席卷吞噬,所到之处,房倒屋塌。
 
  八爷率领一干人赶到,眼见火势已经扩展到小半个丁府,气得破口大骂,脸上的肥肉急遽地
抖动着。丁府烧掉了倒没什么,大不了重盖一座。他真正担心的是林文伦已经知道十三落在自己
手里,那他们之间所谓的联盟怕是也维系不住了,姓林的对十三可宝贝得很,真是顶在头上怕吓
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万一他一怒之下转向五哥,那自己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虽然逼走了五哥,但到现在他手中掌握的丁家财产也是有限得很。没有印鉴,外省的商号根
本不买他的帐,就连京城里,被十三搅了一下,大多数掌柜也是持观望态度。这样下去,夺权篡
位变成了空欢喜,白闹了一场笑话给别人看。
 
  看着在前面带路的蒙面人,林文伦暗自摇头:一看就是个雏鸟!轻功差劲不说,连夜行最基
本的常识都没有,身上的香粉味道浓得隔三丈远都闻得到。不知是哪家大小姐平静日子过厌了,
以为蒙上一块布在夜里逛逛就是走江湖了。
 
  「喂,我说,大眼睛到底在哪里?」
 
  「大眼睛?喔,你是说十三哥......不对,是丁少言。」蒙面人惊觉走嘴,急忙伸手捂在脸
上,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
 
  「你是丁府的人?」
 
  蒙面人眼见瞒不过,放下手,说道:「对啦对啦,我是丁府的人。」
 
  「你知道大眼睛在哪?」
 
  「当然,不然我找你来干嘛?」蒙面人忽然觑了林文伦几眼,面带忧色,「等一下你看到十
三哥,可别......可别太生气,他很不......我是说不很好。」
 
  林文伦敏锐地抓到她的意思,「不好?你说的不好是什么意思?讲清楚。」心急之下,声音
也不觉大了起来。
 
  蒙面人吓了一跳,转头看看四周,幸好大部分人都忙于救火,这条路上少有人行。支支吾吾
地说道:「你也知道的,八哥他向来手段......挺狠的,所以十三哥......」
 
  「被打了是不是?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大眼睛恐怕不会太好过,但真正看到血肉模糊的少言,林文伦还是忍不
住觉得胸口忽然哽了一下,抢前两步,双目赤红浑身僵硬地伸手将他抱起。
 
  「大眼睛,大眼睛?」轻轻唤了两声,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怀中的人宛如沉入了深深的熟
睡,除了苍白的面容失色的双唇。林文伦颤动着伸手去探他的脉息,却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般飞
快地缩回来。
 
  「啊,我忘了。」蒙面人抢上前,伸手从少言颈项一侧拔起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又将一颗
药丸塞在他嘴里。
 
  林文伦眼看银针起出片刻后,大眼睛像是窒息的人忽然得到了空气,「呃--」地长吸一口,
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咳嗽气喘,知道这条命是捡回来了,大悲过后又大喜,饶是
林文伦也禁不住全身乏力,抱着少言缓缓坐倒在地,将头埋在他肩膀上。
 
  少言睁开眼,仍是白茫茫地一片。虽然看不清,但抱住自己的人那气味那触感却是熟悉之极
的。动动嘴角,勉强扯出一个不像样的笑,声音沙哑,「林大哥,你来了。」
 
  「嗯,我来了,我来晚了。」林文伦脱下长袍将他全身包裹住,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动作
轻柔缓慢。「别再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横了一眼旁边的蒙面人,「这个人情算我欠你。你
是丁府的人,替我告诉丁老八,这笔债我会加倍讨回来,让他好好等着。」
 
  蒙面人被他气势震慑,嚅嚅地说道:「也没什么,八哥......八哥他虽然狠了一点,可十三
哥又没怎么样。」
 
  「没怎么样?」林文伦低吼,大手一探,疾如闪电叉住她脖子,「没怎么样?这叫没怎么样
?不如在你身上试试,反正也没怎么样。」
 
  蒙面人脸孔涨紫,眼前金星乱冒,拼命乱捶。林文伦不为所动,五指慢慢收紧。
 
  少言想阻止,却连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提不上来,眼见蒙面人就要因为一句话而命丧于此,情
急之下,一侧头撞在了林文伦肩膀。这一撞可比什么都有效,林文伦既怕他牵动了伤处,又不愿
在大眼睛面前显得太过残暴,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蒙面人逃过一劫,忙跳出一丈开外,半步也不肯接近。
 
  「宜兰,是你么?」
 
  「是我。」蒙面人扯下黑布,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只可惜死里逃生的惊恐多多少少
破坏了那种美感。
 
  「射失魂针的是你吧,没想到这些东西你还留着。」当初拗不过宜兰的聒噪,便在空闲之余
稍稍点拨她一下,又给了她几样护身暗器,失魂针是其一。顾虑到深深庭院中的千金小姐一出手
便见血封喉总是不太像样,他将药性稍做修改,凡中了夺魂针的人,呼吸心跳都会缓慢到几乎探
察不出。想来是宜兰怕再打下去,他就真的死了,才会忍不住出手。
 
  「想必你全都听到了,你说是不是真的?」少言问得隐晦。
 
  宜兰左右为难,五哥说不定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可五哥和十三哥终究一父所生,这个「是
」字一出口,两个人的兄弟情分只怕要就此断绝了。
 
  少言知她心意,微微叹了口气。
 
  出了石室,只见丁府情势又是一变,几百个护院家丁同数不清的黑衣人战成一团。兵刃交击
之声,临死前惨嚎之声,**之声,乱得无以复加。一个家丁一刀向黑衣人劈去,却被人从后面一
剑穿心,黑衣人却不领情,双手连发,十几枚飞锥放过去,将救了他一命的人躲成了马蜂窝。
 
  「怎么回事?」宜兰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躲在林文伦身后。
 
  有人杀红了眼,持刀就向林文伦奔过来。林文伦上身不动,无声无息一脚将他踢得越过庭院
,「叭嗒」贴在墙上。「有我的人,另一拨不知道,应该是丁五的人,趁火打劫来了。大眼睛,
你再忍一忍,我马上带你出去。」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奔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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