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双瞳越加深沉,带着自责与懊恼:"可是,为什么我不能保护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连继续呆在那个房子里都办不到。我讨厌自己这个姓,讨厌他给我取的这个名字,讨厌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
"不要这样。"秦泠轻轻抱住他的头按进怀中,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是为母亲心痛,还是痛恨着自己。(怎么能,让你承受这样的痛苦......)秦泠渐渐哑声:"这不是你的错。你母亲她不会在意,只要你爱她你在她身边这就够了。只要你好,她就不会觉得难受。她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毫无怨言的接受这一切。"
"我宁愿她不要这样。这么软弱,哪怕她能狠心一点点也好。"裴谦路喘息的声音带着哽咽,令秦泠呼吸都纠结。
秦泠保证似的肯定说道:"但你爱着的也正是这样的母亲不是吗?我相信她有自己的想法,事情一定会好转,只要你父亲还是个有心的人。你能做的就是给你母亲信心。"
裴谦路轻轻拉开秦泠环在自己颈项的双手,现在不想要这样的温暖,只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忽然问道:"琴炎他,是个怎样的人?"
秦泠惊讶莫名。原本以为裴谦路不会在意过去的人事,是心情受到影响的原因吗?秦泠默然转身手臂撑在露台的扶手,低头俯视与十一层楼下地面高高的距离,五百年间发生的一切依然有恍如梦境的错觉:"你真的想知道?"
"给我说些五百年前的事吧。"把杯子放到一旁小桌上,裴谦路蜷起膝盖失神望着秦泠看来有些孤单的背影。
秦泠闭上眼又睁开,慢慢开口:"琴炎他......也是个性子倔强的人。对他来说,青坛是他的责任和牵挂,他爱着这个国家,但又恨着它。"
裴谦路疑惑问道:"为什么?"好矛盾。
"琴炎的父王曾有七子,而他就是最小的第八个。原本应该是受尽万千宠爱出生,然而就在他出生当天,先王最器重的王子在前线阵亡。先王心头埋下难解的阴影,对琴炎的出生丝毫不感到欢喜。之后几年间其他六位王子都相继战死,这一连串的不幸让先王更加对琴炎恨之入骨,恨他的降临为这个国家为他的亲人带来灾难。于是在琴炎四岁时将他遣送到国境边一个名为洛厄的小城。美其名为城主,实际上只不过是被软禁起来的傀儡罢了。他就一直呆在那里直到十四岁时先王驾崩后,被作为仅存的王子恭恭敬敬接回了青坛的都城红观,接任青坛国第二任国君,封号炎王。"
没有料到琴炎竟然有那样的过去,被囚禁边疆十几年......的确,他应该恨这个国家,恨他无情的父王。裴谦路轻声叹息,不知是为琴炎还是为自己。
"当时我的父亲秦蓝作为他的侍卫随同在旁传授他武艺,而另一位师傅区非则教导他文略军事,也正因为他们的教导,登基后的炎王处理军政国事才能井然有序,并且将两位师傅分别封为镇国将军及台甫。他的努力也的确让青坛越加强盛了五年,直到他生命结束......"
"在他被遣送到洛厄时我也跟着父亲一同前去,在那里与他共同读书练武度过十年。到后来琴炎登基后,我也正式成为青坛北旗将军,四处征战抵御来袭的外敌。也曾经和琴炎并肩作战,还有纪期,楚童,都曾是共同战斗的伙伴。琴炎大人绝不允许部下无谓牺牲,总会把责任一个人承担,相信着自己的同伴却又时常顾虑着他们......是个任性的领导者呢。"越来越分明的回忆勾起揪心的疼痛使秦泠无法再组织语言继续说下去,一段冗长的沉默后,耳中传来裴谦路微变得浓重的呼吸声。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竟已经睡着。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太过疲累?
秦泠轻抿嘴角宠溺一笑,走进里屋拿出毛毯轻轻覆在裴谦路身体。从一个普通高中生突然被迫接受这样的身份而被卷进危险重重的生活,一定非常辛苦吧?心疼的将裴谦路搭拉在额前的流海顺到耳后,指尖轻抚过他光滑但气色不佳的脸颊,秦泠垂下眼睫,竟无法再直视他沉静的容颜。
"我一定会尽所有的力量,只要能够让你一直这样平静的生活......什么都可以去夺取,也什么都可以放弃。"
第十二章
敲击键盘的声音"劈啪"作响,坐在电脑前的龙上齐眯着眼透过厚重镜片不断向电脑里输入和调出文件。桌上的分机响起,传来秘书清甜的声音:"经理,有位闻先生和朴先生想要见你。"
"让他们进来。"龙上齐从座位里站起,拉紧玻璃幕墙上百叶窗的窗帘,靠在皮椅的背垫静静等着,眼镜也被拿下。先进来的是从不苟言笑的朴音,对龙上齐微微欠身后坐在了客用沙发上。闻歌径直走到了龙上齐面前,并不屈躬的看着他,刀锋一般薄削的嘴角噙着冷傲的浅笑。
"垃圾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吗?"龙上齐也不介怀,只问自己关心的事。
闻歌哧道:"既然是垃圾又怎么会处理不掉?不过,最近感觉到鬼鲛大人的魂魄有些不稳定,我们是不是应该加快动作?"要解决针对他们的亡灵对他来说不过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也懒于心心念念去做,只是这漫长的等候已经让他明显耐性不足。
龙上齐嘲讽反问:"玄天没成型之前拿出来有什么用?"
闻歌倾身逼近龙上齐自满道:"凭我们的能力还不足以将它催化吗?如果再这样拖下去,鬼鲛大人的封印被冲开,我们可就再也牵不回来。"
"你对玄天根本不了解,只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别的不必过问。"龙上齐轻蔑一笑。地位仅次于他的闻歌,也许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但也从来没有胜过他,只要他属于火麒,就永远在自己脚下。对于闻歌的不驯他从不担心,他知道闻歌纵然桀骜却对鬼鲛生死服从,大概是希望把亏欠鬼鲛的一条命还他。
"如果别人在我们之前把玄天抢走了呢?"闻歌同样回以鄙视一笑,被细心编织的长辫饶过肩一直垂落到腰际,闪耀着淡淡紫色。
"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闻副将。"
"呵,有的时候太自信会吃苦头哦。"貌似随意丢下这样一句话后闻歌离开了办公室。
"将军......"一直沉默的朴音站起身询问看向表情阴森的龙上齐。
"不必担心,只要鬼鲛大人还在他就永远不过是一条狗而已。不过,虽然是狗,却是一条很危险随时可能回咬主人的狗呢。"龙上齐神情古怪的抚着下巴。
"将军......"
龙上齐冷哼挥挥手:"但也终究只是狗,他的锁链还牢牢握在我手里。"
朴音谨慎的问:"需要我盯住他吗?"
龙上齐轻摇头阴阴一笑道:"现在复活鬼鲛大人才是首要,谅他这段期间也做不出什么,不需要多花心思在他身上。而且目前来看,他倒也是个很强的助手,既然如此,就要物尽其用明白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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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时间是过的最快,转眼已快到期末考,裴谦路忙得焦头烂额,平时上课总是听不进老师枯燥的讲解,到考试的时候只能感叹力不从心。尽管如此他的功课还都能爬到中等水平,这也是每次拜托叶细细给他恶补的成效。可在前几天叶细细忽然急性阑尾炎住进医院,总不可能要求人家躺在病床上给他补习,四处无门的裴谦路只有接受哪吒的建议,与他一起到秦泠家接受补习。英语交给长住国外的纪期,语文交给在报社工作的皇甫氏岚,而数学,自然是交给了大脑构造精细到异于常人的秦泠。
虽然平时对裴谦路都很纵容,可那几天都跟变了个人似的严厉的紧,只差让他悬梁刺股。好在考试时地狱式的训练终于收到成效,他的测验通过的异常轻松。考试结束最后一天,裴谦路回绝丘宇玩电动的要求而与哪吒一起到了秦泠家。
"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要怎么感谢我好呢?"纪期依旧老样子腆着脸说着冲裴谦路又靠了上来,被他一掌挡在了一尺开外。
"谢谢你哦纪老师!"不客气的大吼道。纪期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怎么够?要以身相许的。"
"下辈子吧!"使劲将纪期踹到一边后,裴谦路气急的冲秦泠叫道,"你装死啊?"
秦泠轻抚额头无力的长叹一声。五百年前就是如此,每次每次这样的戏码总要在他面前反复上演,他都已经看到麻木管到疲乏了。终究纪期是不可能得逞的,除非真想被丢进海里喂鲨鱼。只是现在的裴谦路还不能适应纪期这古怪的个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学会拿自己当作挡箭牌了,对此秦泠真是不知该喜该忧。
"纪期......"秦泠走上前将纪期像拎小猫似的拎起来丢在皇甫氏岚旁边的座位,纪期原本还想再说什么时被皇甫氏岚一句"幼稚"堵住,两个人又唇枪舌战起来,哪吒无奈的捂住耳朵躲到了阳台上。
"我得早点回去了。"
裴谦路懒得再看他们,从沙发里起来对秦泠说道,"送我回去吧,有话对你说。"秦泠亦没有多问,对另外几人说明后便跟在裴谦路身后下了楼。
还是坐在秦泠的车里,接受他的护送。裴谦路"啊啊呜呜"半天才迟疑道:"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明天早上我会和爸妈一起离开这里,因为我爸提议说去他久未见面的姐姐家。原本和你说好暑假开始就要去修习......"
秦泠微皱眉头,随即轻声问:"和你父亲合好了吗?"
"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突然对我们好的不得了,谁知道他在想什么。"裴谦路嘟起嘴神情也颇为迷惑。
秦泠安心一笑:"这是好事,应该高兴点。你们要去多久?"
"唔,大概一个多礼拜。"
一个礼拜......秦泠微微思索后试探的问:"你很想去对不对?"
裴谦路显得更不好意思:"我已经答应他们了,对不......"
秦泠偏头对裴谦路并不介怀一笑:"不必觉得抱歉,我说过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停了停又正色问:"要不要哪吒和你一起?"
"不用了,我想应该不会有事才答应他们的," 裴谦路摇摇头,伸手牵出坠在胸前的含坨,似乎挺有信心,"我有这个啊,它可以保护我。"
"含坨的防御力的确不弱,但如果遇上太强的敌人......"秦泠依然有些担心。
"而且我也不会一个人到处跑,我会一直和亲人在一起。这样子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秦泠越发为难:"可是......"
"我会好好看紧自己的,相信我好吗?" 裴谦路定睛看着秦泠认真的问。
"......好的。"终究......还是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秦泠只能犹豫着答应。
"那就好。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你等着我。"裴谦路终于放心展开笑颜,对于自己的突然变卦原本还担心会引起秦泠强烈否决,没想到这样轻易就得到首肯,总算是放下心头一颗大石。
你等着我......
凝视着裴谦路飞奔上楼的轻快背影,秦泠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最后这句话。你等着我......良久,俊美的面容浮现安然微笑。
我当然会等着你。已经等过了这几个世纪时光,今后也一样;再过百年也好,千年也罢,只要我生命的沙漏没有全部流失殆尽,就绝对会一直等着你,等着你带着轻松的笑走到我身边,对我说......我们走吧......
<第一卷完>
第二卷--骑士之诗
忘却千年,前行勇心剑扈张。
传情情灭,执念永难平。
指尖未抚,弦动暖声留,为君否?
风卷残沙,唯为战士吼。
第一章
夏天即使是夜晚也这样闷热,奇怪的是夜空中的星星寥寥无几,这不该是夏夜该有的景象。市郊的公路上难见行人,只有周围的居民楼内灯火通明。一抹瘦长的身影飞快在街边穿行,一身活力的NIKE运动装,虽脚步轻盈但从纠结的眉头分明可以看出他此时正相当不悦,连一贯微扬的唇线也被抿得死紧。他不是别人,正是远隔千里之外的秦泠正心心念念的裴谦路。若让秦泠知道他竟然只身一人在深夜外出,必定飞也要赶来。
裴谦路又何尝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只怪他那贪酒的父亲晚饭时喝的太多,害他不得不大老远跑去药店买解酒药。已经过十点,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这太过寂静的气氛有点诡异。自从遇上被袭的事件后裴谦路也谨慎了许多,下意识加快脚下的速度。
已经能隐约看到姑姑家的灯光,他还不及松口气胸前的含坨突然放出刺眼白色光芒后又迅速消失。裴谦路猛然一惊,凝神四处巡望但没有发现异常,可含坨会毫无理由的释放灵气吗?正狐疑中忽然脚底一滑重重摔倒,手里的药也散落在地。疼、疼、疼......裴谦路搓着磨破皮的手心懊恼想道怎么好端端的走路还会摔交,真丢人。
没等到他站起身,眼前出现几双黑色皮鞋,即刻抬头只看到五个男人正阴冷的盯着自己。其中一个面色苍白,是五百年前的亡灵吧?裴谦路暗想,不知何时对这些亡灵身上的气息已开始有些熟悉。不是活人,和秦泠他们的味道也不一样......
"你们是要我的命,还是要玉?"裴谦路冷笑一声站起,掸掸裤子上的灰尘淡然问道。不知是该说他不怕死还是已经习惯面对这种场面,竟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
"你倒算直接。"曾任映照国参领,善于控制他人心志的还魂者--冉镜,慢慢向裴谦路走近,看到他颈项佩带的含坨,恍然大悟抚过下巴,"原来如此,是它在保护着你,难怪蛇信被弹回来。"
这个熟悉的名称,不就是上次把他重伤的术吗?裴谦路皱紧眉头,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但也大概了解他的目的。他要的,是自己的命。再看他身后四人迷茫的眼神,多半和篮球队那几人一样是被面前这个男人控制。那所谓蛇信的术必须有数人配合才能使出,这大概就是他控制他们的目的。裴谦路瞪着没有表情的冉镜,对他屡次三番使用这样卑鄙的招数厌恶至极。
"不过就算有它在,你认为自己可以保命吗?"冉镜向着裴谦路步步逼近,轻视的威胁。裴谦路直视他没有生气的双眼,被逼得后退两步蓦然停住冷声道:"反正你都是要动手,何必这么多废话?它有没有用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从未亲眼见证过含坨的力量,但既然是秦泠交给他,就必定能承担相当的责任。对于这一点裴谦路毫不置疑。
"好,有胆量......"冉镜嘴角未动轻笑几声,眼神冻如寒霜,声音也是,"不过,太好强的人,通常都活不长。"言语间右手掌心转向裴谦路,手心中刻画着图腾似的符案,灵言念念不断。裴谦路紧张地屏住呼吸,接着会发生怎样的事他无法估料,但既然逃不过就只能硬接下来。
正恍惚间从全身各处传来惊人的压迫感,就如身体正被巨大的气流挤压,令他呼吸急剧艰难。含坨再次发出光芒而没有消逝,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从含坨中散发出的光生成了一个圆形光壁,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压迫感似乎有所减轻,但他依然大口喘着粗气,刚才的异样感仍在体内流窜。隐隐觉得熟悉,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认为这个防护壁能保护你多久?不如乖乖认命,或许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冉镜冷冷说着,身后的四个男人也走近将裴谦路团团围住,似乎蓄势待发。
"那你直接来杀我就好,干吗还浪费灵力?"裴谦路反问,他记得秦泠曾说过对普通的攻击含坨是无法防护的,它所防御的只是威胁到他的灵气。